這幾日忙著采購清單,嶽馨瑤四處奔波甚是勞累。


    一夜,她從床上被雨聲驚醒,卻看到房間的窗戶兀自打開,上麵居然坐了一個人。


    “你是誰?”她立即從床上坐了起來,警惕的看向他。


    那人笑道:“你用不著這麽激動,我並不會傷害你。我隻是想來……看看你。”


    “看我?我有什麽好看的,我們倆認識嗎?”嶽馨瑤爬起身,打開了房間裏的燈。


    坐在窗台上的是一個銀發如瀑的男子,一身素色錦衣華袍但卻又不顯得柔媚。他膚色如玉一般冒著淡淡地華光,一隻腳盤坐,另一隻腳耷拉在窗台。尖利的腳指甲從每個腳趾延伸而出,他居然沒有穿鞋。


    嶽馨瑤注意到盡管窗外暴雨傾盆,這個人身上竟然沒有一絲被雨點打濕的痕跡。換做是常人,冒著這麽大的雨前來,早就應該很狼狽了。但他卻淡定從容,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你是誰?”


    “我是魅。”


    “你來這裏幹什麽?”


    魅不理她,隻是自顧自地道:“你和他長得很像,也不對,半分像他,半分又像你的母親。特別是眼睛,長得簡直是一模一樣!”


    “你,你說的不會是……”嶽馨瑤顫聲問。


    那人點點頭道:“沒錯,我說的就是你的父親,嶽步卓。”


    “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啊?”嶽馨瑤問道,話剛問完,她心裏頓覺疑惑。明明剛才還是對這個不速之客充滿敵意,但似乎他身上仿佛有種說不出的魅力似的,一下子讓自己卸下了心防,相信了他的話。


    “他啊。”魅仰起頭,兩個彎彎的月牙眼裏像是寫滿了迴憶。


    “就像是駕馭著鬼神一般,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呢。”


    “怎麽樣,你現在可以相信我了嗎?”魅笑道。


    嶽馨瑤心裏想說我不知道,但話說到嘴邊,卻竟是怎麽也說不出口。


    “那我們就即刻啟程吧,轎子已經在外麵等候了。”


    嶽馨瑤還想要問他,這麽急是要去哪裏。可手卻被魅一拉,身體軟乎乎的便不由自主地和他往窗台走去。


    隻見窗外,憑空漂浮著一頂轎子,轎子由白色的雲錦製成。漆黑的夜空下,淡淡地發著柔和的光。抬轎子的,竟然是四隻穿著衣服的黃鼠狼。這四隻黃鼠狼原本麵無表情,但看到嶽馨瑤後也都向她點頭微笑示意。


    嶽馨瑤疑慮自己哪來這麽大的牌麵,但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被魅輕輕推入了轎子中。


    “坐穩了,嶽小姐。月黑風高,小心著涼。”魅湊進頭來,囑咐完便將簾子放下。


    嶽馨瑤隻覺轎子外風聲大作,雨點劈裏啪啦的打在頂上,身體傳來一陣失重感。過了一會,這種緊張的感覺沒有了,雨聲也暫息,顯然轎子又平穩起來。


    她將簾子掀開一看,發現他們現在居然是在雲海之上。此刻他們早已穿過烏黑的積雲,皎潔的月光照耀在雲層裏,轎子就像是一艘白色的小帆,在雲海裏緩緩的移動。她環顧四周,隻看到黃鼠狼轎夫在雲海裏有節奏的擺著雙腿,卻全然不見魅的蹤跡。


    她往頭上一看,才發現魅原來是坐在了轎子的頂上。


    隻見他仍是盤腿坐在上頭,眼睛出神地注視著前方。


    魅看到嶽馨瑤正仰頭注視著自己,便微笑著朝她伸出了手,作出了邀約。嶽馨瑤將手遞給魅,一把便被拉了過去。


    魅用手指著底下的情景,說道:“你瞧,這便是你們人類的都城。”


    此時轎子已經穿過了雲海,天上月明星稀,底下則是黑黢黢的連綿嚴峻的山脈,山脈包圍著的就是揚州城,原本一座座宏偉的高樓大廈,此刻已變成星星閃閃的燈火,許是太高的緣故,嶽馨瑤看不清湧動的車流。


    “好美啊。”嶽馨瑤讚歎道,她之前也讓敖杉帶遨遊天際,但從來沒有見到過這般景象。


    “很美吧,你覺得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美的東西嗎。”魅輕聲問。


    “煙花。”嶽馨瑤答道,“我最喜歡小時候家裏過年放的煙花了。可惜……這裏不可能能看得到煙花”


    魅伸出右手,清脆地打了個響指。


    “啪!”


    不遠處的高空,無數個冰晶在空中爆開,化作細微的粉塵。在月光的照耀下,璀璨無比,像是一朵朵冷豔的煙花在夜空中盛開。此番景象,能讓所有人都心曠神怡。連嶽馨瑤都忍不住歡唿起來。


    “迴去吧,我們快要到地方了。”


    嶽馨瑤剛坐迴轎子,便感覺到轎子明顯提速了。又過了好長一段時間,她聽到魅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出來吧嶽小姐,我們到了。”


    嶽馨瑤走出轎子,發現他們此刻到達的地方是一片荒無人煙的郊野。四下寂靜無人,隻有蟲鳴和鳥“咕咕”的叫聲。


    魅手一揮,四隻黃鼠狼轎夫變迴了原形,追逐著跑向野地裏不見了。


    “轎子停的不是地方啊。”魅皺了皺眉,“我們還得往前走一段路。”他拉著嶽馨瑤,沿著土路直往前走。


    沒走多遠,一座破敗的小廟便出現在了嶽馨瑤的眼裏。


    它就這樣聳立在寬闊的平地上,顯得既突兀又孤寂,雖然隔著老遠,但是也擋不住它的破敗感。加上附近環境的渲染,很容易讓人以為裏頭有鬼魂在踽踽獨行。


    那是一座石頭蓋起來的小廟,等走到盡頭,嶽馨瑤借著依稀的月光,看到這間破廟上寫著三個字“東嶽廟”。


    “東嶽廟!”嶽馨瑤心裏驚唿。關於東嶽廟的傳說,她早有耳聞。相傳這廟裏往下的十層台階,供奉著十殿閻羅。那是死去的人最後都會去的地方,底下長明的燈光,指引著最後的歸途,那是無論怎樣都不會迷失的亡者之路。


    “你究竟要帶我去哪裏。”嶽馨瑤停住不動了,她的心情在此刻變得有些動搖。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勾魂使者嗎,難道自己陽壽已盡,他是來索命的。


    “別害怕,我會害你嗎?”


    “不會。”魅的聲音就像是一針定心劑,嶽馨瑤就這樣又迷糊的,跟著魅走了進去。


    裏頭並不像她所想的那樣,供奉著許多神像。相反,裏頭什麽都沒有,除了角落裏有一口孤零零的古井。


    “這廟的年代這麽久遠,這口井想必早就幹了吧。”嶽馨瑤說。


    魅豎起手指放在嘴邊,示意嶽馨瑤噤聲。


    “你聽。”


    突然,嶽馨瑤像是聽到了什麽水聲。緊接著,這水聲越來越大,居然嘈雜的震耳欲聾起來。就像是底下有一條奔騰的河流。


    “這就是忘川的聲音。”魅說道。


    “來吧,咱們往下跳。”


    “往下跳?你沒開玩笑吧。”


    “放心,不會死的。”


    這迴,魅沒有拉著嶽馨瑤,而是徑自跳了下去。嶽馨瑤在井變等待許久,都沒見他上來。魅一離開,嶽馨瑤頓時恢複了原本的大小姐脾氣。她心想:“莫非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著陰曹地府?既然都到這了,就算底下是奈落黃泉,我也要去闖上一闖。”索性一咬牙一閉眼,也跳了下去。


    沒想到的是,她居然然穩穩的落在一艘“船”上,她睜眼一看,那並不是什麽船,而是一朵粉紅色的巨大蓮花。


    “我相信你會下來的。”魅在一旁,仍是笑眯眯的樣子。


    蓮花四周是奔騰的流水,但它卻能穩穩的停在水中不動。順著流水,嶽馨瑤看到許多由紙疊成的小船,還有小花隨著忘川移動。甚至還有許多蠟燭。


    等嶽馨瑤坐穩後,蓮花便如脫了韁的野馬,往前漂去。忘川水聲雖大,但河麵卻並不寬。相反讓人覺得甚至都有些窄。兩岸是白茫茫的土,聳立著黑色嶙峋的山石,沒有絲毫人類文明的痕跡。


    再往前漂流一陣,兩岸出現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花海。妖豔欲滴的紅色讓嶽馨瑤看得出了神。


    “那是彼岸花,你不要一直盯著它們看。尋常人會被它們迷了心魄。”魅伸手捂住了嶽馨瑤的眼睛。


    沒過多久,二人眼前出現了一座簡陋的石橋,待蓮花船從橋下穿過,就像是有人按下了開關,原本白晝的天,一下子變成了黑夜。


    “歡迎來到冥界。”魅說。


    霎時間,兩岸邊碧瓦朱甍的城市,如畫卷般在嶽馨瑤眼裏展開。這和她原本心裏描繪出的萬人哭嚎,血海滔天的煉獄景象完全不同。


    漆黑的夜空,掛滿紅燈的亭台樓閣,青石磚旁蜿蜒著水道和河流。


    “袨服華妝著處逢,六街燈火鬧兒童。長衫我亦何為者,也在遊人笑語中。”


    這是昔日的長安城啊!


    魅看著嶽馨瑤瞪大眼睛合不攏嘴的滑稽表情,笑道:“這可是秦廣王的手筆,他把長安城原模原樣的搬了過來。為此他沉睡了三天三夜。”


    二人靠了岸,嶽馨瑤指著街道上來往的眾人,問道:“那這些百姓呢?他們也都是當時的居民?”


    “他們和我一樣,都是妖靈。”


    “哦,也對。”嶽馨瑤定神一看,的確能看到雖然有些人是凡人模樣,但其中也夾雜著一些異類。


    “你叫魅……魅……”嶽馨瑤驚唿道,“你叫魅!你不會就是魑魅魍魎四個小鬼吧。”


    魅道:“你們人類傳說中的魑魅魍魎,裏麵的確是有我的形象。但是你搞錯了,魑,魅,魍魎。其實是三個妖靈,並不是四個。”


    “哦哦。”嶽馨瑤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那其餘兩位呢?我怎麽沒見到他們。”


    “他們?魑我不清楚,好久沒見了。魍魎指不定現在窩在哪個水道裏。走吧,我的任務還沒結束呢,我們還得去見閻羅王。”


    二人繼續往前走,走進城中後嶽馨瑤越是目不暇接,稱讚不絕。城中水道輝映著十裏紅光,池沼館閣猶如畫景風光,晚風吹到精美的歌樓舞榭,到處都是笙簫管樂齊鳴。琉璃燈彩光四射,滿城都是笑語歡聲。


    十裏風景舊長安,原來這就是長安城當年的繁榮升平。


    忽然,二人頭頂刮來一陣疾風,十幾道身影在空中飛速的穿梭。黑壓壓地朝他們而來。


    嶽馨瑤明顯能感覺到,這濃濃的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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