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有人持著微弱的燭光,行走在小路上。與巡邏隊擦肩而過時,士兵恭敬地欠身行禮,手中燒得正旺的火把,剛好足以照亮對方的相貌。


    前麵是身著騎士團製服的萊特·霍華德,後麵那個裹著兜帽披風的女性,即便看不清臉,可那風傳十裏的深重欲.望的味道,毫無疑問就是艾爾薇本人。


    伊緹緊張地抓了抓手,屏息凝神。


    這裏是整個切格諾皇宮最偏僻安靜的一個角落。巡邏隊伍並不密集,也無什麽亮點,隻有孤零零的一座不起眼的宮殿矗立著。


    但任何一個修行過光明神術的神職人員,或者深淵魔族都絕對不會錯過這裏——


    這裏當然不需要什麽巡邏隊。因為全方位籠罩著那座宮殿的光明結界,濃鬱厚實得簡直像光明神廷的教皇親自來施工的。


    更難得的是,這股力量強悍卻並不外漏,如果不是塞西特踩點的時候靠近了這邊,他也未必能發現這個蓋了罩子、藏在深宮內的十萬伏特大燈泡。


    萊特·霍華德甚至都沒有靠近結界。


    在距離宮門還有幾十米遠的時候,他便欠身,將燭燈交給艾爾薇,自己則轉身離開了。進入宮殿的人,隻有艾爾薇一個。


    結界吞噬了她,也吞噬了宮殿內可能會發生的一切聲音與光影。


    偷.情可不需要這麽這麽大的陣仗。


    伊緹同塞西特對視一眼,隱隱感覺到這不再是單純的“埃莉斯到底綠沒綠”的問題——他們似乎觸及到了這個皇宮埋葬的秘密。


    能出動光明神廷高層神職人員作配的秘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就是個大場麵了!


    不是匈牙利的嗜血女伯爵那個梗啦2333太多人寫過了,搞個新鮮的!


    伊緹又營業了,收到了來自兩個小畫家的繪圖,都發在微博@沉霧今天更新了嗎 ,往下扒拉扒拉就是,還夾雜著一個原創切黑小奶狗的摸魚(。


    第048章


    結果伊緹在假山後頭等得腳都發麻了, 一邊哆嗦一邊跺腳取暖,艾爾薇女侯爵都還沒有從那座宮殿裏出來。


    聽說這一任切格諾的皇帝陛下已經五六十歲了, 如果這兩個人類真的在裏頭有一腿, 那她敬切格諾陛下是條硬漢。


    到最後, 伊緹都迷迷糊糊地靠著塞西特, 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 點睡著了。好在塞西特靠譜, 一直全神貫注地警戒, 沒有放過任何風吹草動。


    在艾爾薇出來的時候, 他推了推早就睡熟的伊緹, 示意她抬頭。


    眼皮像是被夢魔施法黏住, 伊緹勉勉強強才睜開一條縫, 眯著眼睛去看:艾爾薇是獨自出來的, 看上去十分疲憊,走路時腳下都在發飄。


    伊緹都要懷疑是不是與傳言相反,采陰補陽,艾爾薇女侯爵才是被采的那個——但她的身上並沒有情.欲的味道。


    艾爾薇拖著步子, 去敲了敲遠處的一棟巡邏站小屋的門, 萊特·霍華德就從裏頭出來,再次舉著燭燈,護送對方離開。


    一切都發生地沉默而熟稔,顯然並非第一次行動。


    等二人走遠後,伊緹和塞西特又等了好一會兒,一位衣著華美的中年男人才自宮殿推門而出, 那張威嚴的、爬上皺紋的麵容上,充斥著滿到溢出的滿足和愉悅。


    大概這就是那位抖一抖腳,大陸都要震幾下的切格諾陛下了。


    以及……對比兩個人的神情和狀態之後,伊緹真的覺得這就是傳說中的“采陰補陽”。


    又等硬漢再離開,塞西特確定四周沒有其他人之後,伊緹總算長鬆了一口氣,想要湊近宮殿觀察。但很快,更讓魔族頭禿的問題來了——


    近距離麵對麵的時候,那層光明結界的強大才真正顯露出來。


    寡淡的白開水味,濃到讓伊緹產生快要窒息的錯覺。她捂著鼻子,連連退後了好幾步,拉開距離,才好不容易緩了過來。


    這個比當初遇見塞西特的那個光明神廷分部的,還要結實。


    怎麽辦?


    伊緹智慧的腦瓜飛快運作起來,試圖找到一個既能陳述事實,又委婉避免直接承認老大過於菜的真相,留自己一份體麵的說辭。


    她的理由還沒想好,塞西特先拔出自己用布纏繞的長劍,隻思忖了片刻,便用劍尖在虛空中劃過伊緹並看不懂的線條。


    原本透明隱形的結界的光明元素,逐漸顯現出來,又如冰雪消融,化作白金色的微光一點點散去,漏出可容一人通過的小門。


    沒有觸動結界任何的警報或攻擊模式。


    伊緹終於後知後覺地,重新注意起這個之前被她忽略的問題:她用一個甜果子撿迴來的小弟,似乎也許大概可能八成好像……不止是“有點厲害”的樣子。


    這種結界,還能這麽輕易地繞開防禦機智,絕對不該是個無名之輩。


    難道她記錯了《深淵官方黑名單》上的懸賞列表?


    腦內努力迴憶那本早就丟在深淵的小冊子,伊緹還沒來得及理清楚頭緒,伴隨著結界破開的臨時通道,隱藏在宮殿內的某些存在,終於抓住漏洞,就這麽叫囂著、狂吼著,如同排山倒海之勢席卷而來!


    聽到身後傳來的微弱動靜,全然無知的塞西特迴頭看去,卻隻見忽然變了臉色的伊緹,左手攥緊心口的衣料,同自己擦肩而過,徑直大邁步衝入宮殿的樣子。


    “……伊緹?”


    他愣了一下,想也不想地跟上去,緊隨其後。


    而結界便立刻合攏,嚴絲密合,恢複到原本的透明無色,看不出任何痕跡。


    伊緹幾乎是一路衝刺跑到宮殿門前的。


    連猶豫都不曾有,也未理睬身後的塞西特,她跌跌撞撞地推開不需要上鎖的門扉,就仿佛啟動了某種魔法陣的機關,昏暗的室內霎時燈火通明。


    也讓二人看清了深藏於此的秘密本身。


    “歡迎迴來。”


    “您終於迴來了。”


    “我十分思念您呢。”


    ……


    宮殿裏或坐或站的,全是身著彩衣華服的、美得各有千秋的少女。她們原本擺著不同的姿勢,聽見推門聲,便齊刷刷地側過頭,向門口這邊微笑。


    都是相似的弧度。


    那些嫣紅柔軟如花瓣的嘴唇,吐露的都是甜蜜又深情的話語,即便方式不同,也統統是傾訴給一個人的,舌尖抵著牙根,疊成同樣的發音——


    “陛下。”


    這幾十名少女含羞帶怯,對著與切格諾陛下沒有半分相似之處的兩個人,異口同聲地如此說道。


    合該是男性向小說裏的人間天堂,然而,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硬生生逼出了恐怖故事的鬼魅森寒。


    塞西特下意識喃喃自語道:“……人偶?”


    那些壓在心底的支離破碎的迴憶和線索,在這個瞬間,似乎終於多出一條可以相連的線索,他緊鎖眉頭,一時失神,以至於沒來得及阻止突然衝上前的伊緹。


    伊緹麵無表情地捉住最近的一位少女,二話不說將其壓製在地麵上。


    少女也不生氣,如水般的淺棕色眼睛盈盈望來,甚至伸長了枝蔓似的柔軟雙手,輕輕搭在伊緹的後頸上,一副任君采劼的可口模樣。


    她微笑的弧度沒有絲毫變化。


    抿了抿唇,伊緹毫不遲疑地低下頭,在少女頸側的一小塊皮膚上舔了舔,咂吧咂吧嘴,好像沒過癮,又爽快地露出一口好牙,試探性地咬下去。


    該場麵過於百合花香四溢,對無知直男略嫌刺激,塞西特花了幾秒恢複理智,才匆匆走過去,彎腰把行為不當的深淵魔族抱起來,想放到安全距離。


    卻不料被拎著脖子的伊緹仰頭對他說:“是人。”


    塞西特動作一頓:“什麽?”


    “那個,還有其他的,都是人……不對,是用人做的人偶。”


    掙紮著落地,伊緹跑迴被推倒的少女旁邊,艱難地把她抱在懷裏,對塞西特舉起她的一隻手,認真解釋道。


    “這個,是人類的皮膚。頭發和眼睛也是。但是裏麵被換成了別的東西。”


    伊緹一邊說,一邊雙手握住少女的手臂,往外推。


    由於這種舉動於人類而言實在離奇,塞西特沒能及時領會她的意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伊緹像是掰斷樹枝一樣,折斷了少女的手。


    但這個過程並不血腥。


    ——因為,充斥在“少女”這個軀殼內部的,是昂貴的煉金材料。


    “骨頭是紫金做的,秘銀用來刻操控的魔法陣,火係魔晶能模擬人類的溫度,然後是……柔軟但易固定形態的雲礦,作為仿血肉的填充物。”


    因為搶劫人類魔魔有責,伊緹上學的時候就有專門學習鑒別的課程,為了及格和順利畢業而早就的文化課大學霸,自然對這類貴價物品如數家珍。


    她還準備跟塞西特科普其他材料,卻忽然感覺到手腕上一暖,是溫熱的、活人的溫度,帶著無法克製的戰栗。


    “……伊緹,已經可以了。”


    眼中那簇熊熊燃燒的火光,不知該說是憤怒或是悲傷,塞西特的笑容也在顫抖,輕輕分開了伊緹與……少女。


    讓少女躺迴地麵,他將斷臂拚湊迴原處,想要讓少女閉上眼睛安眠,但少女卻一次又一次地掛著笑容,試圖用殘缺的雙手攀住他,眼中是空洞生硬的媚色。


    伊緹乖乖地配合著鬆了手,在旁邊看他做無用功,看了一會兒。才好心提醒。


    “她現在都靠魔法陣在運作。塞西特,你想要她安靜下來的話,得破壞魔法陣才行。”


    說完,她向少女的腦袋伸出手——按照常理,人偶的核心魔法陣不在大腦,就在心髒。


    卻再一次被攔了下來。


    塞西特極力想讓聲音變得更溫和平靜、更從容一些:“我知道了。謝謝伊緹,但……我想讓她、讓她們保持尊嚴地陷入安眠,好嗎?”


    聞言,伊緹低下眼睛,有些茫然地小聲說:“可是……已經沒有了啊。”


    塞西特一愣:“沒有了?”


    “這裏是空的。”伊緹指了指少女的軀殼,眼中不自覺地流露出困惑,喃喃道,“靈魂,沒有了。”


    靈魂,向來是所有魔法師都渴望攻克的難題。


    普通的自然係元素,與靈魂並無幹係,根本無從研究;光明神術更偏向於治愈肉.體上的傷口;若真論對靈魂的了解,卻是深淵魔族當之無愧。


    因為人類的欲.望會感染靈魂,靈魂又會長期浸染血肉,所以不同性格的人,吃起來味道也不同。


    比如“嫉妒”殿下就特別愛麻辣口,有時候貨源不夠新鮮,他就自己跑到大陸去挑撥離間,然後在雙方撕得最轟轟烈烈的時候,一舉拿下,收獲雙倍的快樂。


    但深淵魔族,隻吃肉喝血,不會沾染靈魂。


    靈魂是唯一的,不可逆也不可再生的珍貴之物。大陸子民認為,死後的靈魂會陷入沉眠,伴隨著漫長的時間,一點一點地化作魔力,散入空氣中,滋養迴饋養育了眾生的世界。


    生命就這麽一條,好歹人家死都死了,人死如燈滅,再對靈魂痛下殺手就很過分了。


    連亡靈係種族,像是巫妖,或者修行亡靈係魔法的法師,更多的都隻是抽走靈魂,對剩下來的軀殼進行加工,要麽就是同擁有了自我意識的怨靈結契,公平交易。


    毀他人靈魂,是大陸公認比殺他全家更惡毒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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