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餘瑤好奇他為什麽遲遲沒有動作,卻見他頭一歪,腦袋靠在了她的肩上,沒什麽重量,但他身上清涼的味道還是一瞬間傳到了她的鼻尖周圍。


    “餘瑤,你別離開我了。”他情緒不高地道:“一下凡就這麽久,聯係我還都是為了別人的事,我腦袋疼死了,扶桑還時不時湊上來找死,再來幾次,我幹脆成全他算了。”


    餘瑤很習慣地替他按了按太陽穴,眼睫輕顫,哭笑不得地勸:“你脾氣別這麽臭,大戰在即,扶桑焦躁些也能理解,你做什麽一上去就動手跟他打,九重天還沒打進來呢,我們自己就鬧內訌了?”


    顧昀析眼一閉,提不起精神的樣子,膚色冷白,眼尾的痣勾魂攝魄,話語仍是冷的:“餘瑤,你以後離扶桑遠些,他現在很危險。”


    顧昀析雖然脾氣不好,但從不危言聳聽,他說什麽,那十有八九就真的有什麽。


    餘瑤一下子警惕起來,她問:“怎麽了?你別告訴我,他也被天族下了蠱,成為天族的內應了。”


    “這倒沒有。”顧昀析的聲音突然染上幾分戾氣:“他找死,還想拖著別人死,愚蠢至極。”


    這個答案,出乎餘瑤的意料,在她眼中,扶桑被天族蠱惑,無疑是最壞的猜測了,然而聽顧昀析的意思,顯然並不是。


    她試探著問:“到底怎麽了?”


    顧昀析卻像是睡過去了一樣,徹底沒聲沒息了。


    餘瑤知道問不出什麽了。


    又過了一會兒,見他睡沉了,餘瑤理了理褥子,將人平放到了榻上,然後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首山的山巔上,依舊是一座小茅屋,僅僅一張床,一張竹桌兩把竹椅,上麵擺著一套茶具,很簡單。


    扶桑就住在這兒。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陪著山巔上的一隻小紅雀。


    顧昀析喊疼是假,扶桑喊疼卻是真的。


    顧昀析太強了,強得離譜,他甚至使出本體了,也還是沒能摸到那位的底。


    扶桑嘴角一大片青紫,衣衫一理,照舊是溫潤又清雅,沒事人一樣,他拿了藥酒敷嘴角,又慢慢地搗碎了兩三種神草,傷口處的灼熱痛感被壓了下去,他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看著桌麵上擺著的,毫無動靜的金烏蛋,有些疲憊地向後靠了靠。


    小紅雀渺渺不知從何處飛來,穩穩地落在扶桑的肩頭,小腦袋一啄一啄的,神情蔫蔫,對它那三根長了五十年才長出來的尾羽耿耿於懷。


    結果扶桑賠了靈石,賠了靈寶,就是賠不出它那三根漂漂亮亮的尾羽,渺渺聲音一下子都帶上了哭腔,它嗚嗚咽咽幹嚎了半晌,撲棱著翅膀飛到扶桑的懷中,道:“你幹啥跟顧昀析過不去啊!那個不定時煙花,一炸就響,周圍的人都得被波及,琴靈他們躲得遠遠的,你幹啥非要湊上去。”


    “嗚嗚我的毛都沒了,一共三根,全沒了。”


    扶桑將小紅雀捉了,小小的軟軟的一團,腦袋埋在翅膀底下,就極了一個火紅的圓球,他眼底流淌出暖暖的笑意,手指一下一下的撫摸它的翅膀,力道又輕又柔,聲音裏克製隱藏了一些洶湧的情緒,他說:“渺渺,會好起來的。”


    “什麽?”渺渺從翅膀下伸出腦袋,沒聽清他剛剛說了什麽。


    扶桑失笑,從容自若地道:“沒什麽,我說你的羽毛,會長出來的。”


    渺渺當然知道它的毛還會再長出來。


    但這無緣無故被人劈掉三根,能一樣嗎?


    渺渺氣得在空中飛了三四圈,最後哇地一聲衝了下去,氣惱的聲音隨著風,飄到扶桑的耳朵裏。


    “——我去找餘瑤,讓她賠我靈石靈藥靈寶!”


    至於毛,它已經不做指望了。


    扶桑搖了搖頭,又迴到了黑白分明的石盤前,他衣袖一揮,一道卦象就慢慢顯露出來,他凝神看了又看,最後撫著額歎了一聲,眼裏全是掙紮和困頓。


    本來,是要死一個神的。


    確實是要死一個的。


    瑤瑤,那個他也當妹妹一樣嗬護備至的小姑娘。


    命該有一劫。


    可現在,無緣無故的,劫數突然改了,雖然前路還是險象環生,但是的確有了生路,而且一路有強大的神澤護著。


    那神澤屬於誰,他心裏再清楚不過。


    瑤瑤平安活下來了,渺渺就隻能永生永世用這種方式活下去了。


    渾渾噩噩,什麽也不懂,小孩子心性。


    桌上還擺著一枚金烏蛋,那是顧昀析給的。


    顧昀析直覺那麽敏銳,他清楚地知道他想做什麽,要做什麽,卻始終不肯出手幫一幫。


    他遵守著天道的規則,卻又肆無忌憚地破壞著。


    前者對渺渺,後者對餘瑤。


    偏心得明目張膽,且讓他沒有話說。


    扶桑的手指定在半空,他眼裏泛起了血絲,內心從所未有的煎熬,最終,他的手指從一邊移到另一邊,然後,輕而堅定地摁了下去。


    ===


    晚上,十三重天的神全部聚在蓬萊的仙殿中。


    財神身邊,還寸步不離地跟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女童,一男一女,一左一右,看起來莫名的般配。


    餘瑤知道,這就是那個讓財神要死要活,自己封了自己記憶的小兔妖了。


    她有些好奇地往財神那邊打量了兩眼,小兔妖見這些在六界有名有姓的大佬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頓時緊張得不行,臉一下子就紅了,緊緊地跟在財神後麵,就跟隻小尾巴似的。


    財神倒沒什麽表情,但一看那種氣場,就知道他自己解了封印,現在站著的,是從前叱吒風雲的汾坷神君,而不是那個憨萌的尖叫雞財神。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他們幾個,在西邊安身的蒲葉也來了。


    他已經很久沒有出世了。


    這位是十三重天中出世最早的一個,但生了個閑散的性子,不同於扶桑,他是真的看破紅塵,萬事不放心中,有一次在西天聽經,被那兒的環境和氣氛所打動,當夜,拎著包裹和家當就去那邊安家了,並且書信告知十三重天的每一個人。


    沒有大事,就別去找他了。


    找了,他也不會管的。


    但畢竟也是十三重天的一份子,這次發生這樣的事,其他人還是意思意思給他寫了一封信,當然也沒啥好態度,大概的意思就是,你愛迴就迴,不迴拉倒這樣。


    不明真相的外人以為蒲葉是仙風道骨,胡須全白的類型,於是一致尊稱,蒲葉師祖。


    但是他們這些清楚蒲葉底細的,都知道這位是個什麽樣。


    蒲葉來的時候,嘴裏還叼著根仙草的葉子,小紅雀眼尖,她啾地叫了一聲,道:“這是我的靈參草啊!你在哪摘的?”


    蒲葉笑嘻嘻地拍了拍她的頭,好心告知:“你都說是你的了,那肯定是在首山山頂拔的了。”


    小紅雀聲音變了調,想衝上去跟他拚命,卻被他漫不經心地一擋給擋住了,後者還恬不知恥地補充:“你可別湊上來啊,我好久沒拔鳥毛了,手癢癢。”


    “你告狀也不好使,扶桑打不過我。”


    小紅雀哇哇大叫。


    蒲葉逗完渺渺,又來逗餘瑤,他看著顧昀析沒來,笑得也賊:“小瑤瑤,這麽多年了,你怎麽也不去看看我,當初我走的時候,還說得好好的,一眨眼,就把我忘了。”


    餘瑤看他變臉的速度,眼皮忍不住跳了跳,道:“分明是你來信,說沒有大事,千萬別去打擾你修佛的。”


    蒲葉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然後笑:“那倒也是,我那裏清苦得很,啥也沒得,你肯定不會喜歡,還是別去了。”


    剛進殿的扶桑臉色有些蒼白,嘴唇也跟著發青,蒲葉沒等餘瑤迴話,就嗖的一下轉移了目標,他踱步到扶桑麵前,伸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皺眉道:“年紀輕輕的,修煉那麽用功做什麽,小心走火入魔啊!”


    扶桑一時不察,肩骨都險些被他拍碎。


    他的臉色更白了。


    “你怎麽迴來了?”


    蒲葉聞言,嗬地笑了一聲,道:“身為十三重天諸位的兄長,這等時刻,我怎能不來?”


    餘瑤和琴靈當即癟了癟嘴,外加著小紅雀嘀嘀咕咕的挖苦質疑。


    “哇,剛剛我還沒注意,汾坷旁邊,怎麽還多了個麵生的小姑娘,長得怪可愛的。”蒲葉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有些驚喜地出聲問:“這是哪家生的小姑娘,一身的善果啊,是修佛的好料子!什麽時候的好事啊,怎麽也沒人告訴我一聲?”


    “小姑娘對佛法有沒有興趣啊?”


    說完,才發現殿裏的氣氛有點不尋常。


    餘瑤扯了扯嘴角,琴靈別過眼不忍直視,扶桑不語,尤延喜聞樂見地挑眉。


    就連小紅雀渺渺,都看好戲一樣地盯著他們。


    這樣的氛圍裏。


    小兔妖更怕了。


    財神沒辦法,黑著臉把她扯到身邊,離自己更近了一些,然後在蒲葉不敢相信的眼神中,冷聲道:“我家的。”


    蒲葉撓了撓頭,試探地問:“……那個,和那個小兔妖的?”


    聞言,小兔妖千煙的臉唰的一下,全白了。


    財神將手裏的東西鐺地扔到就近的銀盤中,小小的臉,冷得像是冰渣一樣。


    這樣的氛圍,蒲葉再粗心大意也注意到了不對。


    餘瑤把手裏叫不出名字的青果塞到他嘴裏,道:“多吃東西少說話。”


    蒲葉:???


    這才多少萬年沒迴來,一個個怎麽了這是。


    懂不懂尊敬老人呐!


    第37章


    蒲葉被財神兇了一頓,十分不解, 仿佛時時刻刻都掛著笑容的臉蔫了下來, 像是遭遇了霜打的茄子,他嘀咕一通, 然後又湊到餘瑤身邊,問:“汾坷怎麽迴事啊,怎麽能對大哥這麽兇呢,大哥難得迴來看一趟你們呐!”


    餘瑤實在是知道這位的性格, 因此臉都是木的,沒有過多理會。


    “瑤瑤, 你怎麽也不理大哥。”蒲葉滿臉幽怨,又瞄上了琴靈:“我們琴靈妹子依然這麽漂亮,徹底長開了, 也不知最後便宜了哪家的小子。”


    琴靈實在忍不住,從桌子上一躍下來,輕飄飄拿書打在他的頭上,俏臉微寒,聲音帶涼:“剛迴來, 別那麽多話, 好好待著。”


    蒲葉挨了這一下, 倒真的安分了不少,四仰八叉半躺在扶桑的那張專屬竹椅上,搖得嘎吱嘎吱響,對他們不溫不熱的態度表示抗議與不滿。


    沒人理他。


    “帝子呢?”扶桑目光掃了一圈, 發現沒了那個本該主持大局,鼓動人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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