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亡我,她想。


    財神繞到她跟前,隨手捉了隻胡亂逃竄的小藥妖,用了些靈力編了個籠子關了進去,玩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又把它放了出來。


    “你這表情,是開心,還是傷心呢?”財神有些迷惑地往餘瑤眼前湊,“嘿,你我數萬年的交情,你若真與帝子有什麽,瞞著我就沒意思了啊。”


    餘瑤白眼都要翻到後腦勺去。


    “你覺得我怕死嗎?”餘瑤不堪其擾,正色問。


    財神思索了一會,亦認真地迴:“每迴幹了壞事之後,一有什麽動靜,你都是跑得最快的那個,自然怕死。”


    餘瑤於是指了指自己,又問:“若是你,你敢和顧昀析談情說愛?”


    財神激靈靈打了個寒顫,“那……還是單著吧。”他搖了搖頭,又道:“若是帝子現世,那扶桑方才所說六界將有禍亂起,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顧昀析啊。


    多麽可怕的名字。


    餘瑤不再說話,將扶桑留下的丹藥吞下,過了一兩個時辰,再睜眼時,臉上終於恢複了些血色。


    蓬萊島沒有伺候的小仙娥,兩個頭頂長草葉的小妖將餘瑤與財神請到了客人們住的洞天中。


    蓬萊七十二洞天荒廢已久,但七日之後,必又將大大熱鬧一番,得了吩咐的小妖小怪很快逐一清掃了個遍。


    餘瑤是常客,熟門熟路的去了日前常住的那個。


    窗前瀑布倒掛,絲絲銀線穿接,振聾發聵的聲音經了房內結界的過濾,也變得微妙而悅耳起來。


    餘瑤的肩膀垮了下來。


    活了這麽多年,今年尤為致命。


    雲燁的事暫且放到一邊不說。


    顧昀析蘇醒這件事像憑空一聲炸雷炸響在耳邊。


    八千年的時間太長。


    長到她差點忘了有這麽個人,也忘了她曾經欠下的一屁股債。


    現在聽說他醒了,她又不得不努力將一件件陳芝麻爛穀子的事記起來。


    每記起來一件,便多心驚膽戰一分。


    馬上要見債主了,然而根本還不清債務怎麽搞?


    蓬萊島封閉萬年,如今因帝子現世,客宴萬仙諸神,的確是轟動一時的盛事。


    很快,六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收到了一紙燙金宴請信,當下,個個皆像是捧了個燙手山芋一般,接也不是,丟也不是。


    帝子出世的消息不過兩三日,便已傳遍了八荒六合,隱隱的,倒是將這段日子傳得沸沸揚揚的天族三皇子、餘瑤、錦鯉族聖女三人之間的愛恨糾葛壓了下去。


    ====


    天宮,淩霄殿上,瑞氣紫霞自一根根聳入雲霄的琉璃柱上湧動穿梭,七彩祥光像是一匹匹柔和的雲錦緞子,鋪就在三十三座天宮,七十二座大殿之間。


    九十九層階梯之上,天君眼前垂下十二道冕旒,玄色的朝服上,五爪金龍像是活過來了一般盤旋遊曳,威壓逼人。


    作為天族的掌舵者,天君為尊十數萬年,平素再平易近人,此刻臉稍微一繃,也叫下頭站著的幾人大氣不敢喘。


    當然,前來報信的洛河妖君除外。


    天君雖為天界至尊,但洛河妖君隸屬妖界,並不聽命於天庭。這次會親自來九重天走一趟,也僅僅是因為大管事的吩咐。


    洛河妖君是妖族中難得的和平性子,不論麵臨何事,皆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所以才成為前來報信的當仁不讓的人選。


    換成別的妖君,怕是三句話沒說完就和天族打了起來。


    在人家的地盤上,那肯定打不過。


    輸了吧,又丟人。


    “四日後蓬萊開島,天君可會前往?”妖族天性使然,不喜拐彎抹角,洛河妖君摸著胡須笑問。


    “帝子出世,按理說,本君自然要親自走一趟,跟著一起熱鬧慶賀一番的。”天君先是說了一番漂亮話,而後話鋒一轉:“可最近閻池沸騰,天族事務纏身,本君實在脫不開身,天族的心意,將由我兒帶到。”


    天君自然不可能前往。


    說起來,他比帝子顧昀析還年長個十幾萬歲,又身居至高位,前往蓬萊島朝拜,豈不明擺著告訴六界眾生,他九重天就是低十三重天一等麽。


    洛河妖君的視線便跟著落在了天族太子雲存的身上,後者麵色自然地朝著天君微微躬身,笑得比洛河妖君還無可挑剔,“兒臣領父君旨意。”


    天君滿意地點頭,而後狀似不經意地問:“妖君今日專程前來,就是為了問這個?”


    洛河搖頭,突然意味深長地笑了兩聲,開口道:“確實另有一事要告知天君及太子殿下。”


    雲存怎麽看,都覺得他笑裏幸災樂禍的意味幾乎要溢出來。


    “聽聞天孫三殿下與錦鯉聖女定親後翻臉不認人,追至十三重天打傷了神女餘瑤及財神?”


    他唇畔笑意漸深,“還想將帝子的上霄劍占為己有?”


    天君:“???”


    “妖君慎言,莫要聽有心之人的傳播造謠。”雲存不鹹不淡地迴,對雲燁的實力還是有所了解,“上霄劍乃帝子本命神器,八荒六合無人不知,我兒亦曾睹其風采,定不敢生出如此野心。”


    “神女與燁兒之事,說到底是兒女情長的私事,父君與孤皆不好插手。隻有一點,那日燁兒從十三重天上歸來時,口鼻淌血,身負重傷,臥床修養至今才有所好轉。”


    言下之意,誰傷誰還不一定呢。


    洛河咧嘴,裝模作樣朝作了個揖,“天君見諒,非我信口雌黃,乃是上霄劍有靈,與帝子互有感應,此番話語,皆出自帝子之口。”


    “帝子希望,四日後的蓬萊宴上,可以看到天族三殿下的身影。”


    說完,他也不多留,黑霧一閃,人已沒了蹤影。


    淩霄殿裏,太子雲存的目光一點點陰鬱下來,許久之後,方輕聲道:“妖界現在越來越不將我天族放在眼裏了。”


    天君搖頭,聲音噙著些許的威嚴,“不將我天族放在眼裏的,何止妖界一個?”


    帝子現世,嗬,真是好大的陣仗。


    雲存眼裏蓄起濃重的陰霾,他微微欠身,詢問天君:“父君覺得,該不該帶燁兒去?”


    天君卻已經閉了眼,一副疲累的樣子,朝他揮了揮手,“帶著去也好,他如今處事仍不見沉穩,這迴的事,若不是他太過自以為是,不至於惹這樣多的麻煩出來。”


    “索性,將老五老六也帶出去走一趟,讓他們多見見世麵,看看各族各界的天驕,別做個隻會依仗父輩威名的井底之蛙才好。”


    “後輩都得快點挑起擔子啊,我們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了。”


    雲存恭敬頷首,無聲無息退下。


    第5章


    到了第三日,蓬萊外島已十分熱鬧,許多離得遠愛熱鬧的神仙都到了。扶桑作為主人,再不喜吵鬧也得逐一寒暄,也因此,忙得沒有時間管餘瑤與財神這兩位老熟客。


    財神迴了十三重天,說是要選一件拿得出手的寶貝作帝子出世的賀禮。


    他一說,餘瑤才如夢初醒般的想起這件事來。


    收到請帖前來赴宴的,基本都是在六界有頭有臉有名聲的人物,不論上仙還是大妖,皆極好麵子,免不得生出些攀比之心來。


    送出手的東西,件件都是平日裏難得一見的稀罕物不說,一趟流程走下來,大家心裏,還會心照不宣地排出個一二三等來。


    原本,餘瑤是不至於被這事擾得抓心撓肺,神緒不寧的,她雖不說多富有,但也不至於連件像模像樣的寶物都拿不出。


    實在是,有所顧慮。


    倒不是怕被各族各界天驕看了笑話,隻是債主現身,若是她賀禮準備得太好,接下來肯定免不了被追債,若是隨意敷衍了事吧,又弱了上古神族的顏麵,迴頭免不得要被揪著說道一番。


    那群家夥,個個自詡不凡,出手闊綽,眼也不眨。


    可憐她與財神,因為擔著這半吊子的神位,肉疼了不少迴。


    慶宴開始的頭一天夜裏,夜空浩瀚,圓月投下皎皎清輝,絲縷星光作陪,眼瞧著明日,將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餘瑤住的地方,是一棵千年老樹的嫩芽苞,紮根在瀑布泉流之下,高聳入雲。往下望,是湍急的河流與嶙峋的怪石,往上,則是縱橫交叉的枝丫,一根根如虯龍般粗壯,遮天蔽日。


    餘瑤伸手拂滅屋裏燃著做擺設的油燈。


    下一刻,便見月色清輝如潮水般退卻,濃深如墨的黑暗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天際,驚雷如靈蛇躥動,頃刻間就已到了眼前,振聾發聵的聲音落後半拍傳來。


    餘瑤右眼皮重重跳了兩下。


    耳邊,還傳來數十裏之外,同樣看到了此景的人或驚歎或感慨的聲音,“——十三重天的神君到了。”


    然後,本來準備蒙頭大睡的餘瑤,不得不在小竹妖前來相請時,一麵做著心理建設,一麵跟在後麵去了蓬萊首山仙峰。


    “你可知,方才來的神君有哪幾位?”餘瑤問小竹妖。


    “迴神女話,小妖修為低微,未在首山伺候。不過方才聽南麵那邊的仙人說,來的是兩位魔君以及妖界大管事。”


    得,該來的都來了。


    餘瑤心有不安,又問了句:“帝子可有一同前來?”


    聽到帝子兩個字,那小妖抖了抖身子,腦袋上兩片竹葉也跟著晃了晃,“小妖未聽得帝子降臨的消息。”


    餘瑤放心了。


    蓬萊首峰,萬仞懸崖絕壁之上,小小的一間草屋被風吹得搖搖欲墜,一隻火紅的雀兒立在房梁上,見餘瑤來了,愛答不理地撲了撲翅膀,朝著屋裏啾的一聲清鳴。


    與此同時,屋裏傳來財神語重心長的勸說聲,“……你能不能動手修修這間茅草屋,又冷又擠,每次說著話我都擔心突然被風掀了頂。”


    餘瑤推門進去,卻見扶桑眼皮子都沒掀一下,不緊不慢地迴:“施了加固術,掀不了。”


    四五個人擠在狹小的茅草屋裏,麵色各異,餘瑤一進去,就接到了眾人目光的洗禮。


    淩洵手掌撐在唯一的一張木桌上,率先挑眉,聲音懶散得不像樣:“小神女最近大出風頭,被甩的事在魔界都傳得沸沸揚揚,光我聽過的版本,就三四個不止了。”


    餘瑤癟了癟嘴,難得沒有反駁嗆聲。


    這事,確實槽點太多,從頭到尾,她就是個傻逼加憨憨,還是純種的。


    她低著頭不吭聲,一副知錯能改的虛心模樣,倒是讓一向以和她互懟為樂趣的淩洵沒了興致。


    琴靈原本單腳撐著靠在小窗邊閉目養神,這時候睜開了眼,看著淩洵不悅皺眉,聲音冷得能掉渣:“你不會說話可以不說,沒人把你當啞巴。”


    淩洵與琴靈同為魔君,共掌魔界,前者是個不羈的性子,一張嘴見著人就懟,偏偏品階地位高,天上地下沒幾個人能與他平起平坐,被逮著的人往往被說得無地自容。


    琴靈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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