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妃道:“因她真身被灌醉, 靈體便被迫迴到真身之旁,跟著沉醉。”


    瑤姬走過去, 看小玉眼神迷蒙呆呆傻傻的樣子,歎息:“她靈根未穩, 這麽折騰下來,怕是要損修為。”


    酒神儀狄聽了自己珍藏的佳釀被人糟蹋喂了木靈的事, 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哇哇叫著來到了毗沙宮。


    “我的千日醉啊千日醉, 哪個混賬糟蹋了我的美酒!”儀狄看樣貌還是個少年郎, 看著也不大端得住架子的樣子,心頭愛被糟蹋了,便大唿小叫心痛不已。


    瑤姬見小玉醉的人事不知而儀狄大唿小叫呱噪不已, 不由一個腦袋兩個大。


    “你別喊了, 自己的酒都看不住,難道不該擔一半責任?”瑤姬口氣不大好。


    儀狄同她有些交情,故而也不大怕她,見她這麽說, 馬上就哭訴起來:“殿下你不能這麽對我!這一壇千日醉是我好不容易釀成的,自己都舍不得享用,哪裏想到……”


    “你可惜你的美酒,我還可惜我這株玉梨。好好的木靈,沾了你的酒,氣息都不純淨了,難道還要沉睡千日?”


    而罪魁禍首恰好撞在這當口出現,祝融拎著個低著頭的孩子硬著頭皮向兩位苦主請罪:“是小徒頑劣,還請殿下和酒神恕罪。”


    瑤姬看向他手邊的龍雀,這還是她第一迴 見到龍雀人形時的樣子,虎頭虎腦,實在可愛。此時他羞紅了臉,低著頭,不敢看他們。


    瑤姬恍然想起來,自己同龍雀幾番打交道,都跟酒有關。第一迴 見他,便是蚩尤和祝融來蟠桃園找喝醉了的他。


    她心中好奇,忍不住便問了出來:“龍雀他似乎格外愛酒?”


    祝融扶額道:“殿下我未同你說過嗎?龍雀剛生下來還是顆蛋的時候,被旁人放在酒裏泡了一些時日,故而向來貪杯。”


    此事她倒還真是第一迴 聽聞,不禁多問了一句:“哦,怎麽迴事?”


    祝融沉吟片刻道:“龍雀那時還是個蛋,被他爹的死對頭大風捉去泡了酒,差點便被打了牙祭。他爬出蛋殼後,因著這份經曆,就格外貪杯中之物。”


    瑤姬想他小小年紀就經曆奇險,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些憐愛之意。然而又看到人事不知的小玉和哭喪著臉的儀狄,她覺得這股子憐意要先壓一壓。


    一旁一直靜靜看著的宓妃矮下身,拉住了祝融身邊的小男孩,溫和地問道:“你既然喜歡喝酒,怎麽又把酒澆在了這顆梨樹上。”


    龍雀哀哀道:“我經過這個宮殿,見裏頭冒紅光,飛進來才發現那棵樹發著紅光,似乎著了火,我知道這是那個梨仙小姐姐的真身,怕她被燒死,心中一急,這才把手中的酒澆了下去。”


    宓妃抬頭看了瑤姬一眼,搖了搖頭,見龍雀似乎內疚得哭出來,道:“梨樹發紅光是因小玉近日在下界侍奉巫山神女之時積了不少功德,是快到功德圓滿得道飛升的時候,你拿酒澆了她,她這飛升之日就要往後緩一緩了。”


    龍雀未成想自己好心辦了壞事,心裏格外難過,包著淚的眼眸本來閃著楚楚的光,聽了宓妃的話,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嗚!我也不想的,我不知道她這樣是要飛升……嗚嗚!!師父!!你罵我吧!我再也不喝酒了!嗚嗚!”


    他哭的那樣委屈,大人們反而不知道該怎麽說他了。


    儀狄張大了嘴,本來這裏數他臉色最難看,現在龍雀哭的毫無形象可言,反而顯的失去了千日醉的他太小題大做了。


    祝融拉著他的手,也不哄他,待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開始打嗝,才蹲下來,看著他的眼睛道:“龍雀,你雖還小,雖是好心,但辦了錯事也該受罰。今日師父便把你交給瑤姬殿下,如何罰你便由她做主,你願不願意?”


    他師父的語氣那樣溫和,然而又這樣不可違抗。龍雀似乎懂了往日他闖了禍之後自己每每被他師父一頓斥責,但訓過之後也是師父替他收拾爛攤子。如今他師父似乎無力替他遮掩這樁禍事,故而隻能把他交給旁人處罰。


    龍雀如今的年紀,還不知道他師父把他交給瑤姬,其實是為了更好的保護他。他隻覺得這樣失去庇護的自己,被師父放棄了的自己,麵對著他一向有些害怕的那位神女,心中發涼。


    然而男子漢大丈夫,做了錯事就要認罰,他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龍雀願意受瑤姬殿下處罰。”小小的童子抬起頭,盯住瑤姬的眼睛大聲道。


    瑤姬見他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便想自己居然這樣麵目可憎嗎?她揉了揉額頭,對龍雀道:“這位小姐姐如今是我的侍女,今日她被你醉倒了,沒人替她,便隻能由你頂替了。”


    說著她又對祝融道:“龍雀我先帶到巫山住一陣,他父母那裏,你去說一說。”


    祝融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儀狄看著這一切,覺得自己果然最倒黴,失了美酒,還被人忽視徹底。


    瑤姬總算想起來還有另一個苦主,對他道:“你這千日醉,除了被玉梨吸收的那部分,剩下的你可還要?”


    整個毗沙宮內充斥著的,正是千日醉的芳香。酒神想起來瑤姬是個掌水的神女,把消散的酒收攏於一處於她而言應是不難,隻是這用日光釀成的美酒,到底落入了塵土,再迴到壇中,也已不是原來的味道了。


    他於是很頹唐地搖了搖頭。


    瑤姬覺得酒神慘是真的慘,不由多說了一句:“你以後釀酒,若要用什麽水,隻管同我說。”


    當初同儀狄相識,便是兩人看中了同一汪山泉,儀狄要拿來釀酒,瑤姬想把泉眼移到巫山自己享用,兩相爭奪,這才不打不相識。


    得了巫山神女這句話,儀狄便覺得今日自己是最賺的那一個。


    不由得眉開眼笑:“我同殿下的交情,說這些就太見外了。不過一壇千日醉而已。以後,狄某少不得要來打擾殿下,殿下可千萬別嫌我煩。”


    他這樣說,便也是說明了此事不再同龍雀追究。


    如今便隻剩下滿院酒香以及醉的人事不知的小玉。


    瑤姬微勾手指,所有的酒水連著空中的酒氣都收束在了那碎了一半的酒壇中。複又招了水靈把整個毗沙宮都清洗淨化了一遍。水本就有淨化萬物之能,況是瑤姬最得心應手的術法,自然瞬息之間便把毗沙宮恢複到什麽都不曾發生過的樣子。


    瑤姬望著一直紛落著梨花的玉梨樹,對宓妃道:“小玉受真身影響太大,宓妃姐姐可有什麽法子讓她能靈體分離?”


    宓妃自小學的便是如何掌握木靈的法術,這一樁於她而言是看家本領,瑤姬問她,正是問對了人。隻見宓妃手中揚起一道綠光,那綠光覆蓋住整株玉梨樹,玉梨枝幹挺拔,吞吐新葉,隻一息之間,似乎已換了數個春秋,眼前的樹還是從前的樹,卻有哪裏似乎不同了。


    “自今日起,她本體如何枯榮,於她靈體也是無礙了。”


    瑤姬點了點頭,看了一眼還醉著的小玉,有些好奇地問起儀狄:“她這是要醉多久?”


    儀狄想了想迴她:“千日醉便是一般神仙也要醉上千把日,這小樹苗吸收了大半壇酒,怎麽也得過上五六年吧。”


    他見瑤姬不說話便又道:“不過若是殿下用水靈之相替她洗伐神魂,片刻便能醒來。然而若是如此,隻怕她沐浴水靈,醒來後已是位列仙班。”


    瑤姬笑笑:“拔苗助長,我所不願。說起來你一個酒神,難道就沒有解酒的法子?”


    儀狄便笑:“有是有,至於好不好使,那就不大清楚了。”


    瑤姬嗤笑:“解酒的法子靈不靈都不清楚,你還當什麽酒神!”


    酒神也振振有詞:“殿下!我是酒神,可不是藥神。我隻管釀酒,可管不著解酒。”


    瑤姬便隻得招來坐騎大鵬,讓大鵬帶著小玉先迴了巫山。


    祝融拉了拉龍雀,龍雀抬起頭來對瑤姬說:“謝謝姐姐。”


    這樁禍事他師父沒替他兜住,所以把他交給這個姐姐,她接受了他的請罪,也替他善了後。


    後來,龍雀向他師叔說起那一日為了他闖下的禍而一一善後補償的瑤姬,小小的鳥兒低了頭,說了一句他師叔從前同他說過的話。


    “師叔,那個姐姐,心軟的時候,真的十分柔軟啊。”


    他師叔便麵露懷念之色,心道,她要對旁人好的時候,自是無人可抵擋的溫柔。


    而此時的瑤姬聽了龍雀的謝,隻故作憂愁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接下來你要到我巫山當牛做馬。你受不受得住?”


    龍雀懷著贖罪報恩的心理,發誓道:“我力氣大得很,姐姐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


    瑤姬便很滿意,點頭道:“好!”


    第29章 (第二更)


    毗沙宮裏發生的事, 因是私了,倒不至於鬧到玉帝麵前去。龍雀的行為也是出於好心,雖阻了阻小玉的前程, 但小玉當初化形本就是受了格外的恩澤, 才有這樣的造化,因此此事也便當是冥冥之中的注定,百花仙子那裏也未說什麽。


    瑤姬帶著龍雀和小玉迴了巫山, 儀狄因被瑤姬叫住解小玉的酒,故而也暫住巫山。


    前些時日因瑤姬設置了巡山的守衛, 一時之間, 這裏倒是熱鬧了不少。幸而巫山甚大,山中洞府夠多, 也就足夠客人住著。


    龍雀來了這裏,起初還有些初來乍到的束手束腳, 到了第二日,瑤姬的一應飛禽族的守衛已同他很熟了。


    他才明白這裏為瑤姬當牛做馬的神鳥靈禽多的是, 根本輪不到他來出苦力。


    倒是小玉, 吃了酒神幾副顏色很可疑的解酒藥, 又在巫山後麵的溫泉裏泡了三日, 方才悠悠醒轉。


    隻她這幾日的記憶是一點都沒有,隻記得自己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夢裏斑駁燦爛,卻具體記不清夢到了什麽。


    “這個年紀真是好, 有什麽不順心的事醉一場就好了。”宓妃支著下巴, 看著又活蹦亂跳的小玉,羨慕道。


    瑤姬問她:“醉過之後呢?”


    宓妃便道:“醉過之後,便醒了。”


    夢裏再好,總歸是要醒來的。


    她似想起了什麽, 問瑤姬:“你把捆仙繩借給後羿,怎麽還問了那麽些有的沒的?”


    瑤姬以為她不會問,便看著她說道:“我想知道,發生了那樣的事,他作為當事人之一,到底是怎麽想的?”


    宓妃笑:“我真怕你為了我,同他起爭執。若是如此,就真的沒臉在天庭走動了。”


    他日若能輕鬆笑談過往,那段過往才算真的過去。


    瑤姬想著,宓妃提起這樁事,也是讓她不必掛懷的意思。於是便道:“都過去了。宓妃姐姐且寬心,我自然不會為了這些同後羿起爭執。”


    宓妃看著還很稚嫩的瑤姬很像迴事地安撫自己,心裏一暖。


    她要如何同這個於情事還很懵懂的少女講,那個凡塵的亂世裏,自己經曆的那些甜蜜與心傷。


    也是有過開心快意的日子的,因她其實不過是他的戰利品,為了讓她同他消除隔閡,他還頗費了些心思。


    等到日子好過起來時,嫦娥托生的郭女王出現了。美貌作為自己的優勢似乎也並不獨一無二了。況且郭氏那麽知情識趣,聰慧大方。


    戰火離亂,她同他聚少離多,漸漸情淡。


    至於後來如何走到那個結局,宓妃如今想起來,隻覺得或許自己不是他真正命中注定的那個人。


    宓妃神色悵惘,轉頭見了瑤姬覆在額前的發,便道:“你把龍雀從天宮帶下來,我看他倒是如魚得水得很。”


    瑤姬想了想道:“他這禍闖的不大不小,來下界躲躲也好。且我這廂正在‘處罰’他,旁人再要罰他也沒了由頭。”


    宓妃道:“你這樣護著他,玉帝又要多想一些了。”


    瑤姬笑了笑:“身為天帝自當多慮一些,否則怎麽擔當大任。”她想了想,又問宓妃:“宓妃姐姐,你知不知道,當初白帝少昊可成功渡劫?”


    宓妃迴道:“自五方會盟後再不曾見過少昊陛下。”


    瑤姬便愣了愣道:“可是如今蚩尤身上顯出金靈之相,白帝便是成功渡劫,也應已神力衰微。”


    五靈之間,上一位掌使者與下一位掌使者之間是以此消彼長之勢交接的。當初女妭顯了火靈之相後,炎帝身上的神力便漸漸衰退下去了。


    宓妃大吃一驚:“蚩尤他……他……怎麽會?”


    五靈曆來掌在五方天帝及其家族之手,自女妭顯出火靈後,雖各自所掌五靈已亂但也未出五方天帝之手。


    洛神喃喃道:“難怪他當時敢逐鹿天下,怕是那時候已顯出金靈法相了。”


    瑤姬卻道:“不對,這個法相應是無量劫後才修成的。”


    宓妃便好奇起來:“你怎麽知道?”


    瑤姬便紅著臉:“他自己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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