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見瑤姬這樣油鹽不進,非要讓別人吃些苦頭,心中不由一凜。


    說起來她確實睚眥必報得很,然而一旦被她納為自己人的範疇,卻能得到不計後果的維護。


    他瞧了祝融一眼,道:“我看瑤姬鬧的也差不多了,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吃虧。”


    祝融會意,兩人便安然漫步而出。


    他二人做了個閑閑路過的姿態,見了這裏簇在一群仙子,便忍不住過問了:“今日這裏居然這樣熱鬧。可是有什麽好事?”


    瑤姬見他二人出現在此處,如此湊巧,目光不由在這二人麵上掃了一圈。


    玄女便迴祝融:“恰好遇到瑤姬殿下在教幾位仙子好好做正經的神仙。”


    這話可不夠圓滑遮掩,竟似也帶了些火氣。


    瑤姬便謙虛道:“實在不敢,不過是幾位仙子在議論洛神之事,我少不得要關心幾句。聽聞如今天宮諸神都在議論此事,不知是否有此事?”


    火神便詫異道:“我倒未聽聞此事。”說著他還問了一旁的戰神:“蚩尤,你可有聽說此事?”


    戰神便一臉淡漠道:“我也未聽聞此事。天宮諸神各司其責,怕是沒那個閑心說別人是非的。”


    自從蚩尤上次在巫山輕薄了瑤姬之後,這還是兩人第一次見麵。隻是如今情勢下,瑤姬也顧不得自己同他那堆爛事,她定定看住那兩人,心知今日他們是要讓她到此為止,可心中到底有些不甘,隻一股意氣在胸口橫衝直撞,鬧的她隻想把這件事鬧將開去。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對不起誰,她們何以有資格背後詆毀宓妃。


    故而,瑤姬便氣勢洶洶地問了那兩人:“真的?兩位神君再想一想,或許會有些特別閑的神仙愛在背後論人是非呢?”


    祝融和蚩尤便都表示確實沒有遇上這樣的人。


    瑤姬便話鋒一轉,指了方才同她頂嘴那位仙子,對他二人道:“可這位仙子卻同我說,天庭眾神都在議論此事。如今我倒不知道要信誰了。”


    一時之間在場神仙目光都注視著她,那位仙子便漲紅了臉,隻低頭道:“許是小仙聽錯了。”


    瑤姬便道:“這等事哪有聽錯的。‘此事天庭諸神都在說’這可是你說的,而我問了兩位神君卻都未曾聽見天庭神仙議論此事。既然如此,你何以無中生有?”


    那小仙子便急的落下淚來:“我……我……我確實有聽到……”


    瑤姬便問:“怎麽現在又有了,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她的話徒然嚴厲起來,語氣中都帶了不耐之意,玄女見此,便道:“怕是這位仙子修行不善,心中有了心魔,故而會發妄言。”


    玄女此話,已是一錘定音。瑤姬便道:“小小年紀,竟然種下心魔,實在可憐可歎。”


    既如此,種下了心魔的神仙自然不能再為仙了。


    旁邊那位仙子的一眾同伴皆駭的不輕,不敢發一言唯恐惹怒了瑤姬。


    而那位仙子忽然便醒過神來,大聲叫了起來:“我沒有說謊,我沒有妄言!大家都知道洛神為了情愛下凡死的淒慘,所有人都這麽說,並非我一人!我沒有心魔!”


    如此喧嘩自然招來了巡邏的天兵天將,一群人便鬧到了玉帝王母麵前。


    如今張百忍是見了瑤姬就頭疼,今日見一大幫子人站在淩霄寶殿上,便問了事情起因。


    瑤姬便如此這般說了。她口齒伶俐,誰誰說了什麽都能重頭複述一遍,玉帝聽了便唬了臉,治了那一眾仙子妄議上神的罪。


    本來可以到此為止,然而瑤姬偏偏不識抬舉地問了一句:“陛下,今日瑤姬上天庭來有一疑惑一直不得解,便是天上諸神,到底有沒有都在議論洛神之事?”


    見玉帝臉色難看,諸神無人發言,整個淩霄寶殿上便隻她一人的聲音:“若真如此,瑤姬便要向陛下和娘娘為大家請個品茗大會的恩典,讓有興趣的都坐下來吃吃茶,議一議此事。”


    青女沒想到她真把這話搬到玉帝王母麵前,嚇的臉都白了。而一旁的七仙女,看著這樣的瑤姬竟然覺得有些害怕。或者這就是她本來的麵目,她為了一些是非,是可以鬧到連她阿爹都下不了台的。而當初那個溫柔地帶著她坐鳳凰的神仙姐姐,更像是曇花一現的一個夢而已。


    西王母高坐在上,見瑤姬雙目雪亮,心中一歎,厲聲道:“成何體統!此事若有人再嚼舌根,被我聽到了,定不輕饒!”


    西王母既然已經發話,便也無旁的人再說什麽。


    而瑤姬等的便是這句話,她所有的堅持所有的不依不饒,便是求個此事不可再議的詔令。


    蚩尤望過去,瑤姬瘦削單薄的身體筆直的站著,直到西王母頒下詔令,她方才放鬆了肩膀。


    瑤姬,她到底是強求了。殊不知,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她如此強硬,隻怕會適得其反。


    後來宓妃聽聞此事,竟微覺得心酸。


    青龍一族雖世代守護她的家族,卻於姻緣之事也無能為力。


    當年她失意於馮夷之時,無人可以安慰開解她,也無人為她不平為她出頭撐腰,直到遇見後羿。


    而如今,瑤姬為她做到這一步,卻也把她自己的所有弱點都暴露在人前,陷自己於不義。


    真是個傻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等下還有一更,可能會比較晚。


    第26章


    赤鬆子難得拋開君臣之禮拿出師父的威嚴來, 站在瑤姬麵前冷著臉訓斥她。


    “你如今仗著娘娘在這裏,便恃寵而驕了是不是?”


    瑤姬低了頭,道:“不敢。”


    “我看你膽子大得很, 什麽話都不聽, 隻顧逞自己的威風是不是?”


    瑤姬繼續低頭道:“沒有。”


    赤鬆子見她這個樣子,越加生氣:“那在殿上同玉帝頂嘴的是哪一個?”


    瑤姬便抬起頭來,對赤鬆子道:“師父消消氣, 我哪裏做錯了,您盡管罵我。可不要氣壞了自己。”


    赤鬆子便顫抖著手, 道:“我有沒有教過你, 窮寇莫追,做事不必做盡。你一味強求, 若別人不依了你的道理,你是不是要反下天去?”


    瑤姬抬著頭便對著她師父正正經經說道:“難道就要看著她們詆毀宓妃姐姐嗎?”


    她這一問, 正顯出了其赤子心性,竟似個孩子一般, 隻求黑白對錯, 而忘記了其周折轉圜的餘地。


    然而以其處理女娃之事的手段, 又並非真正心無城府之人, 赤鬆子一時竟覺她是知道這些道理的,卻隻是憑著意氣,不願那樣去留餘地。


    龍雀站在樹上, 看著他很怕的神仙姐姐被雨神訓斥, 心中充滿了歡喜。他便飛去戰神殿把這份喜悅告知了一向疼他的師叔。


    “師叔師叔,那個很兇的神仙姐姐正在被雨神訓斥呢?我以為她多厲害,被師父訓斥的時候同我差不多。”


    蚩尤便忍不住問了一句:“哦,那個姐姐也一邊哭一邊聽訓嗎?”


    龍雀愣了愣, 道:“那倒沒有。”


    然後方才迴味過來他師叔是在嘲笑他經常被師父訓哭。


    不由得張開了翅膀,嘰嘰喳喳解釋起來:“我才沒有經常哭!我哭是因為師父經常嚇唬我,我是小孩子嘛,不禁嚇的。”


    蚩尤便笑:“好好,你沒有經常哭。不若我們去看看那個姐姐被她師父訓的怎麽樣了。”


    於是他二人便興致勃勃地棲在昆侖宮的大樹上,聽著赤鬆子訓斥瑤姬。


    “你還有理了!方才玉帝不是已經懲治了她們嗎?你何以一定要這樣逞強?如此隻會讓更多的神仙對你敬而遠之。”


    “師父,我若占了理,他們對我敬而遠之,那是他們自己的事。”


    “氣死老夫了。炎帝陛下這樣寬厚仁慈,你卻被為師縱容的這樣狂狷褊急,為師實在對不起陛下。”說著赤鬆子竟然似要哭了起來。


    龍雀看的嘖嘖稱奇,隻覺得這個姐姐果真很厲害,雨神都要被她氣哭了。自己怎麽沒有氣哭師父的本事呢?


    而蚩尤看著那個少女婷婷立在院中,倔強地說著自己的道理,竟讓他想起了從前的舊事。


    那時自己初來乍到同瑤姬動了手,被瑤姬用水縛術吊在講武堂前那棵大樹上,後來瑤姬被炎帝逼著來同他認錯,瑤姬便昂著脖子不肯就範:“是他先對我無禮。”


    她認起死理來當真是九頭牛都拉不迴。


    眼下的瑤姬自然比從前老道許多,她雖一意孤行,堅持己見,但是對於一片丹心的雨師,到底沒有強硬到最後。


    隻見她動了動,以手扯了赤鬆子的袖子,依依道:“師父,你沒有對不起我父皇。此事發生在宓妃姐姐身上,我是這樣的態度,若是發生在師父身上,我同樣如此。”


    我同樣如此。隻這一句,雨師心便軟了下來。他心中氣消了大半,臉色便也稍霽。


    龍雀看呆了。


    蚩尤對他道:“你跟著這個姐姐學著點,你若學了些皮毛,也就夠對付你師父了。”


    瑤姬見赤鬆子臉色稍緩,便繼續細細道:“誠然,如師父所言,這幾位仙子受了些薄懲,以後旁人會越加肆無忌憚議論此事。您說宓妃姐姐還要如何在天宮走動?宓妃姐姐又不是我這樣厚臉皮的,她最是驕傲不過,若聽了那些話,該有多傷心。”


    赤鬆子見她軟聲細語,也歎了口氣道:“旁人的流言蜚語哪裏真能傷得到洛神半分,隻是殿下你這樣做,反而要她替你操心。”


    瑤姬便笑:“替我操心的人,師父排的是頭一個。宓妃姐姐自然操不了這份心,全讓師父操心去了。”


    她嘴巴這樣甜,赤鬆子受了這番恭維,便再也維持不了生氣的模樣,他便道:“為師為你操心是為師自己的事,你同洛神誠心交往,便如你替她出頭一樣,她也少不了要為你操些心。”


    瑤姬便點頭道:“既如此,投桃報李,便讓宓妃姐姐替我操心吧。”如此就坡下驢,師徒二人便也揭過了此事。


    瑤姬擺平了她師父,便坐在樹下沉思起來。


    龍雀一時對瑤姬很是崇拜,他繞著瑤姬飛了一圈,停在她麵前,嘴甜道:“漂亮姐姐,你好厲害!”


    瑤姬見了他,也覺歡喜,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這實誠孩子便老老實實道:“我和我師叔來看姐姐。”


    提到他師叔,瑤姬臉色便不大好看,不過對著龍雀,她倒也不會把脾氣發出來,隻是順著他的話問:“你是來看我,還是來看我被我師父罵的?”


    龍雀便有些不好意思:“自然是來看姐姐你的。”說著他扭了頭朝著樹上他師叔所在的方向喊道:“師叔,你說是不是?”


    蚩尤被龍雀賣了,卻也在意料之中,他從容自樹上落了下來。瑤姬見了他,便眯起了眼睛。


    蚩尤見她這個樣子,摸了摸鼻子,解釋道:“是龍雀要來看你的。”


    他賣龍雀賣的倒也利索。


    龍雀便叫起來:“明明是師叔你自己說要來看漂亮姐姐被她師父訓的怎麽樣了的!”說完,方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


    瑤姬便冷笑一聲:“果然是沒安好心。”


    龍雀低了頭,有些羞愧有些別扭落在瑤姬肩上,小聲道歉:“對不起嘛,下次再也不敢了。”


    “還有下次?”瑤姬的語調拖的很長,驚的龍雀一躍從她肩上飛起。


    “沒有沒有!再沒有下次!”龍雀邊叫著邊飛到蚩尤懷裏。


    瑤姬順著他的動作看向蚩尤,蚩尤笑道:“龍雀是不是很好欺負,你若心情不好,借給你欺負幾天怎麽樣?”


    龍雀一時呆住了,他竟然不知他師叔可以這樣無恥。一向溫暖寬闊的懷抱一時間也沒了安全感,他趕緊從蚩尤懷中飛出。


    龍雀想想覺得委屈,忍不住大聲控訴:“師叔!你怎麽可以這樣!”


    瑤姬見他一點就炸,更覺有趣,不由點了點頭:“確實很好欺負。”


    龍雀左右看看他二人,覺得此地不宜久留,便趕緊振翅而去。他越想越覺得師父雖然經常在他做錯事時訓他,但從來不會故意欺負他。師父待他還是很好的,一時間,曾有叛師之念的龍雀格外懷念他師父祝融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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