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被人族背叛過,被假意交好的仙族設計過,也被魔族陷害過,全天下都是他的敵人,他謹慎些小心些有什麽錯嗎?


    可姬玉直接問他:“我是你的敵人嗎?”


    陸清嘉迴過神來,隻能迴答不是。


    姬玉確實不是他的敵人,他不該那麽做的,可其實溫令儀的傀儡被燒毀之前的話也好,晏停雲的種種行為也罷,都還是在他心底留下了影子。


    愛上一個背叛過自己的人族後裔,全身心的相信她,真的需要時間和信念。


    他覺得自己已經做得足夠好了,現在看來還是不行。


    身後傳來腳步聲,很快姬玉的聲音響起:“站在那兒做什麽?掉下去怎麽辦?”


    陸清嘉沒迴頭,背對著她淡淡道:“我是鳳凰,掉下去又如何?”


    “你說的對。”姬玉低聲道,“哪怕你不是鳳凰也是修為高深的大能,我何必擔心你摔下去會受傷。”


    陸清嘉轉過身看著她,她穿了件薄薄的齊腰襦裙,裙擺在月色下有些恍惚的透明,他可以隱約看到她雙腿纖細筆直的影子。


    “這麽晚在這兒做什麽?”姬玉攏了攏外衫,“不想和我待在一起才躲出來的嗎?怪我罰你罰得太過了?”


    她走上來,抬手輕撫過他的唇瓣,他有些吃痛地皺皺眉,姬玉慢慢道:“咬疼了?”


    陸清嘉躲開她的手道:“不疼。”他皺著眉,“這點疼算什麽。”


    是啊,對遭遇過那麽多非人待遇的他來說,這點疼算什麽呢。


    “那就是怪我罰你這件事本身了。”姬玉問他,“覺得我做錯了,不該這樣冒犯你嗎?”


    陸清嘉沒說話,他轉開臉,白玉清冷的側臉對著她,這個角度不太看得見他眉心的鳳翎,少了那華麗的點綴,他氣質更溫潤如玉了,像一朵雪白冰冷的冰花,當真是裁詩為骨玉為神。


    姬玉也轉開眼,和他並肩站著道:“可我也覺得被冒犯了,你要真想知道我能不能用鳳皇弓,可以明白告訴我。”她緩緩說,“我那樣認真地想要保護你,那樣高興你願意將你父君的神弓給我用,以為你終於邁出了那一步,可最後發現隻是你的試探。”


    她化出鳳皇弓,遞給他說:“試探完了,就要拿迴去吧?”


    陸清嘉轉頭望向她,沒說話,但推迴了她的手。


    “不要?為什麽?”姬玉問,“如今你已經知道我的真心了,一切都結束了,不該拿迴去嗎?”


    陸清嘉眼波流轉,微微抿唇。


    姬玉想了想道:“怕我更生氣?不會了,罰也罰過了,沒什麽可氣的了,隻希望你以後別再這樣,我最氣的不是你還在試探我,是你不肯坦白跟我講。”


    她還是執意要把鳳皇弓還給他,陸清嘉體內有魔蠱,鳳皇弓靠近他,他就有種煎熬的感覺。


    他睫羽翕動,盯著她說:“我沒想拿迴來,給了你便給了你,雖懷了試探你的心思,可也是真心要給你。”他語氣壓抑道,“你為何非要將我想得那般小肚雞腸,那般……”


    他想不出更妥帖的形容詞,有些緊繃,也有些懊惱,忍不住道:“我便是如此,你早就知道的,你就不能多包容我些?說到底你還是不夠喜歡我,你對我的喜歡不過是將我當做個物件罷了,高興了哄一哄,不高興了就隨意生氣。”


    他這番話可真是讓人心涼,姬玉失望地看著他:“你覺得我還不夠包容你?”她輕聲道,“你永遠不會知道我包容了你多少,為你克服了多少障礙,不管是心裏的還是實際的。”


    陸清嘉看她變了臉色,有點後悔那麽說話,他走到她身邊說:“那你告訴我,我想知道。”


    他想知道,可她不能說啊,他什麽都不說,她怎麽說?


    他答應的告知一切到今天都沒有任何跡象,她連催他都不好開口,她還不夠包容他?


    姬玉沒說話,隻是看著他,陸清嘉好像看出了她心底所想,別開眼道:“……弓就是要給你的,不會拿迴來,你說了要保護我,也不要因為今日……今日我的錯處便食言。”


    姬玉還是不說話,陸清嘉終於有些慌了。


    他轉過來拉住她的手,在自己手裏按了按,多少帶了點討好的意思。


    姬玉看著他,心情複雜,他還是不打算說,還在顧左右而言他。


    陸清嘉見她反應平淡,終於道:“跟我迴影月仙宗,我尋個合適的時間兌現給你的承諾,好嗎?”


    姬玉眨了眨眼,低下頭說:“好吧。”


    她總算開口說話了,陸清嘉高興之餘又有些對未來的憂慮,還有點心底的酸澀難以忽視。


    他忍不住道:“你難道不是來安慰我的嗎?怎麽到頭來反而是我在……”他說了一半又沒說下去,因為姬玉反握住了他的手,輕輕按了按,就像他剛才討好她那樣。


    他一下子心裏又平衡了,緊抿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揚了些許。


    這個夜裏除了清風崖,影月仙宗的客院也不平靜。


    月長歌迴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準任何人進去,她自己也不出來。


    金朝雨得了師尊的吩咐要看好她,是以一直在外守候,聽她在房間裏壓抑的哭泣聲,哪怕沒師尊的吩咐,金朝雨作為大師兄也是無法不在意的。


    “師妹,你別哭了。”金朝雨勸說道,“你哭了這樣久,人會生病的。”


    月長歌還是在哭,甚至哭得更厲害了。


    金朝雨站在門邊低聲說:“不過一個頭名罷了,沒了便沒了,等下屆再試便是。”


    門突然因他這話被打開了,月長歌站在門內眼睛紅腫道:“大師兄說的這是什麽話?什麽叫沒了便沒了,下屆再嚐試便是?下屆還要一甲子!我等不了那麽久了!”


    她挽起袖子,給他看她身上的傷:“你看看,看清楚,這都是我受的傷,是我為了拿第一受的傷,我那麽努力,可最後突然冒出一個姬玉,沒人告訴我要對上她,我一點準備都沒有,我甚至還帶著傷,憑什麽?”


    她抓住金朝雨的手臂:“大師兄,你告訴我,憑什麽?!”


    金朝雨怔在原地,良久才道:“……玉兒她問過你要不要先療傷的。”


    月長歌怒極反笑:“大師兄還是看不清姬玉嗎?你覺得她真有你想得那麽好?她除了美貌還有什麽?她對你負責了嗎?對你認真過嗎?她對誰有過真心?她甚至對我師尊可能都沒有真心。”


    “月長歌,夠了。”金朝雨聽不得她如此詆毀姬玉,“我不準你這樣說她。”


    月長歌紅著眼睛道:“你不準我今天也要說,你以為她是真心要我去療傷嗎?她不過是做給你們看的罷了!她最愛如此,一向如此!你們果然一個個都上當受騙了!大師兄,我是怎樣的人,我們朝夕相處你最清楚不過,可姬玉你就真的了解嗎?”


    “我們青梅竹馬,我怎麽可能不了解她?”


    “青梅竹馬,嗬,你們算哪門子的青梅竹馬,她在合歡宗青梅,你在影月仙宗竹馬?”月長歌冷笑道,“你們相隔十萬八千裏,哪怕有通信也不至於感情多深,你那般愛重她,還不是因為她天生一副好相貌。”她涼薄道,“若是姬玉毀了容,你一定不會那樣喜歡她了。”


    金朝雨徹底冷下臉:“看來在你心裏我就是那般耽於美色的人。”


    月長歌沉默,金朝雨繼續道:“是我看錯了你,你也看錯了我,你要怎麽想都隨你,我勸不了,便不勸了。”


    他轉身要走,月長歌卻直接從後抱住了他的腰。


    金朝雨猛地僵住,有些詫異她的反應。


    “大師兄,你別走。”月長歌哭得嗓子都啞了,“我隻有你了,師尊不喜歡我,他眼裏隻有姬玉,他甚至都不見我,見了我也是責備我,連藍大哥也因為姬玉不開心而不理我了,我什麽都沒有,沒有父母,沒有朋友,我隻有大師兄了……”


    金朝雨本想立刻扯開她,可聽了她的話又很難不猶豫。


    “我知道你也隻喜歡姬玉,可你也是我的大師兄啊,我們日日一起練功,我們一起從赤霄海逃出來……大師兄,你不能不管我,我好疼啊。”


    “……我幫你療傷。”金朝雨終究還是退了一步,閉了閉眼道,“進屋吧。”


    月長歌低著頭,緊緊攥著拳頭,在金朝雨身後進了房間。


    她關門時揚起了臉,臉頰上滿是淚痕,可眼底不見半分可憐和柔弱,全都是誌在必得。


    她發誓,從今天開始,她要一個個把屬於她的搶迴來,金朝雨是第一個,藍雪風是第二個,師尊……師尊她也不會放過。


    都是她的,她一定要拿迴來。


    以前不願意用的手段,做不到的事情,今後她再也不會顧忌了。


    次日,太陽照常升起,登雲決結束,熱鬧了許久的蜀山送走一批又一批仙宗弟子,再次恢複了往日的平靜。


    臨別之際,藍雪風依然沒機會和姬玉說上幾句話,靈越道長把他看得很緊,在姬玉隨影月仙宗出發的時候,他人已經在思過崖麵壁了。


    思過崖風冷水寒,他孤零零跪在那,脊背挺得筆直,眼前一片漆黑。


    他什麽都看不見,隻能感覺到寒風撲麵的冷與疼。


    姬玉跟陸清嘉走,姬無弦是早就料到的。


    她來告辭時姬無弦沒有挽留,他隻說:“若遇到什麽事,等不及為師過去,就去尋尹掌門,為師已和她打過招唿。”


    姬玉點點頭,沉吟片刻道:“師尊好好修煉,不必擔心弟子。”


    修煉,現在單是聽見這倆字,姬無弦都覺得心口發疼。


    但他還是頷首道:“師尊知道了,你也不必擔心師尊,照顧好自己便是了,早日……”他啞了聲音,喃喃道,“早日迴來。”


    姬玉看著姬無弦,心情也有些複雜,她很想說,你等的那個人,她永遠迴不來了。


    早日晚日,都迴不來了。


    她當然還是沒辦法說的,隻能默默離開。


    姬無弦看著她窈窕的背影,有那麽一瞬間似乎看見了她小的時候,她小時便非常可愛了,那時他去凡界遊曆,在街邊看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哭得滿臉裂痕,到處找娘親。


    他自來喜歡美的人和事物,看見她便心生歡喜,想要幫她尋到娘親。


    可最後尋到的,隻是那夫妻倆的屍體。


    她的父母都死了,聽說是惹怒了當地的惡霸,被活生生打死的。


    姬無弦沒告訴姬玉那些事,他隻是默默幫她報了仇,然後給她買了糖葫蘆,問她要不要跟他走,以後他做她的娘親,做她的爹。


    小小的丫頭被姬無弦的美貌和糖葫蘆迷惑了,就這麽跟著他走了,一走,便是一百多年。


    姬玉去了陸清嘉身邊,姬無弦看著她和陸清嘉說話,陸清嘉為遷就她的身高二微微俯身,模樣專注地凝神靜聽。


    姬無弦修為不低,能聽得見他們在說什麽,她不過隨口說了幾句閑話罷了,閑話而已,瓊華君都聽得那麽認真……許是也有幾分真心在的。


    說來也是,他的玉兒那樣好,誰能真的不喜歡呢?


    姬玉會去影月仙宗,大家好像都不怎麽意外,尤其是尹如煙。


    她笑容滿麵地歡迎姬玉,就差直接跟姬玉表示她隨時準備替她和神君舉辦合籍大典了。


    她如此對待姬玉,月長歌看在眼裏,心底不由冷笑。


    尹如煙如此,也不過是看在姬玉是師尊的女人罷了,想想看她自己剛到影月仙宗的時候,不也因為是師尊幾萬年來第一次收的弟子備受她的寵愛和矚目嗎?


    尹如煙隻不過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她對她的態度從下蒼梧神木那次徹底轉變,大概她那個時候就發現師尊並沒想象中那麽在意她吧。


    月長歌斂去眼中的不甘和怨恨,主動走到姬玉身邊道:“玉師姐,之前多有冒犯,是長歌不對,昨日大師兄勸了長歌一夜,長歌知道錯了,以後再不會冒犯師姐了。”


    姬玉沒想到月長歌會主動找上來,還說這樣明麵上是道歉,實際上是……炫耀的話?


    大師兄勸了她一夜啊……


    姬玉看了一眼臉色發白的金朝雨,隨意地點點頭,隻“哦”了一聲,便跟陸清嘉說:“我們走吧?”


    陸清嘉看都沒看月長歌,仿佛她根本不是他的徒弟,牽起姬玉的手就帶她走了。


    他們自然不必隨眾人一起乘坐飛行法器離開,陸清嘉可是鳳凰啊,隻要他願意,他可以帶姬玉去任何地方。


    月長歌看著他們消失在原地,想到姬玉那個無所謂的樣子,恨意發散在眼睛裏,使得瞳仁有些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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