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我這些做什麽?我受傷對你來說一定是件喜事吧?”陸清嘉冷硬道,“我若是死了,你定然十分快活,因為無人可以再威脅到你和你心悅之人的性命。”


    姬玉笑了一下,她紅唇微啟道:“我知道你為何受傷。”她直白得讓陸清嘉無顏麵對,“師尊告訴我,鳳凰精血煉化之後,鳳凰會與此人感官相通,若你願意,可以代我受任何傷害。”她抬眼凝視他,“你明明要殺我,卻又為我承受傷害,陸清嘉,你真矛盾。”


    陸清嘉睜大了眼睛,眼尾泛紅,緊緊盯著她。


    “你還敢提姬無弦?”他情不自禁上前,使勁抓住她的手腕,“你還敢提他?”


    姬玉忍著手腕的疼說:“你本來是要殺我的,雖然你最後自己承受了傷害,但你原意總是要殺我的,我不會因為這件事愧疚。同樣的,我也不會記恨。”


    陸清嘉力道一鬆,握著她手腕的手緩緩鬆開。


    她收迴手腕,揉了一下道:“我之前傳音告訴你,我不是寫了那些信箋的姬玉,你不信,對不對?”


    陸清嘉開口,好像想說話,可沒說出來。


    他吐了血,身子搖搖欲墜,姬玉趕忙扶住他,擰眉問:“怎麽了?剛才不是好些了嗎?”


    其實他根本沒好,他一點都沒好。


    隻是醒來發現自己到了這裏,發現姬玉竟然也在,心底奇異的滿足之後,滿是難堪。


    所以他想走,走的時候明明可以直接化形離開,卻選擇一步步離開房間。


    他也不知自己當時在想什麽,隻知道她發現他的時候,他心弦波動了一下。


    她這般惡劣,這般可恨,他竟還因她心弦波動,他現在也恨不得她了,隻恨自己。


    他恨自己是隻鳳凰,恨自己的忠貞,恨自己對她不自覺的關注和手軟,恨死了為她不安躁動的所有。


    他本就身受重傷,現在心中鬱鬱,因為她的話更是氣急攻心,所以傷勢非但沒好,還加重了。


    他不想靠著她,可他沒力氣,隻能靠著她。


    是啊,是因為沒力氣,是因為反抗不得才靠著她的。


    坐到椅子上,陸清嘉低著頭,長發掠過肩膀,擋住了他的側臉。


    他掩去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緒,閉上眼睛不斷在心裏說著,他真的沒有力氣。


    可他真的沒有嗎?


    他是如今仙帝加上魔尊都難以抵擋的強敵,哪怕受了自己的鳳凰火,就真的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了嗎?


    “我幫你看看。”


    姬玉不知他在想些什麽又在糾結什麽,一手按著他的肩膀,一手放在他背後將剛剛恢複一些的靈力再次送入他體內。


    陸清嘉悶哼一聲,身子顫了顫,猛地抬眸看她。


    她皺著眉問他:“怎麽了?”


    陸清嘉沒說話。


    他想到昏迷中那股溫熱的靈力,那股相似親近的靈力。


    它的確讓他感覺好了一些,雖然效果有限,但也不是完全無用。


    原來是她。


    她為他療傷了,這是真的,昏昏沉沉的時候看到的影子,感覺到的觸碰,聽到的聲音,都不是做噩夢,都不是幻覺,是真的。


    陸清嘉抿唇不語,轉開頭不再看她。


    姬玉也不多話,靜靜地將靈力全都給了他,直到她覺得眼前發黑,隻得停手。


    “隻能如此了。”她臉色蒼白道,“我全部的靈力都給你了。”


    陸清嘉依然不說話,他單手撐著桌麵,等她下一句話。


    等待的時候又是期許又是唾棄。


    她下一句話是:“去床上休息吧,你現在這樣哪兒都不能去,萬一遇見令儀君的人怎麽辦?雖不知道你們有什麽仇怨,但看你對他的態度,肯定不簡單。”


    陸清嘉沒跟姬玉說過他的過去,所以在他看來,姬玉隻知道他不喜令儀君,十分防備。


    猜測他們有仇怨這很正常,但她要是再多說一點,他那樣多疑,恐怕會立刻戒備起來。


    不涉及他宿仇的時候,她說什麽做什麽他容忍度大概會高一些,若涉及了宿仇……


    她也不知道。


    但從他見了晏停雲就有忘了她那件事看,恐怕結果不會太好。


    “放開我。”


    陸清嘉聲線低沉沙啞地說了一句,姬玉立刻鬆開搭在他身上的手。


    他站起來,轉身朝屏風後走。


    姬玉看著他,心想,他個子可真高。


    那頎長瘦削的身姿,褪去了複雜的衣裳之後肌理起伏的線條,過去了很久,仍舊記憶猶新。


    她忽然想起詩經裏的一句——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轉開目光,感覺他應該差不多躺下了,姬玉才開口問:“療傷的話,你都需要什麽?”


    陸清嘉還沒躺下,他坐在床邊,側目看著床尾的衣裳,忽然說:“你為何在此?”


    姬玉沒有立刻迴答,陸清嘉似乎忍無可忍道:“你跟蹤我?還是你在我身上留了什麽查探蹤跡的法器?”


    他長發淩亂,抓緊了手下的被褥一字一頓道:“我已離開了合歡宗,你不留在宗門裏與你的好師尊談情說愛,還要追過來,還要這般假惺惺,是還有什麽想從我身上索取的吧?”


    他站起來,咬牙道:“鳳凰翎羽?想要?給你。”


    他一抬手,一支翎羽扣在他手中,他甩出來,姬玉在桌邊,看見那翎羽掉在地上。


    “還想要什麽?說,現在就給你,拿了就滾,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姬玉看著那支翎羽,白色的羽毛上染了幾分淡淡的紅。


    她緩緩蹲下撿起來,捏在手裏輕輕拂去塵埃,站起來道:“真的都給我?這麽大方?”


    陸清嘉沒料到她會這樣迴答,還這樣從容,腳步後撤又跌坐迴了床邊。


    姬玉握著手裏的翎羽慢慢道:“你問我為什麽來這裏,是不是對你還有什麽要索取的。”她複雜地笑笑,“可你是不是太生氣了,忘了一點——這是我的宅子。”


    陸清嘉身子一僵,更說不出話來了。


    “過不久就是一甲子一屆的登雲決,這次登雲決要在蜀山舉行,上次我修為還低未曾參加,這次定然要去的。我提前離宗,打算在外曆練些許時日再去蜀山。”她聲音低柔,緩緩陳述,“我想起這裏便來看看,也沒想過會在這裏看到你。”


    是啊,這是她的地方,他怎麽就忘了呢。


    這次她說的該是真的了吧,不,她怎麽可能會說真的,這肯定是假話,他不能再上當。


    陸清嘉起身想走,他繞過屏風疾步向前,姬玉看他的麵色,似十分屈辱。


    “站住。”姬玉攔住他,他飛快掙開她的手,她換做抓著他的手腕,他又使勁掙開,她沒辦法,隻能從後麵抱住他的腰,血腥味撲麵而來。


    “你流血了。”她冷靜地說,“你衣服都被血濕透了,你是真的感覺不到疼嗎?”


    陸清嘉被她抱著,一動不動,肌肉緊繃。


    他低下頭,看到血從衣服的各個角落滲出來,他狼狽得哪裏還有半分上古神祇的體麵。


    “不用你管。”


    他扯開姬玉的手,姬玉氣急道:“夠了!”


    她幾步上前,拽住他的胳膊往迴拉:“別逼我對你動粗,你好的時候我不是你的對手,不代表現在也拿你沒辦法。”


    她將他甩到床上,氣喘籲籲道:“別再惹我,你以為我想管你?把你的血止了,你愛去哪去哪,有多遠滾多遠,關我屁事。”


    她粗魯的言語讓陸清嘉連帶著臉也紅了起來,忍不住道:“是,本就不關你的事。”他眼眶緋紅,“不想管我就不要勉強自己來管,何必逼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他盯著她,“非要勉強自己,隻會更讓人懷疑你有所圖。”


    “那我圖你什麽呢?”姬玉氣笑了,靠近他一些,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你都說了,但凡我要的你都給,讓我拿了快滾,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可我沒說要什麽,也沒滾,你說我這是圖你什麽呢?”


    她若有所思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我也想知道,你要是能為我解答的話,感激不盡。”


    “你……”


    陸清嘉一怔,旖麗俊豔的丹鳳眼凝著她,一瞬不瞬。


    “睡你的吧。”她用手合上他的眼睛,“傷成這樣還這麽能撲騰,真不愧是鳥類。”


    第36章


    陸清嘉不想睡的,他已經很多年不曾睡過了,早已不記得睡著是什麽感覺。


    他討厭黑暗,更討厭閉上眼睛之後那種黑暗,所以姬玉要他睡,他是不願的。


    但當她的手劃過他的雙眼,當鼻息間彌漫著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他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姬玉拿開手,方才掌心睫毛顫動的觸碰讓她手心發癢,她緩緩握拳,看著輕閉雙眸的陸清嘉,慢慢道:“我在外麵守著,你若有什麽需要喚我便是。”


    陸清嘉沒說話,他躺在那,聽到她離開的腳步,忍不住想,她這是愧疚了吧。


    她一定是愧疚了,他能感覺到心底細微的酸澀,可又一時分不清這酸澀是她的還是他自己的。


    她既已有心悅之人,說明她也不是鐵石心腸,那她之前做了那麽多對不起他的事,還利用他,現在會愧疚也是人之常情。


    她是愧疚了的。


    如果隻是因為愧疚才照顧他,才如此“忍讓”他,實在沒有必要。


    睜開眼,陸清嘉想要起身離開,可側頭看著屏風後隱約的人影,他又放棄了。


    有句話她說得沒錯,在他答應給她所有,隻要她立刻滾的時候,她沒有那麽做,這又是為了什麽?隻是因為愧疚的話,點到為止就好了,在他幾次拒絕的時候她早該走的,可也沒有。


    如果不是為了愧疚,也不是為了什麽別的東西,那她還留在這,是不是說明……


    那天在合歡宮,姬無弦說他給姬玉服了藥,她把過去全都忘了,或許這不是為了保命想出來的,這是真的呢?


    她真的都忘了嗎?


    所以才說寫了信箋的姬玉是她卻又不是她?


    她要是真忘了,那之後遇見他……


    不能再想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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