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


    時間悄然入冬,北京城迎來了第一場雪。


    沸沸揚揚的雪花飄灑了足足一整夜,次日的北京城染上了白色,哪怕金碧輝煌的紫禁城同樣如此。


    白天的北京城顯得十分地忙碌,一頂官轎來到午門廣場,在廣場的外圍便主動停下來。


    午門城樓上的金吾衛身披甲胄,站在自己的崗位守衛宮門。


    大將軍常鳳的腰杆挺拔,經過建州收複戰後,整個人得到了充分的磨煉,而今頗有幾分年輕將軍的味道。


    滋滋……


    從官轎鑽出一個身穿三品官服的肥胖官員,兩隻寬大的官靴踩在積雪上麵,積雪發出頗有規律的聲響。


    雖然北京城遭到冰雪覆蓋,但一輪暖陽正懸掛於空,正在彰顯帝國的朝氣。


    陳坤年僅三旬,身上已經有著與同齡人明顯不相符的成熟,正頗為感慨地望向既熟悉又陌生的宮門。


    昔日自己僅僅是一名微不足道的戶部司職官員,而今已經成為軍權最重的宣大總督,一個地地道道的封疆大吏。


    常鳳和陳坤的目光相觸,前者詫異後者的年輕,而後者同樣審量對方的年紀。


    弘治朝的特點之一便是官員和將領逐漸年輕化,卻是打破一貫論資論輩的傳統,很多肯於做實事的官員和將領都會得到提拔。


    宮殿召繞聳,街衢競物華。


    風雲今際會,千古帝王家。


    ……


    經過通稟後,陳坤從旁邊的侯召室出來。


    他懷揣著一份激動的心情跟隨小黃門一起走進宮門,呈現眼前的是奉天門廣場,此時宮道的積雪已經被清理,正一直延伸到奉天門的後麵。


    陳坤再次走在這條宮道上,有一種仿若隔世的錯覺。


    經過一年有餘的宣大總督生涯,讓他得到充分的鍛煉,所以更加珍惜現在所處的位置和取得的成就。


    此次突然受召入京,讓他心裏很是激動和忐忑。激動自然是即將見到那位大明之主,而忐忑則是禍福難料,卻不知這條宮道的盡頭是荊棘還是鮮花。


    隻是他知道不管是賞是罰,唯有對皇帝忠心耿耿才是他作為臣子的最大本分,亦是能夠繼續走上這條宮道的前提條件。


    啊啾!


    劉瑾站在乾清門外麵,突然忍不住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而後伸手揉了揉自己微紅的鼻子,並不喜歡這一種寒冬天氣。


    “劉公公,您怎麽出來了?”陳坤遠遠便看到站在乾清門前的劉瑾,當即受寵若驚地迎上前道。


    劉瑾顯得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卻是半真半假地道:“還不是因為你!你而今受陛下寵信,雜家作為陛下的奴婢,自然是要出來迎接了!”


    “劉公公你這是折煞本官了,實在是恕罪!這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陳坤心知劉瑾是皇帝身邊的當紅太監,當即強塞一大把糧票過去。


    現在京城最受青睞的貨幣已經不再是白銀,反倒是這種便於攜帶的糧票。


    雖然本朝有大明寶鈔的前車之鑒,由於大明寶鈔的信譽破產,致使很多百姓手中的寶鈔變成廢紙,所以對紙幣有一種天然的抗拒性。


    隻是弘治登基以來,推出了整頓鹽政、清丈田畝和整理金融等舉措,特別為了安置百萬災民而收複建州,無形中贏得了底層百姓的好感。


    最為重要的是,糧票擁有極強的流通性,不僅可以直接跟米行和官府兌換米糧,而且還能用於向朝廷交稅。


    正是因為大明朝廷通過稅收等方式迴收發行的糧票,從而給糧票賦予了很高的使用價值,正在默默地取代白銀的地位。


    劉瑾發現這個笑得像彌勒佛的宣大總督很是順眼,當即便微笑道:“好說!陳大人,快進裏麵,可別讓陛下久等了!”


    之所以出來這裏候著,一則劉瑾知道陳坤是一個懂人情世故的官員,二則其實僅僅是想盡快將人帶到弘治帝麵前。


    他雖然貪點小財,但卻是比誰都要忠心,始終以皇帝的喜樂為第一要務。


    乾清宮,東暖閣顯得四季如春。


    身穿常服的朱祐樘顯得不怒自威地執筆書寫,看到已經有地方官員將賀表送了上來,發現今年的時間過得真快。


    現如今,他感覺自己到養心殿都還沒有太長的時間,特別太液池解凍都沒有過去太久,結果又得龜縮在東暖閣辦公了。


    幸好自己倒不算是碌碌無為,今年不僅整頓了金融,而且還收複了建州,更是有條不紊地推動清丈田畝。


    隻爭朝夕,不負韶華。


    朱祐樘知道自己已經觸碰到權貴階層的利益,京城那一股神秘勢力不弱反強,所以更加珍惜每一天的時光。


    “臣宣大總督陳坤敬問陛下聖安!”身穿三品官服的陳坤走進來後,便激動地撲通在地哽咽道。


    這……


    劉瑾看到身上滿是戲般的陳坤,亦是沒有想到這個白淨的胖子竟然能如此釋放情緒,活脫脫一個忠心耿耿官員的形象。


    朱祐樘同樣微微一愣,但打量著跪在自己麵前的陳坤,眼睛透著一份暖意:“朕安!陳愛卿,平身吧!”


    “陛下,臣願意跪著,臣太久沒給陛下跪著了,臣想借此機會彌補迴來!”陳坤已經是淚眼婆娑,顯得情真意切地表忠道。


    朱祐樘能感受到陳坤對自己確實十分忠誠,不可否認這是一個容易出現迷戀帝王官員的時代,便淡淡地表態道:“陳卿在邊地替朕鎮守邊疆,朕聖心甚慰。隻要陳卿今後能盡心盡責替朕辦事,咱們君臣共事定有數十載,陳卿無須如此急於表忠,先平身吧!”


    “臣今後做事一定盡心盡責,願意為陛下赴湯蹈火!”陳坤發現朱祐樘說得有道理,這才叩三個響頭道。


    劉瑾認真地審視這個八麵玲瓏般的宣大總督,亦是隱隱感受到陳坤對皇帝的那份忠誠,今後成就恐怕不比劉忠弱上太多。


    朱祐樘自然不可能無緣無故將陳坤召迴來,當即拿起早前陳坤送過來的密折道:“陳卿,你在密折所言可是全部屬實?”


    “陛下,臣到任以後,便更加重用夜不休,同時策反一些北順牧民和頭領。經臣再三查證,此事千真萬確,北順國今冬確實出現重大災情,近期牛羊凍死及餓死將近一半!”陳坤終於知道皇帝突然急召自己迴京的意圖,當即十分篤定地道。


    大家都知道農耕社會靠天吃飯,一旦遇到水災、旱災或蝗蟲等大自然災害,當地的莊稼往往是顆粒無收。


    隻是牧民其實同樣是靠天吃飯,除了害怕草原的幹旱和蝗蟲等自然災害外,亦是害怕寒冬和瘟疫等。


    北順國今年的冬天遭遇一場數十年一遇的大寒流,所以溫度比往年要冷得多。


    由於溫度驟降,牛羊等牲畜的飼料和水源受到限製,大量的牛羊因寒冷和饑餓而死亡。加上滿都海想一統草原而征伐不斷,致使北順國的抗災能力其實並不強。


    值得一提的是,在華夏的曆史中,其實很少記載大草原的災情。


    這一點很好理解,以前的大明王朝的當權者向往共享太平之福。他們心裏祈求蒙古鐵騎不要來犯,致使大草原是什麽樣的災情,卻是壓根不會主動關注。


    隻是華夏不進行這方麵的記載,自然不等於蒙古不存在災情,實則實情是約束蒙古人口增長的最大利器。


    朱祐樘之所以將陳坤召迴京城,其實主要是想確認蒙古方麵的災情。


    畢竟在原來的華夏曆史中,並沒有這場災情的記載。現在得到陳坤的親口確認,他並不認為是自己改變了曆史走向,而是原先的王朝並不關注這場災情罷了。


    真實的情況恐怕是仁君朱祐樘受到文官集團的影響,卻是想要跟周圍的勢力共享太平之福,故而壓根沒有興兵的念頭。


    在原先的曆史中,即便達延汗以大元可汗自稱,滿朝文武亦是熟視無睹,卻是選擇跟達延汗和平共處。


    由此可見,他們的心裏唯一在意便是達延汗會不會率部來犯,卻是從來沒有興兵解決達延汗的念頭,自然就不會關心草原的災情了。


    不過曆史終究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雖然這一場自然災害如期發生,但現在坐在龍椅上的是暴君弘治皇帝。


    朱祐樘的手指在椅把輕輕敲擊,卻是十分認真地詢問:“陳卿,此次北順國的災情是誰全權在負責?”


    “陛下,此事並不難查實!雖然北順每次出征必是達延汗掛帥,但真正的掌權者一直都是滿都海,此次亦是由滿都海負責賑災!原本他們計劃是想向我們購買棉衣,但北順國的國帑已經空虛!”陳坤十分重視情報係統的建設,顯得十分認真地匯報。


    朱祐樘打量著眼睛的青年胖子,不由得滿意地點了點頭。


    現在大明跟蒙古已經握手言和,特別自己將蒙古公主伊克錫納為妃子,所以現階段最重要的是情報。


    雖然原先曆史的執筆者將達延汗推為中興之主,但史書明顯弱化了滿都海,甚至想要將滿都海這個女人進行刪除。


    隻是曆史上的達延汗固然很有能耐,但十五歲終究隻是初中生的年紀,所以朱祐樘卻不認為達延汗已經能夠掌握一切。


    遠的不說,哪怕是正統的繼承人萬曆皇帝,亦是到了二十歲才能親政。


    現在年僅十五歲的達延汗並不是正統的繼承人,甚至算是以贅婿入主,所以在政治上要遠遜於萬曆皇帝。


    即便達延汗已經成為征討大軍的主帥,但軍中的威望和班底都沒有建立,特別不可能具備管理才能,所以真正掌權必定是滿都海。


    反觀滿都海是一個選擇幼兒成親來掌權的女人,而且還是她親手將達延汗撫養長大,又怎麽可能那般容易失勢呢?


    正是如此,朱祐樘知道跟自己博弈的對手仍舊還是北順國真正主人滿都海,而不是還沒有成年的達延汗。


    朱祐樘現在的心裏已經有了決斷,便十分認真地詢問:“陳卿,北元危機解除之後,你可知朕因何將你一直留在宣大?”


    “臣愚鈍!”陳坤不敢自作聰明,當即恭恭敬敬地拱手。


    朱祐樘打量這個胖子,便敞開心扉地道:“朕希望你能明白一點:不管是北順還是北元,北邊始終都是大明的心腹大患!今劉忠在湖廣替朕一尺一寸清丈田畝解決隱田,朕亦希望你能徐徐圖之,替大明解除北邊之患。”


    雖然他選擇走上和親的道路,但心裏清楚這種其實是短期的安穩。


    在原先的曆史中,大明朝廷正是追求這種短期的安穩,坐看達延汗一統蒙古並逐漸做大,最終給後麵的朝代留下了隱患。


    朱祐樘雖然給達延汗授予北順王,但卻清楚地知道雙方的關係根本不可能調和,一旦蒙古完成統一必定將矛頭再度指向大明。


    正是如此,他需要在北順國沒有真正實現統一的時候,將這個政權徹底瓦解,而不是為了一時的安定而放任他們成為華夏的禍害。


    “陛下,臣知陛下乃千古一帝,心中早有良策!”陳坤的心裏湧起一陣激動,當即認真地表態道。


    原以為他跟兢兢業業清丈田畝的劉忠差距越來越大,隻是沒有想到陛下仍舊如此看重自己,甚至將自己跟劉忠相提並論。


    雖然劉忠確實在做著一件不世之功,但自己隻要將眼下的事情辦妥,功績其實不比劉忠弱上太多。


    朱祐樘的眼睛微微一亮,當即遞給劉瑾一個眼色。


    劉瑾心知事關重大,當即將無關人等打發離開,而且安排兩名大漢將軍守在門口,以確保這對君臣的對話不會泄露出去。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陳坤踩著輕盈的腳步離開。


    朱祐樘看著陳坤遞上來的計劃,突然發現八麵玲瓏的官員未必不是人才,而自己似乎撿到了一個能臣。


    現在隻需要靜靜等候一年半載,卻是希望陳坤真能給自己帶來一份大驚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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