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等那邊桑青青迴答,掐斷了傳音,把傳音令扔給了座下一個弟子,又問道,“你給本座如實迴答,桑葉是怎麽樣的一個修士。”


    “……”敖野停頓了片刻,才道,“是一個天賦不在我之下,還擁有一手精妙煉丹技術的冷豔美人。”


    他說罷,頗為怨氣的補充道,“她煉了許多丹,時常救人,隻可惜,沒有人在她的眼裏是特別的。”


    第41章 蘇醒


    虛妄散仙聽到敖野的這個描述,眼底掠過一絲譏笑——


    天賦好又有一身煉丹本事的修士確實罕見,樣貌倒是其次,那個桑葉能讓那麽多毛頭小子動心倒也正常。


    隻是,如果桑葉真的如敖野描述的那般,又憑什麽要對他們特別?


    就算桑葉沒有那麽優秀,那又有什麽理由一定要對他們特別呢?


    虛妄散仙活了一萬多年,盡管性子焦躁偏激,但也經曆過許多,對很多事情倒也看的透徹。


    許多於修仙一途上天資聰穎的“天才們”,有很多一部分都會對女人有所執念。這不過都是源於這些天才們對自己的絕對相信和自戀。


    他們無法接受自己覺得特別的姑娘不喜歡自己,一旦被拒絕,便會覺得被侮辱,從而滋生出一些別的感情。糾結的久了,便也成了心魔和執念。


    一開始存粹的那一絲喜歡,也會在這種折磨之中漸漸扭曲成恨意和憎怨。


    怪不得他之前覺得他的小徒弟申屠玄狀態不太對勁,看來申屠玄和麵前這個毛頭小子一樣,都有一樣的想法。


    虛妄散仙的視線掃過敖野,像是看透了他內心的全部念頭。


    那樣通透又不帶感情的視線,好像將他那些陰暗難堪的心事盡數剝光,讓他覺得屈辱又難堪。


    敖野下意識低下頭,雙拳緊握。


    見他是這個反應,虛妄散仙反倒哈哈大笑起來,他往後仰了仰,一邊朝敖野施加靈壓,一邊細細觀察著敖野的狀態。


    盡管實力與虛妄散仙相差許多,但敖野還是有些骨氣的,這樣從本質上便究極自信的人是不會輕易認輸的。


    特別敖野作為一個合格的龍傲天,不僅主攻煉體、還明白這種試探往往都是大佬們想要收徒之前的考驗。


    不過,虛妄散仙的意圖還真被他猜中了,他確實很久都沒有見過敖野這樣的苗子了,的確動了收他為弟子的心思。


    雙方都有意,在簡單的試探之後,虛妄散仙便也沒有繼續試探,直接用一股柔和的靈力罩住了七竅出血的敖野,朝他伸出了手,“小子,你體內那殘魂實力一般,不知你願意跟隨本王修行?”


    敖野聞言也配合的裝作一怔,似乎壓根沒想到虛妄散仙會突然想要收他做弟子,頓時表現的又驚又喜,俊朗的臉上滿是錯愕和不可置信。


    敖野沉得住氣,倒是他體內那縷被嚇破了膽一直不敢出聲、生怕被虛妄散仙發現一巴掌拍死的殘魂沒他能忍,連忙出聲提醒:“小子,殿下要收你當弟子,你怎麽還愣住了?快答應啊。”


    敖野“這才”反應過來,連單膝跪伏在地,聲音擲地有聲,“弟子拜見師尊。”


    虛妄散仙笑了笑,“入我門下,對你沒有別的要求,隻必須在規定時限內達到一定的修為,定期完成任務,努力追求大道。”


    “當然,你完成了,為師便也會給你一些相應的獎勵,如若不能完成,你便離開宗門吧。”虛妄散仙語氣比先前溫和了許多,“你天賦不錯,不久後的星級天才戰一定不能給為師丟臉。”


    原本虛妄散仙是指望自己的小徒弟申屠玄的,但申屠玄現在體內黑霧未消,能不能在大賽開始之前完全清除也不一定,他麾下正是缺人的時候。


    “弟子明白。”敖野應了一句,看了眼躺在冰玉上昏迷不醒的申屠玄,眸光微閃。


    虛妄散仙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裏,拍了拍手,殿外便蹦蹦跳跳的跑進來四隻小妖怪,它們穿著藍金色的衣袍,進入大殿後先是畢恭畢敬的朝虛妄散仙鞠了一躬,接著便跳到了敖野麵前,“師弟,請隨我們來。”


    “你且去吧。”虛妄散仙擺擺手,把敖野打發給了那四隻小妖,自己則又檢查了一番申屠玄的傷勢,輕歎一聲後到底還是輸入了一縷靈氣,喚醒了申屠玄的意識。


    麵容冷峻的青年睜開眼,看見虛妄散仙的時候露出了一絲愧疚之色,連撐著身體半坐了起來,喃喃道,“師尊……”


    虛妄散仙問他:“感覺如何?”


    申屠玄麵色黯然,搖了搖頭,“弟子無能。”


    虛妄散仙毫不意外的頷了頷首,“為師會繼續封閉你的元嬰,直到將你體內黑霧完全消除為止。”


    申屠玄麵頰上肌肉顫動了一瞬,手掌搭在陽雨劍上又鬆開,明知不可說還是說了,“弟子想知道桑葉是否也被黑霧侵害。”


    虛妄散仙:“……”


    他沉默的看了兩眼自己的這個徒弟,深刻的覺得他簡直病的不輕,內心的掙紮和執念恐怕比敖野還要多上幾分。


    “你不必為她擔心。”虛妄散仙隻對申屠玄說了這句話,便又將他封閉了起來,命座下弟子將人抬了下去。


    他這一生一心追求大道,成為散仙之前是這樣,成為散仙之後也沒心思去談什麽情愛。縱然在一萬多年漫長的生命裏,有過短暫的傾慕之情,也很快就消散了。


    也因此,虛妄散仙雖然能理解敖野和申屠玄的感情,卻根本無法感同身受。


    他眯了眯眼,表情一反先前的柔和,目光變得十分陰鷙——


    不管這莫名奇妙的黑霧是什麽,但既然能用桑葉煉製的丹藥壓製,總歸與桑葉脫不開關係。


    等會兒桑青青若是能找到桑葉便也罷了,他隻會讓她煉製足量的丹藥,並不會多加刁難。若是見她真的天賦不錯,或許還會同他的幾個老友舉薦一下。


    若是等會兒桑葉不在雷劍宗……耽誤了他兩個徒兒,那這件事情便沒那麽容易善了了。


    “龍無憂。”虛妄散仙轉了轉眼珠,將視線落在他左手邊站的最近的一個的弟子,語氣多了幾分嚴厲,也多了一些期盼,“這件事情你去辦,調查一下桑葉的底細和雷劍宗最近百年內得罪的人。”


    “弟子明白。”被稱為龍無憂的龍族聲音還帶著一些稚嫩,他的麵容十分完美,銀發銀眼,皮膚白皙,麵帶貴氣,披肩上綴滿了漂亮的珠寶,是大殿裏除了虛妄散仙外,第二個穿著華麗金白色長袍、佩戴雙劍的人。


    先前在虛妄散仙教訓雷鳴道人、收敖野為徒的時候,龍無憂一直冷漠的注視著,隻在從雷鳴道人儲物袋中看見了那股奇異的黑霧的時候,凜冽的眉眼之間才有了微微的動容。


    這股揮之不去、湮滅不掉的黑霧,讓他想起了一條龍。


    不,讓他想起了一個,招式幾乎沒有任何殺傷力,隻會躲在角落裏掉眼淚的醜東西。


    看見座下大弟子囂張恣意又冷淡的樣子,虛妄散仙眼底滿是欣賞,比對申屠玄和敖野的欣賞多上百倍。


    他親自站起來,將腰間佩戴的一枚儲存著劍氣的玉佩摘下,放在了他手上,“無憂,你是為師千年來最優秀的弟子,也是龍族近千年來不可多得的天才。”


    “你隻差一步便能踏入大乘,倘若這次能順利給你兩個小師弟報了仇,為師就用近萬年積攢下來的寶物,去和你們的龍王求個恩典,讓他單獨為你開一次龍族血池。”


    聽到“龍族血池”幾個字,饒是先前表情冷淡的龍無憂也十分動容,“弟子當竭盡全力。”


    ……


    ……


    外麵世界的腥風血雨,尚且還處於金白色“蛋殼”內的寂川和桑葉並不知曉。


    桑葉因為先前透支嚴重,盡管進階快速、也有靈氣滋養,但吸收速度很慢,已經過了這麽久了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


    她很讓芥靈省心,一直平穩的吸收靈氣,經脈慢慢修複,實力也一點點的增強。


    倒是在她身邊原本性命垂危的某條裸龍,以皮糙肉厚的種族優點、和其堪比暴風一般的吸收靈氣的速度,終於在“蛋殼”形成大半年之後,有了漸漸蘇醒的跡象。


    寂川和桑葉不同,盡管一開始芥靈是將他們放在同一床花瓣被下的,但在龍崽殘暴的吸收靈氣的動作下,早在數月之前,裹在他那邊的半邊的花瓣被就已經被損傷的很厲害了。


    為了靈氣吸收的效果,芥靈不得不每隔數日就給他們換一床荷花花瓣做成的被褥,這大半年下來,這整個第二層、滿靈湖的荷花都快給薅禿完了。


    不僅如此,整個靈湖若是沒有第三層的靈氣補充,怕是早就幹涸了。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主人帶進來的那不知道是什麽物種的……伴侶。


    主人和他當伴侶,如若不共修個數十年,主人那可真是太虧啦。


    芥靈遠遠的感知到寂川有了蘇醒的跡象,冷靜分析一番之後,還是什麽都沒做。但它決定還是將這條疑似龍族的生物,蘇醒後做的事情都記錄下來。


    “哢擦”、“哢擦”、“哢擦”……


    由一層白光形成的“蛋殼”上漸漸出現了一些裂痕,在靜謐的第二層空間顯得十分清晰可聞。


    那些包裹在“蛋殼”邊、像一團團漩渦一般的靈氣流也漸漸散開了。


    原本像是霧氣空間的第二層靈湖空間,徹底沒了那些濃鬱到結成霧的靈氣。


    除去那些稀疏的輕輕搖擺的巨大綠色荷葉和幾乎禿完了的荷花之外,就隻剩下了點綴著晚霞的暗色天空,和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碧藍色湖泊。


    “蛋殼”一點一點的完全碎裂開,再化成淺淺的光點,縈繞在那一張換了數次的床榻邊緣,像是點點螢光。


    安靜平躺在柔軟荷葉床上的寂川,終於恢複了神誌,沾滿水珠的長睫輕顫,緩緩睜開了那雙猶如鮮血浸泡流淌而過的猩紅雙眸。


    第42章 初吻


    神誌清醒的下一秒,寂川便迅速發現到了自己現在並不在熟悉的飛行法器內。


    意識到了這一點,龍崽隻覺得心弦一顫,眼眶不受控製的發酸。


    他下意識閉上了眼睛,緊抿雙唇,壓製住了自己近乎全部的實力,甚至沒有放影子出來打探周圍的環境。


    寂川不願意立刻弄清楚自己現在身處何地,桑葉又在哪兒,他是不是……


    又被放棄了一次。


    但這次,即便他壓製住了近乎全部的實力,之前困擾了他那麽多年、那麽多年的誘形期的疼痛,卻沒有再次傳來。


    甚至,就連伴隨他更久的那雙畸形的腿,也已經沒了下半截是殘破龍尾的異樣觸感。


    指尖慢慢的、慢慢的動了動,觸碰到了柔軟的荷葉,又觸碰到了舒適的花瓣被,在從耳側若有若無傳來的風聲之中、似乎還摻雜著一絲熟悉的唿吸聲。


    這一切,又讓某條不願麵對現實的龍崽終於又多了那麽一絲絲勇氣——


    也許,那個人類……


    桑葉她,沒有離開他。


    這個念頭美妙的像一個幻想,又猶如他甘之如飴的劇毒。


    額頭上緊張的滲出了細密的汗水,寂川攥緊到發白的指節倏然放鬆,指尖一點點的放鬆,小心翼翼的往左邊輕探。


    一點一點、一寸一寸、緩緩觸碰到了一小片柔軟的綢緞。


    是與他鱗片和荷葉床完全不一樣的材質,是屬於桑葉的衣裳。


    指尖劇烈的顫抖著,抿緊的唇在瞬間放鬆了下來,寂川不再克製體內澎湃的靈氣,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迫不及待的半坐了起來,雙眸落在了身側。


    在那兒,真的躺著一個他心心念念的人類。


    視線又一次模糊了起來,某條已經成功從龍崽進化成年的龍,還是和以前一樣,那麽容易掉眼淚。


    他又被她救了一次。


    誘形期帶來的傷痛已經全部消失,隻剩下比先前還要強大數倍的實力。他的雙腿再也不是先前那般畸形的模樣,身上那些誘形失敗的鱗片和傷疤也全都消失了。


    他終於變成了正常“人類”的樣子,這一次,就算不戴著帷帽走在桑葉身邊,也不會引起別人異樣的目光。


    如果他康複了,桑葉會不會還依舊想要他留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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