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長老小胡子動了動,麵部肌肉抽動,一時間不知該不該笑。


    “你該不會以為我……”九長老盯著桑葉,緩緩開口。


    但他‘要殺你’三個字還沒說完,空氣中就傳來一陣轟鳴的破空聲,伴隨一道怒吼——“大膽!”


    一道雷電猛地降落,精準的劈在了九長老身上。


    九長老根本來不及反應,胸口便轟出一個大洞,再迅速蔓延,硬生生將他整個人劈成了焦炭,碎成了一地塵埃。


    桑葉滿眼驚訝,抬起頭,看見石門之外,掌門師叔雷鳴道人正一臉震怒的收迴了手,冷哼了一聲。


    雷鳴道人徑直走到桑葉身前,神情之間略有擔憂,“桑葉,你可曾受傷?”


    “掌門師叔,你怎麽來了?”桑葉更詫異了,這件事她原以為自己能處理,所以並沒有傳音給師尊,也更加沒有傳音給掌門。


    “本座感知到這邊有異動,擔心你的安危。”雷鳴道人隨意開口,臉上還殘有憤怒,望著地上的一團塵埃,“本座早知道九長老心思不純,你可知他早就已經利用卷軸私下勾結魔族,今天居然還敢對你出手。”


    “弟子無礙。”桑葉臉色一變,嘴上應付著雷鳴道人,心裏卻產生了一絲微妙的懷疑——


    剛剛她時刻注意著九長老手中的信物,那上麵並沒有任何魔氣,也不像是同魔族溝通的信物。


    反倒是,向來不喜歡多管閑事的雷鳴道人,這一次卻來的那麽快。


    那卷軸,真的是用來與魔族勾結的麽?


    桑葉心裏掠過數個猜測,臉上卻沒有露出分毫,她像往常那樣對雷鳴道人行了個弟子禮,很是真誠的道了聲謝。


    雷鳴道人也受了她這一禮,表情變得溫和起來,“你怎麽半夜跑到雜役司來了?”


    “迴掌門師叔,是師尊讓弟子從雜役司挑兩個人迴去打雜的,我想著白天人多,就提前過來了。”桑葉應到。


    “那你繼續挑吧,這個奴隸……”雷鳴道人笑眯眯的很是和藹,“長得雖然怪有趣的,但已經殘疾成這樣了,就還是讓本座帶迴去處理了吧。”


    桑葉眸光閃了閃,瞅了瞅地上那堆焦炭塵土,愣是沒接雷鳴道人的話。


    ——被她護在身後的奴隸半闔著眼睫,擋住了那雙血色的瞳仁。


    他輕舔了下幹裂的唇瓣,隨著桑葉沉默的時間越久,眼底那絲先前升起的驚詫盡皆變成了嘲諷和譏笑,藏在海草般幹枯長發下的唇角上揚起‘果然如此’的弧度。


    看啊,又一個假惺惺的人類。


    又一個,虛假偽善的人類。


    “桑葉。”雷鳴道人雙眼隱約有雷電閃過,瞬間變臉,周身威壓彌漫,明顯透露出不悅,“怎麽了?還不讓開,你難道還看上這個怪物一般的奴隸了不成?”


    雷鳴道人故意說道,“這奴隸奇形怪狀的、廢成這樣了,以前也沒見你有這種特殊的嗜好。”


    作者有話要說:  怪物先生(腹黑的在腦內完善了各種y並打算日後實施,可卻露出了羞憤的表情):“原來……你是這種…………”


    桑葉:“…………?????”我不是,我沒有!!!!


    第7章 她是想,用他這個怪物煉丹?


    雷鳴道人頗有些荒唐的話一出,桑葉先是一愣,耳朵緊接著燒了起來。


    她剛剛沉默隻是覺得有點兒不太對勁,怎麽就成了對某些方麵有特殊嗜好的人了?


    倒是掌門師叔,平時雖然沒有她師尊雷月道人那樣嚴厲,卻也不是那種會在小輩麵前提這種事的人。


    桑葉隱隱覺得更加不對勁了。


    “怎麽不說話?”雷鳴道人笑了下,雙眸中雷電更甚,“難道被本座說中了?”


    桑葉沒有直接否認雷鳴道人的話,反而將一直拿在手上的幽冥劍收入劍鞘,略無奈的抬眼望向雷鳴道人,聲音帶上了三分笑意,“掌門師叔,連您也要開弟子玩笑麽?”


    桑葉解了左手一直掐著的訣,在禁製散去的淡藍色光澤之中轉過了頭,看向了角落裏的“怪物”,


    “弟子最近鑽研新的丹方,手邊恰好缺一些稀奇的材料……”


    桑葉沒明說,雷鳴道人卻順著她的目光,瞥見了那“怪物”耳側畸形的藍色雙鰭。


    聽到桑葉的話,角落裏的類人形“生物”手掌下意識縮緊,睫毛劇烈抖動的一瞬,然後又整個放鬆下來,還沾著血跡的指腹輕輕擦過粗糲石板,眸光黯了黯。


    而雷鳴道人則“哈哈”笑了兩聲,語氣有點兒微妙,餘光掃了掃地上那團灰燼,知道今晚八成是沒辦法殺了那個奴隸滅口了。


    他剛剛已經編了一個借口解釋了那卷軸,且這奴隸並沒有修為,估計也沒看到那卷軸裏的內容。


    他做事比較謹慎,當初把卷軸交給九長老的時候,在卷軸上下了重重禁製,如果沒有超越他的修為,是不可能強行破開那些禁製看到卷軸裏的內容的。


    既然桑葉明擺著對那個小奴隸感興趣,他就全當全了桑葉這個將死之人的願望,把這個連靈根都沒有的怪物賜給她好了。


    他雷鳴道人可沒有弟弟殘忍,一點兒疼愛都不給桑葉這個可憐的道具。


    雷鳴道人如此想,便沒打算計較,收迴了那些散在空氣中的靈壓,“既然你都這麽說了,左右不過一個奴隸,你帶迴去玩吧。”


    雷鳴道人也沒猶豫,“你沒受傷,本座便放心了,本座先走了,九長老的事會交給刑罰所辦,你不用擔心。”


    桑葉點點頭,道謝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見已經走到門口的雷鳴道人遠遠的拋來了一個小玉瓶。


    桑葉抬手接過,聽見雷鳴道人的聲音遠遠的從天邊傳來:“這個東西給你,你自己看著要不要用。”


    “謝謝掌門師叔。”桑葉道了聲謝,見雷鳴道人走遠了,才低頭去看手裏的東西。


    那是一個純白的小玉瓶,用的材料不算好,至少是配不上雷鳴道人元嬰期修士的身份的。


    小玉瓶非常的光滑,瓶口還用一層薄薄的符紙封著,看起來像是在保鮮。


    指腹觸碰到光滑的瓶口,桑葉卻沒有打開。


    她想到雷鳴道人先前有點兒荒唐的話,下意識覺得這個瓶子裏可能沒裝什麽好東西,幹脆將小玉瓶塞進了儲物袋。


    ——桑葉完全沒注意到,或者說,也不能注意到,在她先前同雷鳴道人談話的時候,角落裏那個‘殘破’、‘嬌弱’、‘沒有修為’的奴隸,遍布傷痕的麵頰上正帶著化不開的血跡和一絲玩味的笑意。


    他狹長的血色瞳仁裏,完全沒了桑葉剛破門而入時看到的那點兒微末恐懼,反而滿是諷刺、冷漠、被愚弄的殺意,此刻正如同真正的怪物一般,不帶任何溫度的盯著她的背影。


    就算桑葉剛剛說的並不直白,“怪物”先生也明白了她的未盡之言:


    把他賜給我,當煉丹的材料吧。


    看她剛剛目光落在他身上,所及之處,淡漠無情。


    她是想割了他這雙隱隱閃著雷光的鰭耳,還是想挖下他畸形雙腿上、所剩無幾的帶著鱗片的肉?


    總不會,隻想取一點兒血吧?


    煉丹煉丹,莫非是想將他整個都入藥?


    不知道在她眼裏,他這個沒有靈根的奴隸配不配用上好的藥材呢?


    “怪物”平靜的想,表情冰冷,目光一錯不錯的落在桑葉身上。


    或許在她動手之前,他應該先殺了她。


    他的影子藏在角落裏,在桑葉收起玉瓶這短暫的功夫裏:


    怪物先生那奇特的、張牙舞爪的影子,便已隨著他不斷的起伏的心情變幻出了數件武器——


    鐮刀、鎖鏈、刀劍、斧頭……


    樁樁件件,猙獰可怖,被控製在距離桑葉後背須臾之間,試探著,似乎滿是殺意,


    而後者卻對此毫無所查。


    在最終變換成了幽冥劍形狀的影子,似乎就將刺入桑葉心口的時候,腐朽的空氣裏突兀的響起了一道聲音——


    “……你、怎麽樣?”桑葉轉過身,抬眼看向角落裏低著頭,看不見臉的“生物”。


    影子所化的尖利劍尖驟然頓住,又像被什麽光明的東西刺痛了一般,猛地偏離了刺向桑葉心口軌道,硬是將空氣捅了個寂寞。


    怪物先生:“…………”


    他藏在枯海草般長發下的雙眼掠過一絲道不明的情緒和訝異,似乎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剛剛向來從不會出錯的影子會偏離軌道。


    但他卻並沒有時間繼續思考這個問題。


    那個人類又說話了。


    “已經沒事了。”


    桑葉見角落裏的“人”似乎是動了動,想到剛剛他瑟縮的樣子和他身上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還以為是自己的聲音太過冰冷,無奈的補充了一句,“別害怕。”


    桑葉說完,在原地等了兩秒,卻沒有得到任何的迴應。


    視線落在地上那攤似乎很是新鮮的血上,桑葉微擰起眉,沒再等,徑直朝角落裏走去。


    滿是塵灰和腐臭血腥氣的石室裏,響起了細微的裙擺摩擦聲和輕柔的腳步聲——


    “咚”、“咚”、


    不太清晰,卻足以給角落裏的怪物帶來一種“溫柔”的錯覺。


    桑葉目之不能及的地方,那化成了猙獰鐮刀的黑影藏匿在沉寂的空氣裏,綻開利刺的尖端微微顫抖著,似乎在訴說他主人內心的搖擺不定。


    但隻從桑葉走到他身邊這短短的時間裏,那鐮刀黑影依舊高高舉著,從來沒有放下。


    “……你、還好麽?”桑葉猶豫著蹲下,裙裳邊沿沾染上了綴滿新鮮血液的鱗片也未曾在意,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個九長老口中“低賤的怪物”吸引了。


    ——之前她雖然知道他傷勢很嚴重,但卻沒有像現在這樣仔細注意到他的樣子。


    那些如幹枯海草般的頭發糾纏著,順著遮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漆黑的陰影之下,是濃膩的血汙、半邊交錯難看的疤痕,還有一雙緊緊閉著的雙眼。


    他鼻尖還有一點兒圓潤,看起來年歲不是很大,唇上帶著幹涸的血疤和裂開的口子,身上倒是裹著一件不是那麽破舊的衣服。


    桑葉瞅著他身上那件甚至沒有血汙滲出來的深黑色衣服,頓時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她抬起手,觸上了小怪物的袖口,輕輕碰到了他的手腕。


    因疼痛過度而“昏迷”過去的某怪物頓時眉頭緊皺,薄唇顫抖,肌肉緊繃,渾身輕顫,似乎疼的不能自已。


    影鐮尖端偏的更厲害了,桑葉則抿了下唇,望著奴隸身上的黑衣,眼底閃過幾縷寒氣:


    九長老以前看起來十分憨掬和藹,從來不舍得懲罰犯錯了的小弟子,但竟會對一個年歲看起來不是很大的奴隸下這麽狠的手。


    他身上的這件衣服,是用粗麻繩混雜著鐵絲編製而成的,根本沒有普通衣服的柔軟度。如果穿上這件衣服,再被用鞭子抽打,身上裂開了口子,衣服外麵看不出來什麽,裏麵那些鐵絲裂開,紮在皮肉裏,是無比痛苦的折磨。


    偏偏她還不能直接把衣服從他身上脫下,這個小奴隸並沒有修為,動手太粗暴隻會讓他痛苦難忍。


    桑葉輕輕的鬆開捏著他衣擺的手,視線移到了他被長衣擺蓋著的雙腿上。


    桑葉小心翼翼的掀開了衣擺,隻消一眼,鼻尖便驟然一酸,沒再忍心繼續看下去。


    她大約有點明白,為什麽九長老會喊他怪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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