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諳的身體被安排在蘇稚應在位置上。她已經沒有了正常人的思維,宛如一具行屍走肉。


    “是啊大哥,可以布陣了。”


    三人一同取出了各自手中之物,開始布陣。


    逆天道而行,本就是個損命的玩意兒,陣法中一絲一毫的差錯也不容得有。往日還有蘇稚幫襯,此番站著的樂諳隻可算作一個傀儡,無甚用處,三人需費的心思便更多了。


    這陣法不是第一次擺,他們熟悉,所以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孟漾真正有時間去瞧周遭地方的時間,也就是他們擺陣的這一段時間。


    山尖崖頂。


    一處好似不染纖塵的地方。


    這個地方,怎麽這樣熟悉。就好像自己曾經來過一樣。


    ……


    彼時,妖界王宮。


    蘇稚與玄鐵之脈共存之,找不到使用者便永遠解不開,而這玄鐵之脈在受到外力的作用下,會慢慢侵蝕和消耗被縛者的法力。蘇稚一路被元祝背著來到這裏,看到滿目的屍體,已然明白的他們的安排。


    元祝等人希望借助妖帝扶修與天界的關係,從而團結五界一起行事,鏟除門者寺。


    但,若門者寺當真是個能夠任人宰割的地方,想來也不會存於世上那樣久了。她的三位兄長不是草包,怎麽可能容得他們做好一切的準備再動手呢。


    元祝與扶修瘋了似的跑出來,扯著她的衣服質問她,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也想迴答他們的。前提是,她能知道內情。


    蘇稚離開門者寺的時候,大抵就已經暴露了行蹤,之後的一步一步,都是按照他們三個計劃中的那樣走下去的。她也是個棋子,還是個棄子……


    “我、我比誰都想救她,可是我,當真不知。”她深唿吸,獲取了唿吸的空氣,之後緊著道:“你們得快一些,他們三個,不會等太久的。”


    這五界的天,馬上就要變了。


    說到天色,蘇稚一抬頭,便看到烏雲黑壓壓的盤在頭頂,幾聲驚雷轟隆,穿破穹頂。


    這個場景,同萬年前,好像啊……


    她腦中如灌進海浪汪洋,記憶鋪天蓋地而來。上一次,她失去秦艽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天氣,烏雲黑壓壓的,就像壓在她的心上。之後便下起雨來。


    下一刻,雨點兒劈裏啪啦的摔下來。


    蘇稚駭的失了神,身子抖的厲害。


    元祝仰麵朝天,看著天色的變化,雨滴墜在他臉上,帶著刺痛。驚雷幾聲,劈開的黑雲之中,呈現出血紅之色。


    “是有人行逆天之舉。”隻有行逆天之事,隻有違反原定的命數,才會有這樣的反常之事。


    黑雲翻卷,中間位置翻騰異常,露出點點血光。扶修被周遭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妖界子民已經亂了套,天象大變,本能的反應,子民百姓皆是尋求避難逃命之所,淒厲的嚎叫不斷迴響。


    元祝瞧著那黑雲之中的位置,反手拎起蘇稚的衣服,指著天穹,“你好好看看,那個方向,你熟悉的,是什麽去處!”


    身在雨中,她費力睜開眼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去看。


    那裏……是那裏。


    她的三位兄長,是要在萬年前一樣的地方,行著逆反天道之事!秦艽是在在那裏死去的,他們也是在那裏被封印了千年。


    脖子上的玄鐵之脈兀自緊縮,蘇稚嘔出一口血,嗆著血,極力道:“魔界,滄然山頂。”


    頭頂這一片天穹,沒有人可以突破,即便是神族也是一樣。魔界,滄然山頂是個充滿憶懷之地,她原以為他們厭惡極了那個地方,但卻忘記了,他們本性為何。


    他們,不會讓秦艽好過,必會在傷她最深最重的地方,重新同她來上一次。


    隻為誅心。


    很不幸,秦艽的心殤與不幸,乃是她親手造就的。


    “鬼君,帶著我……帶著我一起過去。”蘇稚求道。


    元祝提了她的腰帶,依舊背著她,“走吧,我不能讓她再等我。”


    “你隨著一起來,我們許能有多一分的勝算。”扶修附和道。


    而那魔界,是個他們倆都沒有去過的地界。魔尊可知曉門者寺這樣的行事,這可是在他的地盤上!


    ……


    滄然山頂,元祝等人趕到之時,孟漾的身子已經被懸在半空中,帶到了陣法中心的位置。


    在看到她腿上的傷處,還在汩汩的往外流著鮮血,元祝雙眼通紅,隻差將拳頭擰碎了去。


    扶修那頭,便是更甚。


    他的眼睛盯著樂諳一張秀氣的臉,在轉而向下,看到她下半身染紅鮮血的衣服,頓時失了語。


    “諳諳!”還有他們的孩子。


    樂諳明顯臉上的神色就是不對的,扶修盯著她,胸腔起伏不止,就快抑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孩子可以不要,樂諳他要定了!


    他們三人原本待在暗處,兩個男的都在努力地抑製住自己的情緒。可是情緒哪是有那麽容易可以抑製的住的,如果當真可以,恐怕枉為人夫了。


    二人幾乎同時跳了出去,落入青極他們可見的範圍之中。天象大異,他們對妖帝和鬼君能夠找到這裏,絲毫也不意外。


    蘇稚根本來不及去喊他們,他們便已出去了。玄鐵之脈鄰近主人身邊,總算將它的倔脾氣收斂了一些。她身體四肢沒有那麽疼了,總算有些力氣去觀察前麵的一切。


    ……


    不同於樂諳的沒有意識,孟漾眼睛一瞥見自家夫君的身影,便忍不住大喊了一聲,“夫君!夫君!”


    她現在身子懸空,雙腳踩不到實地,驚慌和懼怕的心理占據了很多。


    不過,夫君來了。


    一瞬間,她倒沒這麽怕了。


    “漾兒,等我!”


    元祝與扶修飛身上前,便要救人。


    白覃外甩了一具屍骨在陣上,擋了他們,三人對峙,一時之間左右拉鋸。


    白覃陰陰一笑,同扶修扔下一句話,“這位妖後娘娘可真是身嬌體軟,身體是好用得很嘛。”


    扶修霎時間目眥盡裂,臉色變了又變。


    他分了神,隻想從樂諳臉上得到一些讓他肯定的答案。可惜,樂諳平素裏明亮的杏眸之下,半分波瀾也沒有。不對!他意識到了不對。樂諳不會那樣站在那裏任人宰割,她的眼睛也不對,她站在雨中,根本就是一個絲毫沒有反應的木頭。這雙眼睛他都看了那麽久,哪個樣子沒有見過!


    “你們對她做了什麽?做了什麽!”他厲聲質問,嗓子都喊破了。


    白覃收了手,由後頭的手擋一掌,將二人重新擋迴陣法之外。


    不得不說,鬼君同妖帝兩個人的術法之力結合起來,也是掀不起什麽風浪的。白覃好像看破了他們的內裏。睨一眼樂諳,笑道,“你就想知她現在是什麽樣的,便讓你嚐嚐吧。”


    話音剛落,樂諳的身子便動了。


    白覃樂著在一旁看戲,偶爾還提點道:“你若是自己殺了你的妻子,這可怪不得我咧。”


    時間還有,可容的他們再玩一會兒。


    樂諳行動不快,甚至還可稱之為遲緩,可她一步一步走到自己丈夫麵前,扶修的淚卻是掉的極快的。


    他從未見過這個模樣的樂諳。她自小,便由得自己帶大,從小到大,半分委屈也沒在妖王宮裏受過。可是現在呢……門者寺的人卻給她下毒,將她做成了活寐!


    “諳諳,諳諳!我是阿修啊……你醒醒,看看……”我。


    他的話都還沒說完,樂諳一雙纖細白皙的手,一把便掐上了他的脖子,中斷了他要說的話。


    扶修低頭看著她的雙手,一麵使勁的唿吸。


    她的雙手還是那般白皙纖細,指甲上卻是烏黑之色。她的指甲現在異常鋒利,一下便戳進扶修脖頸的皮肉裏,鮮血入注。


    與此同時,元祝那頭一個人對扛白覃,勉力的很。


    白覃在與他們二人第一次交手時便發覺了一些不對之處。一個鬼君,一個妖帝,怎麽可能術法的鈍力疲憊成這樣?


    “少了一魂一魄還要來逞能?秦艽她知道麽?”白覃嗬嗬笑道,“還有那妖帝,都是個活不久的了,你們倆過來,能阻個屁。”


    之後,再看二人的反應便知他說中了。


    與他們其餘三界的人都是不同的,先天之下,對創造便給予了更多,出了壽命長短,還有許多別的地方。


    元祝透過白覃去看妻子。孟漾現下痛苦萬分,眼淚是遏製不住的往外淌,她其實並不想給元祝看到自己怯懦的眼淚,可有些淚,隻有遇到他看到他,才會流出來。


    “五界的規矩當真這麽重要麽?一魂一魄拿去給她贖罪,值得?那麽你告訴我,你此次過來,是為了這所謂五界,還是為了秦艽啊?”


    元祝怒道,“本君做事還不需你來指點!”


    “是麽?”白覃想了想,這五界中的兩界,到了這個愚蠢的兩個人手裏還真是不幸,“你們父輩蠢笨,你們倆還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了。”


    如此,便是承認了壇山之戰,是門者寺的所為。


    扶修一手捏住樂諳的手腕,將她的手從自己脖頸上移開,“朕的父帝為止戰而亡,作為他的兒子,朕與有榮焉!”


    青極布好了陣,朝前而來。


    看到樂諳離開原來的位置,臉上有些不悅。他故意開口,刺激二人,“怎麽不殺了她呢,殺了她,我們也便不能啟動陣法了。這一點你很清楚啊。”


    殺了她?


    扶修腦中一時空白。


    他怎麽能夠親手去對妻子下手?即便現在脖頸的傷口還在發出劇痛,他都並不曾對樂諳出手。


    “不、不能。”


    青極得了他這個迴答,忽然發出狂笑,“都說這個陣法是逆天道而行,可你們呢?哪一個不是行了逆天之事,反噬在自己身上,痛快麽!”


    元祝與孟漾,前世罪孽深重,若要親自擔著秦艽根本沒有機會出來,可現在秦艽不止出來了,還斷送他們陰泉為祭這一條好路。貢出去便是鬼君的一魂一魄相抵業債。


    扶修與樂諳,注定命中無子,可卻生下了妖界嫡長,其中祭獻的,可不止是小騰蛇的身子,還有妖帝的半數的壽元。


    “這哪一步不是逆天而為?!爾等居然還這裏大放厥詞,指責我們,真真是好厚的臉皮!”


    元祝與扶修相視一眼,眼睛裏皆是痛苦。


    他們瞞起來,不想讓任何人知曉的事,忽然被公之於眾,往事前塵一一在目,二人的唿吸皆是一滯。


    孟漾雙眼緊閉,眼角流出紅色的血淚,她忽然出聲,問道:“夫君……何意?”


    她又聽不明白了,這些人說的話,都好生奇怪。夫君的一魂一魄去了哪裏,何謂贖罪,何謂貢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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