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那老奴就告退了。”


    “慢著。明日叫魚梁過來,將這閣中恢複原樣。”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不知道那個小子是不是容不下一點兒正常美的存在,非得將屋子弄得個像個四不像的市集。


    “是,殿下。”包娥樂樂嗬嗬的退下了。殿下鬆了口,魚梁那小子也就免去了一頓苦罰。


    這事說起來,還得感謝床上那個小鬼呢。包娥如此想著,又覺得不妥,床上的女娃娃年紀是小,死去的年紀也小,但往後的前程可大著呢!


    孟漾扒拉他手臂的功夫,很是不錯,“裙子,好看啊。”


    “……”元祝臉上的表情,有絲絲的扭曲,“包嬤嬤先去罷,催一催南騏辦好他該辦的事。”


    包嬤嬤捂了捂嘴,“是,殿下,老奴這就退下了,您忙著罷。”


    “話多!”


    *


    這裏沒有人界的夕陽,就沒有漫天紅霞映上雲層的風景,冥界的白天和黑夜好似都與暗色有關,很自然的,元祝擔心起她能否適應。


    孟漾清醒的時候不多,在房間裏挑挑揀揀了一會兒,將魚梁布置的玩意兒挑揀出自己喜歡的,換上了一身衣衫,再抱著個喜歡的小鼓,躺上床,不久之後,也就又睡去了。


    睡得多對她而言是好事。說明她的身子正在修複,之前取來喂她服下的藥是有作用的。


    元祝又是在床頭坐了一刻鍾。她懷裏抱著的東西是個小鼓,他都不認識說不出名字來,應該是凡間的物件兒。冥界也有賣凡間小物件的店鋪存在,魚梁知道去那裏買還不算太笨。


    王府總是沒有冥王宮裏麵安全,就這幾日,他想著,搬迴王宮的事可以開始安排了。


    ……


    南騏確實也沒有在冥界的都城,尋到什麽會做甜包兒的糕點師傅。在他看來,冥界的人沒有吃甜食的習慣,甜食糕點大抵都是用來裝點,又貴又少,隻可顯得好看莊重正式一些罷了。


    可耐不住殿下要替那位尋一位出來,他便也隻能奔波了。


    話說也是,這幾日冥王宮傳出來的消息極多,真的假的都有。大部分都是言說,冥界鬼君壽元將到了,在冥王宮裏已是要鬼醫日夜不分的守著,就怕出了差錯,一個不慎,叫冥界就此變了天。


    外界對現在在位的老鬼君,可沒有什麽很好的評價。民者,幾乎無有好戰的,大多隻圖一個安樂與生計,冥界也不例外。可眾所周知,冥界幾百年前與仙界的一場大戰,幾乎葬送掉冥界休養生息近萬年的基業。壇山一戰中,彼時的妖帝胥商,戰死在壇山。那時誰也不明白,明明是冥界與仙界的爭鬥,怎麽忽然又將妖帝卷進了其中。


    可妖帝身死是事實……冥界與妖界的仇怨就這樣結下了。


    即便是籌謀多時,冥界也還是戰敗了。退出天河與奈河的交界,冥界子民十萬年不得出入,出去七月十五這個日子之外。


    七月十五,乃是當年胥商的妖後,仙界二公主齊嬋,在壇山殞命的日子。七月十五大開鬼門,也是仙界定在冥界的規矩。


    妖帝戰死壇山的時候,齊嬋腹中的孩子還未足月。她得知胥商自仙界而下,知他此去欲阻大戰發,便不顧自己身懷六甲,即刻趕往壇山。


    可惜還是晚了。


    她趕到壇山時,胥商已然散了形魄,除了腹中的孩子,和妖王宮裏種下的滿地紅磷花,他什麽也沒留下……齊嬋新喪了夫君,傷情感悲,不久便早產生下了孩子。現在的妖帝扶修。生產後次日,齊嬋獨自迴了妖界南疆壇山,走至夫君中計喪命的那處地方,化出原身自行散去了形魄。這五界中出了名的溫婉良善的仙界二公主,隕了命。


    現在的妖帝扶修,在繈褓中的時候就是妖界命定的主宰。背後還有齊嬋二公主的母族,仙界的天帝天後諸位仙家給他做靠山。不久之前,以妖界大禮迎娶神族騰蛇一脈嫡女樂諳為後,一時間消息傳遍五界。數月之前,二人長子出世。


    就這樣的妖帝,冥界要想與之修好,乃是萬難。


    老鬼君自然是不會舔下臉麵去做修好的事。照他的意思,待他去後,冥界的事情歸於誰,就該誰去做。南騏比誰都明白,這些萬萬難的事情,他日都會落到自家大殿下身上。


    所以,老鬼君去了還是沒去,對南騏而言,影響也並不大。至少在宮裏那些消息傳出來之後,他也沒有見自家殿下有什麽其他動作。


    若真有變,殿下早就該進宮去了。


    ……


    而實際,王府確有變化,不過是在南騏正好在外的時候出的變故。


    宮中來了人,全是淡灰色袍子著身,一行人行色匆匆趕來。冥界的內侍同人界相似,都是一樣的規矩由來,嗓音都是相似的,一出聲就是又細又尖的聲音。


    “給大殿下問安,殿下近來可好?”說話的是宮中鬼君貼身的內侍。這在宮中的地位可不一般,是個在老鬼君麵前說道個三兩句,可要了別人鬼命的人物。


    “不必同本殿這樣說話,有事直言。”


    他就是不喜這個內侍的,明明白白的甩在臉上,厭棄非常。


    那內侍本是個普通的鬼魂,人界的親眷在七月十五那一日燒的紙錢多,叫他混進了宮中得了個差事,不知什麽個情形之下討了他君父的喜歡,就此平步青雲坐上了宮中內侍的頭子。一張嘴是見人為人,見鬼言鬼,這樣的人留著,大殿可太不放心了。


    那內侍心裏惱火的緊,臉上有沒法子同麵前這位爭辯。


    冥界馬上就要變天了,宮裏早早就亂做了一團,偏生這位沉得住氣,據說還去人界辦了個大案子,迴來也好幾日了,連宮裏都不曾去過。還得是自己,親自帶了人來請。


    老鬼君快要不成了,這樣的事總不能在大殿王府的門廊底下說道吧。內侍眼睛淨是往王府內裏瞄,意思明顯。


    魚梁順著內侍的意思想,明白了二三,正要叫人進去呢,哪知這就吃了大殿一記眼刀。


    是了。大殿前麵方才交代過,不可輕易放人進去……可這,事有輕重緩急不是嘛,殿下這迴當真古板了。


    “她在前廳用飯。”元祝側目看了魚梁,竟還解釋了一句。


    ……


    原是將孟漾安置在後院的。她都與殿下同榻而眠,同寢同食了,王府中還有誰敢惹她的不快。更還有包娥,一口一句的小夫人叫著,府裏的人便更捧著她。


    今日大殿在前院的書房中理事,坐下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孟漾由一眾侍女擁著帶著,就到了近處。


    她是個乖巧性子,來到這裏的第二日便懂得隨冥界的規矩,淺色為卑,深色為尊,脫去了自己淺粉色的衣裙,換上暗色。這叫什麽,自己的麵子可以不要,但聽侍女們說起的規矩來想,她夫君的麵子還是要在的。不可因為自己的任性為之,丟了他的臉麵去。


    再說了,深色也不是不好看。可以同夫君穿相似的顏色,她還是很歡喜的。


    就是她的夫君平時太忙了些,譬如今日,她尋了好幾個由頭,走出了後院兒,好不容易到了前麵,又有好些個侍女侍衛攔著她,不讓她隨處走動。


    “你們不要攔著我,我不是去胡鬧,我就找找他。”她同身邊的人解釋著。


    這倒讓身邊的侍女不知如何應答才好。大殿哪裏是有時間一日日的都在府上的,就是今日碰巧在府上,姑娘也不應該去打擾才是。


    “姑娘聽話,隨奴婢們迴去罷。殿下不喜歡旁人打擾的,咱們先迴去罷。”


    這些侍女不是友兒,說話什麽的也不會以她的角度去考慮,沒人會去庇護她瑟瑟縮縮的心思。


    她有些受傷,不自覺就說道,“我也是旁人嗎?他是夫君啊、”夫君和妻子不應該是旁人,他們應當是最親近的,昨夜前夜大前夜,夫君還在榻上笑著同自己玩鬧,他還會很討厭的摸她的小耳朵,她一麵用手去推,想要阻止夫君野蠻的動作,一麵卻也因為他留存在耳邊的氣息輕輕顫栗。


    就這樣,還是個無關的旁人?


    侍女是不懂,可也沒有壞心,於是好心提點她,“姑娘不要僭越了,上位同我們是不一樣的。”上位開心的時候,可以將你捧在手心裏,寶貝的好似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可一旦有了錯處,真得會念曾經的情分嗎?


    那可不一定,參照大殿的生母,當年的鬼後娘娘,何嚐不是一個人在深宮的寒露和鬼君的鄙夷中了卻了殘生。


    所以,她們的提點委實是為了這位姑娘好。小夫人這個稱謂,私下是有人喚的,說起這位的時候都稱之為“小夫人”,可沒有人敢在大殿麵前說出這個稱謂,不是麽。


    “不一樣麽……”


    “是啊姑娘,您本應該喚大殿下作‘殿下’的。”侍女默默言了此句,還有些不敢看孟漾的眼睛。女子都是容易傷感和淪落的,明發是個難求的東西,她對孟漾是同情的。


    “要叫他殿下麽……我、我記下了。”


    說出這一句,她的心情就像雪山之巔的山石,雪崩之後,混著萬千的冰雪轟然倒塌,滾落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別的不懂也不知,唯有滿心的寒涼是真的可以感受到。


    ……


    她憋著一股子勁兒,是想哭的。但是她不想在這裏哭,她想迴房。


    “我、我不找他了……我們、我們迴去罷,我餓了。”


    孟漾轉身,一身暗色的衣裙的外杉被冥界的風吹拂開來,身後的侍女輕歎一口氣,隨著轉身過去。還沒等她邁開腳步,離開這個地方,身後便有人叫她。


    “姑娘且慢。”來人正是魚梁,他還顯得有些羞怯,“姑娘,大殿、大殿請您。”


    他也不是第一日跟在大殿身邊了,去傳人叫人的事情做得不少了,可不像叫這位一樣,說不上來的羞。替大殿羞!


    *


    孟漾先前所在的位置離大殿的書房不遠。


    過個長廊,再一個轉角,便可見一個推門,門前暗色的燈籠掛了兩盞用以裝飾。大殿的書房就在此處了。叫魚梁想不明白的是,自家殿下心神不寧之餘,竟還給了別的吩咐,明明宮裏事關鬼君陛下的事情,已經夠擾人了。


    元祝那時闔上了書折,兩指一捏眉心,頗為勞累的模樣,口中卻似無意淡道,“她在做什麽?去問問。算了,將她帶過來吧。”


    魚梁反應了一會,“啊?哦,是殿下……”


    於是他放輕了手腳,推開門出去尋人問事。一路轉到後院,遇見包嬤嬤,他便問了孟漾的下落。哪知包嬤嬤嗬嗬笑道,“小夫人嗎?自然是府中轉轉,尋殿下去了嘛!”


    包嬤嬤可看得出孟漾的由頭把戲,什麽要出轉轉,分明就是急著找人去了。她不過裝作不知,樂得看見孟漾去尋大殿膩歪去。


    她這頭不放人過去,什麽時候還能有小主子出來。誒呀,人到了這把年紀,就想抱個小娃娃。到時,想必娘娘要是知道了,也會開心的吧……


    魚梁急的“哎呀”一聲,轉頭又跑了。


    “這是怎麽了!趕著投胎呢你小子!”


    魚梁頭也沒迴,“是趕著給殿下找人去!”這可比投胎要嚴重的多。


    包嬤嬤眉毛跳起來。喲吼,可不得了,兩人一起努力起來,想要抱小主子的心願。必不會等太久了。她掰著手指頭算起時間,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最多一年!小夫人絕對也是很喜歡孩子的,前些天還抱著小娃娃的撥浪鼓睡覺呢,可不就是有這個心思嘛,是極好的,極好的。


    ……


    魚梁之後,找了整個後院,也沒尋到人,再便將注意力放到了前院,這一下果真看到了孟漾的影子。


    他先是在遠處看了許久,盯著看都不由的入了神。之前見到的這位,要麽不是在孟婆莊孟姑娘的床榻上躺著,就是在大殿的懷裏抱著,再之後,就是大殿跟藏著寶貝似的,基本不許人再去後院了。


    自己都沒有見過她睜開眼睛的樣子。


    如今見到了,眼睛便移不開了。在此之前,魚梁見過的冥界最美的女子,是孟婆莊的主子。孟婆莊的主子是一朵叫人親近不得的花,待人接物都是清冷的,好似多看一眼都是褻瀆。這位是不同的。


    魚梁看著這位的眼睛,再瞧見她微微仰頭,白皙的脖頸被冥界暗色的衣物襯的更為完美,她穿這身與之前的那一身看起來便完全不是一個人了。側邊的臉這麽瞧著顯得有些瘦,也難怪大殿親自吩咐了廚房,好生準備著這位的飯食。她這脖頸上,還有一處是他不得不注意的,那白皙的脖頸上頭點點的紅,是個什麽東西。


    孟漾在與身側的侍女說著話,眉眼之間還有可以眼見的歡喜,之後,那份歡喜漸漸的淡出了她麵上。這一點,魚梁看著都不由的蹙起了眉頭,那侍女究竟是同她說了什麽?


    再然後,就見他要尋的那位不期然的轉過了身。


    魚梁看著那點點的紅色的痕跡,慢慢離開自己的視線,之後被孟漾身後散下來的黑發擋住,這才驚詫的迴過神,忙著追出去。


    要命。


    他想到了那是個什麽……


    他衝出去,叫了一聲,“姑娘且慢。”孟漾恍然迴首,看見他的臉紅了個透徹。


    *


    帶走孟漾的一路,魚梁結巴的不曉得怎麽說話。也好在孟漾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始終沒有和他說一句話。


    過了長廊,轉了一個圈,到了門前,稀奇的是魚梁還沒將門大開,這門便自己開了。


    原是大殿一揮手,早了他一步。


    元祝看著魚梁的眼色是很明顯的責怪之意。尋個人都那麽慢,是什麽懶惰性子。元祝也就心中責怪了一陣,再之後就在孟漾身上發現了不對之處。從他開門到現在,小漾兒都不曾表現出欣喜的感覺,甚至於都沒叫自己一聲。


    這是什麽一迴事?


    元祝再忍不住了,從座位上站起身來,也不等著孟漾自己往自己懷裏鑽了,徑直過去,盯著她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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