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向來是果斷的,這些個想法出現在腦海中沒有多久,也就被他自行化解和強壓下去了。


    後,友兒扶了孟漾推了門進來。沐浴之後,孟漾的心情都顯而易見的好。


    友兒帶了門去,隨手便落了鎖。


    外頭這銅鎖落下的聲音大的很,不靜謐的夜間即便有雨也是可聽的清楚的。


    元祝早知會有這一遭,明日肉身大抵就到了要棄掉的時候。


    肉身陽氣再給她吸上一夜,應該是能撐得住的。


    “夫君睡吧。”身上舒爽,她說話都顯輕快,拍了拍床,“一起睡罷,夫君不要拘泥。”


    不拘泥,她是當真的不拘泥呐。


    元祝忽的不想看她這張臉,冷聲道:“可睡你的罷!”憨子!


    孟漾:哦!夫君又開始兇了嘛。


    ……


    出奇的,夜間還有滂沱之勢的大雨有了停下的意思。孟漾這一夜睡的極好,胸口的悶痛在夜裏細細的唿吸聲中漸漸平息。


    久違的,她還有了一個夢境。


    竟是在學堂裏,她還是小小的樣子,看著身量不足十歲。夫子抽她背書,不是女則女戒,是本詩詞。上有月而下有水,月無二而星如點……


    她惦記著家中的糖酪,記得母親答應了今日要給她做糖酪來吃的。於是便更加惦念迴家了,上課也算不上專心,未幾便雙手摸摸索索的,開始發起呆來。


    “孟漾,你在做什麽?”忽的,前頭端坐的夫子喚了她一聲,聲音隱隱含有怒氣。


    “啊…夫、夫子,我在、我在聽講啊。”說完,孟漾又開始後悔起來。自己言語中可聞的緊張,聽不出來就該有鬼了。還是盼著夫子不要生氣才好,不然迴家可真是不好交代的,說不準連說好的糖酪都要搭上了。


    夫子的腳步近了些,疑問道:“哦?是麽?”


    “說給夫子聽聽,咱們漾兒之前聽到了什麽?”


    ……


    孟漾心驚,接著又蹙了小細眉起來。這聲音聽著十分熟悉,莫不是她認識的相熟之人?


    一抬眸,同“夫子”對上了眼兒。孟漾嚇得說不出話來,唇齒打顫之間,還不小心的咬著了自己。她哆哆嗦嗦的有些結巴,“夫、夫君啊……你怎麽來這當夫子了?”


    夫子是真的無甚好忌憚的,勾了一個不好看的笑,瞧著兇兇的,一點她的額間,氣道,“漾兒不知道嗎,為夫是來抓你迴去的。”


    “抓我迴去做什麽?”


    夫子陰陰笑得,“迴去睡覺。”


    孟漾被這夢中的笑給嚇得出了夢,睜眼瞧見的還是自己屋中的物件陳設。分明還在家中,怎會忽的做一個小時候的夢,而這夢中還有…夫君。想起夢中這一遭,孟漾的眼睛不自主的便往男人那邊去看。


    嗯?他怎的趴在案上就睡去了。燭火離得這樣近,也不怕燒著他的頭發……


    終究是有了些平日都不曾有的擔心。這個夫君不同於其他的人,它不會鄙夷自己,也不會瞧不上自己,兇是兇了些,好在是個可以一直相伴的。她摸索著下了榻,套了鞋子在腳上,想著至少將燭台移開的稍遠一些,以防著他無意中傷了自己。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都該好好的保護著。


    說起元祝,孟漾實際也不知自己應當如何對待為好。不過呢,此事不急,她自小就比旁人愚笨,想不明白也是正常的。母親在世便說,想不明白的就慢慢擱著,往後隻有答案。


    是啊,她同她的夫君說好的是一輩子的事情,還有好久好久的日子要過,自然不急。


    現在雖不是深秋也不是初春,夜半終歸還是有些涼,他身上可是什麽也沒蓋著,就這樣趴著便睡著了。


    可真是糙。


    “夫君?夫君啊……”


    原是隻預備著做些暗裏的關心,走得近了,她卻是覺著有些不對勁。元祝身上飄出的陣陣的血腥氣兒是怎麽一迴事?有了這個發現,孟漾的動作又慢了許多,走路的步子都帶著拖遝,在夜間聽著十分響亮。


    可就是這樣的聲音,她的夫君都沒有絲毫的反應嗎?他是應該被吵醒,而後兇自己一嘴才是的。


    心裏的直覺就像一陣風,肆虐而來,席卷各處。她頓足之後,便下意識要尋地方去躲,瞪大的雙眼空空的落下兩滴淚來。


    可否不要這樣!孟漾腦中一個激靈,之後便不管不顧去搖起他的身子來,動作一大帶到身側的燭台也是未覺。手背是疼的,燭台上的燭淚灑了一手,灼熱的感覺之後手背就是多上了一層被禁錮皮膚的蠟油。


    “夫君,夫君!你醒醒!”


    空氣中的血腥氣有了來源---桌上如此的一大灘血跡,就是從他的口中吐出來的!


    怎麽,怎麽會這樣……她壓根便想不明白這樣的事情由何而出。明明,明明就在剛才他還在夢裏將她嚇醒,這夢可都還沒來得及忘卻,怎的……就成了這樣。


    “不要……”


    她手上的動作大的嚇人,直至推倒小案幾,將元祝的肉身也一並摔到地上。


    依·作者有話要說·華:  大殿:成亡夫了,怪突然的呢……


    第9章


    “不要…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心裏的懼怕在元祝肉身倒地的那一刻,便無休無止的迸發出來。


    沒有人會知道她有多少懼怕。她急急的蹲下身子去將他的身子扶好,由著他的身體毫無反應的倒在自己的懷中。孟漾隻是痛哭,除此之外她好似找不到可以宣泄的出口,去發泄和表達自己的恐懼。


    這個傷殘夫君在買來的時候就是傲氣的,性子也算不上好,可對她是好的。她自己知曉。


    為何呢,為何還是像她的母親一樣,一聲不響的沒有一絲征兆的就出了事。暗夜裏,燭台被打翻之後屋子裏本該昏暗,可現在,她無比清晰的可以看見他嘴角的血是順著脖頸流到了衣領之中,再消失不見。


    恍如流失的生命,不知不覺進了不知名之處,便再沒有了以後。


    她在自己比常人愚笨的腦中死命思索著法子。


    如何才能救他,如何才能留住他,對了!父親!爹爹可以救他!


    “爹、爹爹……爹爹!!”


    *


    離天色變亮不過半個時辰了,孟漾的哭喊之聲喚來的隻有友兒。


    友兒作為亡靈一類的東西,見到元祝已死的肉身,先是蹙眉,而後也便接受了此事,緊著就去勸慰自家小姐


    “小姐節哀,姑爺這……已經去了,您可別過於傷懷。”


    元祝的身體都已涼了,僵硬非常,想來是死了有幾個時辰了。友兒是也有疑惑的地方,依照慣例,這位姑爺應當是在明兒個夜裏才去,怎的這次提早了這麽多……


    這樣算來,明日小姐的身子便沒有人助著“調養”了,這可如何是好!偏生老爺今夜還叫寺裏的人帶走詢事去了,卻是就在這個關頭出了意料之外的事。


    如此思索著,友兒於是吩咐道,“來人,將姑爺的屍首帶下去,起個墳頭安置了罷。”


    也就是這樣一句,就叫孟漾失了心,做出些友兒萬萬想不到的舉動來。


    “走開!不要碰他!走開啊!”她是歇斯底裏,雙手護住一具屍體,平日文雅溫和的樣子全然尋不見了,轉而替代的是發絲四散之下,女子帶泣的哀淒。


    她想不明白,一絲一毫也想不明白。為何每每都是這般……她覺得可以好好同自己相陪一輩子的人,都會一夕之間忽而離開,走得杳無音信,就仿似斷了線的風箏,往她不知道的天上去了,再迴不來了。


    “友兒!叫他們退下,不要動他。”孟漾之後對著友兒吩咐了這話,繼而轉目與之對視。


    若將孟漾的身子比作一個容器,此時她這雙滿布血絲的眼睛便是真真切切的容器破損之象。友兒不過盯著她的眼睛片刻,不久卻露出大驚的神色,即刻妥協道:“好、好!小姐不要動氣,奴婢奴婢這就叫他們下去。”


    “都退下去!沒有吩咐不要上來了。”友兒說著便將手背在後頭,做了叫孟漾瞧不見的手勢。


    不久,又孟漾問道,“爹爹呢?爹爹有法子救他的,爹爹在哪……幫我把爹爹叫來好不好……”


    爹爹是最本事的人。此前她幾次都沒了脈搏唿吸,神思遊離在身體外的時候,就是聽著爹爹在自己身側,是爹爹陪著自己,是爹爹救的自己,不會有錯。之前爹爹可以救自己,那現在也可以就她的夫君的!


    宅子外頭的梆子聲傳來,幾下的敲響傳到友兒耳中。小姐這般,事情真耽擱不得。


    得在天色放亮之前解決。


    “小姐,可今日老爺確實不在府中,您這樣子要是被老爺瞧見了,是要讓他心寒的。您……您先起來好不好……”


    說起來新姑爺不過是個棋子,是個工具。他從開始踏進孟宅的那一刻起,命便定下了。他的命不歸冥界,不歸人界,是歸她們孟宅的。他是比前麵的幾位都要乖順些,也許就是因為這樣,小姐才有如此反常之舉吧。


    孟漾依舊在抱著屍身不動,前頭的哭鬧已叫她嗓音嘶啞,開口還是道,“友兒,他是答應過我的,說過不跑…對的,他是沒有跑,可怎麽會和娘親一樣,忽然就這般了。我不信!爹爹,爹爹救救他吧……”


    友兒現下也是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事情沒有像老爺安排的那樣發展。比起現在的事情,她更為擔心之後小姐的身子。之後這一日,沒有了陽氣的補充,小姐怕是又要受那些疼……


    後頭方才下去的黃符紙人複又上來了一個,這迴是連寬寬褲腿下的腳都未曾幻化出來,隻這般飄飄的過來到了友兒身後。各自都有各自的事情要辦,時辰到了,它們也是由不得身邊之人有旁的心思在,亂了大局。


    “姐姐不可在耽擱了,您瞧這雞都快叫了,怎麽著?您還預備在這裏同你家小姐周旋這個屍體應該如何處置?”那紙人悠悠的說出這些話來,嗓音又細又尖的,聽著倒是像此前遇過的太監公公。


    友兒的臉色變了,朝著耳旁紙人甩了淩厲的眼色去。


    “我家小姐如何如何自有孟府的人看顧著,與你們寺裏無關,你們還是不要將心思打到小姐身上為好!”


    那紙人又陰陰的笑了,“不是小的要管府上的事情,小姐對我們寺裏來說也才是頂頂重要的。您也知道不是?”說著,空洞無神的眼睛是一直盯著友兒瞧,時不時也是盯了盯孟漾不似平常的舉動,之後又道了,“依著小的的意思,友兒姑娘不必再多考慮什麽了,早些將小姐送去休息才是正事。咱們呐,趁現在還有些時間,去再替小姐再尋個續命的來,豈不是更好。”


    它很是巧妙的拿著友兒的命脈,同她打著商量,想來她很難不同意它的法子。


    果真,友兒默了聲兒,不久之後蹲在身子去扶孟漾瘦弱的身子。


    “小姐啊,友兒替您想想法子好不好……咱們先進去,您好好的睡一覺,今夜都沒有休息好,老爺知道了是要心疼的……若是姑爺迴來見著您不聽話,也要不喜的,是不是?”


    她自小就在孟宅做事,繈褓中開始就是個被遺棄的孤兒,有記憶以來就一直陪在小自己兩歲不到的孟漾身邊。自家小姐的身子如何,她實是再清楚不過了。小姐同旁人不同,自小是極容易招惹邪祟的身子,家中上下哪個不是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生怕出了不好的事在小姐身上。


    小姐的母親,也就是孟家的夫人,是個來曆不明的。老爺一見就傾了心,家中家業也大,上頭無有老人在,一切也都由著老爺的性子來。後娶了夫人進門,據說夫人是個極美的女子,同小姐的美貌不同,夫人的美貌惑人,叫人瞧了一眼便忘不掉了。友兒年少時也曾見過夫人,記憶中夫人的樣子還在,印象最為深刻的卻是夫人出殯那日的模樣。


    孟家的噩夢便自那個日始。古籍有載,死後幻紅衣,則魂不入冥,魄在之外,鬼魅必厲。


    夫人再不是夫人。還未入土便破棺而出,麵色灰敗,雙目含血,身穿紅衣淩於半空之上。當時懼怕的是在場的一眾人,夫人怨氣極重,造了殺孽,在場所有人無一幸免。其中也包括替代病中小姐送母最後一程的友兒。


    被夫人一掌穿心的時刻,友兒反應未及,夫人紫紅的指甲穿過皮肉片刻,她才覺著疼。之後手腕子從她心脈處拔出,直衝一身孝服的老爺孟澤而去。


    友兒是應聲倒地,口中大口大口的吐著鮮血,半邊臉埋進泥沙裏,沒來及閉上的眼睛瞧見的最後一幕記憶---夫人一手的血,掐住老爺的脖子,那血便從他脖頸處洶湧淌下,由鮮紅變得烏黑。她臨死前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友兒不知,被最愛之人親手了結性命是怎樣的心殤。想來老爺在之後一刻,也同自己一樣,不恨不怨卻也不明白罷。


    眼前逐漸模糊起來,友兒知曉是自己的命數到了頭。被一掌穿心的痛楚好似也沒有那樣難耐了。


    夫人甩下老爺是屍身,轉身之間,依舊紅衣翩躚,身形好看的緊。可一張臉上呢,淌下的是什麽……淚的顏色,竟是血紅的。


    ……


    一路而來到了這裏,孟宅的舊人也隻想護住一個小主子罷了,內情自然不可叫孟漾知曉。


    “小姐乖些,進去歇息,好不好?”


    孟漾她是失了心魂,一直到現下都是不願放下手上的屍身。黃符做的紙人哪裏知道她心底的懼怕,深在心底的懼怕。那紙人飄得離孟漾近了,一道紅光貼在她頸後,她便沒有了意識,就這樣昏睡過去。


    友兒氣急,胸口不住的起伏,扶住孟漾,咬牙道:“你!你竟敢碰她!”


    “姐姐現在兇小的不要緊,小的本就是個小小怨靈。小的也是為了您的小姐好,這樣耽擱下去對她身子沒有絲毫的益處。”


    “您不若就在此處好好的安置的您的寶貝小姐,這用來續命的男子就讓小的帶人去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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