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那個年輕男子輕笑一聲,眼底閃過一絲驚豔,“師妹何事?”


    霍桑覺得好笑:“我和你們也不是一支的弟子,何來師妹一稱?”


    “同在玄天門下,自然都是師弟師妹。”


    那人臉色不變,“我分明還聽過師妹喊沈幕澤師兄呢,怎麽到我們這兒就不作數了?”


    霍桑眼尖,餘光一下瞥見他身後露出來的水色衣料,當即連敷衍都懶得裝了,快步走過去撥開前麵的幾人,赫然看見沈幕澤跌坐在地上,嘴角青紫,見她出現,忍不住苦笑起來:“仙主怎麽來了。”


    蹲下檢查了片刻,霍桑臉色一變。


    這些人下手可真狠,雖然外表看著沒什麽傷,但真正要命的都是傷經動骨的地方,處處都是痛點。


    “叫個屁的仙主,師妹都不認了?”


    紅衣少女唇角下壓,隱隱蘊出一點薄怒來,“你就這樣任人家欺負?”


    她這話說得直白,旁邊幾名斷雪的弟子聽了,臉色也不太好:“沈幕澤與你也不是同支吧。”  “哦,對啊。”


    霍桑頭也不抬,“我樂意。”


    好好一個漂亮姑娘,嘴上卻不饒人,張口閉口都像帶了刺,還紮得人沒法反駁。


    她這話一出口,沈幕澤就知道糟了。


    眼前的人到底是嬌生慣養的小仙主,最是受不得委屈,幾乎是沒有考慮過後果就跟這幾人杠上了。


    她一個姑娘,又不善劍術,能不能在這些人手上討到好暫且不說,他隻怕那幾人做出什麽逾矩的事情來。


    到時候可怎麽跟老門主和玉燁宗主交代。


    一想到這個,他就覺得自己身上的傷更痛了。  “霍……”


    他剛說出一個字來,就被領頭那斷雪弟子打斷,臉上不惱反笑:“那,仙主難道也是來找沈幕澤拿藥的?”


    這話說的霍桑莫名其妙,她上下打量了幾眼麵前的人,怎麽看都覺得比起他們來說,沈幕澤才是更需要藥的那個人。


    沈幕澤在地上無奈地提醒她:“是固元丹。”


    固元丹,是結丹期以下的弟子需要經常服用的一種丹藥,用於固本培元,讓弟子能夠更順利的結丹;雖然本身並不算十分昂貴,但畢竟數量有限,需要人工煉製。


    因此玄天門每個月都按各支脈的人數及修為,由迴光統一煉製,最後分發。


    而眼前這幾個斷雪弟子,就是盯上了固元丹的產出地,迴光。


    “每個月門派都是定量分發,我說了許多次了,我也沒有多餘的……”


    沈幕澤的話再次被人打斷,那斷雪弟子冷笑一聲:“那便將你們迴光的給我們不就是了,一群連劍都不會使的廢物,拿著固元丹也是浪費。”


    他眼裏滿是戲謔和嘲笑,“你說是吧,沈幕澤。”


    說著便要拿自己的劍去拍沈幕澤的臉,動作羞辱意味十足。


    第68章


    雪白的劍刃將要碰到男子的臉頰時, 兩者之間卻是忽然橫插進了兩根細白的手指。


    低頭看去,那紅衣黑發的少女蹲在地上,兩根手指並攏擋在了劍刃前, 臉色冷冷地抬頭望向他。


    “仙主這是何意?”


    屢次被阻擋, 那帶頭的斷雪弟子心頭也湧上幾分不悅,幾乎是質問的口吻。


    如若他沒有記錯的話,這赤蘅仙主應該是天機一支的弟子,不過是個隻靠小把戲和陰招取勝的支脈, 如今插手在他們斷雪和迴光之間又算什麽事。


    “覺得會用劍就很厲害是吧。”


    霍桑最受不了這種理所當然的口吻,當下心頭就是無名火起,“那大爺陪你們用劍耍耍?”


    “你!”


    這可能是那名弟子人生將近二十年裏第一次遇到自稱他大爺的女孩子, 當下麵皮就是一抽,除了怒意以外更多的還是不屑,“仙主也會用劍?”


    他可是聽說了當初那場入門考核中,這位大名鼎鼎的赤蘅仙主是用鞭子蒙混過關的。


    本來沈幕澤看見他這位小師妹替他出頭, 心裏還有點“崽兒沒白養”的那種欣慰。


    結果這會兒聽見霍桑居然要和他們比劍,嘴角不禁也有些抽搐:“師妹, 你別莽撞……”


    霍桑火氣上來了,壓根不理他。


    那次入門考核後, 她早就搜刮了一堆劍放在百寶囊裏, 此時隨便摸了一把出來, 起身, 雙指一點, 禦風直接將眾人身後的院門啪地關上了。


    斷雪的領頭弟子挑了挑眉。


    不知怎的,霍桑硬是從他的表情裏讀出了一股“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的意味。


    她更怒了。


    “聽說過關門打狗麽。”


    少女咧開嘴,露出潔白的牙齒,曬然一笑, “沒聽過也不要緊,今兒我就請大家開開眼咯。”


    沈幕澤在她旁邊,下意識縮了縮身子。


    他總感覺……霍桑這個笑容,竟然有些猙獰?


    不不,這肯定是錯覺,師妹很優雅的。


    *


    在一炷香前,當斷雪的那四五個弟子看見被他們暴打的那個迴光弟子露出憐憫的眼神時,還有點不解。


    他在憐憫什麽啊……明明躺在地上挨打的是他啊。


    而一炷香以後,他們便懂了。


    大徹大悟的懂了。


    一開始這幾人還本著憐香惜玉的心態,根本沒打算全力以赴,誰知眼前纖纖弱弱的少女竟然一個照麵就將領頭的師兄給撂倒在地。


    她的確不擅長劍。


    比起斷雪那些花哨的招式,她手上的劍招可謂是簡陋無比,一個橫切,一個豎斬,再一個斜劈,不客氣地說那山腳下賣西瓜的莊稼漢都舞得比她花樣多。


    但他們沒想到,就是這些簡單至極的招式,到了這個少女的手裏,竟然能發揮出那麽可怕的力量。


    他們辛辛苦苦修行多年,才得以邁入築基的大門,竟然還抵不過這一位剛入門不久的新弟子?


    幾人隻得拿出自己的渾身解數來,本來隻是切磋的招式,到了後麵如臨大敵,招招衝著她的薄弱處而去,看得沈幕澤都有些心驚。


    霍桑本來便看不慣這類人,現下又想到他們耽誤了自己找沈幕澤詢問秦婉兮的事情,更是覺得他們十足的討人嫌,見對方變招,她便也不再留手,一盞茶不到的時間,院子裏就橫七豎八的躺了好幾個人。


    沈幕澤,哦,他是自己躺下的。


    霍桑鄙夷地衝他勾勾手指:“這就慫了?”


    沈幕澤苦笑:“霍大爺,斷雪都是幫瑕疵必報的家夥,你可真是給自己惹了麻煩啊。”


    霍桑毫不猶豫:“怕什麽,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實在不行,搖人都不會的麽?”


    沈幕澤被她這囂張的口氣快弄得哭笑不得,剛想問問她這所謂“搖人”是何意,就聽見院門口傳來一道含著笑意的男聲:“來兩個打一雙,說得真好。”


    院中兩人同時抬頭看去,就見來人一襲杏色深衣,腰係絲絛,肩上披著柔軟的鶴氅,眉眼溫潤,眼中含笑,此時正盈盈望向站在屋前的紅衣少女。


    “方無寰!”


    霍桑這會兒也顧不得什麽師兄師妹的禮數了,當下口氣便有些抱怨,“你來得太晚了!我若不在,你這幼馴染還不知道要被欺負成什麽樣。”


    他們已經習慣了從她嘴裏偶爾蹦出來的奇怪名詞,但從語境還是能判斷出她的意思。


    方無寰向他們走近,唇邊掛著無奈的笑意:“是,我救駕來遲,兩位可還無礙?”


    不知為何,麵對方無寰的時候,也許是因為這人身上自帶的氣質,或是他可靠的性格,霍桑下意識便會放鬆許多,連口氣都透露出信賴來。


    “還行吧,你這話倒是該問他。”


    霍桑瞥了眼地上的沈幕澤。


    方無寰撩起衣角蹲下,探查了一番沈幕澤的傷勢,搖了搖頭。


    見他這動作,霍桑皺眉:“很嚴重?”


    “你自己說吧。”


    年輕男子笑起來,“快些去整理整理,我正好去正殿將這件事情善後了。”


    霍桑這才反應過來,敢情沈幕澤這廝也是精明,被打的時候護住了自己,根本沒受太重的傷,反倒是自己,平白無故替他當了一迴打手。


    沈幕澤看著少女緩緩轉向他的淩厲的眼神,自知理虧,當即幹笑兩聲,眼神飄忽了會兒,自己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那什麽,師妹,這次真的謝謝你了,等我去處理下外傷,我請你們下山去晚集吃飯啊。”


    他的目光在眼前兩人身上打了個轉,嘴角一揚,“可不要推脫啊!”


    說著便轉身鑽進了屋子裏,留下咬牙切齒的師妹和滿臉無奈的好友。


    霍桑握緊了手裏的劍:“你說,我現在追進去打他一頓怎麽樣。”


    “是個好主意。”


    方無寰側頭看著少女明亮生動的雙眸,眼尾微彎,“不過他也說了請我們打牙祭了,不如,先吃了再說?”


    霍桑沒想到眼前這謙謙公子一般清風霽月的人也會開這樣的玩笑,當即愣了愣,才跟著笑起來。


    “也對,今晚非叫他大出血不可!”


    她哼了一聲,將劍收起,“不過這幾個斷雪的怎麽辦,這種事若無法徹底解決,未來還會有麻煩。”


    聞言,方無寰臉上的笑容不變,微微低下頭。


    “我會去同門主說的,此事你們無需再擔心。”


    頓了一頓,“好歹,我也算是個少主,對嗎?”


    *


    另一邊,天機弟子住處外。


    麵對黑衣少年冰冷戒備的目光,懷抱白兔的弟子苦笑一聲,解釋:“我是來為元寶向仙主道謝的。”


    他喜好飼養兔子,雖然大部分是拿來試藥用的,但元寶確實是他一手養大,那天丟了的時候他都不知怎麽辦才好,誰知竟然是被那個傳聞中高傲冷漠的赤蘅仙主撿到,還將它喂的白白胖胖,經由沈師兄還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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