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會和那些凡人一樣,有自己的念頭,甚至他比那些凡人還要貪婪,哪怕她人已經不在了,他都不想放手。


    她死了,從此之後,她就獲得安息。而他還要在這世上徘徊。


    把他攪亂的一塌糊塗之後,就可以這種慘烈的方式離開,憑什麽?


    師澤想不通,這世上從來沒有這樣的道理,既然如此,他就把她一把拉迴來。


    瘋子也好,如何也罷,他就是要她迴來,哪怕從頭再來,他也無所謂。


    “師兄,沒了我們,這世上不會有任何改變,同樣的,沒了我們,其實這世間說不定還能變得更好些。”


    師澤看著青瑜錯愕又不敢置信的神情。


    “師兄,在這件事上,你再強求,也是沒用了。”


    說罷,他從青瑜的身邊走過去,沒有再迴頭。


    師澤想他真的是將凡人那些毛病全都給學了個透頂,他嘴裏勸說師兄放下,可是實際上最不能放下的人,是他自己。


    他種了心魔,明明心裏知道,卻沒有去管,任由他的心魔在他的心裏落根發芽,到了現在根本不可能撼動。


    他封了紫雲台,開始四處雲遊。


    名為雲遊,實際上他做的事,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她的魂魄不在她殞命的地方,那麽可能是去了鬼界,這裏生靈,隻要沒有得道飛升,不管是妖魔還是修士,亦或是凡人,喪命之後,靈魂前往鬼界。


    鬼界那個地方,是亡者的世界,之前就算有妖魔和修士想要前往,全都被鬼界吸入其中,喪了性命。


    他在別處找不到她,可能她的魂魄在那裏。


    這些日子,他一麵閉關,以他自己的靈力鮮血滋養那副軀體,一麵各種尋找鬼界所有的一切。至今為止,還沒有活人去過那裏活著迴來,所有有關於那裏的一切,隻能從一些典籍裏可以窺見,就是這樣他也不一定確保那些典籍裏說的都是真的。


    或許他這一去,就交代在那裏。


    但這又怎麽樣?


    他已經存在於這個世間太久,或許對於天地來說,他存在的時日實在是太過短暫,滄海一粟不值一提,可是千年的時光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長了。


    他的生命太漫長也太孤單,他已經不想再這樣繼續下去。


    他去了蜀地,傳說鬼界的入口就在那裏,鬼界屬陰,哪怕隱藏在人界裏看不出來,可是到那裏,天依然陰沉沉的,除了從厚厚的雲層裏透出的那點光,看不出半點陽光。自然陽氣也不多。


    他等到了午夜子時,子時天地陰氣達到頂端,濃厚的陰氣之下,入口會暫時開啟。他在這裏呆了一段時間,得知了不少關於這裏的奇聞怪談。鬼界入口在這裏,想要風平浪靜,簡直癡人說夢話。


    此地的凡人知道這片地和其他的地方不同,也有不少傳說。這給他提供了不少便利,有些傳說純粹是胡說八道無中生有,但有些的的確確有用。


    例如現在。


    這日是七月月中,傳說這日鬼界大門會開啟,這一段時日也是各種匪夷所思的事的高發期。


    入夜之後,城鎮裏逐漸安靜下來,這個時候是本地人最為小心謹慎的時候,夜幕降臨,街道上所有人全都走的幹幹淨淨,就連看門的狗也躲了起來,整條街幹幹淨淨,空空蕩蕩。


    師澤走在上麵,步子落在石板路上的聲響都清晰可聞。


    他感覺到陰氣比白日的時候要濃厚的多,這地方見到陽光的時候少,蜀犬吠日也是這麽來的,到了夜裏,陰氣濃鬱到幾乎凝結成水滴掉下來。活人這個時候出來,如果命不夠硬,沾染了陰氣迴去,恐怕不死也要脫層皮。


    他走在濃鬱的陰氣裏,走過漫長的石板路,往路的盡頭走去。師澤的身上放了壓製他活氣的隱影石,但凡是活的,不管是什麽,都沒有辦法完好的到入口前。


    他走到了盡頭,此刻是子夜,濃厚的寒氣和陰氣互相交纏著。


    盡頭處是一處河流的旁邊,師澤一腳踏了出去,踏入的瞬間,一腳似乎踩在了水麵上,隨即四周場麵一換。濃厚的死氣和絕望從四麵八方湧上來,壓得人完全喘不過氣。


    一切都是灰撲撲的,他一路往裏走。


    四麵都是嗚嗚的鬼哭,似乎因為‘新人’來到了這裏,這片鬼哭的聲音驟然又大了不少,許許多多的手從地下伸出來,想要抓住師澤的腳踝。但是那些手在觸碰到他的瞬間,如同被火燒灼到似的,立刻蜷縮迴去了。


    他已經將自己身上屬於生者的氣息全數遮掩起來,堅定不移的直接往裏麵走,他從她那裏取來的血凝結在指尖,上頭有她魂魄的氣息。他把這個牢牢記住在心裏,刻在骨子裏。


    這裏並沒有凡人傳說中那些古古怪怪的鬼官,隻是一片荒蕪,在這裏想要尋到一個魂魄,談何容易。


    師澤低頭看了一眼腳下那些想要往他靠近的手,手還沒觸碰到他就委頓下來。


    這世上沒有他找不到的人,他要做成一件事,不管如何,那麽他就一定要做成。


    他說過他不準她死,那麽天上地下,不管哪裏也好,千年萬年也罷,隻要他存在於這世上,那麽他必定會找到她。


    他既然說了,那麽必定會做到。


    這才沒有過去多久,應該來得及。


    他沿著一條熒光的黑河走下去,在這裏他看到很多認識的又或者不認識的魂魄,那些魂魄不管生前是修士還是妖魔,都滿臉茫然,生前不管如何,在這裏都是一樣,毫無區別。


    他心頭突然一動,突然往一個方向跑過去,陰風將他的衣袂揚起來。


    在隊伍裏那個孩子的背影特別凸出,她穿著和周圍完全不同的衣裙,看上去隻有六七歲的模樣,手臂和小腿在怪異的衣裙裏完全露出來。


    師澤看見她的時候,哪怕麵目完全不同,他第一眼就忍住她。


    他當即將自己的外衫披在她的身上。


    “你怎麽成這樣了?”師澤用外衫將她裹的嚴嚴實實,他扶住她的肩,蹲身下來直視她的眼睛。


    眼前的女童瞪圓了一雙眼睛,她滿臉錯愕的看著他,然後一巴掌拍到了他臉上。


    “有壞人!”


    第162章 “說起來,什麽時候給……


    師澤被眼前的小女孩一巴掌就推在了臉上。哪怕變成了一個孩童的模樣, 衣著怪異,可是他依然一眼就能認出來。那就是她。


    但是她如此反應,卻著實讓他措手不及。她眼睛裏全是對他的陌生和警惕, 他所有的一切在她這裏已經全數消失的幹幹淨淨, 半點也不剩下了。


    師澤被她一巴掌給推到了臉上,但她的這點力道對於他來說無異於蚍蜉撼樹, 完全沒有因為她這點小小的力氣而怎麽樣。


    “……你不記得了?”師澤過了許久開口輕聲問。


    他生怕驚嚇到麵前的小姑娘,可是眼前的人顯然不領情, 她臉蛋都鬱悶的鼓起來, 雙眼滿是警惕。


    而後下刻她一腳重重的踩在他的腳上。鞋履當即被她踩上了個烏漆嘛黑的腳印。


    這根本不能拿他怎麽樣, 小小的女孩見著他依然保持著方才蹲身的動作, 而沒有半點變化的似乎,覺得很是不妙, 立即撒腳就跑,但是她才跑了兩步,後衣領子被抓住, 下刻就被抱在懷裏。


    “沒事,忘記了也好。”師澤輕輕把她抱在懷裏。“那些你不想要迴憶起來的, 那就統統都忘記, 一切都從頭開始。”


    懷裏的小姑娘嚇得驚慌失措, 瘋狂的在他的腳上亂踩。她看起來小小的一個人, 但是發狠起來, 卻絲毫不吝嗇自己的力氣, 師澤的鞋履和袍服的下擺全部被她踩了好幾個腳印, 髒亂不堪。


    師澤將她抱起來,“我帶你迴家。”


    她毫不領情,“變態!”


    然後接著對他拳打腳踢, 見著這樣對他根本沒有半點用之後,她幹脆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她看起來年紀小,不管是下手還是下口,卻絲毫不見留情。但是一口下去也沒見著人有半分吃痛放開她的意思。


    她嘴下沒有留情,師澤對她也不設防,一口咬下去,尖銳的虎牙直接咬破了肌膚,血的味道霎時間充斥在唇齒裏。


    她恨不得從他的身上給生生咬下一塊肉來,可是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男人卻絲毫沒有放開她的意思,反而還抱的更緊了些。


    師澤不在意她狠狠的咬在他脖子上,他任由她咬得他鮮血淋漓,抱住她站起來,一手輕輕蓋在她的身上,寬大的衣袖隨著他抬手的動作蓋在她身上,將她整個人都蓋在下麵。


    師澤抱著她往另外一個方向趕過去,他感覺到懷裏的人嘴上不但不鬆開,反而越發用力,有些失笑,無奈道,“你要是再這樣,可能待會就會有人過來了。”


    師澤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有嚇小孩的天賦,“到時候不僅僅是我,就連你都要被撕扯成碎片。你想好了要和我同歸於盡?”


    她如今是個孩子模樣,對以前的事都不記得了,似乎完全真正的成了個孩童,可若是說完全是孩子心性,可她卻有一股兇狠勁,和孩子沒有多少相似。


    他這話說完之後,也依然沒有感覺到她有半點鬆口的意思。


    他隻好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好讓她能放鬆下來一些,可惜他越是如此,懷裏的軀體就越是緊繃,下口也就越是兇狠。


    被她這麽繼續咬下去是不行的。他隻好輕輕的按在她的後脖頸上,指尖稍稍用力,原本兇惡咬在他脖頸上的嘴不得已鬆開了。


    饒是如此,她還是兇狠的瞪他。


    師澤失笑,他捂住她的眼睛,“忘了好,所有的一切統統都忘幹淨,從此之後,你是一個全新的你。我們重新開始。”


    “變態!”人雖然被他捂住眼睛,但絲毫不影響她聽。她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吐出一句,然後繼續張牙舞爪的要咬他。


    師澤的靈力迅速密布上他的體表,原本被她咬得慘不忍睹的傷口迅速止血愈合。


    聽到明枝這話,師澤眉宇間湧上些許的疑惑,“變態?”


    她如今變成了個小孩子的模樣,穿著奇奇怪怪的衣裳,並且說一些他聽不懂的話。


    他聽她說過一些關於她自己的事。


    “這就是原本的你麽?”師澤突然道,他眉梢眼角都是笑,“這樣也不錯。”


    說完,他一手抱住她,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將她從他來的方向躍去。


    懷裏的人還想鬧騰,但是從他袖子下鑽出來,感覺到掛在臉頰上的風,又鑽迴去了。


    他的時間掌控的恰到好處,到的時候,入口的漩渦還沒有消失。正當他準備就從入口處離開,四周突然起了突變,強大的吸力充斥在他周身。


    尤其是對懷裏的人,師澤感覺到有股巨大的力道將她扯離他的懷抱。


    已經逝去的人,不被允許離開這裏,這裏是亡者的世界。已經進來的亡魂,不被允許離開。


    師澤感覺到她原本抗拒的手不自覺的抓住他的衣襟。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一股強大的力量就已經向他襲來。


    師澤敏捷的騰挪,落到一塊嶙峋的怪石上。


    “害怕?”師澤低頭看她。


    還沒等她迴答,那股莫名的力量已經從四麵八方過來,如同天羅地網從四麵包抄而來,師澤不等她說話,直接帶著她向出口處躍去。


    這裏不宜久留,他必須在引起鬼界最大反撲之前,帶著她離開這裏。這地方自然之前有人來過,隻不過不管是無意間闖進來的,還是別的有什麽目的,最後的結果全都是丟了性命,魂魄永遠留在這。


    闖進來的生人,沒有能逃出去的。


    情形越發的兇險,師澤運氣將直接閃躲過撲來的絞殺,師澤眼看著就要到出口處,出口已經在逐漸縮小,必須要抓緊時機了。


    他正欲帶著明枝一躍而出,倏然引力加強,另外一道光刃向他懷裏的人直直撲來。師澤唿吸一頓,沒有半點猶豫轉身過去,生生受了那一擊。


    他聽到懷裏的人發出低低的叫聲,他捂住她的嘴,對她搖了搖頭。懷裏的小姑娘看著他安撫的笑,一時間睜圓了眼睛。


    師澤生生受了那一擊,趁著那瞬息的空檔,抱著懷裏的人抓住最後的機會,從即將消失的入口處跳了出去。身後的光刃隨即跟著而上,隻是師澤的動作比這道光刃更快,他帶著人出來的下刻,那個入口馬上消失。


    “啊!”懷裏的人突然叫了聲,在他的懷裏很不舒服的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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