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枝離開藥圃, 坐在正堂裏。


    熏華迴來,就是見著她在那裏坐著。


    “你來了?”熏華過去拉起她。


    明枝點頭,“師父和……師叔去了掌門那裏?”


    明枝這算是明知故問, 熏華點頭。


    “他們兩個頭一迴鬧這麽大的脾氣, 畢竟這麽多年的師兄弟,和親兄弟也沒有太多的區別, 鬧脾氣一會兒還好,久了傷和氣就不好了。”


    明枝嗯了一聲, 她臉上此刻也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你也別擔心。”熏華對明枝笑笑, “師兄雖然年紀大了, 性格也算固執, 不過他沒有什麽壞心。”


    明枝點點頭,她看起來聽話又乖巧, “這些我都知道的。”


    “對了,你也別叫師弟師叔了。”熏華覺得自己還是年紀大了,她不阻攔師弟和她來往, 攔也沒用,隻是聽她叫師澤師叔, 還是有些沒能遭住。


    “好。”


    明枝又應下來了。


    明枝看了看熏華, “在掌門那裏, 看到了蒼蘭姑娘沒有?”


    “看到了, 還見著師兄教她修行呢。”熏華喝了一口茶, 隻覺得這兩年可謂是將自己千年沒看過的全都看了。


    “師兄這個人, 也和師弟一樣, 千百年來沒見過他收徒,至於指點修為,除了開始的兩三百年裏, 還能有那麽一兩次之外,到如今都不會了。”


    熏華說著,都有些納罕。


    鐵樹開花,老房子著火。她活了這麽多年,都難得見到,沒成想這一下是見到自己師兄師弟連著兩個動心動情。偏偏裏頭還有一個自己和小姑娘牽涉不清,還要師弟和以前一樣不動心的。


    “說起來,以前那個蒼蘭姑娘,很喜歡在師父這裏。”


    熏華蹙眉,“她現在在師兄那裏,也算是如願了。”


    熏華對蒼蘭帶著一股近乎天性裏的不喜,但她從來不會對人有半分無緣無故的敵意,所以隻是客套和生疏。


    隻是不知為何,她越是這樣,蒼蘭就越想靠近她。她無意之間,隨口誇了一句,這叫做蒼蘭的凡人也能高興半天。讓她很是迷惑不解。


    現在去了青瑜那邊,對她來說也算是解決了個麻煩。


    明枝在妙法堂呆到了將近傍晚,才打算離開。


    她一到妙法堂下麵的大門,就見到師澤站在那裏,也不知道他在那裏站了多久。周旁的弟子都知道他脾氣暴躁不好惹,隔著老遠都恨不得遠遠的躲開,沒有一個敢近他的身,但是他在門口這裏站著,所有進出的弟子都不能直接略過躲開,來來往往,和一群鵪鶉似的,恨不得把脖子都整個的都縮迴去。


    師澤五識極其敏銳,明枝剛從道路的另一頭出來,他便已經看到她。


    明枝一路過來,她暼了一眼師澤,然後眼睛很快垂下來,學著之前那些弟子的做派,直接往師澤麵前走過。


    師澤站在那裏,眼睛終於動了動,不再和之前站在這裏的時候,目不斜視,將麵前來往的弟子視作無物,隻是落到她身上的眼神總歸是和別人不一樣的。


    明枝之前就和他說好了,不管私下如何,在外麵總要給掌門一個臉麵。自己給師妹找的徒弟和師叔勾搭在一起了,而且還烈火熊熊,哪怕熏華從頭到尾根本就不在乎,但青瑜卻固執的認這個臉皮,那麽給他就是了。


    她走遠了,等她迴紫雲台沒多久,師澤也就來了。


    元胡把之前師澤吩咐的飯菜都準備好,也就跑得沒影子了。


    “我等你很久了,”師澤坐下來道。


    明枝嗯了一聲,她笑起來,眉梢眼角裏都是滿滿的笑意,“你和師父走了之後,我就去了師父那裏,我原本是妙法堂的弟子,隻要師父一日沒有把握逐出師門,我就還得去的。”


    明枝說著,她拿起桌上的熱茶,給師澤倒了一杯。


    師澤辟穀多年,除了茶水,五穀肉食全都不會靠近。她還沒到完全辟穀的年紀,他也隻是看著她吃,自己不會動。


    “你知道嗎,你不在的時候,我寂寞了。”


    小妖女的嘴和抹了蜜似的,哪怕明知道她在騙他,卻還心甘情願的去信。


    師澤端坐,原本沒有半點神情的臉上多了些許笑意,連帶著眉眼也全都舒展起來,“當真?”


    明明這麽大歲數的人了,見多識廣,是不是真的,自己聽到心裏卻不由自主的騙自己那就是真的。


    麵前的人也順著他的話,點點頭,“當然真的。難道你不覺得,我看你的每一眼都是在想你啊。”


    師澤嘴邊浮出笑容,他伸手出來,要她自己表示。


    明枝很上道的直接一頭紮到他的懷裏去。


    臉頰貼在他胸前的衣襟上,他身上的氣息一如既往的幹淨,隻是這次沒有那股生人勿進的冰冷了。


    師澤低頭俯在她的脖頸裏。


    “和掌門和好了?”


    師澤搖搖頭,“師兄的脾氣比以往都還要倔強很多,不過時日還長,也沒什麽。”


    對於他們來說,的確往後時日還長,什麽事隻要時間一長,也就可以化幹戈為玉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沒有太大的事。


    但是她卻不同。


    她沒有他們這麽長的壽命,也賭不了。


    師澤輕輕的攏住她,明枝過了小會還是開口,“如果你師兄真的知道了……”


    “師兄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把你怎麽樣。我這麽多年和他一起長大,也是在一起修行,他在修為上從未有過半分借助外力的想法,如今他所有的修為都是靠他自己修行所得。這種事對他來說,都是旁門左道。不會的。”


    師澤話語篤定。明枝在他懷裏聽著,臉上毫無絲毫表情。


    “哦。”好會之後,她哦了一聲。


    入夜之後,明枝和師澤躺在一張床上,原先她在紫雲台是有自己的寢室。結果她迴來一趟,師澤徹底把她給拉過來,親密的難以分開。


    師澤隻有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才會入睡,明枝聽到師澤明顯已經變得綿長的唿吸,她動了下看著他。


    師澤已經睡著了,他抱住她,頭也搭在她的脖頸裏。


    親密無間。


    明枝咧了下嘴角,笑容裏多了點嘲諷,而後那笑容也淡了下去。


    要不是白天裏青瑜來了那麽一下,她說不定還真的會信了呢。不,她有她自己的脾氣,就算師澤把青瑜說的有多好,她也不會相信。


    “你還是覺得,你師兄是個好人。”明枝輕聲道。


    師澤睡的有些深了,對她的聲音幾乎毫無反應,明枝看著他恬靜的模樣,輕輕把他的手從自己腰上拉開。


    她誰也不信。


    全都說青瑜是個好人,可是青瑜所作所為,和她說好人,簡直說笑話。


    明枝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個冷笑來,但試了幾次,嘴角都沒有拉上去。她幹脆暴躁的就放棄了。


    就算她把青瑜今日圍著她,打算割她手腕說出來,恐怕他們也不會信。


    費力氣的事,做了也是無用。


    她垂眼下來看著師澤,嘴唇動了下,最後什麽話都沒有說出來。


    明枝看了看四周,她坐起來,靠在床頭。師澤以往整個夜裏都難入眠,所以床榻也不講究,她靠在上麵不一會兒就覺得脊背都酸疼,又坐了起來。


    “你說,我要怎麽辦呢?”明枝看著師澤問。


    問了之後,她又笑,“算了,問你也是白問。”


    她之前就是問了,左右就是那幾句青瑜是正人君子,就算知道了她的秘密,也不會如何的。


    明枝抬手起來,輕輕落在他的臉上,順著他的麵龐來來迴迴的左右劃動。


    她劃過他的麵龐,手指又從臉頰上落下,點在了他的脖頸上。手指稍微壓重了點,她就感覺到皮膚下跳動的脈搏。


    說起來也怪,明明是個木頭變的,而且還活了這麽多年,卻和個凡人一樣,會說話喘氣,有體溫。


    師澤感覺到她的觸碰,微微皺眉,他睜開眼,就見到明枝坐在那裏,手落在自己的脖頸上。


    “睡不著?”師澤才從濃睡裏清醒過來,嗓音都是一股沙啞。


    明枝嗯了一下,師澤看她,見著她居高臨下的看他,眼睛裏含著審視。


    師澤心下一跳,伸手來拉她。


    明枝卻搶先一步按住他的手臂,她在上麵,將他的手臂緩緩的壓迴去,低頭審視他,師澤的心裏莫名的有些詭異難言的不安。


    師澤正欲起身,明枝卻壓了下來。


    她的視線不停的在他那張臉上巡迴,臉上帶著點兒不明意味的笑。


    “阿枝。”


    “嗯。”


    明枝鼻尖點著他的,“醒了的話,再睡也沒什麽意思了。”


    她言語裏含笑,“要不然做點別的?”


    師澤聞言,麵上有些發愣。


    “還記得我們初遇的時候做的事麽?”明枝鼻尖輕輕的掃著他那高挺的鼻子,“要不然再做一次?”


    她就聽到師澤倒吸了一口冷氣。


    師澤除了朔日,其他的時候規矩的簡直讓她懷疑他是真的沒有半點男人該有的念頭。除了擁抱和親吻,規規矩矩,沒有見過他有任何越過雷池的舉動。


    明枝說著就要吻下去,嘴唇即將觸碰的時候,師澤扶住她的肩膀,阻止她繼續下去。


    “你怎麽了?”他並沒有她以為的那樣,會半推半就,又或者大喜過望。


    他手掌上的力氣著實不容小覷,推在她的肩膀上,明枝一時半會的也不能下去親吻他。


    “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是不是心裏有事?”師澤說著就要起來。


    明枝一手反推在他的手臂上,阻止了他起身的動作,將他壓了迴去。


    今夜並沒有月光,屋子裏倒是留了一盞燈火。


    燈火如豆,讓室內也昏暗不明。


    師澤看過去,就見到她的臉幾乎全陷在大片的陰影裏。


    “你不想?”明枝略過他剛才那話,反問一句。


    師澤緩緩吸氣,“你還小。”


    她十七八歲的年紀,在凡人裏頭或許已經早就到了成親生子的年紀,但實際上骨骼都還青澀,到了二十五六才能算是完全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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