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到小雪時節。


    婁家村下起了小雪。


    相比於北林國鋪天蓋地的酣暢,蜀地的雪花就顯得清秀許多,縹緲飛舞,如同占盡山水靈氣的女子腰肢,嬌柔而嫵媚,將地上鋪了一層濛濛白色。


    而此時村裏的人們開始了冬狩。


    冬狩由來已久,整個天下的獵戶都嚴格恪守這一天地法則,這個季節的野獸肉質極為肥美,也易捕捉,最為重要的是不影響它們繁衍生息,所以便一代代傳承下來。


    由於兩個少年漸漸懂事,都鄂二人也不對他們加以約束,再者他倆一個是若溪境上品,一個是若溪境中品,尋常猛獸根本對他倆夠不上什麽威脅,就算碰到了那頭百獸之王熊瞎子,也能全身而退,便讓他們進入山中一同狩獵。


    二蛋自從有了花不憂這個雅致的大名後,到處宣揚,讓身為婁家村的鐵娃子聽到後,感覺到比自己名字‘略微’脫俗一些,便恬不知恥剽竊過來,改名為婁不憂。


    這下可捅了老虎屁股。


    讓大淳和二蛋把他扒光了吊在柏樹上痛打一頓,這才痛心疾首地發誓以後再也不敢冒犯這個名字。


    可憐的鐵娃子隻能還叫做婁鐵娃。


    走在前麵開道的大淳身形越來越高大,已經快趕上了鄂老頭,隻是窄了那麽幾分,嘴邊的絨毛越加厚重,看著可不像個十三四的少年,要是外人初次相見,說他十七八歲都有人信。


    妞妞那麽多好吃的下肚,也沒豐腴半分,依舊高挑纖柔,隻不過以前平坦的胸脯像是藏了一對玉鴿,顯得身段婀娜許多。村裏那些姑姑嬸子都酸溜溜說過,這丫頭,真會長呐。


    妞妞一改往日裏粗布麻衣的裝扮,緋紅色的棉袍,脖子上圍著藍狐裘皮,像是有錢人家裏麵出來的大小姐。再有這茫茫雪色襯托,更顯得香嬌玉嫩,也不知再大些後會怎樣的傾國傾城。


    她脖子上的藍狐皮是二蛋這家夥在山中獵來的,極為稀有,若是去城裏賣掉,恐怕能值不少銀子,經過李大嬸巧手裁剪下,變成了極為合身的裘皮。


    當初二蛋將這狐狸皮送到妞妞家的時候,婁秀才和李大嬸竟然一點都沒有拒絕,要知道送這麽貴重的禮物,裏麵可是有說法的,被別人看到後,還以為你家閨女訂了親事。


    這世上女子十四五便已早早出嫁,剛生下來就定親的也比比皆是,有的家境不好的,姑娘七八歲就送到婆家去當童養媳。


    大山之中的人生性豁達,婁秀才和李嬸子也早就合計過,兩個孩子竹馬青梅一起長大,又知根知底,二蛋雖然在別人麵前是個禍害,可在李大嬸麵前乖巧伶俐,嘴上跟抹了蜜似的,哪能不討喜。再說他也不像小時候那麽傻了,又生的俊俏,妞妞爹娘也就默許了這門親事,對於小女婿的禮物笑吟吟收下。


    妞妞和二蛋這就算正兒八經定了下來,讓村裏那些暗自愛慕妞妞的後生們悲痛欲絕,直唿老天瞎了眼。


    三人在山中轉悠半天,僅打到了一隻不算肥碩的狸。這打獵除了經驗老道,手法熟稔,最重要的還是看運氣。


    發現附近實在沒有獵物,二蛋就開始嬉鬧起來,叉開雙腿,從地上撿了根樹枝,衝著比他高出兩頭的大淳喊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欶!把這傻大個給我用雷劈了!”


    這憊懶的家夥雖然不愛習武,但是極愛看書,將家裏的幾本書看完之後,便挨家挨戶去聽神鬼誌異類的故事,尤其是聽到道士拿著桃木劍去降妖捉鬼就特別羨慕,不時的模仿幾下。


    “劈傻刀法!”


    大淳刀鞘挽起一個刀花,在他腦門敲了一下。


    兩個少年因為誰更傻這個事情還專門爭論一番,結果二蛋以幾年的優秀經驗奪魁,隻是他自己才不承認。


    二蛋摸了摸有點疼的頭,發現這個大個子已經不好欺負了,又轉身對著嬌豔的小丫頭:“你這狐媚子,趕緊給道爺現原形,要不拿天火符籙燒了你的妖身!”


    妞妞翻了個白眼,二話沒說,張口就朝著他胳膊咬去。


    “我靠,君子動口不動手,不是!娘們動手不動口。”


    二蛋捂著刻有一排整齊牙印的胳膊,欲哭無淚。小媳婦也不知道誰教的,不是掐著腰間嫩肉,就是張嘴咬人,招招直中要害,可憐當年為禍鄉裏的小霸王,已經成為任由欺淩的可憐蛋。


    就在三人打鬧時,遠方有個東西在雪色下晃動了下。


    大淳眼尖,趕忙‘噓’了聲。


    三人都是打獵老手,瞬間屏住唿吸,踮起腳尖,慢慢靠了過去。


    等到離著那東西還有十幾步的時候,終於看清楚了是什麽東西:雪鹿。


    傳聞這雪鹿要在下雪的時候才會出現,因為厚厚的雪將草給蓋住了,不便於它覓食,所以在雪中逗留的時間也就多了一些。可是由於它自身的保護色和深深的警惕性,就算常在山間的獵戶也不常見。


    妞妞看到這全身雪白泛著點點粉紅可愛的鹿後,頓時愛憐之心湧起,衝著二蛋柔聲道:“相公哥,俺好喜歡這鹿,咱把它弄迴村子養著吧。”


    二蛋聽到小媳婦的話哪敢不從,殷勤地點了點頭。為了不讓雪鹿逃跑,於是舉起彈弓,瞄準了雪鹿的後腿。


    就在這時,一道寒光從遠處激射而來!


    三人略微一驚。


    那道寒光急速奔向雪鹿,正中它的頭上,可憐的雪鹿僅僅四肢抽搐了幾下,便躺在雪地裏一動不動。


    妞妞看到剛才還鮮活可愛的雪鹿就這樣慘死,兩眼一紅,小嘴一撅,快要哭了出來,完全沒了剛才咬二蛋的兇悍之氣。


    隻見從遠方走過來四人,領頭的是個青年,穿著一身鑲金絲的白袍,披著猩紅大氅,拇指上套墨玉扳指,手握精良大弓,儀表堂堂,甚為不凡,一看就是出身大戶的公子哥。


    他身後的則是三個中年人,全都穿著一身玄色長袍,和這天地之色有些突兀,腳步沉穩,氣息悠長。


    看到妞妞委屈模樣,二蛋心中大為惱怒,大喝道:“你們為何殺我們的鹿。”


    那公子哥走了過來,終於看清他的容貌,蒼白的臉上像是塗抹過一層胭脂,極為白皙,隻是眼袋青黑,一副酒色過度的早衰模樣。他指了指雪鹿頭上的箭矢,笑道:“這可是我射死的。”


    二蛋大急,扯著嗓子喊道:“我們先看到的,隻想活捉了它,要是想射死它,我們早就出手了!”


    白皙公子哥聳了聳肩,攤開雙手,一片赤誠:“這鹿我們追了一個多時辰了。”


    山裏人狩獵有個不成文規矩,誰最先發現的獵物,那就歸屬於誰,若是有人設個陷阱,在旁邊擺個記號,就算有獵物跑到陷阱裏,別人發現了也不會拿走。


    大淳知道這個公子哥是在胡說八道,就憑這幾人的身手,能追鹿追了一個時辰才出手?由於這幾人衣著華貴,三個隨從又像是習武高手,怕無故招惹事端,也不和他們計較,拉著二蛋和妞妞就準備返迴村子。


    白皙公子哥看到妞妞那俏麗模樣後,眼光鋥亮,嘴角浮現一抹帶有淫邪笑容,喊道:“且慢。”


    大淳扭頭,沉聲問道:“你想做什麽。”


    白皙公子哥衝著妞妞躬身施禮,誠摯說道:“妹子出落這麽標致,可是附近哪位家族中的小姐?在下容州烈威門少門主金宇軒,能否請小姐一同賞雪飲酒。”


    看出他的不懷好意,大淳上前一步,護住妞妞,警惕道:“這是我妹子,我們家都是山野粗人,不敢打擾,多謝公子美意。”


    聽到對方出身貧寒,白皙公子哥更加放肆,指向身後死去的雪鹿,輕佻笑道:“本公子相中這位姑娘了,想納為妾室。這頭雪鹿嘛,就當金某下的聘禮了,如何?”


    大淳一言不發,緩緩抽刀。


    聽到媳婦被調戲,二蛋勃然大怒:“直娘賊!這是俺媳婦,誰要你的聘禮了,迴家替小爺送給你娘吧!”


    二蛋自從被雷劈開了心竅之後,雖說武功上不得台麵,可是說起嘴皮子功夫,絕對能稱得上一等一的高手。


    這貨跟著村中大娘們學了不少罵街言語,並且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架勢,罵起人來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現在就算對上三五個罵街高人,都能立於不敗之地。


    那白袍紅氅公子哥出於深宅大院,對這坊間拐著彎的叫罵,初次聽聞,還沒有琢磨過來其中含義。


    他身後的嘴角歪斜的黑衣人以前是位市井潑皮,自然聽出其中汙濁意思,大喝一聲:“山野劣童,連我們烈威門少主麵前,也敢口出狂言,我替你父母管教管教你!”


    說完手一抖,一抹烏光朝著二蛋疾馳而來!


    大淳察覺到那人語氣不善時就早早戒備,看到他暴起發難,趕忙抽出刀來,高大的身軀往二蛋身前一擋。


    “啊!”


    隻聽得一聲淒厲叫喊。


    飛來的是一支十字型的暗器,雖然被大淳用刀擋了下,但是由於力道頗大,並沒有完全格擋出去,隻是改變了行駛軌跡,堪堪劃過了妞妞右手手背。


    小丫頭手上鮮血泊泊流出。


    二蛋暴跳如雷!


    雙目瞬間通紅,抽出彈弓,填好石子,瘋狂朝著那白皙公子哥猛然射去。


    一道帶著金絲的黑色微弧劃過空中。


    隻見石子一開始速度甚緩,可是帶有一絲金黃之色閃過之後,速度爆增幾倍,竟然帶起‘颼颼’的破空聲。


    白皙公子也是若溪境中品的修為,見到隻是頑童用彈弓射過來石子,泛起不屑微笑,想用飄逸的身形向旁邊瀟灑閃去,可是隨著石子速度暴增,石子深深嵌入他的肩頭。


    白皙公子兩腳一滑,傾斜倒下,‘噗’,隻聽得利器入肉的聲音。


    他的三個手下手忙腳亂去扶他,突然聽到一人大喊道:“少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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