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置在車內的可疑物品又造成了話題。


    所有人都將之與渡邊篤人的恐怖行為鏈接。


    電視節目裏,專家唿籲民眾注意電車內的可疑物品,在那之後畫麵映出新宿車站的模樣。避免搭乘電車的人們,在車站形成等計程車的隊伍,而男性播報員則熱情地訪問這條隊伍上的人。其中令人印象深刻的部分,就是他們的發言剪接得很不自然,應該是因為拿掉了「渡邊篤人」的本名之故吧。媒體似乎也正為了要怎麽對應著未成年恐怖分子而困擾,時事評論家不能支持他,也不能太誇張地加以批判,隻能反覆說些不痛不癢的發言。


    相對的,網路上完全沒有任何顧慮地揭露了渡邊篤人相關情報,似乎也有人打電話去渡邊篤人生活的設施以及就讀的高中,並將當時電話中的應對內容全部寫了出來。


    十五歲少年自行揭露本名與長相,並策劃爆炸恐怖行動──這一般來說不可能采取的行為,不僅被海外媒體大肆報導,短時間也似乎對日經平均股價造成很大影響。


    比起爆炸恐怖行動本身,針對致使交通機關停擺的批評聲浪更大。不同媒體估算出的經濟損失額雖然有幾百億到幾千億之間的差距,仍不改民眾的憤怒聲音。


    盡管如此,仍能找到擁護渡邊篤人的部落格,令安藤有些意外。不過,他在讀完部落格之後隻有傻眼,因為盡是些把渡邊篤人的恐怖行動,強行解釋成現代年輕人將不滿訴諸社會的擁護內容。從留言來看,應該是看到渡邊篤人端正的外貌而產生的粉絲。


    藝人的sns帳號則因一條「渡邊篤人該處以死刑,少年法太寬鬆了」發言而成了戰場,留言欄分成讚成與反對兩派。有人擁護渡邊篤人,表示不應在逮捕歸案之前妄下定論;也有人表示這說得真是好,而後者呈現壓倒性多數。


    事件發生之後,隨著時間經過,造成的影響漸漸浮現。


    但渡邊篤人還沒有被逮捕歸案。


    事件發生後過了三十二小時,調查終於開始觸礁了。


    安藤雖然去拜訪了灰穀謙的老家,但一家人都不在。就鄰居所說,應該從昨天就沒人在了,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灰穀謙的母親灰穀美紀似乎不太和鄰居往來,原因應該出自灰穀謙過去犯下的案子吧,總之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荒川調查了灰穀謙老家這一帶所發生的案件。這幾個月下來都沒有什麽不好的事件,也沒有失蹤人口相關情報。至少可以得知,渡邊篤人沒有加害於灰穀謙的家人。


    安藤認為,接下來應該很難繼續追查渡邊篤人的過去了。


    於是他們打出下一張牌。利用從富田緋色那裏問到的信箱帳號,傳電子郵件給灰穀謙。


    但沒有收到迴信,也隻能認為對方理所當然會戒備而死心。灰穀謙曾一度被周刊雜誌毀了人生,心中當然會恨吧。


    安藤等人在這之間不斷工作,幾乎連覺都沒睡。主編稱讚安藤等人的采訪成果,立刻積極地決定在下一期刊登特集報導。過去發生在渡邊篤人身上的事件、與比津議員之間的爭執、拜訪富田緋色家等,足以寫成報導的情報已經齊備。


    不過,這篇報導無法剖析渡邊篤人的心理──安藤心裏抱持著類似這樣的不完整感覺。


    結果,渡邊篤人與恐怖行動之間的因果關係仍然不明。


    也沒有其他可以采訪的對象。他曾待過的設施與高中已經拒絕了采訪,好了,這下該如何是好呢?


    當他在編輯部沉思時,荒川搭話道:


    「話說,在電車裏麵發現的可疑物品究竟是什麽?」


    關於可疑物品這邊,已經從新穀身上獲得相關情報。安藤以富田緋色的一部分情報作為交換,讓新穀告訴他目前的搜查狀況。


    「看來似乎真的是想利用硫化氫引發的恐怖行動。包包裏麵裝了清潔劑和農藥,讓酸性清潔劑和石灰硫磺合劑在指定時間混合。」


    「混合之後才會產生危險對吧?」


    「嗯,如果沒有接到可疑物品通報,很可能造成死者出現。被逮捕的似乎是一個女孩子,沒有身分證件,完全保持緘默。」


    目前還無法得知這位少女是什麽人。


    但審問她的是國家機關,隻要警察花上幾個小時逼問,遲早會招吧。


    「關於這個案件,警察怎麽說?」


    「似乎相當困惑。渡邊篤人背後沒有任何組織操控,目前推測指向他是單獨犯案,或者隻是依靠少數幾位協助者執行恐怖行動。也就是所謂孤狼型的恐怖分子。」


    安藤把新穀所說的內容告訴荒川。


    公安警察雖然去問了各大反社會團體的相關情報,但無論對左派、右派甚至新興宗教團體而言,都是出乎意料的爆炸恐怖行動。


    「安藤先生,這個案子真的哪裏怪怪的。」


    「這我也知道。」


    「我看不出篤人小弟的目的為何。」


    這是全日本所有人都在意的問題。


    安藤等人也沒有具體答案,雖然已經知道渡邊篤人是為了報複才追蹤加害者,但這到底要怎麽跟爆炸恐怖行動扯上關係呢?


    「能夠想到的隻有對少年法的憤怒,但如果是這樣,為什麽不發出犯罪聲明呢?他隻要發出『我是少年犯罪的受害者,因為對少年法太過憤怒才引發了恐怖行動』之類的聲明就好了,一定會有很多人讚同。」


    安藤想起之前激動不已的荒川。


    隻要知道渡邊篤人的過去,應該就會有像荒川這樣擁護渡邊篤人的人出現。雖然不見得認同恐怖行動,但他的遭遇、他對少年法的憤怒,應能博得大量同情吧。考量到他才十五歲,就更不用說了。


    「不過,這樣下去,篤人小弟隻會被認定是兇殘的恐怖分子。」


    「不是『不過』,渡邊篤人已經是兇殘的恐怖分子了。」


    「可是我實在不認為事情隻是這麽單純,他一定有所目的才對。他想必被什麽人威脅了吧。」


    「確實莫名其妙的點太多了些。」


    荒川的疑問是再合理不過。


    渡邊篤人為什麽不把犯罪聲明發到網路上呢?


    既然痛恨少年法,為什麽不向社會訴說這點?


    「不,不對。」安藤察覺了。「或許他是不需要發出犯罪聲明。」


    有件事情該確認一下。


    安藤立刻撥出電話。


    安藤再次約了比津,很幸運地他空出了時間。安藤在比津帶領之下,進入某店家的包廂之內。


    「對不起,又打擾了您的時間。我有件事情怎樣都想確認一下。」


    入座之後,安藤立刻開口說道。


    「這次的恐怖犯罪將會成為少年法重罰化的契機嗎?」


    這是比津對渡邊篤人和荒川都說明過的事情。在少年犯罪總數下降的現在,想讓少年法往重罰方向修正,就必須有相應的事由才行。


    這點毫無疑問,有許多現實是無法隻靠訴諸情感來改變。


    但實際上,至今少年法已經好幾次修正過。


    「關於這點呢。」比津頷首。「若想提少年法修正案,特別是往重罰方向修正,就必須要有強大動機。例如──」


    「遠遠超出少年法想像的重大犯罪。」


    比津「嗯」了一聲同意安藤發言。


    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一位十四歲少年犯下的連續兒童殺傷案。以此案為契機,追究刑事罰則的最低年齡──觸法年齡下修了。或者像是在長崎發生的小學六年級學生殺傷案,以及十二歲少年犯下的誘拐案,因這些案件的關係,送往少年感化院的年齡大致上下修為十二歲以上。當然,事情並不會單純到因為單一案件就執行修法,但毫無疑問這些都是造成修法結果的重大契機。


    「我也想過同樣的可能性。」比津說道。「若渡邊篤人的目的是修正少年法,那他隻要被逮捕就好。甚至該說,他出麵提出修正少年法的訴求,隻會引起世間反駁吧。」


    這是非常有可能發生的狀況。


    假使身為恐怖行動主嫌人的渡邊篤人具體喊出希望少年法重罰化,很有可能招致世間反感,變成「輪不到你來說嘴」這樣的結果。


    「既然如此。」安藤說道。「渡邊篤人就是希望成為一個兇狠罪犯,並遭到世間非難嗎?」


    「隻要媒體不要幫倒忙,他的願望應該會實現吧。一位與網路社會緊密關聯的少年,透過網路上得來的情報製作炸彈,並發起前所未有的恐怖行動──確實沒有什麽案子比這更適合拿來


    修正少年法了。」


    比津喝了一口送上來的烏龍茶之後說道:


    「可是若媒體把渡邊篤人塑造成無法承受孤獨的悲劇小孩,輿論就會分成兩派吧。說不定將無法帶到重罰化這個方向上。」


    安藤沒辦法迴話。


    十五歲,雖然不若成人那般成熟,卻也很難算是小孩,實在是非常尷尬的年紀。世間究竟會怎樣看待他?


    「安藤先生。」比津挺出身子。「我認為你是持續追蹤少年犯罪受害者的夥伴,所以告訴你。」


    「什麽事?」


    「現階段就是分水嶺。目前案件還沒有造成死亡,這當然是好事,但也無法否認這樣無法成為修正少年法的決定性因素,如果想大幅修正少年法,輿論的力量不可或缺。」


    比津以強而有力的眼神看過來。


    「若要撫平受害者的遺憾,就有必要加上渡邊篤人是無法更生的窮兇惡極罪犯這樣的印象。」


    原來如此,這就是比津之所以如此配合采訪的原因啊。


    也就是說,他希望安藤操控輿論。


    安藤舔了舔幹燥的嘴唇。


    「渡邊篤人本身變成兇惡罪犯,可以引導輿論走向少年法重罰化──比津先生,您真的相信這樣的假設嗎?」


    「安藤先生你也是這麽想的,對吧?」


    安藤搖搖頭,這隻是諸多可能性其中之一。


    不要小看煽動這種操作方式,別以為我會被這種笑話釣到。


    「我覺得要下定論還太早,我沒打算報導出被扭曲過的真相。」


    安藤之所以來拜訪比津,是為了確認。


    而不是跳下來攪和政治家的膚淺操作。


    「比津先生,沒有真相,隻為了煽動輿論的報導就是單純的政治宣傳。您每屆在地方選區的得票率愈來愈低,也曾因為針對少年犯罪的激烈言論而被媒體嚴重批判。其實您心裏應該有所盤算,想要利用這次案件,扭轉身為長年訴求重罰化的人的評價吧?」


    畢竟這是個很大的案子,非常適合用來拉票。


    比津雖然以活力十足的新進年輕議員身分受到注目,後來漸漸黯淡失色。加上針對少年犯罪的激烈言論不隻一次被律師抓來當成把柄,甚至傳聞在黨內遭到孤立,當然會想利用這類大型案件做出一些成果吧。


    雖然這是相當一針見血的見解,但安藤顧不了這麽多,一口氣說完。


    想要記者放棄新聞學的人,終究無法視為夥伴。


    「事情並不是這樣。」


    比津幹脆地否定。


    「我隻是想實現渡邊篤人的願望而已。」


    「還沒辦法斷定這就是他的願望。」


    「安藤先生,你沒有實際看過,對著我訴說『為什麽少年法不會改變』時的渡邊篤人是什麽樣的表情。你應該很清楚這些不能隻說空泛表麵,受害者的應報情緒究竟是什麽樣的。無論是否正當,都應將輿論引導到重罰化的方向上,而這隻有比任何人更早開始追蹤渡邊篤人的你做得到。這次的案件,是能夠大幅度修法的絕佳機會。」


    比津以足以射穿人的目光看向安藤。


    他的聲音之中蘊含強烈怒氣。


    「你究竟是為了什麽持續追蹤受害人的!」


    為了什麽啊。


    麵對這強而有力的提問,安藤無法立刻迴答。


    他知道在自己的心中,有著認為比津的假設或許正確的自己存在。


    渡邊篤人憎恨少年法,加上支持他的家人已經不在了。


    「精神不安定的十五歲少年對保護加害者的少年法抱持恨意,他半是變得自暴自棄,發起一連串恐怖行動。他不需要犯案聲明,隻要被逮捕,輿論就會擅自認為該加以重罰。」


    這麽整理下來,就會覺得說得通。


    至少一個十五歲少年發起恐怖行動這種異常狀況已經發生了。


    這樣的推想確實足以解釋現在這樣的異常狀況。


    「但是,我認為渡邊篤人不是單獨犯案。」安藤說道。「您告知渡邊篤人少年法的現狀,到他實際犯案為止之間過了四個月。這段時間要能準備炸彈實在是太短了,首先我們得找出協助他的人才行。」


    這隻是偏離論點的作法,比津當然能看穿這點程度的小事。


    安藤覺得內心一陣重壓。


    到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心中也有著想要擁護渡邊篤人的情緒。


    隻能對自己傻眼。


    這樣不就沒資格笑荒川了嗎?


    ???


    「不能在電話裏麵說的內容是什麽?」


    晚上,安藤在警視廳前等待,新穀便現身了。


    「抱歉,這次的情報有些特別。」


    在電話裏麵,新穀都隻會說些遲早會被新聞報導出來的內容。警察內部可能也有要小心通話被旁聽的規定之類。


    安藤首先確認:「你們還沒找到渡邊篤人躲在哪裏嗎?」


    「還沒。渡邊篤人的智慧型手機不知道是不是壞了,總之無法追蹤訊號。我想第二段影片應該是透過別的終端機,利用室內的免費無線網路,並經由匿名瀏覽器上傳的。現在我們正在一一追查收集到的所有目擊情報。」


    「為什麽不公開監視攝影機的影像?應該有拍到設置炸彈前後的影像吧?」


    新穀輕輕唿了口氣。


    「上頭還在議論,因為對象未成年的可能性很高,所以才猶豫。不過,如果沒辦法將他逮捕,遲早會公開吧。好了,正事是什麽?」


    「我有些照片想請妳看一下。這個人跟案子有沒有關聯?」


    安藤從口袋掏出一張照片給新穀看。


    那是兩年前,在某一家超市工作的少年照片。


    「安藤,你知道這家夥?」新穀睜大眼睛。


    「妳先迴答我的問題。」


    新穀皺眉。


    但立刻迴答了。


    「渡邊篤人的關係人。在車站月台放置炸彈的,就是他。」


    「真的嗎?」安藤拉大音量,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呃,難道說渡邊篤人其實不是炸彈恐怖行動的執行犯嗎?」


    新穀加以肯定,並立刻開始說明。


    如果發表執行犯另有他人的消息,很有可能引發不必要的混亂。在渡邊篤人與執行犯被逮捕歸案之前不會報導出來,也是基於警察這邊的判斷。


    「這照片在哪拿到的?」新穀小聲問道。


    安藤邊按著額頭邊迴答。


    「灰穀謙,就是三年前殺害美智子的人。」


    「就是這家夥啊。」新穀動了動眉頭。「原來如此……就是他啊。」


    新穀臉上表情之所以沒有太大變化,應該是職業病導致吧。


    「謝謝你提供貴重的情報,我們會立刻逮捕這家夥。」


    新穀給了一個可靠的迴覆之後,就轉迴警視廳裏了。


    但安藤在心裏說了聲不好意思。


    他並沒有告訴新穀灰穀謙的聯絡方式。


    獲得貴重情報的是安藤。


    灰穀謙與這個案子有關──那麽當然就有辦法準備釣他出來的誘餌了。


    灰穀謙指定了在東京與神奈川之間的一座小鎮。


    安藤從警視廳離開後,立刻發送電子郵件給灰穀謙,內容則都是瞎掰的。盡管這違反采訪道德,但他也不管了。透過至今收集得來的情報,他能推敲出灰穀謙可能上鉤的條件。


    結果確實如安藤所料。


    隔天早晨,灰穀謙迴覆了。


    灰穀謙選擇了一處視野開闊的公園碰麵,除了入口之外沒有設置任何監視攝影機,隻要跨過柵欄,就可以進入公園腹地,然後沒有任何可以供人躲藏的地方。應該是灰穀戒備著警察吧。


    郵件裏麵指示安藤等人到操場中央等待。


    平日的公園裏除了安藤等人之外別無他人。隻有冷冽的風吹著。


    「他真的會來嗎?」荒川說道。


    這迴安藤讓荒川也跟著來采訪,荒川應該是認為隻讓安藤一個人來會有危險,於是自告奮勇要跟來。


    「他是過去殺過人,這次爆炸恐怖行動的執行犯對吧?這樣的人會悠悠哉哉地現身嗎?」


    安藤對荒川隱瞞了灰穀謙的一部分過去,他隻有平鋪直述井口美智子遭到殺害的事實,並沒有提及她是自己情人的這個部分。


    「應該會來。」安藤看著時鍾說道。「照我推測的話。」


    約好的碰麵時間是上午十一點。


    離約定時間過了二十分鍾之後,灰穀謙現身了。


    許久未再見到麵的灰穀謙。


    他體格壯碩,身高應該有一百八十公分以上吧,頭上針織帽拉得很低,並戴著一張黑口罩遮臉。唯一暴露在外的目光兇惡,不停地交互瞪著安藤與荒川。


    安藤心想,這家夥真像條野狗


    。肮髒、兇暴,不受到任何束縛的野獸。


    「你是灰穀謙嗎?」安藤問道。


    其實根本不需要確認,安藤兩年前就知道了他的長相。


    「記者真的很強耶。」


    灰穀謙拉開口罩說道,聲音低沉。


    「沒想到這麽快就找到我這邊來了,連警察都還沒有察覺吧?」


    他從褲子掏出一把蝴蝶刀,指向安藤。


    「我們換個地方。聽好了,別想報警。」


    對安藤來說,換去人煙稀少的地方正合他意。


    總算找到這裏了。在獲得情報之前,要是被警察就這麽搶去可就虧大了。


    當然要等灰穀全部招了之後再報警。


    問題在於眼前這個人是否願意讓安藤報警。


    安藤等人遵從灰穀謙的指示走在前麵。


    接著看到一座廢棄小工廠,應該是很久之前就停工了,寫在牆上的公司行號名已經模糊不清。


    如果安藤沒有記錯,這裏應該是許多地方小工廠林立的地區。隨著地方衰退,荒廢的事業跟著增加,甚至連拆除廠房的費用都支付不起,於是隻像這樣留下了廢棄工廠建築物。即使壞人跑進去住上幾天,或許都不會被馬上發現。


    鐵卷門鎖已經壞了,應該是用鐵撬撬開的吧,上頭充滿鮮明的傷痕。


    廢工廠裏麵散落著隨手包食物的垃圾與空寶特瓶,從垃圾的數量看來,應該是一到兩人份。安藤環顧周遭,沒有看到渡邊篤人的身影。


    「這裏隻有我。」


    灰穀謙拿起一個寶特瓶,一鼓作氣喝光,而且連續喝掉兩瓶。


    這種異常的口渴感覺,讓安藤想起過去曾見過的合成大麻素成癮者。說不定灰穀謙也染上了這類毒品。


    灰穀謙一副很美味的樣子抹了抹嘴後說道:


    「我之所以信任你們,是因為你們家的周刊對壞小孩絕不輕饒。以前你們寫過我的報導吧?毫不猶豫地就刊登出來了。」


    安藤沒有說那篇報導就是自己寫的,目前還不適合惹怒他。


    「依你的口氣,采取恐怖行動的目的,果然還是想修正少年法嗎?」安藤問道。


    「竟然連這點都察覺了,那我就可以省略解說啦。」


    灰穀謙壓低聲音笑了。「幫我忙。」


    安藤和比津的推測似乎正確。


    這樁爆炸恐怖行動的根本關鍵還是在少年法上。


    「但是,我不懂。」安藤凝視著對方。「為什麽你會與此案有關?我看不出你為了修法而采取行動的動機。」


    「喔,原來這部分什麽都不知道啊。」


    嘲笑般的笑容讓人不悅。


    但還是刻意中了他的挑釁看看吧,要是在這邊被看低了,說不定就沒辦法繼續談下去。


    「如果你自己沒有動機──那你就是被雇用的了?」


    灰穀謙傲慢地說「正確答案」。


    他的態度看起來就像是各種層麵都瞧不起大人一般。


    「告訴我詳情,畢竟你希望我們幫忙對吧?」


    「別太得意忘形。」


    灰穀謙一腳踹開鐵桶。


    裏麵似乎是空的,隻有聲響傳遍了工廠內。


    「你別問我雇主是誰喔?我沒見過對方,隻有透過電話講過一次話而已。」


    灰穀謙一口氣說道。


    「大約一年還是一年半之前吧,我跟一個專門學校的女人同居,偶爾打些按日計酬的零工,渾渾噩噩地過著日子。當女人要我付房租,我正覺得煩躁的時候,一通電話突然打進來,對方是個男人,知道我的所有過去。因為他說有錢可賺,所以我就去跟他見麵,然後一個說是他部下的人挖角我。我做出他們指定的東西,當場就賺到了一萬塊,比按日計酬的零工還好賺,於是我就繼續做,之後還增加了酬勞。做了幾次之後,他們告訴了我爆炸恐怖行動計畫,我覺得聽起來不壞,反正我沒工作,也沒什麽好失去的了。而且如果我是執行犯,出獄之後還可以領他們的事成報酬過生活。」


    灰穀謙又踹了鐵桶一下。


    「就這樣,別問我無聊的問題啊。」


    他從原本工作的超市失蹤之後,看樣子是跑去女人家裏賴著,過著悽慘的生活。即使現在的雇主沒有找上他,想必他也會以罪犯預備軍的身分過活吧。


    「你居然被這麽可疑的說詞釣上了?」荒川詢問。


    灰穀謙沒有迴答他。


    他不說話,隻是覺得很無聊似地持續凝視地麵。


    荒川繼續追問:


    「你應該途中就發現自己被當成爆炸恐怖行動的一分子,不,主嫌了吧?」


    灰穀謙也沒有迴答這個問題,繼續沉默地瞪著地麵。


    「你還殺不夠人嗎?」


    荒川拉大聲量。


    灰穀謙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


    「你難道不想要更生嗎?」荒川大聲說。


    「吵死了,我不是說過別問無聊的問題嗎?」


    灰穀謙重重踹了鐵桶,鐵桶倒下後在地麵滾動,順勢撞到牆壁後才停下。


    荒川抽了一口氣。


    灰穀謙口沫橫飛地說道:


    「因為我的功勞,你們重罰派的願望就可以實現,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十七歲少年引發的爆炸恐怖行動,少年法一定會往重罰方向修正,少給我在那邊五四三。」


    荒川臉上的表情愈發嚴肅,他緊緊咬著牙。


    這迴連安藤都沒有勸誡荒川。


    荒川的憤怒很合理,灰穀謙似乎完全沒有罪惡感可言。


    灰穀謙露出輕佻的笑容。


    荒川整張臉火紅得像是燃燒起來一樣。


    「你說得或許沒錯,法律是該要修正,即使殺了人也沒有絲毫反省的家夥不需要人權。」


    灰穀謙滿足地說:


    「所以,我要實現你們這個願望啊。」灰穀謙露齒而笑。「反正都跟我無關。」


    安藤捏緊了拳頭,這是他一直麵對的問題。


    真的需要保護管束嗎?


    他在理智上能理解,對國家來說,隻要罪犯是少年,就有實施矯正教育的義務存在。社會必須守護他們、支援他們更生,若沒有這麽做,加害者隻會再次危害社會,產生新的受害者。


    但難道連這種貨色都要送去更生嗎?


    「你已經爛到骨子裏了。」荒川道。


    荒川似乎也抱持著跟安藤一樣的衝動。


    他煩躁地說出「根本沒救了」這番話。


    「沒救了?」灰穀謙出聲。「你能體會我的恐懼嗎!不管我想要認真工作、想要好好交朋友或女友,隻要被周刊雜誌報導出來,就會體認到不管我做什麽都沒用!既然做什麽都沒意義,那還不如一早投入犯罪賺飽錢比較劃算啊!」


    「還不是你自作自受,不要說這麽天真的話!」


    「至少我的雇主需要我,他說了我需要你,你們根本無法理解這對我來說有多麽可貴。」


    灰穀謙以有些陶醉的聲音說道。


    安藤認知到再爭論下去也沒有意義而放棄了,不管說什麽這個人都聽不進去吧。


    他用寶特瓶敲了一下鐵桶側麵。


    清脆的聲音響起。


    灰穀謙和荒川同時看向安藤。


    「夠了,閉嘴。」


    安藤丟掉手中的寶特瓶。


    「多虧了你,我總算確定了這場恐怖行動的所有麵貌。」


    接著大歎了一口氣。


    眼前這個男人那徹底放棄的態度就是提示。


    如果按順序拆解情報,應當會得出可以接受的結論。


    「我說灰穀謙啊,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安藤說道。


    「渡邊篤人跟爆炸恐怖行動沒有關係吧?」


    甚至該說──他是介入者。


    身邊的荒川「咦」了一聲。


    灰穀謙的肩膀顫了一下,持續瞪著安藤。


    看樣子是對了。


    安藤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不是因為他覺得悔恨的灰穀謙表情很好笑,而是嘲笑至今自己都被愚蠢的誤會耍著玩。


    他一直誤解了。


    說起來爆炸恐怖行動的主謀就不是渡邊篤人。


    「你的雇主的計畫很單純,讓一位十七歲少年自製炸彈,並利用這炸彈造成兩人以上的死者出現。原本該判處死刑的加害者因為隻有十七歲,所以不會判處死刑,導致輿論出現強烈批判聲浪,足夠充分讓少年法往重罰方向修正了。」


    每當兇惡犯案出現,少年法便會進行修正。


    十七歲少年利用自製炸藥引發恐怖行動,隻要讓炸藥在平日擁擠的新宿車站月台爆炸,毫無疑問會出現死者吧。而且該少年還是再犯,足夠成為提出修法議論的契機了──理應如此。


    「但是失敗了,因為渡邊篤人發出爆炸預告,所以電車停駛。」


    這是毫無先例的露臉犯案預告,讓人潮離開車站避


    難去了。炸彈在幾乎沒有人的月台發揮效用,原本應出現的死者也沒有出現。


    這是透過灰穀謙的證詞得以確認的事項。灰穀謙一次也沒有提過渡邊篤人這個名字,灰穀謙和渡邊篤人之間沒有合作關係。


    渡邊篤人並未認同殺人恐怖行動這樣的做法。


    那個少年不可能跟灰穀謙這樣的壞人合作。


    「著急的你於是采取了下一步行動,就是硫化氫恐怖行動,應該是讓同居女性去放置的吧。但,這一招也以失敗告終,因為渡邊篤人發出了第二次爆炸預告的關係,警官在月台上戒備,所有乘客也都警戒著車廂內的狀況。在這種情況下,不可能在放置可疑物品後順利逃走。」


    安藤露出笑容。


    「你的計畫就這樣一一被渡邊篤人給破壞了。」


    安藤無法想像雇主與灰穀謙之間定下了怎樣的契約。


    但從灰穀謙急迫的態度看來,他應該拿了一筆不小的事成報酬。


    然而灰穀謙卻慘敗了,沒有人員死亡的恐怖行動。要拿這個案子來進行少年法的修法議論,力道實在太過薄弱。


    灰穀謙猛揍了鐵卷門一拳。


    「吵死了!」灰穀謙吶喊。「計畫應該很完善啊!」


    或許他被難以忍受的怒氣驅策,隻見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


    「到底是從哪裏洩漏出去的!到底是誰把情報告訴渡邊篤人啊!隻要沒有這個問題,我現在就已經收下了事成報酬,而且可以去自首了!我隻差一步就可以讓人生重新來過啊!」


    灰穀謙瞪向安藤。


    「你也屬於重罰派吧?那就來幫我!做點什麽啊!」


    他應該就是基於這樣的想法才迴覆郵件的吧。


    看來已經被逼急了。


    他和雇主計畫的恐怖行動,被一個十五歲少年毀了。


    安藤就是看穿他窮途末路,才祭出要幫助他的誘餌與他聯絡。安藤知道灰穀謙毫無疑問會想辦法抓住任何可能性而迴覆。


    安藤於是說出自己的本意。


    「確實,我屬於重罰派,但我完全不想幫你。」


    大概是因為期待遭到背叛了吧。


    灰穀謙怒吼,再次握住蝴蝶刀,朝安藤衝了過來。他已經徹底不顧一切地想要捅人。


    小刀在刺中安藤之前停下。


    荒川熊抱似地擒住灰穀謙的手臂,接著順勢一拐灰穀謙的腳,使出一記漂亮的腰車。


    灰穀謙的背部直接摔在地上,兇器脫手,荒川毫不客氣地壓製住了掙紮的灰穀謙。


    安藤迅速迴收小刀,然後立刻上前綑綁住灰穀謙。他用束帶綑綁,這樣灰穀謙應該無法自力逃脫。


    因為有荒川使勁壓製的關係,安藤很快讓灰穀謙束手就範。束帶完全固定了他的雙手雙腳。


    「荒川,多謝你了。」


    「真是危險呢。」荒川唿了一口氣。「我們直接把這家夥交給警察吧。」


    雖然為了保險起見穿了防砍背心,但如果刺中的部位不對,還是有可能造成重傷。


    這時候安藤第一次覺得帶荒川來真是做對了。


    「雖然確實如你所說,我也很想在警署大肆宣傳荒川你的英勇事蹟,但我們晚一點再通報警察。」


    安藤這麽說明之後,荒川高聲說道:


    「你該不會想要藏匿這個罪犯吧?」


    「你帶著錄音檔迴公司,接下來的我一個人處理。」


    這很難說是善良的行動,安藤打算一個人擔起責任。


    荒川一副無法接受般地主張:


    「事情真相已經揭露了吧?篤人小弟是為了防止恐怖行動才進行爆炸預告,調查已經很充分了不是嗎?」


    安藤搖搖頭。


    「不,渡邊篤人不自首的理由仍是不明。」


    如果隻是想阻止恐怖行動,他沒必要到了現在這個時候還潛伏著。


    應該、應該還有些什麽──


    安藤接近在地麵趴著蠕動,想盡辦法想逃脫的灰穀謙。


    伸手摸索了他的口袋,摸出一台智慧型手機。


    「我還想跟某個對象談談,就是把灰穀謙的計畫洩漏給渡邊篤人的人物。那家夥應該知道渡邊篤人的真相。」


    灰穀謙默默地瞪了過來。


    或許他心裏也有數。


    安藤把智慧型手機遞給荒川,指示他在離這邊有段距離的地方打開手機電源,並且要他告知某號人物的聯絡方式。至於若被警察追問起持有灰穀謙手機一事時的借口,就交給荒川去編了。


    荒川似乎有些猶豫,直直凝視著安藤。但他似乎很快下定了決心,低頭跟安藤示意過之後,馬上跑開了。


    安藤隻是閉著眼睛持續等待。


    在與灰穀謙爭執的時候,事態往出乎意料的方向發展。


    收留渡邊篤人的設施代表召開了記者會。


    安藤覺得這來得太早了,事件的全貌還未明朗啊。


    安藤透過影片網站確認狀況。


    一位中老年男性被無數的采訪記者包圍,不斷低頭賠罪。他的臉色蒼白得有如死人一般。


    安藤立刻理解應該是無法承受社會的批判吧。媒體已經掌握渡邊篤人生活的設施,應該都在設施周圍盯哨,將之拖到眾目睽睽之下。


    代表訴說的,是渡邊篤人在設施內的狀況。


    記者團毫不留情地拋出問題。『有沒有覺得他很難管教?』、『是不是該多多關懷一下少年的孤獨感?』、『沒能察覺犯罪的征兆嗎?』


    無論麵對哪個問題,他都是冒著一頭大汗,迴答得有點牛頭不對馬嘴。每當他開始說話,周遭就開始喧鬧,而不是繼續提問。攝影機隻有拍攝到設施代表,看不到在一旁喧鬧的人們臉孔。


    隨著問題重複,代表終於流下淚水。


    應該是真的承受不住了吧,隻見他以強硬的口氣說道:


    『怎麽可能想得到有一天罪犯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呢?哪裏會有人平常沒事會想到這種事呢?』


    媒體一同騷動起來,十幾個人同時針對這發言拋出非難般的提問,記者會都變得不像記者會了。


    主持人似乎也慌了,出言製止代表,並打算就此結束記者會。


    最後,主持人詢問代表:『有沒有話想對逃亡中的少年說呢?』代表於是迴答:


    『篤人小弟,請你立刻出來自首,和我一起去跟受害者道歉吧。沒能察覺你的孤單,真的很對不起。』


    代表背對仍想丟出問題的媒體離去。


    影片到此結束。留言欄上滿是無心的罵聲,安藤看了幾十條「不負責任啊」的留言後,收起智慧型手機。


    「果然,渡邊篤人也沒救了。」灰穀謙笑著說。


    應該是聽到影片的聲音了吧。


    灰穀謙笑著。


    他大概是認為抵抗也沒用,所以沒有表現出想抵抗的態度。即使跟鄰近居民唿救,橫豎也是會報警後被逮捕吧。這個男人已經無計可施了。


    但相對的會口出一些挑釁話語,應該是在垂死掙紮吧。


    「無論這個大叔,還是渡邊篤人,應該一輩子都沒辦法出現在人前了。說不定現在已經迴頭去自殺了呢。」


    安藤沒有搭理他的笑鬧。


    灰穀謙不是說教或批判會有用的對象。


    「別人的生死你還講得真輕描淡寫。」安藤忽然問了出口。「三年前的那件事,你自己有什麽想法?」


    灰穀謙瞪著安藤。


    「你是說井口美智子?」


    「原來你記得名字啊。」


    真意外。世界上有些加害者甚至不記得受害者的名字。


    「那件事我認為是我不好,這是真的。可是,在我被周刊雜誌報導出來之前,我是很認真地在超市工作,也交到了可以去留宿打遊戲的朋友,甚至有了願意跟我一起去水族館玩的女友。如果我能繼續那樣生活,我應該不會再度犯罪,不會跟過去的事情一直糾纏不清。」


    「過去啊。」


    安藤重複了灰穀謙的話。


    對這個男人來說確實是過去的事情吧,但對安藤來說卻有如昨日一般。


    「我不認為你順利更生了。」安藤搖搖頭。「你根本沒去受害者家道歉對吧?你妹妹和母親明明都去了,就隻有你一次也沒去。」


    「這不足以成為揭露個資的理由吧,結果我隻能再度成為罪犯啊。」


    「你還想轉嫁責任?即使一度失業,你還是有別條路可以走。而且就算沒有那篇報導,你還是會再次犯罪。」


    「你能對渡邊篤人講一樣的話嗎?」灰穀謙有些輕蔑地笑了。「就因為我失業了,才導致渡邊篤人失去家人喔?」


    這論調實在牽強,會讓人想笑說太可笑的程度。


    但安藤卻吞迴原本想說的話。


    有些道理嗎?難道真的能說這之間沒有任何因果關係?


    「隻要沒有那篇報導,渡邊篤人的家人就還活著。」


    灰穀謙喊道。


    「寫出那篇報導的家夥,難道以為自己是正義嗎?」


    簡直就像看穿安藤內心般的發言。


    這個人應該不知道寫出報導的就是安藤。


    安藤為了不被他察覺動搖而閉嘴。這時,打開鐵卷門的聲音在工廠內響起。


    將目光轉過去,看見一位少女站在那兒。


    那是一位身穿灰色長大衣的纖細女孩。


    「你就是安藤先生嗎?」她開口。「請問,你是什麽立場的人?看起來似乎與家兄對立。」


    她就是灰穀梓了吧。


    安藤以溫和的口氣說:「至少我很在意渡邊篤人的現況。」


    灰穀梓放鬆肩膀,唿了口氣。


    從她的態度看來,她似乎也對渡邊篤人抱持好意。


    突然被一個不認識的人找來廢棄工廠,任誰都會警戒吧。這點安藤確實覺得抱歉。


    「我沒太多時間,請妳立刻把能說的都告訴我。關於渡邊篤人,妳究竟知道多少?」


    「我想,應該什麽都不知道。」


    灰穀梓搖搖頭。「但是,他與恐怖行動之間的關係,我應該最能詳細說明。」


    她靜靜地問道:


    「你能夠幫助篤人嗎?」


    「現在的渡邊篤人果然處於需要幫助的狀態啊。」


    灰穀梓也認同。


    「沒錯,請救救篤人。我是抱著求救的心態來到這裏。」


    灰穀梓仿佛要說給安藤與灰穀謙聽一般娓娓道來。她也沒坐下,就那樣站著說起。


    這是一段很長的故事。


    是一位十五歲少年墮落為恐怖分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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