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章標題取自1900年捷克作曲家德沃夏克的歌劇『rusalka』第一幕『song to the moon』)


    一九六三年十一月二十二日。麗莎·布倫納在諏訪原市最新開的咖啡廳裏喝著咖啡。雖說這個店比起最近流行的正規咖啡店更麵向大眾,但咖啡的味道並不差。


    坐在對麵的同伴也正微笑著喝著咖啡。然而他本來就一直都是保持著微笑,所以不知道他是否對咖啡的味道感到了滿意。


    「自那之後已經過了一年左右。麗莎,休假的感覺如何?」


    聖餐杯瓦雷利亞·托裏法向麗莎詢問。


    「若是把那個稱為休假,你會被旅遊公司起訴的。罪名是謠言中傷。」


    麗莎很平靜的迴答道。聖餐杯與輔佐,畢竟共事了那麽長時間,兩人像夫妻一樣知根知底。雖然這麽說,互相之間還是有一些個人隱私,關於這點雙方都是心照不宣。


    「嘛,那個暫且不論……多虧了魔女鐵錘,我們的活動也輕鬆了許多。當然,也多虧了女武神和麗莎的奮鬥。」


    「其實也不用說好話來安慰我。」


    一年前,黑圓桌在古巴向美蘇兩國展現了力量。結果便是,兩國完全不再幹涉黑圓桌。與其和超越人類智慧的敵人為敵,還不如當他們不存在。


    另外,盧薩魯卡釋放的那些失敗作魔女。她們有好幾人成功突破了包圍網,之後在世界引發了諸多獵奇事件與超自然宗教團體主謀的異常現象。


    她們不是黑圓桌,是國家製造出的魔女。原本為拯救國家而誕生的存在,現在卻在給國家製造麻煩。實在是可笑又可悲的故事。


    托裏法放下裏麵基本未見減少的咖啡杯說道,


    「說起來,天惠的魔女和不受眷顧的魔女……真是毫無意義的戰鬥。不受眷顧的魔女獲勝,更應該這麽說了。」


    「對於同胞的勝利,難道不應該表現的高興些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對於魔女鐵錘的勝利,我當然高興。但是,她自認自己是不受眷顧的存在,然後殺害了受到眷顧的同胞。承認自己是不受眷顧的存在,這確實讓人遺憾……可那同時也否定了受到眷顧的自己。魔女鐵錘一邊肯定著自己,卻又一邊否定了更好的可能性。」


    天惠的魔女就是幸福的魔女。既然地星無法在高空閃耀,那就把星辰全都扯落到地麵。而那樣反而證明了自己無法登上天空。地星雖然沒有放棄登上天空的願望,卻下意識的否定了天空。


    「想要加入黑圓桌。想要奪走我們、奪走盧薩魯卡的地位……如果是在自己之上的存在便將其扯落,如果是在自己之下的存在便踩在腳下。對盧薩魯卡來說,這種想要代替自己的存在既新奇……同時又不能有任何的妥協。」


    麗莎也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迴想起來,古巴的這一連串事件像是專門為盧薩魯卡設置的陷阱。貝雅托莉絲也遇到了與自己相似的劍士,說不定也是目標之一。


    為什麽要選她們兩人。既然事情已經結束,再談這些也沒多大的用處,但還是讓人不解。


    「差不多到時間了。」


    托裏法轉向了咖啡店裏的電視。哪個頻道其實都一樣。因為接下來會是緊急的特別節目。兩人正是為了看電視才來到這家咖啡廳。


    「為什麽偏要來咖啡店?更安靜的地方不是更好嗎?」


    「因為這裏是彩色電視。既然是難得瞬間,彩色的更好。」


    雖然已經結束了試驗播放,進入了實用階段,但對一九六三年的日本來說,彩色電視還沒有普及。一般家庭還是以黑白電視為主流。


    「況且,我想看看除了事先知道這件事的你之外,其他人有何反應。」


    托裏法用手扶了扶眼鏡。在這家咖啡廳裏,除了兩人之外,還有許多客人在看電視。在十幾分鍾之後,他們定會出現某種反應。


    接下來開始的事件將會震動世界。


    ◇


    時隔一年,貝雅托莉絲又見到了盧薩魯卡的背影。盡管如此,區區一年也不會有什麽變化。哪怕是過了幾十年或上百年,肉體也不會發生變化。


    貝雅托莉絲向盧薩魯卡搭話。


    「有什麽可以幫忙的嗎?」


    「我不是讓你去應付穿刺公了嗎?」


    「“啊!?你這混蛋,想管我的閑事!”看樣子非常生氣,等我告訴他理由之後,又立刻去越南了。還說什麽絕對會發生有趣的事。」


    「真是一點沒變。說到底,正是因為穿刺公不擅長這類工作,我才特地又來到了美國。嗅覺倒是夠靈敏的,真拿他沒轍……算了,礙事的自己不見了,女武神就算迴去也沒關係。」


    「機會難得,我會留到最後。」


    「是嘛。反正很快就結束了,這裏是觀看那決定性瞬間的特等席。就這麽迴去的話,確實有點可惜。」


    雖說是昏暗的倉庫,但由於處在高層,視野非常良好。在這裏的話,應該能清楚的看到全過程。


    盡管剛才說很快就結束,但距離目標時間還有好幾分鍾。率先打破沉默的是貝雅托莉絲。


    「我們究竟要做些什麽呢……」


    「當然是工作啊。」


    「雖然是這樣,可我有時還是不理解。自己為什麽而活著,為什麽加入黑圓桌。」


    想要拯救墜入魔道的上司。為此,必須要打倒將長官拉入魔道的萊因哈特。這便是貝雅托莉絲未向萊因哈特宣誓忠誠,卻加入黑圓桌的緣由。


    但是,那個想法在慢慢消磨著。忠實的奉行命令,漸漸舍棄心裏重要的事物。接下來的數十年,再繼續這樣下去,自己的精神還能承受得住嗎——


    「為海德裏希卿效力,獲得黃金煉成的恩惠。不都是這樣嗎?」


    盧薩魯卡非常幹脆地迴答道。


    盧薩魯卡比貝雅托莉絲多活了數百年。正因為如此,才會更單純的考慮事情嗎?或者說,遇到事情,隻能這般單純的去考慮嗎?


    貝雅托莉絲換了一個方式去詢問。


    「你有想用黃金煉成去複活的人嗎?」


    「沒。我的情況,應該會選擇長生不老。雖說本來也死不了。」


    「那為什麽想要長生不老呢?」


    聽到貝雅托莉絲這麽說,盧薩魯卡露出了很為難的表情。她是真的在為這個疑問而為難。不想死,這一句話就足以成為理由了,但不知為何還是很為難。


    「……就在最近,感覺還有別的理由,到底是什麽呢。」


    自毀衝動。即便肉體不會毀滅,靈魂已經壞掉。內心會下意識的進入無防備狀態,選擇粗心的行動或無謀的判斷。那是無形的自殺衝動。


    如果說貝雅托莉絲的煩惱是自毀衝動,盧薩魯卡的遺忘應該也是自毀衝動。她忘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一味地想要活著。


    「那……」


    還是認真迴想起來比較好。貝雅托莉絲原想這麽說,但閑聊的時間已經結束了。


    「來了!」


    目標出現。盧薩魯卡湊到了窗邊。


    「好了,今天懸疑的時間開始了。誘餌已經準備妥善,疑點也都布置好了。這定會成為後世的謎題。」


    盧薩魯卡的語調裏絲毫沒有掩飾興奮之意。


    貝雅托莉絲也為了見證到最後,靠近了窗戶。


    「呐,女武神。總之,等實現願望之後,再去為此而煩惱難道不好嗎?與其想那麽多,解決眼前的工作才是更重要的吧。」


    那隻是在蒙騙自己。但貝雅托莉絲沒有把這句話說出口。忘記了追求長生不老的理由,卻又拚命去追求。不受眷顧的魔女有種讓人無


    法言表的可悲之處。


    即便今後靈魂變得殘缺不堪,也絕不會忘記自己的誓言。不管那條道路有多危險,踏上那條道路會是多麽愚蠢的選擇,自己也絕不會忘記。


    女武神向自己許下了毫不動搖的誓言,並向將這麽重要的道理教給自己的魔女致以了同情。


    ◇


    在華盛頓的某個安靜的辦公室裏,阿爾弗雷德·德爾·弗格爾瓦伊德目睹了讓世界動搖的直播現場。


    「這是黑圓桌幹的嗎?」


    「即使周圍的人讓他放棄,他也繼續堅持與黑圓桌對抗。瑪麗蓮·夢露的死對他的打擊可能太大了。犯人也有可能是遭受他冷落的近侍……然而這些都已經不得而知了。」


    「你的看法是?」


    「總結邏輯性和動機以及罪行現場,是普通的暗殺事件。由於謎團太多,保守去推斷的話,那就是黑圓桌幹的。雖說真相八成是後者。」


    一起目睹直播現場的辦公室主人很平靜的迴答道。由於和諸多機關和政府打過交道,去年還策劃了古巴的事件,他的威望非常高。但是,從去年那件事之後,他的精神和威望都隨之衰退。


    美國總統約翰·f·肯尼迪在巡遊時遇刺身亡。


    不僅美國國民,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了巡遊的總統遭到了槍擊。雖說報道說是重傷,但頭部中彈,不可能有救。


    「如此一來,全世界都將失去與聖槍十三騎士團對抗的想法。畢竟連美國總統都死在大庭廣眾之下。不管有什麽社會地位以及權力都無法保障安全。」


    「我不會放棄的。」


    阿爾弗雷德堅定的迴答道。就算全世界都放棄了,自己也絕不放棄。世界上應該還有其他擁有像自己這般意誌的人。


    「謝謝你讓我聽到這麽堅定的迴答。你要離開了嗎?」


    「是的。我將即刻返迴雙頭鷲(doppel adler)。」


    東方正教會特務分室,通稱“雙頭鷲”。東方正教會的秘密機關以消滅卡爾·克拉夫特與其眷屬為目標,阿爾弗雷德便是其中的一員。


    東方正教會雖然表麵沒有協力參與令人作嘔的魔女計劃,但還是派了阿爾弗雷德過來。


    「謝謝。多虧了你,她才能和黑圓桌的女武神相抗衡。」


    「我隻是指點了一下而已。能做到那種程度,完全是她自己的力量。」


    阿爾弗雷德是一流的劍士,曾經和貝雅托莉絲是同門。阿爾弗雷德深知貝雅托莉絲用劍的習慣,指導了眼帶女與其對抗,結果眼帶女最後還是被貝雅托莉絲斬殺。


    「不過,通過這件事我也得知了一些事情。那家夥已經沒救了。」


    阿爾弗雷德是將眼帶女作為劍士而培養的。通過劍與劍的相交,讓她在劍路上帶有清廉的特質。但是,貝雅托莉絲像是在展現自己的力量一般,將她無情斬殺。那已經不再是青春期的少女。而是披著笨女孩外殼的修羅道惡魔。


    「我明白了。但是切莫心急。活用這邊的情報,等到必勝的那一刻。那群家夥接下來會不斷磨耗瓦解。瞅準機會,將他們一網打盡。」


    古巴的結果以及世界各國保存的聖遺物情報、能與聖槍十三騎士團相對抗的人才都由阿爾弗雷德送到了雙頭鷲。能活用這些情報的,除了雙頭鷲以外,再無第二者。


    阿爾弗雷德聽取了建議並伸出了手,辦公室的主人非常誠摯的將其握住。


    「可是,就算讓我等待時機,可我已經開始衰老了。」


    「那就一直堅持鍛煉。就算變成老人,就算時日無多,也要有將刀刃抵在他們脖子上的力量。」


    「好的。我會在死之前一直祈禱那一刻的到來。」


    握手之後,阿爾弗雷德敬了一禮,離開了辦公室。離去時的光景,不禁讓人感到哀愁。


    剛來這間辦公室的時候,明明是那麽充滿朝氣,現在已經已變得空蕩蕩的。看到這空虛的景象再聯想到人類屈服在了區區十三人之下,實在是悲哀。


    但是,自己還未放棄。通過古巴事件裏所學到的經驗,終有一日會將聖槍十三騎士團、將貝雅托莉絲打倒。臥薪嚐膽,必定將其實現——


    如果說魔人的強悍之處在於不變的個體,那麽,人類的強悍就在於多數之間的聯係。阿爾弗雷德向先驅們表達了敬意,走向了自己的道路。


    ◇


    處理掉辦公室之後,他迴到了家裏。


    和辦公室一樣,家裏什麽都沒有。沒有物品,也沒有家人。自從決定消滅聖槍十三騎士團那一天起,他就獻出了自己的人生。


    在盧薩魯卡用血染紅的奧馬哈海灘上,他作為新兵參戰。在那一天,他目睹了地獄。同胞和長官接連被殺害。他在那時也險些被關進鐵處女裏,多虧長官在最後時刻將他推了出去才撿迴了一條命。幸運的是,在沙灘上飛奔的施萊伯也沒注意到他,直接從他身邊通過了。


    他是那個奧馬哈海灘上為數不多的幸存者之一。被急救隊救迴,得知自己還活著的那一刻,他萌生的不是恐怖也不是絕望,而是反抗。


    和有著相同誌向的同伴聯手。作為親眼目睹過黑圓桌的人,他到處拉關係。和原本的納粹軍官因相同的危機感而合作,迴到以前曾看不慣的和平家鄉,將財產用盡。


    當他從忘我的狀態中迴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成為了對聖槍十三騎士團作戰的立案者。他提出的作戰是用怪物來對付怪物,內容非常簡單明了。收集聖槍十三騎士團的殘留物,製造了魔女,然後失敗了。再嚴格點來說,由於創造出比黑圓桌更可怕的怪物,他背負了所有責任,隻得到了失敗的苦果。


    既然失敗,那就會失去一切。古巴危機之後的這一年,是因為有東西要托付給後人才苟活了這一年。既然東西都已經交了出去,那剩下的隻有一件事。


    他打開了唯一帶迴來的祖先遺產學會的箱子封條。裏麵既不是聖遺物也不是什麽特別的東西,隻是普通的遺物。舊納粹德國的男軍服、一些日常用品、還有張照片。那是祖先遺產學會工作人員的合照。遺物主人的旁邊站著和盧薩魯卡非常相似而且麵帶緊張的妙齡少女。那好像就是當時的盧薩魯卡本人。和現在的幼女體型完全不一樣。


    他把那些遺物扔進了暖爐。有好幾位納粹高官曾說過,這些遺物的主人是對盧薩魯卡來說很重要的人物,她一直都在追尋聖遺物以及這些東西。那就隻能燒掉了。至少也讓她嚐嚐被剝奪的滋味。


    他一邊燒著盧薩魯卡的迴憶,一邊對這些遺物的主人羅特斯·萊希哈德道歉。他對羅特斯並沒有私怨。


    燒完遺物之後,他沉下身子,坐在躺椅上。


    發起那麽大規模的反抗作戰,最終卻失敗,連總統都被暗殺了。隻有自己能承擔這個責任。身旁已經準備了子彈上膛的手槍。


    昨天才剛剛看到聖槍十三騎士團那高到非現實的懸賞金,認識到了世界想將他們當成非現實存在的妥協。今天,看到了阿爾弗雷德那不屈的意誌,他認識到了人類不妥協於強權的美德。如果兩者是一個整體就好了。但就算隻有後者,那也有著希望。


    就算雙頭鷲被擊敗,他們也會留下什麽,以助後人超越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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