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娣迴頭,看了看皇帳前結陣的禁衛六軍,又看了看被密宗僧兵簇擁著的太子李亨,微微一笑:“步將軍危言聳聽了吧!”


    “太子妃身為黑雲都主公,昨日舉兵攻擊皇帳,乃是破釜沉舟之舉,當年楚霸王,也不過如此!太子妃確有大丈夫豪氣!且行事機巧縝密,六軍為太子妃所用,卻是蒙在鼓裏!”步雲飛說道:“不過皇上對太子妃的事情,卻已是心知肚明!”


    “那又如何!”張良娣臉上依舊帶著盈盈笑容,步雲飛這是當麵揭穿她試圖弑君,而張良娣卻是並不驚慌,甚至是坦然接受。這個女人,當真厲害。


    步雲飛說道:“太子妃所憑依,無非是馬嵬坡亂局,六軍心中疑懼,軍心不穩。所以,皇上不敢將此事點破,隻得佯裝不知!”


    “步將軍的確是英雄所見!”張良娣笑道:“所以,太子有誅殺楊國忠的大功,一定可以輕鬆走出馬嵬坡,難道不是這樣嗎!”


    “的確是這樣!對此,步某與太子妃的看法完全一致!”


    “那步將軍還想說什麽?”


    “步某是想說,太子可以走出馬嵬坡,但太子妃不行!”


    張良娣大笑:“步將軍危言聳聽,太子與妾身,一向是夫妻一體!太子可以走出去,妾身如何走不出去!”


    “夫妻一體?”步雲飛緩緩搖頭:“韋氏、杜氏何曾與太子夫妻一體!”


    步雲飛話音一落,張良娣頓時呆在了當場。


    太子李亨的第一任太子妃是韋氏,第二任太子妃是杜氏!


    當年,李亨連續遭到李林甫、楊國忠興大案打壓,他毫不猶豫地廢除了這兩位太子妃,與韋氏、杜氏娘家徹底劃清界限!韋、杜兩家最後落得個家破人亡,李亨始終袖手旁觀。這因為如此,李亨得以渡過難關,保住了太子之位。


    “韋氏蒙冤,杜氏遭讒,太子殿下心知肚明,尚且不發一言,與之決然離婚!而昨日馬嵬坡之事,乃太子妃一手謀劃,不冤也不讒,難道,太子妃還指望太子殿下能為你說句話嗎?”步雲飛緩緩說道。


    張良娣迴頭看了看李亨,李亨站在驍衛軍之中望著張良娣,一臉的關切。


    “你胡說!”張良娣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


    “恕步某直言!”步雲飛淡淡說道:“太子殿下有休妻的習慣,當然,男子漢大丈夫胸懷天下,不應以女人為意……”


    “放屁!”張良娣爆出一句粗口。


    “太子妃出言市井之語,步某反倒以為,正顯太子妃的真性情!”步雲飛淡淡一笑:“太子妃應該明白,皇上對馬嵬坡亂局,一目了然,隻是礙於六軍,暫時不敢向太子發難,今天,太子當然可以走出馬嵬坡,但皇上一定會對在合適的時候,對參與昨夜之事的人,秋後算賬!而太子對自己的處境,也是十分清楚!那麽,太子要想保全自己,最好的辦法,便是舍車保帥!尤其是,當金城父老來到了馬嵬坡,必然要見到皇上,皇上一定要給百姓一個交代。否則,皇上便無以號令天下!太子妃,如果是你換做太子本人,你該怎麽辦?”


    張良娣咬牙不語。


    步雲飛歎道:“其實,太子妃心裏應該比步某更清楚!以太子的為人,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將此事一股腦推到太子妃身上,宣稱自己對昨夜圍攻皇帳之事一無所知。然後,便是老套路了——休妻!這種事,太子殿下做起來輕車熟路,料想不會出什麽紕漏。皇上自然也是順水推舟,大不了就是殺了一個妲己而已嘛……”


    “你敢把我比作妲己!”張良娣氣得臉色發青。


    步雲飛正色說道:“太子妃當然不是妲己!步某對妲己也並無不敬之意!男人敗壞了社稷,便推到了女人頭上,妲己不過是男人推卸責任的一個犧牲品而已!”


    “這是你的真心話?”張良娣的臉色,平緩下來,她第一次聽見一個男人如此評價妲己,第一次聽見一個男人,替女人說話,大為新奇。


    “當然!”步雲飛正色說道:“步某對太子妃更是一向敬仰有加!”


    “步雲飛,你我是冤家對頭,你的敬仰,是言不由衷吧。”


    步雲飛歎道:“太子妃乃是太子殿下的第三任太子妃,出身卑微,娘家比不得韋氏、杜氏那等顯赫。當年韋氏、杜氏娘家身世顯赫,卻是坐以待斃,而太子妃雖然出身卑微,卻不願像韋氏、杜氏那樣,落得個家破人亡的的下場,居安思危,奮起抗爭!此乃大丈夫之舉!所以,步某一向認為,太子妃組建黑雲都,為自己的夫君謀劃前程,並沒有做錯什麽,相反,這是一個人為自己,為自己的家族應該做的!而太子妃從一無所有,到現在大有成就,其間艱難,步某雖未親眼所見,但也是感同身受!如此大事,便是一個男人,也很難做到,何況一個家世並不顯赫的女人!所以,步某敬仰太子妃,並非虛詞,乃是肺腑之言!”


    張良娣一聲長歎。


    這麽多年,她過得日子,其實是朝不保夕。


    步雲飛說到了她的痛處,也說到了她的心窩裏!


    從嫁入太子東宮那一天起,她就知道,坐在太子妃的位置上,其實是坐在火坑裏!


    她的夫君隨時可以將她拋出去,丟給那些李林甫、楊國忠、或者其他權臣手裏!


    她的家族並不會因此而獲得任何榮耀,反倒會因為她,而惹來殺身之禍!


    從那一天起,張良娣便下定決心,不能像韋氏、杜氏那樣任人宰割!


    太子不可靠,可靠的,隻能是自己!


    她幫助李亨創建了黑雲都!


    她幫助李亨布下了一局大棋!


    她要把李亨推上皇帝寶座!隻有這樣,她的命運才不會被別人所左右!


    為此,她忍辱負重,機關算盡!她逼反了安祿山,殺了楊國忠,攪亂了大唐的錦繡江山!


    可是到頭來,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仍然逃不掉和韋氏、杜氏一樣的下場!


    正如步雲飛所言,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要想在這個馬嵬坡上弑君篡位,已經無法實現了!李亨要想擺脫眼下的困局,他最好的選擇,便是拋出張良娣!


    而李隆基一定會很樂意接受這樣一個“妲己”的存在!因為,隻有這樣,才能將這一場子殺父的家醜,化解到一個可以被天下人接受的程度!才能夠平息天下物議,維護皇家的尊嚴。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這一對父子已然達成了默契。


    “太子妃!其實,楊貴妃和你一樣,都是他們手中的工具!”步雲飛歎道:“紅顏禍水這個說法,是他們推卸責任的一個托詞而已!”


    皇帳前,禁衛六軍逼向皇帳,索要楊貴妃,呐喊聲震天動地。


    一旦楊貴妃死了,下一個就輪到她張良娣!


    “我輸了!”張良娣一聲冷笑,臉色卻是坦然。這便是與賭博一樣,願賭服輸!


    在這個男人主宰的世界上,女人試圖掌握自己命運的一切努力,其實都是在自殺!


    ……


    楊玉環走到帳門前,卻被晁用之堵住了去路。


    晁用之的身材高大,將帳門堵了個嚴嚴實實。


    “將軍是誰?”楊玉環問道。


    “末將晁用之,乃是日本遣唐使,曾經在王忠嗣手下效命!如今以布衣待罪!”晁用之俯首說道。


    “我聽說過你!”楊玉環歎道:“你原本是朝廷的四品上將!是因為替王忠嗣伸冤,才被削奪官職的!沒有了前程,你也迴不去日本了!晁將軍,我大唐朝廷讓你失望了!”


    “多謝貴妃娘娘垂憫!此乃晁某命苦,非關大唐朝廷!”


    “晁將軍多保重!”楊玉環點頭:“請晁將軍讓一讓。”


    “貴妃娘娘無罪!不可麵見六軍!”晁用之擋在帳前沒動。


    “皇上已經賜我一死!”


    “晁某在大唐八年,也懂得大唐禮儀!皇上若是賜貴妃娘娘一死,或藥酒、或白練,豈能將娘娘交於亂兵!皇家顏麵何在!此乃亂命,貴妃娘娘不必遵循!”晁用之說道。


    “多謝晁將軍好意,隻是,我情願一死!”楊玉環臉色從容。


    忽聽晁用之背後,響起一個尖利的聲音:“放屁!楊玉環,給老娘滾迴去!”


    晁用之讓開了帳門,虢國夫人楊玉瑤挺身上前,一把抓住楊玉環的胳膊:“跟我去見皇上!”


    “你還活著!”楊玉環驚道。


    “托了步雲飛那小白臉的福!老娘沒死在亂軍之中!”


    “那你來幹什麽!”楊玉環冷冷說道,對於她這個風流成性的姐姐,她實在是不想再看到!尤其是,當她就要離開這個人世間的時候。


    “老娘來替你辯白!”


    “辯白什麽?”


    楊玉瑤也不答話,拉著楊玉環,直直走進大帳,來到李隆基麵前。


    李隆基臉色陰沉:“虢國夫人,你既然沒死,就該遠走高飛,既然迴來了,那就不要怪不得朕了!楊國忠陰謀弑君謀逆,楊氏一族罪責難逃,如今秦國夫人、韓國夫人已死,就剩下你們兩人還活著!朕念在舊日情麵上,不把你交於六軍,你自我了斷吧!”</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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