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蛇陣前,步雲飛麵對鐵壁後的張通幽。


    步雲飛的身後,不再隻有拔野古。


    京兆尹崔光遠,金城縣令張興、崔書全帶著一百多金城父老,簇擁在步雲飛的身後,這些金城父老,有德高望重的老者,也有大戶人家的鄉紳,不少人須發皆白,步履蹣跚,卻是因為就要麵前天子而精神飽滿。


    張興、崔光遠、崔書全一行是剛剛才趕到馬嵬坡。


    昨晚四更天,崔光遠、崔書全跟著步雲飛從五陵塬迴來,便去了金城,與張興匯合。


    馬嵬坡喊殺聲起,張興卻是按照步雲飛的吩咐,在金城縣衙,再次擂響了聞聲鼓,召集百姓迴城。


    這一次,終於有百姓迴到了金城。


    剛開始,隻有一些膽子大的青壯年來到縣衙。很快,皇上禦駕金城、加封郭從謹為金城縣男,他孫女婿加封為金城縣令的消息便傳開了。


    百姓不願背井離鄉,隻要有一線希望,他們就要迴到故土。


    何況,現在的縣令,乃是郭從謹的孫女婿。


    郭從謹一家雖然貧窮,卻也是金城裏有名的老實人,皇上能夠加恩郭從謹,百姓便是看到了希望——皇上不會拋棄他們!


    於是,躲避在周圍山中的百姓,紛紛偕老帶幼,迴到了金城。


    到了天亮的時候,縣衙中已然聚集了五千多百姓。


    張興便點了一百有名望當地鄉紳父老,和崔家父子一起,來到馬嵬坡。


    這是步雲飛的主意。


    步雲飛知道,馬嵬坡上一但大亂,便是兩敗俱傷,最後收拾殘局,將要依靠的不是兵諫,而是民諫!


    不管是哪一方獲勝,都得順應民心。


    尤其是,禦駕蒙塵,天下大亂的時刻,民心所向,是當政者唯一的希望。


    不管是誰,可以屠戮政敵,但絕不敢在這個時候,向百姓開刀。


    步雲飛明白這個道理,張通幽也應該明白。


    至於太子李亨,步雲飛倒也沒太放在心上,這馬嵬坡上,真正拿主意的,不是李亨,而是張通幽。隻要張通幽看得清形勢,李亨便不會做出糊塗事來。


    果然,當張興帶著這一百金城父老來到馬嵬坡的時候,張通幽命密宗僧兵收起了刀槍。


    他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對百姓刀槍相見。


    但是,張通幽並沒有讓路。


    張通幽站在鐵壁之後,已然收起了手中寶劍,向步雲飛拱手說道:“雲飛兄,張某隻想到了軍心可用,而雲飛兄卻是想到了民心可用!看來,雲飛兄還是棋高一著!”


    “哪裏哪裏,通幽兄應該也想到了,隻是,這個民心,通幽兄沒法用!”步雲飛淡淡說道。


    金城父老趕到,太子李亨便不可能再戰了。


    光天化日之下,當著父老百姓的麵弑君殺父,任誰也做不出來!即便是做得出來,也將成為天下民賊!


    百姓柔弱,但民心卻是無堅不摧!


    所以,步雲飛可以用民心阻止李亨弑君,反過來,張通幽卻不能用民心來幫助李亨弑君,父子倫常,乃是天下最大的人倫!


    張通幽明白步雲飛的意思,隻得冷笑不語。


    “那麽,金城父老百姓前來迎駕,通幽兄不該阻攔了吧!”步雲飛說道。


    張通幽臉色陰沉,猶豫不決。


    不能當著六軍將士的麵公然阻攔迎駕的百姓!


    六軍將士都知道,昨天晚上,一介布衣郭從謹前來迎駕,皇上親自召見,而現在,金城一百父老迎駕,若是有人阻攔,便是心懷鬼胎!


    張通幽明白這個道理,但他不敢放步雲飛過去。


    他好不容易才把主動權搶迴手裏,一但步雲飛麵見皇帝,天知道又會發生什麽變數。


    一陣散亂的腳步聲,從常山蛇陣之後傳來過來。


    三百驍衛軍簇擁著太子李亨、太子妃張良娣,來到了鐵壁前。


    張通幽慌忙俯首退到側旁。


    李亨身著黃金鎖子甲,手按佩劍,麵向步雲飛,冷冷說道:“你就是步雲飛?”


    步雲飛俯首施禮:“驍騎尉、陝郡節度使步雲飛,拜見太子殿下!臣甲胄在身,不得全禮,請太子殿下海涵!”


    身後,一百名金城父老紛紛跪地:“金城鄉紳,拜見太子殿下!”


    李亨冷眼掃了一眼步雲飛,視線越過步雲飛頭頂,向金城父老高聲說道:“父老鄉親請起。叛軍猖獗,父皇蒙塵,經過馬嵬坡,金城父老前來問安迎駕,足顯對我大唐的忠心。昨日楊國忠謀逆,楊氏一黨已然伏誅。但父皇偶感風寒,身體不適,特命本太子前來,感謝諸位盛情,本太子一定會將諸位美意,傳給父皇,請諸位父老暫且迴去。”


    李亨很清楚,皇帳已經不需要驍衛軍了。禁衛六軍已經將皇帳團團圍困,隨時可以踏平皇帳,晁用之手下的兩三百人,根本無法抵擋禁衛六軍。換言之,皇帝已經插翅難飛。所以,李亨隻是命魚朝恩率一百驍衛軍監視皇帳,自己則是趕到了常山蛇陣前。


    對於李亨而言,最大的威脅,已經不是皇帝,而是這一百金城父老。


    一但金城父老得知馬嵬坡的真相,即便他沒能殺掉李隆基,他也徹底完了!


    他必須在六軍動手之前,勸走這些金城父老。


    李亨的話,說得中規中矩,卻也無懈可擊,金城父老臉色失望,卻也不好強求。


    卻聽金城縣令張興昂然說道:“太子殿下,下官金城縣令張興,與這一百父老,乃是受金城百姓之托,前來迎駕。皇上龍體欠安,下官愈發惶恐,還請太子殿下允許我等前往皇帳問安,我等隻要能得見皇上一麵,便可心滿意足,否則,百姓不安!”


    “張興,本太子已經說過了,皇上龍體欠安,難道你要抗命!”李亨沉下臉來。


    金城百姓麵見皇上,那是絕對不允許的!


    一但他們見到皇上,這馬嵬坡的真相,便再也掩蓋不住了!


    “下官不敢!”張興說道:“隻是,若是見不到皇上,下官身為金城父母官,無法向金城百姓交待,還請太子通融!”


    宦官李輔國跟在李亨之後,一聲嗬斥:“放肆!張興,你敢頂撞太子,你活膩了!”


    郭繡跟在張興的身後,聽見李輔國的嗬斥,嚇得一個哆嗦。顏泉盈站在郭繡身邊,低聲說道:“不怕,姐姐保護你!”


    顏泉盈一身戎裝,手持寶劍,頭上戴著頭盔,將一頭秀發藏在頭盔裏,隱藏了女兒身。


    顏泉盈的周圍,還有三十名長安捕快。


    郭繡怯生生說道:“姐姐,誰保護我家相公?”


    顏泉盈微微一笑:“原來是擔心相公啊!郭妹妹剛剛拜堂,就舍不得相公了!”


    郭繡滿臉通紅,又羞又急,卻是說不出話來。


    顏泉盈憐惜地扶了扶郭繡的長發:“妹妹,張興沒事的,他們隻是外強中幹,根本不敢拿他怎麽樣!”


    “當真?”郭繡瞪大了眼睛:“那個壞人好兇的!”


    那李輔國賊眼高鼻,相貌陰鶩,聲音尖利,像是一隻禿鷲一般。郭繡心頭害怕。


    卻聽崔光遠喝道:“李輔國,張興乃是皇上加封的金城縣令,你不過是個小小的內監,豈敢嗬斥朝廷命官!”


    崔光遠穿著一身讚新的三品朝服,站在隊伍中央,一副閣臣的派頭。


    “崔大人,奴才隻是維護太子威儀!”李輔國俯首說道:“一個縣令,豈能衝撞太子!”


    卻聽太子李亨身邊,響起太子妃張良娣的嗬斥:“李輔國休得無禮,張興乃我大唐忠良,雖然頂撞太子,也是因為他惦念皇上。豈能加罪!”


    郭繡鬆了一口氣:“姐姐,那個漂亮女人心好,她是誰?”


    張良娣身著白衣,黑發披肩,杏眼柳眉,十分俊俏,隻是,那俊俏的雙目中,透著一汪深不見底的濁水。


    “她是太子妃!”顏泉盈歎道:“繡兒妹妹,她可不是心好,她是不敢拿你相公。”


    “為什麽?”


    “你相公是大英雄,他們不敢惹!”


    郭繡鄭重點頭:“嗯!我爺爺早就知道,我相公是英雄!”


    陣營前,步雲飛說道:“太子妃深明大義!張興與金城父老同來,還請太子妃通融!”


    “多謝步將軍誇讚!也多謝張縣令的盛情。”張良娣微微一笑:“隻是,父皇身體確是有恙,此時的確不便麵見眾位父老!”


    “是你們不敢讓父老們見皇帝吧!” 拔野古一聲爆喝:“太子殿下昨晚的事,見不得光!”


    “胡說!”李輔國一聲嗬斥:“昨夜太子殿下興義兵,誅滅楊國忠賊黨!乃是順天應人,有功於社稷!拔野古,你公然指斥太子殿下,莫非是要替楊國忠翻案!”


    “放屁!”拔野古喝道:“你們賊喊捉賊,太子明明就是……”


    步雲飛打斷了拔野古的話:“太子殿下當機立斷,未奉旨而誅殺楊國忠,更顯太子殿下英明果決!”


    拔野古一臉的錯愕:“大哥……”


    步雲飛使了個眼色:“拔野古不得對太子殿下無禮!”


    步雲飛知道,到了這個時候,雙方之間的那一層紙,最好不要捅破。</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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