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雲飛笑了笑:“神策令牌乃軍機重器,容不得一時半刻的差池!杜乾運身為神策軍中郎將,令牌一連兩天處於失控狀態,卻隱瞞不報,那更是欺君之罪!要是杜乾運拿到令牌,再把這事捅出去,朝廷追究起來,杜乾運隱瞞不報,是殺頭的大罪,就是楊國忠也保不了他!大慈恩寺主動交還令牌,卻是拾金不昧,不僅無過,反而有功!這件事,好就好在,長安縣衙捕快張興也在場,有個見證,杜乾運想賴都賴不過去。那杜乾運是個聰明人,豈能做出這等蠢事!”


    “步先生高見!”空悔合十說道。


    “杜乾運在楊國忠麵前,不僅不敢提令牌之事,而且,半句對大慈恩寺不利的話都不敢說,包括玄鐵。要是大慈恩寺出了什麽事,令牌的事就瞞不過去了。我估摸著,這小子見了楊國忠,一定會信誓旦旦,說佛骨就在大慈恩寺般若堂。反正,這一點,他還是有把握的。既然佛骨未出大慈恩寺,楊國忠豈敢鋌而走險!佛骨能不能救貴妃一命,尚在兩可,而朝廷輕動佛骨引起西域諸國不滿,卻是實實在在的。步某估計,楊國忠必然會馬上入宮勸阻皇上,不出半個時辰,宮中必有佳音!”


    “阿彌陀佛,步先生真乃上天賜予大慈恩寺的恩人!”


    聽到“恩人”兩個字,步雲飛頭都大了。


    要不是給拔野古做了一迴恩人,那裏落得到這般尷尬境地!


    兩人正在閑聊,一個小沙彌匆匆而來,俯首說道:“步先生,空悔師父,郡主來了,方丈大師請二位趕緊過去一趟!”


    “她不是早就迴去了嗎?怎麽又來了?”步雲飛問道。


    兩人不敢怠慢,急急跟著小沙彌,來到荷塘邊,空明法師的禪房。


    禪房裏,空明法師盤坐在禪床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


    “方丈師兄,有何吩咐?”空悔急忙問道。


    “郡主剛剛來過了。”


    “人呢?”


    “已經走了。”


    “發生了什麽事,怎麽這麽匆忙?”步雲飛問道,心頭湧起不詳的感覺。


    空明睜開眼睛,緩緩說道:“高力士已經從華清池出發,前來大慈恩寺迎請佛祖真身舍利!”


    “楊國忠當真要鋌而走險!”


    “不是楊國忠,是皇上!”


    步雲飛一聲長歎,千算萬算,唯獨沒有算到皇上。


    可皇上的心思,誰能算得準!


    ……


    荷塘裏的蛙鳴,把夏夜叫得愈發空闊。


    禪房裏,迴蕩著空明蒼老而落寞的聲音:“郡主告訴老衲,正如步先生所料,楊國忠去了華清池,麵見聖上,勸阻皇上迎請佛祖真身舍利。然而,皇上不僅不聽,反而龍顏震怒,斥責楊國忠朝三暮四。楊國忠不敢再言。皇上隨即下旨,命高力士前來大慈恩寺,務必在天亮之前,將佛骨送往華清池貴妃的臥榻前!高力士已經上路,快馬加鞭,估計最多還有一個時辰,就要到達大慈恩寺。”


    “郡主如何得知?”步雲飛問道。


    “永王也在華清池隨駕,得知這個消息,搶在高力士出發之前,命心腹快馬迴府,讓郡主通知老衲,早作準備!”


    空悔問道:“師兄,怎麽辦?”


    空明一聲長歎,搖頭不語。


    空悔跪倒在步雲飛麵前:“步先生足智多謀,還請步先生再為大慈恩寺謀劃一計!”


    步雲飛運籌帷幄,整的杜乾運服服帖帖,在空悔的眼裏,步雲飛就是智多星!


    步雲飛雙手攙扶空悔,歎道:“空悔師父,事到如今,就是諸葛再世,也是無力迴天!”


    空明也搖頭說道:“空悔,不要為難步先生了,若是有一絲機會,郡主豈能袖手旁觀,連她也是歎息而去,步先生又能如何!”


    空悔大唿:“難道我大慈恩寺百年基業,就要毀於一旦!”


    “大慈恩寺當然不能毀,也不會毀!”空明沉聲說道。


    “師兄,你有辦法?”空悔麵露喜色。


    空明沉聲說道:“空悔,你馬上親自送步先生出寺,找到胡人拔野古和房若虛,連夜離開長安,走得越遠越好,最好是去西域。他們都是無辜之人,不能因我大慈恩寺而搭上性命!”


    “師兄您呢?”空悔慌忙問道。


    “老衲身為方丈住持,一人前去朝廷請罪!皇上看在當年玄奘法師的份上,定會隻處罰老衲一人,免責大眾!隻有如此,才能保住我大慈恩寺基業,保住玄奘法師的衣缽!”


    空悔跪伏在地:“方丈師兄,佛骨被盜,罪責在我,懇求師兄將我交予朝廷!”


    空明搖頭:“你不過是個執法僧,就算你向朝廷認罪伏法,也救不了大慈恩寺!隻有老衲承擔,方才抵得過丟失佛骨之罪!”


    “空悔願追隨方丈師兄!”


    空明搖頭:“大慈恩寺丟失佛骨,隻是看護不力之罪。可是,步先生、拔野古、房若虛或多或少都與佛骨有些關聯,若是他三人落入朝廷手裏,楊國忠必然會認定我大慈恩寺勾結匪人監守自盜,將大慈恩寺趕盡殺絕!大慈恩寺百年基業必將毀於一旦!老衲與大慈恩寺,孰輕孰重,一目了然!空悔,你必須把他們三人送到安全的地方,不能讓他們落入楊國忠手裏!這是大慈恩寺最後的機會!”


    “空悔謹遵法命!”空悔含淚作答,從懷中取出彈簧鋼:“方丈師兄,這玄鐵如何處置?”


    “物歸原主!”


    步雲飛說道:“這兩個月來,步某幸得大慈恩寺收留,才沒有流落街頭。步某蒙大慈恩寺厚恩,無以為報,願將玄鐵送與大慈恩寺,請大師笑納!”


    唐人不識彈簧鋼,以為那是玄鐵,玄鐵乃是無價之寶!步雲飛留下玄鐵,不是報恩,而是給大慈恩寺留一條後路,萬不得已,空明可以用玄鐵行賄高力士,或許,還有迴旋餘地。


    “多謝步先生好意!”空明聽出了步雲飛的話外之音,卻是搖頭說道:“大慈恩寺因為佛寶而麵臨劫難,豈能再因俗物而雪上加霜!”


    “大師所言極是!是步某唐突了!”步雲飛俯首說道。佛祖真身舍利失竊,是驚天大案,不管是高力士還是楊國忠,誰都不敢在這件事上動貪心!用玄鐵行賄,不僅不能免罪,隻能是罪上加罪!


    空明轉向步雲飛:“老衲就不留步先生了,先生請!”


    步雲飛心中歎息,事已至此,留在寺裏,不僅不能自保,反倒會給大慈恩寺帶來更大的災禍,隻得收起彈簧鋼,俯首施禮:“大師,步某隻得告辭,我佛慈悲,或許還有機緣,大師珍重!”


    “阿彌陀佛!”空明閉目合十。


    步雲飛跟隨空悔,匆匆出了禪房,卻不敢出山門,從後門出了大慈恩寺。


    高力士隨時都有可能趕到大慈恩寺,一旦發現佛骨失竊,必然會全城戒嚴,封閉城門,挨戶搜查,很快就會查到步雲飛、拔野古、房若虛三人與佛骨的關係。到那個時候,三人隻能是作繭自縛,俯首就擒。


    兩人不敢耽擱,腳步匆匆,一路疾行,不一時,來到了永和坊的破草屋前。


    還沒等步雲飛敲門,拔野古一頭鑽了出來,見到步雲飛,麵露喜色:“大哥,二哥在裏麵!”


    “叫他出來!咱們趕快出城!”步雲飛急急說道。


    “大哥,出什麽事了,怎麽空悔師父也來了?”拔野古看見了步雲飛身旁的空悔。


    “一言難盡,你趕緊叫房若虛出來,咱們邊走邊說!”


    拔野古答應一聲,迴到草屋裏。


    步雲飛和空悔守在門外,左右觀望,已近五更,永和坊裏靜悄悄的,隻有一輪明月,掛在西方的天空中,把街巷照的蒙蒙憧憧。


    拔野古進去了好一陣子,卻一直沒出來。


    最多半個時辰,高力士就要到達大慈恩寺,耽誤了時辰,不僅大家性命難保,大慈恩寺更是雪上加霜!


    “步先生,時辰來不及了!”空悔催促道。


    步雲飛心頭焦躁,抬腳走進草屋。


    草屋裏,一盞油燈忽明忽暗,房若虛躺在草垛上,雙手靠在腦袋後麵枕著,翹著二郎腿,閉著眼睛,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拔野古躬身站在草垛旁,小心催促著:“二哥,大哥叫咱們趕緊走,你快著點,別讓大哥等急了。”


    步雲飛心頭火氣,喝道:“房若虛你搞什麽鬼名堂!”


    “二哥我睡覺!這深更半夜的,大哥不睡覺,二哥倒要問問,大哥要搞什麽名堂!”房若虛大喇喇躺著,一副無賴相。


    步雲飛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個房若虛從大哥降成了二哥,心中不服,死到臨頭還在冒酸氣!


    “房若虛,你狗日的想要活命,就爬起來跟老子走!”步雲飛喝道。


    “危言聳聽!大話欺人!又是想把老子騙到哪裏去挨打!老子不上當!”房若虛賴在草垛上,一動不動。


    步雲飛焦躁萬分,一探手,抽出彈簧鋼,對著房若虛劈頭蓋腦砸過去。


    “大哥使不得!”拔野古一抬胳膊,迎上了彈簧鋼。


    步雲飛隻是想嚇唬一下房若虛,可那拔野古心地實誠,以為步雲飛要下狠手,伸出一隻胳膊護住了房若虛。


    拔野古出手快如閃電,步雲飛收手不及,彈簧鋼狠狠地砸在拔野古的小臂上,隻聽得“當啷”一聲脆響,火光四射。


    草屋裏的四個人,步雲飛、拔野古、空悔、房若虛,都呆在了當場,作聲不得。</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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