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仁這些年來作惡多端,不顧血脈親情,將親子的修為吞噬幹淨。可這些修為始終不屬於他,哪怕在不斷的修煉間愈來愈多,也終究不是他自己的東西。


    體內的靈力胡亂攢動,虞仁一時之間無法控製,隻能調動其餘的靈力將之壓製住,甚至想要幹脆放棄這些靈力,讓它們從自己體內離開。可這絕不可能,他被體內的靈力限製,卻不得不承受著這樣的折磨。


    他周身的破綻愈來愈多,顧首不顧尾。虞芝又是個趁他病要他命的性子,當即便將手腕上的的紅綾取下,化作利劍,朝著虞仁刺去。但虞仁哪怕被氣海之中的那些靈氣亂了思緒,渾身疼痛之際,身體也仍能做出反應,躲開了這一劍。


    虞仁不得不正視虞芝,心中知曉自己若是想從虞芝身上取得修為,那這瓔珞是他麵前的一道難關,且虞芝那壓製住噬靈絲的法子他還不知曉究竟是什麽,危機幾乎燃眉,他心中急迫,卻被內憂外患擾得苦不堪言。


    一擊落空,虞芝卻並未氣餒,她右腕甩了甩,紅綾更加鋒利,邊緣處帶著寒光,朝著虞仁疾速而去。


    虞仁眼見避無可避,亦發覺虞芝的決心已然不是他能用言語輕易動搖。況且她身邊還有個虎視眈眈的謝朝兮——這魔修瞧著平平,可先前交手之時,這人身上的那些金光實在詭異,麵對他之時,心中總有股說不出的恐懼,仿佛這世間法則都在逼著自己臣服。


    但困住他的繞雪絲堅韌異常,水火不侵,哪怕他使出渾身解數,甚至用身邊的荒漠之炎燒上去,也無法將之灼斷。


    情急之下,虞仁把心一橫,竟然赤手空拳握起那團火焰之中的那粒火種——將之吞入口中!


    第86章 可懷中是他唯一的珍寶。……


    虞仁做出如此舉動, 亦是無奈之舉。


    事實上,他早已找到這荒漠之炎,但因他無法將之收服, 又不敢強行將之服下,這才拖到最後, 等到虞芝來此, 也未能讓它認主。


    但到了這一步, 他隻好賭自己能收服荒漠之炎,甚至依靠它突破修為,升至合體期, 將虞芝二人斬殺於此。


    隻是若是他沒能成功,便會被這荒漠之炎燒成灰燼,再也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滾燙的感覺伴隨著灼痛自他的嘴唇一直到舌根,傳遞至咽喉內腑,這一瞬間虞仁便開始後悔自己的莽撞。他太過自信於自己的修為,自以為在這修真界並無敵手,連靈寶也敢肆意收服。但如今這情形與他所料相去甚遠。


    虞仁隻覺得仿佛有一根燒熱的鐵杆從口中插進胸腹,整個人都被架在火上翻烤。這痛苦實在難忍,就連氣海之中靈氣與魔氣相撞的感受都被覆蓋, 隻餘撕心裂肺,恨不得當即死了才好。


    他忍不住發出慘叫, 雙眸向下看去,卻發現自己的十指指尖已開始變得焦黑, 甚至這趨勢還逐漸蔓延。轉瞬之間, 連他的手掌也都不再像活人血肉,而是如同枯木一般,仿佛風一吹, 便要化成粉末落在這片湖泊之中,再尋不見。


    虞仁的動作實在太快,虞芝來不及阻攔,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將荒漠之炎的火種吞下。謝朝兮倒是想要衝上去,令他將這火種吐出來,但虞芝卻攔住了他。


    “不必。他不可能將之收服。”


    正如虞芝見到虞仁之時所料,若是虞仁有這個本事,早便能令火種認主,何必到這一步。不過虞仁竟有這般膽量,許是他高高在上慣了,以為世間沒有東西能傷到自己吧。


    虞芝的喉間溢出一聲冷笑,看著虞仁的身軀一寸寸變得焦黑,慘叫聲不絕於耳,心中快意更甚。


    見謝朝兮還有幾分擔憂,她解釋道:“荒漠之炎乃是靈寶,據聞能燒盡世間邪祟,甚至戰勝心魔。可虞仁惡事做盡,可謂罄竹難書,滿身都是心魔,整個人便是邪祟,又如何可能收服荒漠之炎?他敢將火種吞入體內,不過是自尋死路罷了!”


    她說的頭頭是道,似是心中篤定,但虞芝也知曉,這些不過是她的推測罷了。若是虞仁果真能憑借自己的分神期修為將荒漠之炎收服,那他的實力定然會突飛猛進,等他到了合體期,虞芝再想找他報仇,那便是難如登天了。


    好在眼前的畫麵證實了她的推測。虞仁整個人已經因為苦痛而趴在地上,口中發出的慘叫聲也越來越低,整個身軀都快要變成燒焦的樹幹,幹癟漆黑,仿佛隻是一陣強風,便會令他就此灰飛煙滅,喪命於這片湖泊。


    眼見他身上已然燃起熊熊烈火,氣息也越來越微弱,似是已要被荒漠之炎征服,踏上自己選擇的那條死路,謝朝兮問道:“若他性命不存,荒漠之炎可會隨之消失?”


    虞芝訝然,沒想到這人會問出這樣的話:“荒漠之炎乃是靈寶。此刻它不過是在除盡邪祟,如何會危及自身?等虞仁死了,這東西自然就到了我們手中。”


    隻是有些可恨,不能由她親手了結虞仁。


    但在苦痛之中喪命,也算是他自食惡果。


    虞芝看著在那團火焰之中掙紮嘶喊的身影,口中輕聲說道:“虞仁,贖罪去吧。”


    那滿身的罪孽,豈是這團火能燒盡的。


    挫骨揚灰,也不過是——罪有應得罷了。


    隻是虞芝心中痛快,甚至想要擊掌稱好,卻猛然發覺氣海之內隱隱升起一陣疼痛。方才她的心思全在虞仁身上,竟是忘了若虞仁死了,自己體內那噬靈絲也會跟著母蟲一道自絕而亡!


    被灼燒的感受傳至這隻子蟲的身上,令虞芝也恍惚以為自己被放在火上炙烤。


    謝朝兮幾乎瞬間便注意到她微變的麵色。他不算蠢笨,自然也反應過來是虞仁體內的噬靈絲影響了虞芝。


    理智被他拋之腦後,他當下便要衝進火海,將虞仁體內的那條噬靈絲取出來。但虞芝攔住了他:“沒用的……”


    氣海被灼燒的痛苦實在太過猛烈,虞芝甚至沒辦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隻能緩緩道:“……母蟲離體便死,你進去也沒用。”


    這事謝朝兮自然也知曉,但虞芝正忍受著苦痛,他想為她做些什麽,哪怕是能讓她舒緩一些也好。


    噬靈絲的子母蟲相連,子蟲隨著母蟲生死。解決之法決然不在母蟲之上,唯有通過子蟲將之除去。


    可……


    謝朝兮眉頭緊鎖,看向臉色發白的虞芝。


    可若是要傷害虞芝,他又如何能狠得下心?


    這般投鼠忌器,他當即甚至想要將虞仁從那火海之中救出來,留他一命,省得讓虞芝受此折磨。


    虞芝似是看出他的想法,說道:“虞仁吞下火種,便是……便是你去救他,他……也還是得死。”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唯有虞仁不斷發出的慘叫聲響徹湖泊,淒厲至極。


    謝朝兮的手覆在虞芝的氣海之處,輕輕揉著,試圖控製住裏麵那條磨人的噬靈絲。他眼底發紅,隱隱滲出幾分狠戾,看向在火中不斷打滾的虞仁的眼色更是如帶著刀,剮著他的血肉。


    一隻冰涼的手蓋在他的手背之上。


    是虞芝。


    她的手每每都是溫熱的,細膩柔軟,令他隻想緊緊握住。可從未有一刻似此時一般,冷得像是一團雪,比他的手還要涼,像……沒有生氣一般。


    謝朝兮的心頭閃過惶恐,不敢再往下想去,卻聽到虞芝開口說道:“還是將它取出來吧,讓它、讓它死的快些。”


    這話沒頭沒尾,謝朝兮隻當是對他所說,當下要去虞仁那兒將人從火裏拉出來,再處理那噬靈絲。可他甫一起身,便見到虞芝右手成爪,朝自己的氣海插了進去。


    那五根手指白皙柔軟,此刻卻如利器一般,剖開她的腰腹,甚至在其中攪了攪,直到一片血肉模糊之際,那隻手才從中拿出。


    一根黑色的長條狀蟲子沾滿鮮紅的血,被二指捏著,便是噬靈絲。


    “芝芝……”


    謝朝兮愣在原地,他沒料到虞芝竟對自己這般心狠,連自己的氣海也直接剖開。可就在這時,虞仁竟斷了氣,她手中的那條噬靈絲也不再蠕動,就這麽死了。


    方才虞仁眼見著便要熬不住,虞芝這一下亦是鋌而走險。若噬靈絲死在她體內,她性命難保。


    這麽一爪下去,她的氣海在霎那間破碎,靈力從洞口不斷往外溢出。她也如同瞬間失了力一般,再也無法維持身形於湖麵之上,而是往裏沉。


    謝朝兮飛快接住了她,將之抱在懷中。


    “芝芝……芝芝!你怎麽了?你別嚇我!”


    不遠處虞仁已被燒盡,化作一片飛灰。那荒漠之炎的火種也浮於湖麵,一點點又要重新燃燒起來。可他卻看也不看一眼,滿心都是眼前這個人。


    心中湧上來無盡的恐懼與悲痛,他甚至不敢伸手碰她,擔心將之弄碎。


    身邊的湖泊已然被染得一片鮮紅,蓋住了下方藍色的湖水,在火光輝映之中,更是顯得淋漓慘烈。


    眼眶霎時濕潤,謝朝兮感到喉間哽住,隻能虛虛環著虞芝。空白的腦海甚至令他感到茫然的痛苦,滾燙的淚水就這麽砸在了虞芝蒼白的臉上。


    他隻能捂住那不斷溢出靈力的氣海,卻又不敢隨便用自身的魔力為之修補。


    自墮魔以來,他從未如此刻一般這樣悔恨。若是他沒有墮魔,他便不會似如今這般束手無策!


    哪怕他當時再絕望崩潰,也萬萬不該墮魔!


    這般想著,謝朝兮甚至覺得是他將虞芝害到了如此危險的境地。他的喉間溢出悲鳴之聲,卻說不出話,愴然至極。


    虞芝的手自他眼眶下而過,拭去那幾滴淚,伸手指了指那火種,又將儲物玉鐲從自己腕上褪下,交給了謝朝兮。


    鐲子在指間被攥緊,謝朝兮想,他不久前才因為這東西而掙紮,可到了現在,虞芝親自將信任交付到他的手中,他卻隻願從未有機會碰到它。


    虞芝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哪怕到了這時候,她心中也記掛著靈寶,叮囑謝朝兮:“用雲根之水……荒漠之炎。”


    水火相克,荒漠之炎在這片湖中尚且無礙,可若是離了水,興許連她的儲物玉鐲都要被燒毀,唯有雲根之水方可壓製。


    她的話說得斷斷續續,但謝朝兮聽得分明。


    不遠處是那顆火種,是世間至寶。


    可懷中是他唯一的珍寶。


    他的目光在虞芝與火種之間搖擺。


    但看到虞芝眼中的堅定與催促,他狠了狠心,飛身去將那火種收入雲根之水中,又奔至虞芝身側,將她護在自己的魔力之中,免得沉入水下。謝朝兮攬過她的肩,看著她那對顫動的眼睫,輕聲唿喊道:“芝芝,芝芝,你別睡……你別閉眼!”


    他手上的力度大抵已然在虞芝的肌膚之上留下幾個清晰的指印,謝朝兮握住虞芝的手,不斷與她說著話,惶惶不安,幾乎要被身側的潮水淹沒。


    湖水已然漫至腰際,他卻恍如未覺,隻將虞芝緊緊抱住:“芝芝,你不想要佛舍利了麽?隻差這一件了,你忍心就此放棄麽?”


    心中悲痛欲絕,他將雲根之水放進虞芝的手中,握緊她的五指,將之包裹住:“芝芝,若是你不在了,這些個靈寶我也一件都不會留著。你當真舍得讓我將它們毀去麽?!”


    但眼前人的雙眸卻漸漸閉上,被他捧著的那隻手也慢慢垂了下去,不再動彈。


    第87章 生死何足懼?


    “不——!!!”謝朝兮唿喊出聲, 眼眶猩紅,滔天的痛苦將他掩埋,如割如絞。


    他的指腹抵上虞芝的頸側, 卻再也感受不到她的脈搏的跳動,如一潭死水。


    沉寂自他的身側蔓延, 連湖麵都靜下來, 沒有半點漣漪。


    一瞬間, 謝朝兮想,不如索性將這些個靈寶毀了去,再自絕而亡, 與虞芝死在一處。


    這個念頭甫一出現,便占據了他的整片腦海。


    與她在一處,生死何足懼?


    濃鬱的黑色魔氣愈來愈烈,如攪弄著風雲一般,在湖麵之上卷起一道漩渦。


    他的手碰到那塊石頭。


    裏麵盛著雲根之水,如今還存放著荒漠之炎。


    這是虞芝無論如何也要得到的東西。


    可若是她都不在了,這些個靈寶,又有誰稀罕?


    六件靈寶被他擺在虞芝身邊,魔力自他掌心凝聚, 似是當真要將這些東西毀去,與虞芝陪葬。


    可到了跟前, 謝朝兮猶豫許久,還是沒能下手。


    這是她親手交到自己手中的寶物, 他該好好對待。


    謝朝兮將虞芝平放於湖麵之上, 靈寶被他收進玉鐲,複又戴在虞芝的手腕上。


    他半坐著,垂眸注視這那張安靜的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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