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腕用力,直接將那劍刃折斷。因著狂風,他的頭發披散,瞧著宛如魔界惡鬼一般尋人索命。


    陸嘉看著謝朝兮的眼底變得猩紅,神態更似是要將他整個人剝皮拆骨,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這時他才當真感到發自內心的恐懼,似是隻要一個眨眼的功夫,他便再也沒法活下來。


    徹骨的寒令他連那半截斷劍都不要,任它掉在地上,轉身向後逃去。


    但他隻跑出了三步,便被身後而來的劍尖穿胸而過。


    他雙目圓瞪,看著那柄原本屬於自己的半截劍。胸前的銀刃上滿是他的鮮血,他的手指顫抖,想要去觸碰這柄劍,卻抬起到半空便停住,整個身軀向前撲去,死在了地上。


    見他趴在地上,謝朝兮等到他一動不動,再也不見半點掙紮之時才垂眸轉身。他連眉頭也沒皺一下,隻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鮮血,目露幾分嫌棄。但此時的他體內空空蕩蕩,連半點魔力也無,自然沒有辦法施訣洗淨雙手。


    如孩童一般的苦惱之色浮現在他的臉上,剛才那份駭人的戾氣也蕩然無存,若非身邊還有一具屍體漸漸冷卻,誰也想不到他便是那個兇手。


    血腥味蔓延,鮮血沿著他的指尖一點點滴落,但無論如何也除不去。謝朝兮有些厭煩,不知曉等會虞芝突破完,見他滿手血腥,會不會不喜歡。


    這念頭甫一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上天便如同知曉了他所想一般,頭頂竟出現一片烏雲,仿佛下一刻就要滴下水來。


    注意到這變化,謝朝兮飛快踢起腳邊的石子,在虞芝身邊擺了個遮擋的陣法,免得她被雨淋著。弄好這一切之後,他才將手伸入暴雨之中,將滿手鮮血衝刷幹淨,雙手揉搓間,半分痕跡也沒留下。


    骨節分明的十指恢複潔淨的那一瞬,暴雨便立刻停下,取而代之的又是萬裏無雲的晴朗天氣。


    到了最後,連周圍濕潤的沙地都被烘幹,隻有不遠處的屍體還昭示著方才所發生的事。


    謝朝兮摸了摸虞芝的長發,他的手還帶著些許冰涼的水氣,心中默念道:快醒來吧,芝芝。


    如同聽到了他心中的唿喚一般,虞芝緊閉的眼睫輕顫,似蝴蝶揮動翅膀,睜開了濕潤明亮的雙眸。


    體內靈氣充盈,虞芝感受到自己已然進階。步入出竅期,氣海內的元嬰也隨之消失,變作了更加濃鬱的靈氣沉澱下來。靈識更是進益不小,似是已能離體視物,不再局限於肉身之中。


    她的視線掠過謝朝兮,看向他身後的那具屍體,眨眼間便猜到了發生的一切。不遠處的半截劍刃還在地上,顯得有幾分淒涼。


    “你不用殺他的。”虞芝唇角勾起,伸手拽住謝朝兮的衣襟,讓他俯身,靠近自己。


    她傾身向前,吻了吻謝朝兮冰涼柔軟的唇瓣,語氣中隱約有幾分讚賞:“但這樣也不錯。”


    既然謝朝兮想要與她變成一樣的人,那她便隻管看著。


    在這樣肮髒的修真界,死的每一個修士,都是罪有應得。這些個仗著修為便自以為是的人,總有一天要死個幹淨的。


    -


    荒漠太大,漫無邊際一般。除去漫天黃沙之外,他們連個人影都未見過。即便用了飛行法寶,俯瞰的畫麵也仿若四處都是一模一樣,沒有一點特別之處。


    但荒漠之炎乃是靈寶,其所在之地定然極為不同,應當是這沙漠之中獨一無二的地方才對。虞芝忽然感到一股靈力波動,朝下望去,瞥見一抹綠色,帶著謝朝兮起身躍下,落到了地麵上。


    眼前這棵樹樹冠極大,幾乎將十尺之內都籠罩住,蔥蔥鬱鬱,甚至不似荒漠之中的靈植。


    繞雪絲在上麵劃過,有鮮紅的汁液自豁口處流出,似血一般,卻泛著清甜的香氣。


    虞芝的指尖沾了沾那汁液,放在眼前仔細端詳了片刻,說道:“這是龍血樹,荒漠之炎應當就在這附近。”


    龍血樹乃是上古神樹,其汁液色澤如龍血,味香而甜,且蘊含靈力,哪怕用來煉藥,也是一件難得的材料。若是荒漠之炎存在於這西洲之中,定然隻會在龍血樹周圍。


    靈植與靈寶當相生相長,距離不會太遠。


    “荒漠之炎屬火,我們這一路尋了不少極為炙熱之地,卻半點收獲也無。”虞芝摩挲著指尖的龍血樹汁液,思索了一會,猜測道,“也許這火本就不在這些地方。萬物相生相克,我們應當往水邊尋才是。”


    荒漠之炎乃是烈火,若是在外邊放著,哪怕是沙石也會被點燃。可若是在水中壓製住,那便不會傷到西洲修士。


    想到這裏,虞芝便覺豁然開朗,領著謝朝兮往方才看到的那片湖泊的方向走去。


    隻是一路走來,她總覺得有一股熟悉的靈力出現,像是有人刻意將她引來此地,心中更是莫名出現幾分不安,似是要闖進誰早已布下的陷阱。


    愈往前走,綠意便愈發盎然。虞芝心中篤定,這方向的確有水源。


    眼前的湖泊如同湛藍的寶石一般鑲嵌在翠色的邊框之中,綴在黃色的沙漠之上,似生命之源,乃是此地旅人的朝聖之地。


    但她無心欣賞這幕美景。


    她的目光都被湖心那簇閃爍的火苗吸引了去。那團火豔紅耀眼,如同要燃盡世間一切險惡,熊熊奪目。


    那是荒漠之炎。


    而在它的一側,卻立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


    ——那是虞仁。


    第84章 你可以信我一些。


    到了這一步, 虞芝自然明白,這都是虞仁布下的陷阱。


    在魔界之中,那一次交手, 虞仁定然發覺她腕上戴著的惡骨石,加上尹珝死前興許將水中月的事告知了宗門, 自己四處搜尋靈寶的事也藏不住。


    虞仁知曉沒法將自己哄騙去太清宗, 又不敢再輕舉妄動孤身闖一趟魔界, 便把主意打到了荒漠之炎的頭上,提前一步來到西洲,找到這靈寶, 守株待兔,等著她的到來。


    “芝兒,你可讓祖父好等啊。”虞仁見他們兩人前來,麵上帶著虛偽的笑意,一雙眼睛直直盯著虞芝,裏麵的垂涎難以忽視,似是恨不得當即便將她一身修為占為己有。


    此次為求穩妥,他用的是本體真身,分神期修為, 自然一眼便瞧出虞芝已是出竅期。


    要知道,當日在魔界之中, 虞芝還隻是個元嬰後期的修士罷了。如今短短一月,便已升至出竅期, 可見虞芝資質。


    他自然想不到這是因為虞芝在魔界之中待了幾年, 氣海內靈力受到壓製,這才會在來到西洲之後爆發,直接突破。此時此刻, 貪婪已經占據了他,他滿腦子都是虞芝果然天資不凡,若他能將這一身修為吸入體內,定能助他衝擊衝擊合體期一臂之力!


    如此想著,他眉目之間的和善更多了幾分,甚至朝著虞芝揮手,讓她快些來到自己身邊。


    這般動作之下,他身邊的荒漠之炎更加明顯,澄淨的藍色湖水之中一點赤色,似要撞進來人眼中。


    虞仁側了側身,致力於讓虞芝注意到這靈寶:“芝兒,你想要這些個玩意,與祖父說一聲便是,何必親自四處尋覓。祖父知曉你所願所求,這不就先一步,為你將它尋來了?”


    “那可真是辛苦祖父了。”虞芝冷然道。


    她站在湖泊邊緣,並不打算輕舉妄動。


    虞仁分神期的威壓散出來,她不得不全力抵擋。也正是這時,她才注意到身邊謝朝兮麵色慘白得不同尋常,仿佛繃緊到極致的弦一般,負隅頑抗,強撐著一口氣。


    沒有時間多想,她將身上的靈力分了些到他的周圍,為他扛住虞仁的威壓。


    “你怎麽了?”莫非先前被他殺了的那個修士修為比她以為的要強上不少,謝朝兮是拚力才將之擊殺?


    但他好歹也是出竅期修為,她雖未仔細瞧那屍體,但看起來也不該比他強才是。


    虞芝伸手探上謝朝兮的脈,發覺他體內竟半分魔力也無,早已耗盡。


    她臉上閃過一瞬間的怔然,才反應過來謝朝兮無法將此地的靈氣化為魔力存入體內。


    她乃是靈修,去魔界之時身上又有天上星能將魔氣換做靈氣供給她使用,在兩界算得上自如。是以乍然到了西洲,她也並未想過謝朝兮會無法使用這些靈氣。


    是啊,他如今已然墮魔了。


    哪怕他是天道化身,也不可能用這魔修的經絡吸收靈氣,甚至自己之前用靈力傷他,他都會因與自身衝突的力量而感到苦痛。


    “你怎麽不早些告訴我?”虞芝的語氣之中隱約有幾分責怪。


    她取出天上星,交到謝朝兮的手上,讓他調整好自己的魔力。


    這樣的話語似埋怨,落到謝朝兮耳中,卻都是對他的關心。


    心中一暖,謝朝兮眸中的溫柔更甚,張口便要說些什麽,卻被虞芝打斷。


    “你可以信我一些。”虞芝音色清冷,聲音幾乎是飄至他的耳邊。


    她又如何能不明白,謝朝兮不肯將這事說出來,若不是想著等她主動關心,主動考慮他的安危,便是因為他知曉這幾件靈寶在她心中有多緊要,怕又遭了她的拒絕。


    早先讓謝朝兮不要信她的人,是她自己;如今對他說出這句話的人,又是自己。


    莫要說謝朝兮,就連她都有些搞不明白自己所思所想,實在矛盾。


    說完這話,虞芝不顧謝朝兮是何反應,足尖輕點水麵,朝著湖心而去。她才到出竅期,而虞仁卻已在分神期,甚至要突破至合體期去。兩人之間修為差了一個大境界,但虞芝臉上卻毫無畏懼之色。


    虞仁見她飛身而來,說道:“芝兒,這世上,祖父與你血脈相牽,又豈會害你?”


    他也不再用那些話語遮掩自己的本願,而是威逼利誘道:“等祖父到了合體期,這修真界便再沒有芝兒去不了的地方,沒有芝兒需要懼怕的人,一切都有祖父為你撐腰,難道不好?”


    虞芝語氣帶著些諷刺:“可祖父突破至合體期,我豈不是連元嬰期的修為都保不住?”


    “芝兒何必目光如此短淺!”虞仁音調嚴厲起來,稍稍嗬斥了一句,接著又開始哄騙,“元嬰修士茫茫多矣,便是芝兒如今這出竅期也不過平平。可祖父若是得了你的修為,便是這修真界第一人!芝兒今後隻管享富貴榮華!”


    “哈——哈哈哈!”


    虞芝足尖點在水麵之上,隻有鞋底沾了淺淺一層水,算是懸在其上,身形飄逸非常。她的笑聲愈發大了起來,似是虞仁說出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連眼角都冒出晶瑩的水光。


    好一會兒,她才直起笑彎的腰,臉色冷了下來,看向虞仁,說道:“祖父,自我爹爹娘親離開以後,我便知曉,這世上再無人會如他們一般待我了。他們因何而死,你真當我年歲小,不懂事?和你這樣的人血脈相連,我真是痛苦欲嘔!”


    聽著這個人自傲於那分神期的修為,她心頭的怒火更甚。那一身修為,除去她爹爹的,還有她的,有幾分是虞仁真正修煉得來的?


    不過是靠著噬靈絲罷了,竊取他人修為的強盜!


    虞芝一步步接近他,看起來是怒氣上頭,有些不知進退。但實則她是在趁機觀察虞仁的靈力。


    任何修士,他們的靈力都從氣海而來,流經全身經脈,繼而被使用。可虞仁卻不同。他的體內少說有三股互不相容的靈力混在一起,縱然依靠著噬靈絲的母蟲將之化為己用,但暗藏的排斥卻早已深埋他的氣海之中,隻等著致命一擊。


    虞芝口中不斷說著話,雙目卻借著湖麵上的霧氣打量著虞仁的氣色。他突破合體期失敗,受的傷雖說調養好了,但後來有分.身來魔界,再受重傷,連番打擊,應當對他的本體也是傷害極大,豈是短短時日能恢複的。


    想來是他服了些靈丹妙藥,勉強恢複了修為,便匆忙來這兒尋她,想著借助她的修為調理舊傷。


    況且……


    虞芝的餘光掃向荒漠之炎。以虞仁的脾性,見到了靈寶,定然想要將之收服。哪怕要將它當作誘餌引她來此,也不會繼續讓荒漠之炎當這個無主之物。


    但這靈寶之上並無虞仁的印記,隻能說明——他失敗了。


    一縷笑意浮現在虞芝嘴角。若果真如她所料,虞仁此刻也不過是仗著分神期修為強撐,恫嚇他們罷了。


    聽她提起爹娘的事,虞仁換了個口風,說道:“芝兒,祖父用噬靈絲,的確應當與你商量。但你我乃是親族孫,犧牲一份修為,為我虞家光宗耀祖,又有何不好?便是你爹,也是心甘情願為我虞家獻身!”


    “一派胡言!爹娘為何帶著我前往人間,為何不讓我修仙?都是為了躲著你!


    “我身負天靈根,若是修煉,定然一帆風順,當大有所為。娘親卻寧願讓我到人間過那些平凡日子,一輩子都不踏向這條長生路,甚至隱姓埋名與爹爹一起撫養我成人,你當這是為何?是因為他們知曉,修士存天理,滅人欲,修仙修到最後,都將是大道無情!”


    她的聲音清亮,滌蕩過腳下的澄澈湖水,訴盡滿懷冤屈與恨意。


    周圍的風似是發出嗚咽之聲,在她與虞仁相撞的靈力之中,扭曲出幾分刺耳之音。


    謝朝兮聽得心痛不已。這些事都是虞芝埋藏於心的往事,她從未提起過,如今將一切剖開,定然是承受著無比的苦痛。


    他竭力催動手中的靈寶,恨不得當即便趕去她的身邊,與她站在一處。但他亦也發覺,虞芝說這些話,並非單單是為了指明虞仁的罪行,而是在拖延時間,等待他恢複全盛時期的實力,與她聯手對抗虞仁。


    虞芝繼續說道:“如你這般,不論是親子,或是親孫女,都隻是修煉的爐鼎,儲存的靈力的容器,又如何能知曉身為凡人的真情?娘親不願我為你所利用,她交給我的,都是身為人的情感,與所謂的求道無關!”


    “芝兒,你爹娘可是渡劫身亡,又豈能將這罪責怪在祖父身上?你可是魔怔了?”虞仁沉下臉,並不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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