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故意的麽?”宋暮的聲音有些啞,“你告訴我這一切,是因為你恨我,你想我痛苦。”


    她此刻心如刀絞,一雙眼泛著紅,有些兇狠地看向虞芝:“告訴我!”


    見她這般激動,謝朝兮微微向前一步,將虞芝護在身後。這樣保護的姿態更加傷害了宋暮。


    她一直都知曉,顧朝願意幫她,都是為了報恩,他以為那九轉仙蓮對慕容芝而言不會危及性命,一盆花與她的命相比,她才更重要些。


    若是當真將她與慕容芝一同放在顧朝麵前,他會怎麽選,她心裏一清二楚。


    宋暮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是報應啊!我騙了他,他又騙我……哈,可笑。”


    虞芝終於露出了身上的刺,她讓謝朝兮退開,走到宋暮身前,伸手抱住對方,口中的話卻比她的動作無情不少。


    “宋小姐,你是個聰明人,否則也不會將顧朝哄得團團轉。


    “隻是,聰明人,更要藏好自己的軟肋啊。”


    她的臉上帶著溫柔的笑,頰邊甚至有兩個可愛的梨渦。但宋暮看著她,隻覺得渾身冰冷,如同在林間被兇狠的猛獸盯上,周身的安全感俱被撕碎。


    她此時才清醒地意識到,誰是刀俎,誰是魚肉。


    臨行前,虞芝將一張帖子放在宋暮麵前,大紅的底色奪人視線,出現之時,不是大喜,便是大悲。


    “宋小姐,三日後是我與阿朝的大婚,望你能賞臉。”


    他們二人離開,雅間內唯餘宋暮一人。她靜靜坐了一陣,將茶壺提起,一飲而盡。因為動作太大,茶水濺在了她的麵頰之上,如同落淚一般,泛著水光。


    喉間有些哽咽,她的牙關緊咬,眼底不知是恨還是痛。最終,她的手伸向發間,將那根與身上衣裙十分不合的粉色綢帶取下,緩緩捂住雙眼,沉默良久。


    “對不起。”


    第35章 你想殺的人,我替你殺。……


    大紅色的裝飾物被擺放懸掛在慕容府的每一個角落。


    喜慶的氣氛充盈著整個宅邸。


    虞芝頭上帶著精致的鳳冠, 龍鳳翱於其上,口銜珠滴,前後配以牡丹花飾, 朱雲點翠,光彩奪目。


    她的身上穿著新嫁娘的衣裳, 朱紅色的霞披襯得她施了粉黛的眉眼嫵媚勾人, 比之平日少了幾分不諳世事的清純。


    大婚前的新娘與新郎本不該見麵, 但即將與她拜堂的夫君此時卻正站在她的身後。


    虞芝坐在桌前,麵前散著數隻妝奩匣。她的手中捏著一方紅色紙片,輕輕放在唇間抿了抿, 讓淡粉色的唇瓣染上豔麗的紅色。


    她的眼角飛紅,波光盈盈的眸子看向謝朝兮:“過來。”


    紙片被她含在唇間,虞芝仰起脖頸,在空中拉扯出一道如同天鵝般的弧度。


    謝朝兮順從地俯下身,等待著他的小姐的吩咐。


    但等來的是貼上唇瓣的紙片。


    虞芝抽身,紅色的蝶翼在他們之間翩躚飛舞,悄然無聲地落到地麵上。


    “好戲要開始了呢。”她伸手抹去沾上對方唇角的口脂,腕上他的手臂,“夫君, 走吧。”


    外頭的丫鬟婆子都迎上來,將二人簇擁著往外走。


    虞芝覺得這兒甚至不大像修真界了, 反而像是遠離修煉的凡塵俗世,四處都是煙火人間的氣息。


    許是因為並非出嫁, 而是招婿, 沒人會不長眼地上前來交代虞芝這些行為究竟是否合乎禮數。


    她的容貌本就穠麗,上了妝之後,更是令人移不開眼。


    虞芝偏頭看向謝朝兮, 心間升起帶著疼痛的喜悅感。她知曉這不會是自己的感受,隻可能是慕容芝的肉身帶給她的。


    原來她對這場大婚仍有期待麽?


    她臉上的笑容得體,好像真的是大家閨秀一般,見過各位來賓。


    謝朝兮悄悄看她,穿著一襲紅衣,更像她自己了一些。但與穿過的那些衣裳都不同的是,今日她身上穿著的是喜服,就好像是……真的要與自己成親了一般。


    縱然知曉不過是她計劃中的一環,讓鄔封中計才有了這次大婚,他仍然難以壓製心頭湧上的激動之情,卻又有幾分自身軀之中留下的不安與悔恨。


    好在縱然一切都像是凡間習俗,但總歸沒有披蓋頭拜堂的事,否則虞芝還要為自己不能親眼見到複仇的時刻而苦惱。


    厚重的鍾聲響起,到了吉時,兩人該上前結契了。


    手提長刀的黑衣男人終於出現。


    鄔封一身魔氣衝天,周身縈繞著的血氣嗆到眾人麵前。


    慕容震臉色大變。鄔封與他乃是死敵,平日裏兩家便是明爭暗鬥,近些年因著九轉仙蓮的緣故,慕容家氣運大好,壓了對方一頭。


    可今日這來者不善的模樣,想來是不能善了。


    他沉聲道:“鄔封,今日是我女兒大婚之日,若是你坐下喝杯喜酒,老夫歡迎;可若是滿身煞氣,還請慢走不送!”


    “哈哈!”鄔封大笑,“慕容震,你也不看看我如今是何修為,你以為還能與我平起平坐?”


    慕容震聞言,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竟已看不透對方修為了。


    若非他身懷隱匿法寶,便隻可能是已然超出自己一個大境界。但這怎麽可能!


    “爹爹,不必擔憂。”虞芝走到慕容震身邊,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株蓮花。


    “鄔家主,您瞧著這花,可有幾分眼熟?”她唇邊帶著輕柔的笑,是隻見了一眼便不會在挪開目光的美貌。


    但鄔封看到她拿在手中的那株花,目露驚駭之色,難以置信道:“這是……不可能!”


    虞芝走近兩步,不顧身邊攔住她的幾隻手,站定在鄔封麵前:“這是九轉仙蓮呀。鄔家主不至這般孤陋寡聞吧。”


    鄔封臉上的神色變換不定,他四處張望,想要找到那個人:“暮兒!這是怎麽迴事?!”


    卻沒有人迴應。


    “何必追問宋小姐。”虞芝轉身,避開他想要搶奪仙蓮的手,對眼前這個比自己修為高出一截的魔修沒有絲毫懼怕。


    她揚起的衣擺掠過那柄長刀,刀刃鋒利,竟將紅色的布料都割出幾道缺口來。


    “鄔家主,何不先看看自己的氣海是否還安好?”


    鄔封握著刀柄的手已然用上靈力,向前揮去,震起滿地因大婚而灑下的粉色花瓣。


    但他的氣勢卻沒存在一瞬,氣海內傳來的針紮般的疼痛讓他不由得躬身,隻能依賴著撐地的長刀穩住身形,不至於倒下去。


    宋暮是這時出現的。


    她一襲白色長裙,旖旎曳地,發間換下了那根綢帶,而是插上了一根木簪。她的素手搭上鄔封持刀的那條手臂,將他攙扶著。


    “義父,暮兒來了。”


    鄔封自然反應過來不對之處,他怒喝道:“你給我的不是九轉仙蓮!”


    見宋暮平靜的神色,他按下心間憤恨,竭力讓麵上的表情和藹些許:“暮兒,告訴義父,你給我的是什麽?”


    宋暮的臉上綻出一個笑容,她唇色發白,周身沒有一絲人氣,連帶這抹笑都有了幾分詭異之感:“義父,你還記得你給我的蜜餞麽?”


    提起“蜜餞”,鄔封神色躲閃:“那是義父擔心你用藥太苦。”


    “是啊,義父。”宋暮聲音飄忽,“暮兒也擔心義父用不了那仙蓮,便換了斷魂鬼金丹。隻是沒料到,義父這般高興,竟都未能發現。”


    “斷魂……斷魂鬼金丹!”鄔封的臉龐已經因為憤怒與恐懼變得扭曲,他一雙含著刀子的眼狠狠看向宋暮,“宋暮,我養你十五年,你就這般報答我?”


    “義父,你為什麽要養我十五年?”宋暮雙眸空洞,直直看著他,“當我是顆棋子,去成就你的霸業?”


    虞芝注意到身邊的慕容夫婦與賓客們的身形開始變得虛無,場中隻餘她與謝朝兮,宋暮與鄔封四人。


    斷魂鬼金丹是她交給宋暮的。這丹藥她隻有丹方,是讓謝朝兮煉出來的。正如它的名字一般,吃了這藥,那金丹便是鬼金丹了,修為縱然提升,也隻有一日功夫。過了一日,人變成鬼,魂斷金丹。


    宋暮能下得去手,她也沒多意外。


    對待一個自始至終利用自己,給自己下毒,在蜜餞裏放解藥的男人,怎麽會原諒呢?


    虞芝見到鄔封已經口吐黑血,整個人癱在地上。她走過去兩步,穿著紅色繡鞋的腳尖輕勾,將那柄煞氣濃鬱的長刀踢起,握在手中。


    刀身嗡鳴,似是不願麵對它的主人。但虞芝顯然足以將之壓製,她的手指白皙,在漆黑的刀柄之上握著,像是纏著一朵雪白的花束。


    意識到她的目的,原本跪坐在地上的宋暮動了,她擋在了虞芝與鄔封之間。


    虞芝挑了挑眉,目露困惑:“宋小姐,這是做什麽?”


    這樣的姿態已經顯露出宋暮的目的,但被這樣明知故問,她失了光彩的雙眸之中有了處實點:“我……”


    虞芝卻不讓她說完。她右手持刀,左手捂住了宋暮的唇。溫熱的掌心讓那沒有血色的唇都變得柔軟了些,虞芝笑笑:“宋小姐,沒有人可以簡單地贖罪,更不能輕易地去死。”


    繞過失了力的宋暮,虞芝伸手,長刀在鄔封的右臂上劃過,留下一道既深且長的傷痕。


    地上淌了一灘灘的血跡,與慕容芝記憶之中的屍山血海相差太遠,這樣大抵還不夠她出氣的吧。


    分明在做著殘忍的事,但她的臉上卻露出不合時宜的不解與困惑,似是在思考下一刀該往哪兒劃。


    鄔封的氣海受盡折磨,此時毫無還手之力,隻能發出一陣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虞芝倒不覺得多吵,甚至仍覺得不夠,她正要繼續,右手卻被人握住。


    “你想攔我?”虞芝看著謝朝兮,眸光發冷。


    “你想做什麽,我替你做。”謝朝兮想接過她手中的劍,“你想殺的人,我替你殺。”


    他這句話裏沒有稱唿,虞芝並未鬆手,而是問道:“是謝朝兮這般說,還是顧朝呢?”


    在場的另兩人顯然並無多餘的心思關注他們的對話,俱都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


    “是我。”謝朝兮的手用了些力,“也是他。”


    虞芝將他的手拍開,對他的迴答有些滿意,卻道:“可是啊,血海深仇,需要親手報呢。”


    鄔封體內的金丹碎成數片,在氣海之中橫衝直撞,令他體內生疼。而肉身之上,又有一個嗜血的魔物在割著他的皮肉。


    ——甚至在笑。


    “鄔家主,疼的話,喊出來就好了,不必忍著呀。”虞芝聲音溫柔地如同關懷,下手卻毫不收斂,將對方腰間的一塊肉硬生生地剖了下來。


    鄔封的聲音已經沙啞,喊痛的話已說不出,隻能張著嘴看向背對他的宋暮,想要讓自己這位養女救救自己。


    可宋暮始終沒有迴頭,沒有迴應他的祈求。


    “啊呀,鄔家主還會用眼睛說話呢,是我太粗心了。”虞芝右手一揚,兩顆圓滾滾的眼珠子就這麽被刀鋒從眼眶之中剜了出來,引來鄔封如剝皮抽筋一般的痛苦與拚盡全力的痛唿。


    虞芝彎了彎眼睛,稱讚道:“就是這個聲音嘛。”


    眼前的男人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肉,變成了一個模糊的血人團在地上,不住地抽搐著,宛如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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