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在期待些什麽呢?


    沈千山聞言,忍了忍,到底沒忍住,問:“他是你什麽人?”


    岑輕衣一時被問住了。


    是呀,他是她什麽人呢?


    她想了想,始終不知道該作何迴答,最終道:“不過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罷了。”


    “……他很好,隻是早已離開,不在此間了。既然是陌生人,你也無須擔心,他自有他的使命。你去吧,莫要忘了我拜托你的事情。小友,有勞了。”


    岑輕衣垂眸,自己也說不出心裏那空落落的感覺到底是為何。


    原來他早就已經離開了啊。


    一道柔和的金光自最先被她發現異常的掌櫃的身上蕩開,旋即湮沒整個客棧。客棧中的一切都在光中化為虛影。


    “哢嚓”一聲清響。


    如同鑰匙擰開門鎖一般,通往外界的通道開了。


    沈千山道:“小友,請。”


    岑輕衣抱拳:“不負前輩所托。”


    然而就在她邁出去的那一刻,一道陰森森的聲音桀桀笑道:“找到你了。”


    第104章 一隅偏安(一)


    話音未落, 一道散發著不祥黑光的水柱破空而來,將岑輕衣整個人都包裹在裏麵,接著如同蠕蟲一般扭曲著從她的七竅、毛孔鑽入她的身體之中。


    “啊!”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 岑輕衣根本來不及掙脫, 身體內頓時被這些不祥之物塞滿。


    那一瞬間, 她幾乎以為自己的身體將要被這東西撐爆。


    然而這聲淒厲的叫喊戛然而止在更多的黑水之下。


    她整個人都被包成了一個水繭。


    來人五指收縮,黑光頓時聽話地扯著水繭向他的方向飛去。


    他的臉從黑霧中露出來, 竟是花留香的臉。


    沈千山瞳孔緊縮。


    不,那不是花留香。


    真正的花留香的確已經死在他們眼前了。這個人也是花留香,也是梅勝雪,也可能是折花。是他利用楚楚等人的執念, 引誘他們對他的祭祀,進而有了控製他們在神女殿山門前同他們戰鬥的能力。


    這個人是他的分身,是世間第一隻魔的一部分。


    隻是它早就應該因為失去本體的支持力竭而死,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 它說:“我以為你想起來了他們曾經對你做的事情,就會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呢, 沒想到你居然打算通過封印自己來消滅我。怎麽, 你以為這麽多年我難道不知道變強麽?”


    它冷笑一聲:“你實在是太軟弱了,現在的你已經不夠資格了, 這個身體, 還有這個人——”


    它脫去一直披著的花留香的殼,化為黑光衝向沈千山,聲音在一片黑暗中爆開:“——還是給我的好!”


    它竟想反客為主!


    若是真讓它奪了身體,那他之罪當真贖無可贖。


    “爾敢!”沈千山袍袖飛揚,長劍悍然出鞘,劍和黑光相撞, 發出百斤金屬相撞的刺耳“刺啦”聲,相觸之處竟爆發出一陣刺眼的火光!


    黑光急速後退,兩步後迅速止住後退的趨勢。


    長水猛地從劍中竄出,在半空中快速旋身,咆哮波轟地一下衝向黑光。


    黑光再次衝上,沈千山也毫不畏懼地迎上,瞬息之間竟然已經對招五百!


    他不知道它到底是如何做到這一步的,但眼下當務之急是救出岑輕衣。他已經牽製住了它,心念一動,長水立刻破開黑光,不聲不響地遊向包裹著岑輕衣的水繭。


    長水一爪抓向繭周圍的黑光。


    它本以為需要廢一番功夫,但奇怪的是,這東西看似堅不可摧,實際上紙糊的一樣一觸就碎。轉眼間,岑輕衣已經躺在長水的爪心裏。


    然而沒入岑輕衣的身體的黑光卻仍然潛伏在她的身體裏,並且越來越深。


    她看上去十分痛苦,整個身體不住地抽搐,痛苦的呻|吟從她的唇中逸出。


    長水焦急地將她纏在身體之中,緊緊地把她藏在自己的逆鱗之下。


    它隻是一個龍型劍靈,想要保護誰,也就隻能把她藏在自己最脆弱的地方。


    黑光這才發覺自己的籌碼已經被人截胡了。


    然而它一點也不焦急,反而遊刃有餘地開口:“你以為我就隻有這一點本事麽?”


    它話音剛落,長水長長地發出一聲悲鳴,一陣血霧從它的逆鱗處噴湧而出,月牙形的鱗片竟然被崛起一半。


    而罪魁禍首懸浮在半空,一滴血從手背落入指縫,匯到指尖落了下來。


    正是岑輕衣。


    她臉上浮現出極度痛苦的表情,喉中“哢哢”作響,視線因為疼痛變得模模糊糊。


    此刻她的大腦因為疼痛反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麽。


    她隻能聽到身體裏有一道充滿蠱惑的聲音說:“過來吧……過來吧……隻要你聽話,你想要的,我什麽都給你。”她眨了眨眼睛,眼底一陣紅光閃過,如同收到了指令的木偶人,一息間便移到了黑光的身邊。


    黑光化出細細的一道,繞在岑輕衣的脖子上,微微收緊,頓時劃出一道血痕。


    沈千山的動作頓時停住。


    黑光說:“你看,你這樣還有什麽資格占有著這個身體呢?不如把它給我。你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我幫你拿到,豈不美哉?讓我來幫你一把如何?”


    它對著岑輕衣下了命令:“去吧,幫我把他抓過來。”


    “做夢。”


    它沒能等到沈千山,圓圓的身體忽然被一隻纖細的手牢牢握住。


    那隻手上仍帶著滴落的血跡,細細的五指猛地收緊!


    黑光近乎驚悚地在青筋爆出的手中掙紮。


    它以此術控製過無數人,更不要說這次是直接將術法種在岑輕衣的體內,是萬萬不可能掙脫的。


    此時,她微微閉上的雙眼才睜開一半。


    誰也沒看見,她眼底閃過一道藍色的光。


    這一擊已經用盡了岑輕衣全身的靈力,血從她的七竅之處噴出,然而她的目光冰冷,不含有一絲感情。


    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咳……”


    她狠狠地吸了口氣,冷笑道:“……我平生最恨受製於人。”


    血從胃裏湧出,又嗆入肺,她此時連唿吸都極其困難,嘴裏卻還是譏諷道:“更不要說是你這個,魔物。”


    岑輕衣越捏越緊,但過了那一時的驚慌後,黑光反倒是不掙紮了,笑道:“你此時又無法奈何於我,抓住我又有什麽用?”


    岑輕衣的血性被徹底激了起來,近乎狠戾地扭頭呸出一口血沫,捏著黑光湊到臉前,輕輕說:“是麽?那被我封印的感覺又好受不好受呢?”


    “你——”


    沒等黑光說完,她五指猛地收緊,肌膚下黑線湧動。


    “碰”!


    下一刻,黑光的形體竟直接被她捏碎了。


    一張紙人從岑輕衣手中飄然落下。


    是在荒村時花留香曾用過的紙人移魂術。


    它竟然也不是真身來此!


    黑光驟然噴散在天地四方,岑輕衣毫不遲疑地迴手往心口的位置一點,水藍色的靈力“轟”地一聲衝撞上去,她“噗”地一聲噴出一口血來。


    這口血沒有在半空中化為血霧,反而凝成一團珠子,岑輕衣以手為筆,指間點在血珠上,筆走如龍蛇,飛快在半空中寫起一個字。


    最後一點落下,整個字猛地一震,隨即迅速增大,每一筆自動拆開,在半空中組成一道密不透風的光網,牢牢地將黑光一粒不剩地困在裏麵。


    她手指一動,下一刻,網驟然收緊,筆畫遊龍一般緊湊迴來,光芒大震。


    竟然是一個“封”字!


    隨著這個字的形成,外界似乎有什麽東西被吸引了一樣,整個空間都劇烈晃動起來。


    岑輕衣手往外猛地一推,“封”字飛旋著向空間外急速退去。她垂下眼眸看著自己的手,道:“可惜了。”


    話剛說完,她的眼皮再也撐不住閉上,脫力地從半空中豎直摔下。


    然而就在此時,幾乎消失在這一方的黑光竟然衝破封印卷土重來,化為一條細黑線,一端連接無邊的黑暗,另一邊粘上岑輕衣身上如蜘蛛網一般浮現在皮膚上的黑線,猛地一拽。


    岑輕衣身體重重一墜,猛地彈起又忽然落下,身體周圍浮現出一層淡藍色的魂光。


    居然已經有了身魂分離的跡象!


    而分離出來的一半魂魄也迅速爬滿裂縫,眼見著就要繃不住碎裂!


    它竟然強行激發力量,不惜撕裂岑輕衣的魂魄,也要一並帶走!


    另一道磅礴的金光如流星般從高空轟然而降,巨大的靈力燃燒到白灼。而黑線也猛地收緊,魂魄已經半離開身體!


    千鈞一發之時,靈力“轟”地一聲點燃岑輕衣身上的黑網,以摧枯拉朽之勢將它燃燒得幹幹淨淨!


    “好,你竟不惜燃燒神魂使用這力量,算你狠。”


    “隻不過沒有用的。就像當年一樣,你們能封我一時,卻封不了我一世。總有一天我會再迴來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祭司強大的淨化之力正是魔力的克星,黑光留下一句語焉不詳的話,便徹底隨著“封”字消失在衍生小世界。


    而失去了牽製的岑輕衣也如同一隻受傷的鳥,從半空中重重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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