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輕衣驚道:“師兄!”


    她一手往沈千山嘴裏塞了一把丹藥, 另一隻手抵在他的背心,盡力為他輸送一些靈力,好讓他撐住這個靈力陣。


    正當此時,九嬰從茫茫妖族大軍之後竄出來,九個腦袋一上一下地點著,十八隻巨大的蛇瞳豎了起來, 九個火團從它口中噴射出去,徑直衝向結界。


    修仙者頓時擺出防禦陣法,將這九個火團盡數劈開,同時喊道:“沈道友,快把這些孩子帶進結界!快!”


    沈千山道:“好。”


    說完,他手上靈力再度輸出,孩童身下的靈力陣金光大振,迅速移向結界。


    然而就在這些孩童接觸到結界的那一刻,九嬰的喉嚨之中突然爆發出一陣張狂的笑聲,接著,這些孩子忽然發出極度痛苦的聲音,身體接二連三地爆裂開來,血肉一時之間盡數粘連在結界上,將之前那些小妖的血都覆蓋了去。


    緊接著,一個個小小的妖丹從他們破碎的血肉中像是一條條蟲子一樣鑽了出來,旋轉著漂浮在天上,聚集成一個烏黑的法陣。


    這法陣中間散發著的氣息和當時幾乎要失控的柳青青身上的氣息一模一樣。


    不,應該說比柳青青的更重!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根本無一人來得及阻止。沈千山眉心緊皺,目光狠戾如利刃,幾乎要直接將九嬰身上的九個頭顱盡數砍去——這些妖竟然在孩童身上埋下妖丹,隻等他們將孩童接去,好借著這機會衝破人族修行之人的屏障,直接接觸到結界,形成這樣的一個陣法。


    所以,他們的最終目的就是——


    一道藍紫色的天雷衝破妖霧黑雲轟然落下,劈在這個由妖丹組成的法陣上,法陣原本就是偽裝氣息用的,不堪一擊,天雷未盡之勢頓時劈上了結界。


    天地間像是所有的聲音都被吸收殆盡了一樣,驟然一靜。


    接著,“轟”的一聲巨響,自天雷和結界相接觸的地方乍然爆發出一陣刺破雲霧的強光,所有人都閉上了眼,依然被這陣強光刺激得流出了眼淚。


    岑輕衣感覺到一雙手捂在了自己的眼睛上,眼睛上的不適稍稍減輕了一點。


    待強光稍稍消退,捂在她眼睛上的那雙手也極為克製地撤了迴去,岑輕衣的睫毛動了幾動,強忍著不適睜開眼,眼淚一顆接一顆地往下落,然而她卻根本顧不上它。


    隻見抵禦了妖族近千次進攻的結界突然發出“哢嚓”一聲輕響,接著突然出現一道裂痕,流光溢彩的結界驟然之間分崩離析!


    維持著結界的人還在傻乎乎地向其中運送靈力,但再也沒有這樣一道結界拔地而起。


    與此同時,就像是推倒籬笆的一小段就能帶動整片籬笆全部倒塌一樣,界壁的崩潰自王城向兩端的北境主城和南州主城迅速蔓延!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以至於大部分人都沒有反應過來。良久終於有人瞪大眼睛,指著驟然消失的界壁,顫聲喊道:“結界!結界沒了!界壁破了!”


    人妖二族之間的界壁,破了!


    與此同時,叛軍也已經抵達王宮南門,鐵蹄無情,悍然踏開緊閉的宮門,闖入代表著整個人族凡俗最高權力的王宮。


    帝王身邊的羽林軍已經盡數出動,隻留了一小隊人馬保護帝王、太子和諸位大臣。


    “報——叛軍已經踏破端門!”


    “報——叛軍已攻破午門!”


    急報紛至遝來,毫不給人留下一絲喘息的機會。王城中的精兵在瘟疫的席卷下倒了一波,在後來與妖族的對戰中又少了一波,最後一波守在城門,也已經與叛軍玉石俱焚。此刻剩下的大都是些少爺兵,哪裏比得上訓練有素的叛軍,盡管竭盡全力依然被打得落花流水,叛軍眨眼之間就已經穿破了大半個王宮。


    “報——叛軍已經攻破太和門,快要抵達議事殿了!”


    議事殿中群臣已經亂成一團,羽林軍總統領抱拳請命道:“臣已遵循陛下的命令派人在北門備好車駕,請陛下與殿下移駕北門,臣等定拚死護送!”


    叛軍進攻得實在太快,大臣們根本來不及趕緊逃出王宮保命,眼下不論是真心的還是假意的,都隻能紛紛跪地請命道:“叛軍降至,請陛下與殿下移駕北門,臣等必拚死護送!”


    太子一聽,猛地抬頭喊道:“父王,你這是要拋棄江山社稷麽?!”


    帝王不答,隻沉聲道:“羽林軍總統領!”


    羽林軍總統領道:“臣在!”


    帝王道:“與諸位大臣一起,護送太子去北門,務必保太子平安無恙!諸位賢臣,太子就托付給你們了!”


    羽林軍總統領遲疑道:“那陛下您……”


    帝王道:“自古帝王死社稷,朕與王宮同在。”


    群臣大驚,其中有人跪地唿喊道:“臣不退,願與陛下同在!”


    太子也喊道:“父王,兒臣不走!兒臣身為儲君,自然也應與社稷共進退!”


    帝王怒喝道:“羽林軍總統領,帶他走!”


    群臣仍在猶豫,帝王道:“你們是要抗旨不遵麽?”


    羽林軍總統領率先上前按住太子,太子自從上次靈力紊亂後時常感覺靈力不濟,這一下竟然沒能掙脫開來,太子怒道:“放肆!放開本宮!”


    帝王厲聲道:“豎子爾敢!帶走!”


    太子雖是儲君,但到底還不是帝王。在帝王的命令之下,大批臣子護送著不斷掙紮的太子往北門去。


    大宮女站在帝王身邊沒有離開,帝王道:“你也跟太子一道把,記得照顧好太子。”


    大宮女猶豫片刻,領命道:“是!”


    隨即也跟了上去。


    議事殿中所有的人已經盡數離開,隻剩下帝王一個。叛軍已經到達了殿外,他能清楚地聽見殿外傳來馬蹄踏地的聲響,心裏卻一片平靜。


    他近乎冷漠地伸手按下帝位扶手上的一個按鈕,帝位下驟然顯現出一個巨大的法陣來,接著從法陣上延伸出無數根觸手,插|入帝王的身上,帝王的臉色頓時蒼白如紙。


    而殿外,一道巨大的法陣從即將踏入議事殿的叛軍腳下拔地而起,靈力化成的刀劍自下而上刺穿了叛軍的身體,恐怖的靈壓毫無預兆地壓在所有叛軍的身上,那些毫無靈力的叛軍頓時便被靈壓壓為齏粉,隻有一小部分修行之人尚且還能站立。


    這一下下來,兇猛的叛軍竟然驟然少了十分之九!


    而殿中的帝王卻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吸附在他身上的觸手一鼓一鼓的,就像是在貪婪地不斷吞吃著他的血肉一般,帝王原本微胖的身體驟然萎縮了下去。


    這陣法是自王宮修建之處就存在於此的。一來作為人族在凡間最後的殺手鐧,二來雖然威力極大到可以殺死一切入侵者,但需要吞吃王族嫡係的靈力或鮮血才能夠運行,因此被列為秘術,隻有曆代帝王登基時才會知曉它。


    帝王體內丹田早就在十幾年前枯竭了,要想撐起這個陣法,隻能靠他的一身血肉。


    他沒有能力作為一個好帝王,但他是一個好父親,他沒有能力阻止這世間的生靈塗炭,但或許他可以用他的血肉之軀給絕望的百姓帶來一絲生機。


    殿內殿外的兩個大陣同時爆發出一陣刺眼的強光,接著,一切被陣法抹殺的人的魂魄頓時化而為氣,清氣上升至天際,濁氣下沉入地底,從濁氣海的封印解除後就混亂的天地開始在陣法的引導下恢複原有的秩序。


    天空中的妖霧消散了些,許久不見的太陽終於將光輝撒了下來。


    陣法還在不斷地運轉,薑潭咬牙堅持,因為他身上有王族血脈,因此陣法壓在他身上的靈壓要少得多,但他但仍然承受不住巨大的靈壓,杵著劍跪在地上。


    他胯|下的馬早在法陣剛剛出現時就已經從化為齏粉,隨著身後的兵卒不斷被碾碎,他最終從一個騎著馬的將軍變成光杆司令。


    殿內作為陣眼的帝王最後一絲血肉被吸食殆盡,包裹著皮的骨頭嘩啦一下掉在地上,殿內殿外兩處陣法閃了一閃,光芒收斂,也逐漸消失不見了。


    靈壓剛一消散,陣法之內的薑潭再也按捺不住,頓時噴出一口血來,他不斷咳嗆,一團一團的碎肉掉在地上。


    良久他才止住了咳嗽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往北門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元宵節快樂呀!


    第82章 風雲突變(九)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的諒解,我終於修改完了!!!


    今天上班也沒有能夠成功地摸到魚,我開始生死時速今晚的萬字了,我可以!!!


    太子被群臣一路向北門護送, 離開議事殿好一段時間,他的靈力才逐漸恢複。


    他一提膝打上死死按住他的羽林軍總統領的肚子,怒喝道:“放開本宮!”


    羽林軍總統領比不過太子天生神力, 在他靈力不濟時尚且勉強能夠製住他, 此時卻被太子打得蜷縮在地上, 他捂著肚子忍著痛道:“殿下!陛下讓臣等護送您離開!殿下,臣等冒犯了!”


    他話音剛落, 左右統領便帶著人將太子圍在中間,如何也不讓他過去。


    太子道:“父王還在殿中,他一人怎可能抵禦這麽多叛軍?本宮承上天恩澤,天生神力, 難道還護不住本宮的父王、天下的帝王麽?!”


    就在話語間,大地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顫動。


    幾個月下來,大家已經逐漸習慣了抬頭看到的是流光溢彩的界壁而非連天白雲,然而此時, 這道界壁卻分崩離析,漆黑的妖霧重重地壓了下來!


    有臣子喊道:“這是怎麽迴事?!”


    羽林軍總統領抬起頭來, 沉聲道:“是界壁破了!妖族將入!殿下, 請隨臣等速速離開!”


    太子不欲再與他多言,直接動手。


    羽林軍總統領見說服不了他, 喝道:“列陣!”


    圍上來的羽林軍擺好兵陣, 太子卻因為不願傷他們的性命而束手束腳,每一次攻擊都像是落到了棉花裏,兵陣如同流水一般讓太子寸步難行。


    太子喝道:“讓開!否則別怪本宮對你們不客氣!”


    妖族傾巢而出,從破碎的界壁間鑽進來,進攻的聲音已經響徹雲霄,羽林軍總統領道:“殿下!請速速隨我們離開!”


    就在此時, 大地再次傳來一陣顫動,太子遙遙望去,議事殿前,一道金白的陣法拔地而起,頃刻間金白兩光透天,氣勢洶洶,竟然將漫天的妖霧都盡數破了開去。


    太子心中忽然一悸。接著,他的胸口間傳來了某種東西裂開的聲音,他拿出來一看,戒指上鑲嵌著的綠翡翠截麵已經從中間齊齊打開。


    這戒指是帝王代代傳承的東西,原本應當在登基之時再傳給下一代,但方才已經被帝王褪下塞到了太子懷裏。


    戒指甫一打開便穿來一陣威嚴的氣息,這氣息讓太子十分熟悉,這正是他曾經無數次在帝王祠堂中感受到的氣息。


    戒指裏是一座微縮陵墓,一個淡藍色的魂魄從議事殿的方向飄來,在太子的頭上戀戀不舍地點了點,就像是他很小很小的時候,他父王在給他課業完成得不錯的時候輕輕按在他頭上的那隻手。


    太子看著這枚戒指,瞪大了虎眼,然而淚水卻還是猛地落了下來。


    群臣驚惶地看著不斷掙紮的太子忽然落下淚來,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半晌,羽林軍總統領問道:“……殿下?”


    太子啞聲道:“父王……崩了。”


    說出這四個字後,他感覺自己的肩膀上忽然有了一種沉甸甸的感覺,壓得他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噎得胸口硬生生塞進去一塊石頭一樣,生生地疼。


    從此之後,他就是天下的帝王,再也沒有人能在他任性翻出宮之後訓斥他,再也沒有人能在他做錯事情的時候給他擦屁股。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遠方的議事殿,議事殿後麵就是帝王寢宮,仿佛昨日他還在那裏同他的父王爭吵,而轉眼間他的父王就變成了剛才那樣的一束魂光。


    群臣乍一聽到這個消息,齊齊愣住,反應過來後紛紛朝著議事殿跪拜下來。


    這個消息讓太子方才混亂的心緒迅速冷靜下來,他終究是被當作儲君培養長大的,他聽到自己深吸一口氣道:“都起來,我們走。”


    少年人要成長為一個真正的青年人,總是要承受一遭這樣的痛苦,當他與死亡之間的那道最後的屏障也消失之後,再也無人替他遮風擋雨,少年人削瘦的肩膀才能真正變成青年人的模樣。


    然而這樣的成長卻總是伴隨著無所適應的茫然。


    太子說完便抬腳向議事殿走去。


    羽林軍總統領驚惶抬頭道:“殿下,請別讓陛下的一片苦心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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