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滋滋的柿子在岑輕衣口中化開,她忍不住又吃了一口,才道:“師兄,那個東西我也研究了好幾天了,但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就跟一塊石頭一樣。”


    她說的是舍利子。自從他們離開古城樓蘭後,原本一直在微微發光的舍利子忽然收斂了全部的光芒,變得像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


    沈千山道:“或許是因為離開了因果之地,而你不是它的因果之人。”


    說到因果之人,岑輕衣又頗為苦惱地皺起了眉:“師兄,含煙之事也充滿了疑點。你看,那個有祭祀氣息的東西抓走我之後,我們就在樓蘭遇到了她。她一直以為自己還在二十年前,我問她婚期,當時她的用詞是‘應該是’,這說明她也不是很確定。她一路跟著我們,表現得就像是很怕死的普通女孩,但到最後跳下去的時候又相當釋然,跟變了個人似的,還說什麽本來就應該留在那裏。不行,我想不明白。”


    沈千山道:“的確可疑,我們應該再去樓蘭古城一探。”


    岑輕衣答應下來。


    隔壁茶樓請來的說書先生一拍驚堂木,高聲道:“話說那流沙城的祭司啊,是花精一族中最潔淨的女子。據說無論是哪裏的祭司,都必須是純潔之身。”


    這邊吃東西的客人聽到了,把頭探出窗戶,扯著嗓子問:“那要是有了喜歡的人怎麽辦?私奔麽?哈哈哈哈哈哈!”


    說書先生也不惱,道:“能怎麽辦?忍著唄!據說這祭司都是從小就被斷了情根的,要是出了意外,這情根又長了出來,那可是連帶著心上人都要被天下詬病的。”


    這人道:“哎呀,這麽殘忍?那我說這祭司不當也罷!”


    說書先生笑道:“在其位謀其職嘛,祭司享有一族中所有的資源,又是自己自願的,自然要承擔起責任嘛。人都得為自己的選擇負責的。”


    兩邊的人頓時哄笑起來,嫌說書先生說話酸溜溜的,要他換個有意思的話本說來聽聽,他也就順水推舟地說起了話本:“不如今日我們就講從南邊傳來的新話本,在那邊火得很,你們肯定沒聽過。這新話本啊,名字就叫《冷酷郎君俏娘子》!”


    “好!”


    而正當此時,飯館中忽然傳來一陣騷亂,有人罵道:“小丫頭不長眼睛麽?”


    岑輕衣好奇地探頭看過去,隻見一個女孩慌不擇路地從飯館中跑出去。


    這個背影莫名眼熟,岑輕衣仔細一看,隻見她左邊的袖子不知道被什麽撕去了一塊兒。


    岑輕衣悚然,反手從自己身上摸出一塊布料。


    這是當時她救含煙不及,隻抓住了她的一片袖子而留下的布料。


    她遙遙比對,這片布料的顏色、大小似乎都和前麵奔跑的女孩身上的衣服完全一樣。


    而女孩奔跑的方向——岑輕衣看了一眼太陽——正是樓蘭古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1-01-18 19:03:50~2021-01-19 20:58:2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清陽晚照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3章 桃之夭夭(九)


    她不是已經跳下萬神窟了麽?怎麽會在這裏?


    她往古城的方向跑幹什麽?她是要去古城麽?


    一瞬間, 岑輕衣的腦子裏被疑問塞滿,她從座位上跳起來,拉著沈千山就要追過去。


    “誒誒, 等等, 二位還沒給錢呢!”


    岑輕衣被小二拉住, 一拍額頭,接著從錢囊裏摸出一顆碎銀, 塞進小二的手心,急匆匆地道:“不用找了!”


    然而他們從飯館樓上看到的那姑娘就跟身後有狼在追一樣,跑得飛快,他們這麽一耽誤, 她已經如一條入水的遊魚,眨眼間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岑輕衣在人海中四望,但她身量不足,在人海之中盡力踮起腳尖也隻能看到別人的頭, 她有些焦急地攥緊了手中的布料。


    沈千山也搖了搖頭,開口道:“找不到, 但她所走的方向是樓蘭古城, 我們去那裏。”


    岑輕衣咬了咬唇,道:“那也隻能去碰碰運氣了。”


    他二人迅速到達樓蘭古城。


    古城還是如同上次他們來時的那樣, 城牆死白, 紅字如血,仿佛在時光中凝固了。


    岑輕衣和沈千山在古城外尋找了一圈,沒能找到那姑娘的蹤影。


    岑輕衣有些失望道:“看來她是沒有來過這裏了。”


    “等等,”沈千山忽然蹲下身子,從一叢枯枝中捏出一小截布料,“你看看這是不是她的。”


    岑輕衣拿出那片衣袖, 小心翼翼地接過沈千山手上那塊比小指甲蓋大不了多少的布料,凝眉對比後篤定道:“是她的沒錯。”


    枯木已經被人劈成了兩半,對著古城的一側光滑,而另一側長滿了尖銳的枯枝。隻有當有人朝著古城的方向行進時,才有可能不慎在上麵留下布料。


    岑輕衣和沈千山對視,看向破敗的古城。


    岑輕衣遲疑道:“難道她是進城了?她怎麽能進去呢?”


    自從上次他們出城之後,也不是沒再來古城探過,但古城四周突然多出了一道禁製,無論他們用什麽方法都進不去。


    沈千山道:“極有可能。”


    他看向古城,城牆在他眼中形成一個小小的倒影。他說:“不如再試一次,我有種感覺,樓蘭開城了。”


    沈千山大步走到城門前,伸手探向門縫。然而這次果然沒有像以前一樣那樣閃出藍紫電光,將他們阻擋在外,二人迅速通過城門。


    岑輕衣望警惕地身後看了一眼。上次她剛一進來,城門就自發地閉上了,但這次城門卻穩穩當當地立在那裏,沒有一點反應。


    她忽然有種感覺,這扇城門可能是最後一次打開了。


    空氣中似乎帶上了一層淡淡地花香,有什麽東西和上一次不一樣了。


    他們很快就走到城池中央。


    極西風大,每一陣風都會帶來許多沙子,城池中央那塊半透明的石頭又快要被沙子掩埋。


    忽然,堆積如山的沙子動了動,岑輕衣箭步上去,一把抓住躲在石頭後麵的人的手腕。


    那人驚慌地迴頭,長長的睫毛蝶翅一般劇烈顫抖起來,清澈的眼睛裏滿是錯愕,胸前一個小小的平安符輕輕晃了一下。


    正是之前跳入萬神窟的含煙!


    岑輕衣急聲問道:“含煙?你怎麽會在這裏?”


    誰知含煙卻像是看陌生人一樣看著她,一把將她推開:“你是誰?你要幹什麽?!”


    岑輕衣猝不及防,被她推得踉蹌一步,伸手扶助大石頭,手腕間的鈴鐺“叮當”輕響,灑出一點金光。


    下一刻,石頭周圍狂風大作,瞬間將周遭黃沙卷起,形成一個巨大的圓球,將岑輕衣和含煙包裹在其中。


    與此同時,整座古城地麵銀光大閃,沈千山瞬間消失不見。


    含煙在黃沙卷上來的那一瞬間就昏倒在地上,岑輕衣將靈力凝聚在長鞭上,鞭舞如雨,想要破開沙球,但沙球固若金湯,將她的長鞭狠狠彈了迴去,震得她虎口發麻。


    良久,沙球“砰”地一聲炸開,地上的含煙也消失不見。岑輕衣警惕向外走了幾步,黃沙在她的腳下嘎吱作響,她發現自己到了一個相當奇異的空間之中。


    這是一個銀白色的空間,四周被半透明的玻璃一樣的靈壁包裹起來,表麵色彩斑斕,有些像使用“雨霖鈴”是看到的情景,但又比“雨霖鈴”更加複雜。


    在這個空間最中央,一枚小小的玉佩正淩空緩緩旋轉。


    這玉佩由雙魚合拚而成,呈半透明狀,裏麵像是碎進了一片星光,與周圍靈壁相得益彰。


    隨著岑輕衣的靠近,玉佩微微抖動,抖下點點金光。


    岑輕衣手腕上的鈴鐺“叮鈴”“叮鈴”地響起來,落下的金光同玉佩落下的混合在一起,散入周圍的靈壁之中。


    那玉佩明明隻是靜靜懸空,岑輕衣卻覺得它像是罌粟,散發著某種磅礴而又神秘的力量,甜蜜地誘惑著她靠近。


    她的手環不住地發熱,灼燙的感覺像一股電流,順著皮膚刺激著她的大腦,讓她抑製不住地朝雙魚玉佩靠攏。


    她靈動的眼睛變得直勾勾的,忍不住伸手。她的指尖剛觸摸到其中一條小魚的尾巴時,雙魚玉佩忽然爆發出一陣強光,從她指尖上傳來灼傷疼痛感讓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她看到雙魚玉佩發出的強光在她對麵聚集起來,凝聚成一個人形,心頭一跳。


    一條半透明的絲線將她和對麵的人形光團連接起來,她忽然感覺有什麽東西從她的身上轉移到了對麵。


    不管是什麽東西,這種感覺都相當不妙。她從腰間抽出沈千山送給她的一把小匕首,狠狠砍了下去。


    然而手下的匕首卻並沒有像想象中那樣直接將絲線斬斷,而是直接穿過了絲線。她收力不及,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上。


    她再次揮刃,那刀刃明明已經接觸到絲線,卻又從其中穿過。


    就好像那絲線和她不是在同一個空間,她隻能看見,卻不能觸摸。


    這讓她一瞬間想起之前在地下古城中看到的虛影。


    那人形光團驀然一閃,光瞬間黯淡下來,露出其中的人。


    那女孩長又卷的睫毛輕顫,桃花眼中一片水光朦朧,眼角的紅痣落在雪白的皮膚上,宛若朱砂。


    她眨了眨眼,迷茫水色盡數散去,露出下麵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神。


    她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岑輕衣,和岑輕衣一模一樣的臉上露出一個懷念又譏諷的笑容,紅唇輕啟:“喲,是你呀。”


    在她睜眼的瞬間,岑輕衣整個身體都變成了半透明的,人也被定在原地,動也動不了。


    她妖妖嬈嬈地走到岑輕衣對麵,用和她如出一轍的臉輕佻地蹭了一下岑輕衣的臉頰。


    然而不知為何,她蹭了個空。她也不惱,退開了一點距離,鼻尖頂著岑輕衣的鼻尖,距離近到岑輕衣恍惚間覺得能聞到她身上的香氣。


    她扯起唇角嗤笑一聲,桃花眼微微眯起來,抬手虛空握住岑輕衣的手,與她十指相扣,輕輕道:“真是好久不見啊,岑輕衣。”


    她身上有一種輕佻又高傲的氣質,眼睛微微眯起微笑的時候顯得有些邪,身邊還繚繞著一股若隱若現的黑黑氣,就像是一隻潛伏於草叢中的花斑毒蛇,讓人感覺到十分危險。


    隨著她的靠近,“嗒”的一聲,岑輕衣感覺自己身上的某種禁製被解開。


    她瞪大眼睛,盯著這個與她一模一樣的人,心裏浮現出一個可怕的猜測。


    “你是誰?”


    “我麽?”那人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又輕輕笑了一聲,“我呀,是岑輕衣啊。”


    岑輕衣心下一沉,坐實了心中的猜測。


    她果然是《仙途》原著中的大師姐、她要扮演的惡毒女配——原主岑輕衣!


    “岑輕衣”見她沉下的神色,捏住蘭花指,在她臉上輕佻地劃過,讓岑輕衣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岑輕衣盯著她的眼睛,藏在衣袖中的手指甲陷入肉中,疼痛讓她鎮靜下來。她迴道:“是麽?那你可要小心點,你現在可不像是修行中人。”


    “岑輕衣”一副被她提醒到的樣子,恍然笑道:“哎呀,差點忘了呢。”


    她閉上眼睛,再次睜眼時,她身上所有的高傲和邪氣都收斂起來,繚繞在身邊的那層黑氣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天真活潑的少女感。


    此時她和岑輕衣站在一起,一模一樣,根本就分不開!


    她歪著頭,水靈靈的眼睛眨了眨,盯著岑輕衣,用一種輕快的語調說道:“你看,這樣就一模一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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