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大得很快,岑輕衣剛進屋的時候還隻是像鹽粒一樣稀稀疏疏地掉落下來,而就幾句話的功夫,已經成了鵝毛大小,很快就在地上堆起了厚厚的一層積雪。


    岑輕衣蹲下身來抓了一把雪,白瑩瑩的雪花在她手中散開,沾了一些在她毛茸茸的手套上。


    她嫌戴著手套不過癮,就把手套給摘了下來扔到一遍,直接徒手去抓散雪。


    她原本一個相當怕冷、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粽子的人,此時興奮起來,手指凍得通紅也不覺得冷,反而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沈千山,神秘兮兮地問道:“沈師兄,你堆過雪人嗎?”


    沈千山反問道:“什麽是雪人?”


    岑輕衣一聽,眼睛裏的星星都要冒了出來:“哎呀,沈師兄不知道雪人嗎?你可真是個假的北方人,是個假人!雪人就是用雪堆起來的、像人一樣的娃娃,特別可愛!來,我教你!”


    雖然她也沒有堆過雪人,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買前生產力買後愛奇藝的平板電腦是白花錢的麽?


    顯然不是啊!


    她迴憶著在劇中看到的場景,把雪在手中團了一團,捏成了一個小雪球,然後彎下腰,像倉鼠拱窩一樣把雪球在地上慢慢地滾。


    雪球越滾越大,快要和她的腰一樣高時,岑輕衣停了下來。她拍了拍手,對著沈千山道:“對,就是這樣!我做好了它的身體,沈師兄你再做一個它的腦袋,好不好啊?”


    沈千山皺了皺眉,半晌抿唇道:“幼稚。”


    說完,他就要往木屋中走去。


    岑輕衣道:“哎,沈師兄別走呀!”


    沈千山頓了頓腳步,道:“行了,玩也玩了,還不快進來修煉。”


    岑輕衣像是一個泄了氣的皮球,小聲嘟囔道:“啊,沈師兄你真是太無趣了。好不容易下一次雪,你不陪我玩也就算了,還不讓我自己玩。”


    沈千山麵色不改道:“別胡鬧。”


    岑輕衣眼睛一轉,伸出手輕輕地拽住沈千山的袖子,學著小孩子晃了晃,親昵地撒嬌道:“沈師兄,好師兄,你看,我們神女殿在南方,我真的難得見到一次雪,你就讓我玩玩吧,好不好?”


    沈千山僵了一僵,少女的聲音柔軟,因為拽著他的袖子,站得離他近了些,身上特有的花香隨著方才因玩耍而升高的體溫蒸騰上。


    他歎了口氣,道:“你去玩吧。”


    岑輕衣快樂地“耶”了一聲,興奮地在原地轉了個圈,向前跑了兩步,突然又迴頭道:“沈師兄,你真的不要來玩嗎?試試吧!”


    沈千山說:“不去。”


    岑輕衣有點小小的遺憾,但是下一刻,她就被雪吸引走了。


    她又如法炮製地做了另一個雪球,堆成一個臉上空白的雪人。


    找不到胡蘿卜和樹枝,她就摒著唿吸,豎起手指,在雪人的臉上認認真真地畫了一個笑臉。


    然而並不是所有認真去做的事情都能得到一個好結果,她畫完停下手自己一看,歪眼斜嘴,嘴角還被她不小心劃了一道,活像是被她氣到中風、直流口水。


    她盯著自己弄出來的這個醜陋的雪人,也不羞恥,反而是樂不可支、毫無形象地抱著肚子笑成一團,笑到肚子疼,就順勢滾到積雪上,滾了滿身的雪。


    然後她就像一條鹹魚,大字型地趴在蓬鬆的雪上,側著臉透過積雪看向沈千山,有些興奮又有些羞赧地“咯咯咯”笑起來。


    沈千山看著這女孩。女孩半張臉埋在雪裏,眼睛亮晶晶的,頭發上沾滿了雪,也亮晶晶的,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純粹的快樂氣息,讓人看上一眼就覺得好像世間所有難事在這樣的笑容下都會消融。


    他的嘴角不禁也抿了起來,雙眼微微彎起,竟露出了一絲笑容。


    相處那麽久,沈千山從來沒有笑過。此時這樣的笑在他的臉上,雖然不強烈,卻像是經年的山澗融化,厚厚的冰層在春風的照拂下“哢嚓”一下裂開,隨即春水衝破冰層湧了下來,帶著一股驚心動魄的味道,岑輕衣一瞬間竟然看呆了。


    沈千山對上她的眼睛,意識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覺笑了,忽然就收起了笑容。


    岑輕衣見他收起笑,有些失望,呆呆地喊了聲:“師兄……”


    聲音一出,她自己反而觸電一般忽然快速眨了眨眼睛,不自在地把頭別了過去。


    她輕咳一聲,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說:“我也玩夠了,沈師兄,我們迴去吧。”


    沈千山道:“好!”


    他們迴了屋,殘留在岑輕衣衣服上的雪很快就被她的體溫融化成了雪水,把衣服沾濕了。


    岑輕衣不禁打了個寒顫。


    沈千山道:“當心,別著涼了。”


    岑輕衣滿不在乎地用靈力烘幹了身上的衣服,道:“放心吧,沈師兄,我哪有那麽嬌弱?”


    事實證明, g是不能隨便立的。當人說自己一年都不會生病的時候,那這人基本上一周之內絕對逃不過擦鼻涕擦到鼻子通紅的命運。


    岑輕衣躺在床上側頭打了個噴嚏,拉了拉身上地被子,臉色通紅。


    她這是被自己毒奶到發燒了。


    沈千山一遍端了藥給她,一邊道:“叫你貪玩。”


    岑輕衣苦著臉看著藥。


    這藥也不知道是什麽做的,聞起來就像是放了十斤黃連進去,還沒喝下去就已經苦得令人嘖舌。


    她偷偷地瞥了一眼沈千山,沈千山臉上是不容拒絕的表情。


    她眼一閉,心一橫,端起藥來,“咕咚咕咚”地就往下灌。


    喝完藥,她苦得臉皺成一團,舌頭都吐了出來。


    下一刻她掌心一熱,她低頭一看,自己手上被放了一個紅彤彤圓溜溜的甜果。


    她有些疑惑的抬頭看向沈千山,沈千山卻垂下眼睫不看她,隻是說:“吃吧,你的甜果不是吃完了嗎?”


    她不知道沈千山是什麽時候去買的這些甜果,她也隻不過是之前在南州的時候提過一句自己的甜果沒有了,沒想到他竟然記得這麽清楚。


    吃完藥,岑輕衣感到一陣難以抵抗的困意向她襲來,她眼皮耷拉下來,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夢中,她置身於一片黑暗之中,四處茫茫,天地間好像就隻剩下了她一個人。


    忽然,黑暗中,一道發著光的門打了開來,岑輕衣看到自己的媽媽站在門的那邊,那邊一片光明,閃得她眼睛劇痛,但她卻絲毫舍不得閉眼。


    她想要跑過去牽住媽媽的手,但卻被絆了一下,“吧唧”一聲趴了下去,臉上和手上都泛起火辣辣的疼。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自己竟然變成了七八歲時候的模樣,但身上仍然穿的是成人的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變成了小孩子的緣故,她連匕首洞穿手心的痛都受得了,這一點疼卻讓她的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她踉踉蹌蹌地跑出去,伸出小小的手,卻怎麽也抓不住媽媽。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發出了聲音:“娘……媽媽……你別走……媽……娘親……你別走。”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叫娘親,明明之前從來沒這樣叫過,但她潛意識裏覺得好像這樣喊就能叫住她似的。


    然而其實什麽用也沒有,那道不知道怎麽開了的門又不知道怎麽開始慢慢關了上去,再次把岑輕衣一人關在黑暗中。


    沈千山看岑輕衣吃了藥之後就睡了過去,正想離開,但女孩卻在床上睡得並不安穩。


    她的臉燒得通紅,不知道是不是很難受,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嘴裏還迷迷糊糊的喊著“娘”“媽媽”“你在哪裏”“你不要走”。


    他在床邊站了一會兒,看女孩擰著眉不住得掙紮,終於歎了口氣,伸手握住了她在空中揮舞的手,輕聲安撫道:“嗯,我在。”


    女孩漸漸安穩下來,沈千山輕輕地將她的手腳放迴被子裏,揉了揉她的頭發,抽出手帕,細細地將她額頭上的汗都擦去,低聲道:“我在,睡吧。”


    岑輕衣燒得迷糊,也就沒有聽到裝死許久的係統“滴”地一聲:“任務二完成度:百分之二十。任務二進入新階段,獎勵宿主【記憶迴溯】碎片x1,請宿主再接再厲。”


    誰也看不見,一個閃著彩光的碎片從半空中出來,融進岑輕衣的眉心。


    岑輕衣隻覺得額頭一陣清涼,一眨眼,夢中的母親消失在她的眼前,下一刻,她發現自己到了一條長街上。


    這是一個花樓的後街,白天的花樓靜悄悄的,一陣風吹來,掛在花樓簷角的豔麗綢緞微微搖晃。


    岑輕衣看到一個麵目模糊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衝花樓使勁揮手。曾經在楚楚迴憶裏看到的那個小男孩站在靠著花樓地欄杆目光渙散地望著遠方,看到小女孩,他的眼神亮了起來,卻故作端莊,抿了抿唇走了下去。


    小女孩見小男孩下來了,蹦蹦跳跳地上前幾步,伸手就牽住了他的手,道:“你來啦!”


    小男孩皺著眉頭,疏離地說:“不是說了沒事別來找我麽?”


    小女孩一拍小胸脯道:“這次有事!你跟我來,你不是會疼麽?來了之後就不會疼啦!”


    小男孩眼睛亮了亮,嘴角都勾了起來。但他並沒有十分激動,反而是淡定到有些老成地說:“哦,這樣啊,那你帶我去吧。”


    他任由小女孩帶著他穿過一條條巷子,七拐八拐地到了一條河邊,河邊用小碎石玩鬧似的堆成了一個圓圈。


    小女孩對小男孩說:“你站在這上麵,以後就不會痛啦,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弄到的方法呢!”


    小男孩看著擺得豬突狗竄的陣法,心下有些遺憾,但也哄小孩似的站在了法陣上。


    再怎麽說,畢竟是她的一番心意。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他剛剛站上去,下一刻,這糊弄人一樣的圓圈竟然真的爆發出一陣刺眼的光,瞬間把小男孩吞沒在其中。


    光腐蝕著小男孩的皮肉,就像是要把小男孩給灼燒幹淨一般,他全身上下瞬間滲出血來,身上臉上的肉都掉了下來。


    他疼得滾到地上,十指抓地想要爬出去,指甲崩裂,在地上拖出了十道長長的血痕。但他手觸摸到的陣法邊緣的時候,一陣電光竄過,“刺啦”一下,把他的手指灼得焦黑。


    陣法四周驟然燃起了一陣火,他猛地抬起頭。他的視線已經模糊,透過火焰,他感覺自己似乎看到小女孩臉上滿是扭曲的表情。


    他怔怔地眨了眨眼,喃喃問道:“你也要殺了我麽?”


    (第一卷 完)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卷開啟新地圖啦~


    話說還有朋友記得任務二是什麽麽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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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5章 桃之夭夭(一)


    岑輕衣隻是因為貪玩得了一場風寒, 雖然自己都發燒發到迷糊了,但其實並不嚴重,加上修仙界的靈丹妙藥, 她第二日就已經完全康複了。


    雪雖然還在下, 但沈千山不許岑輕衣再去玩雪, 岑輕衣自己也記得自己的諾言,過了癮之後也就不再多玩, 專注於自己該做的事情。


    但是他們並沒有在寒雪峰上再待多久。


    在岑輕衣畫到第五個正字的時候,一隻飛鳥穿過終年不化的積雪,將葛師叔的消息帶給了他們:“千山、輕衣,近來絳沙雪蓮產量驟減, 已經引起修仙界的關注。你們且去極西的流沙城看看,流沙城中花精一族主雨,不知是否是他族遇到了困難。”


    世人常說妖精妖精,但精和妖其實不同。這個世界存在著人族、仙族、妖族、精族四大種族, 傳說在上古還曾經出現過神族和魔族。但這兩大種族也隻是存在於傳說之中,從來沒有人見過。如今活躍在世上的也就隻有人、仙、妖、精四大種族。其中仙族作為核心, 居住在九天之上, 統領下界三族,是為先天仙族。而人族、妖族和精族則致力於修煉, 吸收天地清氣、排除體內濁氣, 修成之後則飛升上九天,是為後天仙族。


    “夫精,氣之極也。”【注】精族由人妖二界的精氣凝聚而成,作為最接近仙族的種族,掌管著四方八位的風雨祭祀,因此極西不雨導致絳沙雪蓮不出, 自然應該往駐守極西的花精一族看看。


    岑輕衣見沈千山臉色肅然,問道:“絳沙雪蓮怎麽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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