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三天後,我前往王城。


    以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代理領主的身份,參加這次貴族的召集。


    在我身邊的人們全都是男人,除了我以外沒有其他女性。


    我今天也披上類似燕尾服的上衣,穿上同種材質的裙子。


    並不是受到了什麽指示,簡單來說是心情上的問題。


    不同於謁見室的大會議室。


    好幾個椅子以相同間隔,朝著中央呈半圓形排列。簡直就像是議會那樣的構造。


    這裏是王國建國時期的遺跡。


    這個國家過去是拉攏﹑有時是征服許多地方有力人士,才得以建立起的一個國家。


    因此在創立之初,為了避免混亂,在此讓治理地方的有力人士們齊聚一堂進行討論,由王協調意見,定下王國該前進的方向。


    就我所見,有好幾個貴族正在交頭接耳。


    有人皺著眉頭,有人瞧不起。


    ……那露骨的視線,老實說令我感到煩躁。


    我忽然發現了在眾人的圍繞之下,身為安德森侯爵當家的伯父大人的身影。


    伯父大人也許是看見我了,朝著我露出了笑容。


    有些討厭的感覺煙消雲散,我也對他露出笑容。


    位子事前就已經決定好了。是由家世高低來決定的。


    我因為是公爵家,所以在最前排坐下。


    坐在我身旁的馬艾裏亞侯爵眉頭深鎖。


    臃腫的身材依舊有著很大的存在感。


    因為他傲慢的態度,那個位子……身為侯爵家,也擁有跟公爵家同等待遇坐在那裏。


    我環顧了一下附近,這次幾乎所有的貴族都出席了。就連已卸了職的薩吉塔裏亞伯爵為首的亞爾弗列德第一王子派的貴族們都在。


    唯獨不見梅西男爵的身影。


    侍從宣告王族入場的聲音,使得整個房間一同歸於一片靜默。


    隨後耶露麗雅妃與愛德殿下、尤莉從前門出現坐在位子上。


    「今天叫大家來,為的不是別的……就是關於這個國家的王。」


    在位子上坐好以後,耶露麗雅妃嚴肅地開口道:


    「正如各位所知,如今國家處於相當艱難的狀況。正因如此,我認為這個國家需要擁有強大領導力的人。然後關於那點,除了在這裏的愛德華,還有其他人選嗎?」


    盡管用的是詢問的語氣,但在我耳中聽起來像是肯定句。恐怕其他人聽起來也一樣才是。


    「您說得沒錯!再沒有似愛德華殿下那樣適合當王的人了!各位不對新王登基送上祝福嗎!」


    聽聞馬艾裏亞侯爵的話,第二王子派的人們便起立鼓掌。


    像在唿應一般,愛德殿下站了起來。


    「謝謝各位。為了迴應各位的心意,我在此答應各位,會成為一名出色的王。」


    聽見耶露麗雅妃與愛德殿下的言語,我目瞪口呆。


    「……這是哪門子的鬧劇。」


    「……這是哪門子的鬧劇啊。」


    當全場響徹一片祝福之聲,我跟另一個人的聲音響起。


    不同性質的聲音,使得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盯著看。


    「安德森侯爵!鬧劇這話是什麽意思?」


    雖然我也說了同樣的話,但耶露麗雅妃似乎連我的存在都假裝忽視掉了。


    瞪著安德森侯爵……也就是伯父大人大喊道:


    「還有什麽意思……這個國家的法律是長子繼承。隻要長子沒有罹患重大疾病或特殊因素,那麽即使是王族也通用。王族自己想違反法律的這個決定,除了是鬧劇還能是什麽。」


    「你覺得不在這裏的人適合當王嗎?那才是不可能的事。」


    「那不是耶露麗雅妃您能決定的吧。您應該沒有王位的決定權。王去世之後,應盡快讓第一子繼承王權。那可是王國法。換句話說,前任王妃的許可是沒用的。」


    耶露麗雅妃將視線從伯父大人移到我身上。


    是厭惡並且打從心底憎恨那樣的視線。


    「況且愛德華殿下,雖然剛才您說會成為一名出色的王……但您打算如何克服這個困境呢?」


    「我沒有義務迴答你。」


    「不,請您迴答。倘若您還希望從我的領地拿援助物資的話。」


    「我為什麽非得聽你所說的話!我可是下任國王!不過區區一個貴族竟敢出言不遜,實在太沒禮貌了!」


    「就、就是說啊……!給我把這女人攆出去!」


    但是沒有一個人敢動。


    連在一旁待命的衛兵也是。


    這裏的衛兵們,已經換成外祖父大人的手下了。


    隻要沒有伯父大人的指示,他們無法行動。


    雖說已經退出第一線,外祖父大人還是這個國家的英雄。


    對他的向心力仍舊不衰。


    縱然本來不想將外祖父大人牽扯進來。


    「……在王族的征收中,搜集的穀物量中的四成,都是從我的領地征收來的吧?」


    「哼……那又如何……」


    「考量到本次災害的規模,糧食不足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對吧。但是有這麽多的領地,為何要依賴來自我領地的征收呢?」


    「你那邊就是那麽大塊的領地。身為公爵家,為王國盡力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您在說什麽呢?讓單獨一塊領地負責四成,是多麽誇張的事……您不會說不明白其中的意義吧?我聽到這個調查結果時嚇了一跳。總之要是斷了來自我們那裏的征收,究竟會有多少領地的人們餓肚子呢。尤其王都耕作麵積少,說不定會立即有危機呢。因此我要問。今後您打算采取什麽樣的對策?」


    嗬嗬嗬,我笑著開口,瞥了一眼第二王子派的人們。


    盡管有與方才的耶露麗雅妃做出同樣反應的人們,但對於自身領地的貧窮有所自知的人們,則是尷尬地別過頭去。


    有幾名貴族讚同了我的發言。


    他們是已經收買或提出同盟的第一王子派和中立派的人們。


    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持有的財產、糧食,比起其他領地壓倒性的多。


    我將那當成交涉的手牌打出去了。


    安德森侯爵家當然也是締結同盟的其中一個領。


    即使有血緣關係,彼此有需要保護的領民這點是一樣的。


    他的領地是武力,然後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是財力。


    由這兩個領帶頭,其他的領地則跟隨在後。


    我一到王都,立刻四處奔走前往各大家族,塔妮亞也將信件交到許多人手中,總算是有了樣子。


    盡管沉痛的是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北部仍舊是第二王子派的領主,但隔山相望於西邊相鄰的安德森侯爵家,以及與其接壤的土地都參加了這個同盟。


    也許對於有讚同我發言的聲音感到意外,愛德殿下眉頭微蹙。


    「為了不要變成那樣,才從你們那邊拿過來的吧。除此之外不必多問。」


    「我的領地也沒辦法繼續提供了,領地居民會陷入貧窮。我以代理領主的權限,拒絕往後的征收。」


    「你……在說什麽鬼話啊!好,你堅決違逆王家的話,那就要用上軍隊進行相應的報複了!」


    「那種餘力,支持王國……支持您的人有嗎?要成為國王的話,請您好好考慮自己的方針。」


    「吵死了!這個國家是屬於我的!我現在就在此用不敬之罪逮捕你們,再沒收各自的領地,事情不就全都解決了嗎!」


    像是在說自己的提議是好主意那般,他的雙眼閃閃發亮。


    耶露麗雅


    妃和馬艾裏亞侯爵立即同意,連其他第二王子派的貴族們也表示了讚同。


    那一瞬間,我死心了。


    伯父大人似乎也一樣。


    「那麽我們就先告辭了。即使會再繼續開下去……也隻是一無所獲。」


    伯父大人用冷冷的語氣宣布。


    我也跟伯父大人一起站了起來。


    似是讚同我們的行動,有接近一半的貴族也站了起來。


    「各位請冷靜……!請不要露出那麽可怕的神情!現在最需要考慮的是人民的事情對吧?」


    尤莉大聲喊叫。


    或許是對那種拚命覺得可嘉,愛德殿下稍微消了些怒氣。


    「為了人民好好談一談吧!愛德華殿下的哥哥肯定也會明白的才是!」


    是要他明白些什麽啊……我的心底感到不解。


    「因為他沒來這裏。愛德華殿下的哥哥,肯定是個很纖細的人。所以……」


    「尤莉,你真是溫柔。相較之下你們這些人……正如尤莉所言,兄長從以前就離開第一線。那是因為無法承受身為第一王子的重擔吧。正因如此,我會代替兄長承擔起這個國家。我會保護人民。」


    「若是所謂的保護人民,愛德華殿下,即使不當王也能做到。可是,您不是什麽都沒做嗎?要說有做什麽,就隻是去求阿爾梅利亞領而已。」


    伯父大人冷漠地望著他。


    「還有,尤莉『男爵千金』。這裏不可是千金小姐的遊樂場。可以請您閉上嘴嗎?」


    至於尤莉,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什……好、好過分……」


    她說著那些話流下眼淚。


    「安德森侯爵!你竟敢對我的妃子說那麽過分的話……」


    「過分嗎?」


    我低聲嘀咕。


    聽到那些嘀咕,愛德殿下用很厭惡的樣子直瞪著我。


    「請您施舍一下。我……除了水以外,什麽都沒吃走到了這裏。」


    對於我接下來所說的話,他嗤之以鼻說:「你在講什麽啊。」


    「就算隻有孩子也好,請您一定要幫個忙。隻要能保護這些孩子,我怎麽樣都無所謂。」


    ……這些話,是我在視察那個邊關時所耳聞的話。


    是緊緊貼在我耳際的,他們的聲音。


    「那是從其他領地來到我的領地的人民的聲音……你們說是為了人民,但是,直到那樣悲痛的聲音蔓延開來為止,你們究竟做了些什麽……!」


    我的嗓音,染上了憤怒。


    「從我的領地運過來的物資量相當多,被留在王宮……還有方才讚同愛德華殿下的貴族家裏,這些都已經調查清楚了。雖然剛剛您說我們過分,但你們除此之外卻什麽也沒做……你們做的是保護自己、舍棄人民的殘酷行為啊。」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種事!」


    「如同愛德華殿下所言!肯定是有誰打算要陷害我們吧……!」


    聽見尤莉的叫喊,愛德殿下瞪向了我。


    「對、對了!說到底根本沒有艾莉絲公爵千金送了物資的證據!是為了陷害我們在胡言亂語!」


    聽到那句話,我歎了口氣。


    「……艾莉絲,多說無用。」


    站起來的同盟者,大家都做出相同的反應。


    不管怎麽說,關於物資的往來,都有正式的文書互動。


    ……換言之,有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繳納一定數量的鐵證。


    「我們就先告辭了。」


    「等等!剛才也說過,要是你們就這樣離開這裏,就當成你們肯定嫌疑,我會派兵……」


    「那可就傷腦筋了呢。王家的力量可沒你想象的那麽強大。這種狀況下要是被那兩家拋棄就完蛋了。」


    陷入某種激動狀態的這個房間,由於突如其來的闖入者迴歸鴉雀無聲。


    那個人像要搶愛德殿下的話那樣說道。


    在場的眾人會感到訝異,並不是因為對方搶了愛德殿下……姑且勉勉強強也算是王族的他所說的話。


    而是因為對方從王族登場的前門現身。


    我應該比起在這裏的任何人都還要心神激蕩吧。


    因為比起有從王族專屬的門出現的人物……為什麽他會那麽做,更令我驚愕。


    為什麽汀恩會在那裏!


    「你是誰……」


    愛德殿下怔怔地提問。


    「問我是誰這種講法還真過分。我明明是跟你有著相同血統的哥哥。」


    「什……!」


    那句話使得耶露麗雅妃和馬艾裏亞侯爵都站了起來。


    「我的名字叫亞爾弗列德·汀恩·塔斯梅利亞。是這個國家正統的王位繼承人!」


    他的聲音簡直就像一陣雷。


    明明嗓門並不大,卻能轟遍這個房間的角落,聽到的人簡直就像得到上天啟示那樣感到激動,並且充滿著想要跟隨他的不可思議魅力。


    「……你、你有自己是亞爾弗列德王子的證據嗎!」


    馬艾裏亞侯爵著急地大叫。


    「退下!這位是貨真價實的亞爾弗列德王子!居然懷疑王族……你才要當心犯了不敬之罪!」


    為了規勸他,從汀恩身後出現的男人大喊。


    出現在那裏的,沒想到竟是盧狄。


    ……我已經完全搞不懂什麽是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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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我還真是聽見了有意思的話呢。『除了愛德華王子,沒有其他適合當王的人選』?那可不對。這個國家下一任的王,是身為第一王子的我。那是建國以來這個國家最至高無上的法律——王國法所記載的事項!不論何人都不能違反。企圖竄奪王位之人,我要將你們當成叛國者抓起來。」


    「什、什麽……哪裏有相關的證據了。」


    「有需要證據嗎?這場會議本身就是證據了。是吧,拉弗西蒙茲祭司。我來問問不是這個國家貴族的你,剛剛他所說的話,是我幻聽了嗎?」


    「不,我所聽見的話語,確實如您所言。」


    「是啊……沒有確認我喪命就輕舉妄動,你們還真是急性子呢。」


    「……說到底你的母親不過是區區伯爵家出身,大家不可能跟隨你!」


    耶露麗雅妃大叫。


    浮現在她臉上的是憤怒。而浮現在她眼中的是厭惡。


    甚至會讓人覺得她撕下了追求美麗而搽脂抹粉的麵具。


    「我已經很清楚你的想法了。在有許多位階不及伯爵之人的這個場合,真虧你說得出這種話呢……你們要是繼續待在這裏,就沒辦法繼續談下去。可以暫且先請你們兩人退場嗎?」


    聽見汀恩的話,衛兵們動了起來。


    「無……無禮之人!給我放手!」


    盡管做出抵抗,但衛兵們是行家。


    衛兵完全不在意他們的抵抗,將他們帶走了。


    「外祖父大人!母親!」


    縱然愛德殿下為了勸阻開口大叫,但他們已經離開房間了。


    「你竟敢……!」


    為了製止想要行動的愛德殿下,剩下的衛兵圍住了愛德殿下和尤莉。


    她用可說是害怕的模樣發著抖。


    為了打破令人不知所措的現場,我開口說道:


    「……我認為耶露麗雅妃的話不無道理。盡管我絕不會說讓愛德華殿下當王,但就算您成了王,會跟以往有什麽不同嗎?看樣子亞爾弗列德王子不會拋棄我們。既然如此,我想請教一下您有何良策。」


    我向汀恩提問。


    汀恩有一瞬間露出錯愕的表情……但立刻無


    畏地笑了。


    那是我最喜歡的表情——這種不合時節的心情占據了我的內心。


    「拋棄什麽的……不如說我還提心吊膽會不會被你們給拋棄呢……讚同弟弟剛才說出想要抓那兩人沒收領地一番蠢話的那些愚蠢家夥們也好好想想。即使提供援助物資的四成,阿爾梅利亞領還是過著比起其他領地更接近平常的生活喔。那些物資量、資金量都不是其他家族趕得上的。這代表送到你們領地的援助物資,要是沒有施加其他手段,阿爾梅利亞公爵家隻要一收手,量就會約莫砍半了。此外,對於不需要援助物資的領地來說,若是阿爾梅利亞公爵家設置據點的商會一起撤退,就會造成經濟上的重大打擊。他們是因為有利可圖,現在才會還在這個國家做生意……然而要是沒有利益反倒會虧的話,他們就會幹脆地將對象換成其他國家吧。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有港口,故而貿易向來很活絡。是因為就主要貿易對象而言,比開拓新客戶更不費心力,所以才把重心放這邊而已。」


    「可、可是……若將這些人抓起來,讓那基礎直接成為王國的東西……」


    第二王子派的其中一名貴族說出了那種話。


    「所以就說你愚蠢了。說要出動軍隊,但軍隊的泰鬥卡傑爾將軍的老家安德森侯爵家與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不僅有親戚關係,領地也互相接壤。要是這兩家聯手的話,就已經不是調動軍隊的問題了。」


    「可是……」


    「囉嗦。縱使硬讓那成為國家的東西,王國也沒有能治理阿爾梅利亞公爵領的人才。民眾不會服從。因為她所創造出的便是那樣強大的領地。」


    他的話語使得其他貴族們紛紛退縮。


    「哎呀……非常感激您對我的領地如此過獎。正因如此,請容我一問。這次的事件,您打算如何收場呢?」


    他維護了阿爾梅利亞公爵領……正因如此,接下來輪到我了。


    就讓我創造出他的出風頭場麵,同時擁護那個對策吧。


    正因為這樣,我才會故意用嚴厲的言語詢問他。


    「已經采取對策了。假金幣幾乎都迴收了,隻剩下極少數在市場上流動。那方麵也是,已和人民約定隻要一發現,就可以跟王國免費兌換真正的金幣。這已經大規模告知過了,此外也做了情報操縱讓人民會去討論這件事。」


    「所以已經迴收了嗎?那是怎麽做到的?」


    「……將儲備糧食賣給商人的那些人,應該會立刻跟其他商人接觸才是。」


    也許是有印象吧……有好幾名貴族聞之色變。


    「我用了前教皇的收藏品當誘餌。沒想到竟然會那麽輕易就舍棄金幣呢……為了民眾使用暫且不論,竟然用在自己的欲望之上。讓人傻眼到無言以對啊。」


    「原來如此……於是便迴收了金幣呢。是王國的錢所以不怎麽痛,最重要的是倘若是前教皇的東西,便是價值連城。有許多足以撩動各位內心的要素對吧。並且要說能立刻準備好的現金,很有可能就是不久前得到的金幣。」


    「嗯。假金幣已全數融化去除雜質,重新製作了純正的金幣。盡管透過那方式迴收許多,但在那之後,我們也徹底監視著你們的行動,給了不是我手下的人的假金幣,也幾乎都讓我們迴收了。雖也有一些趕不及流通出去的假金幣。關於那件事,安德森侯爵,也是多虧有你的貢獻,我在此再次向你致謝。」


    聽聞他的言語,伯父大人點了下頭。


    「可是亞爾弗列德王子,關鍵的糧食又怎麽樣了呢?」


    「我自己已經越洋前往其他國家交涉好了。起初我隻是打算拿迴儲備糧食,沒有預料到會發生災難,讓大家有痛苦的感受實在非常抱歉……但就在我抵達的同時,糧食也到了這個國家。之後就剩下分配到各地了。關於這方麵,就得感謝代表達裏爾教的拉弗西蒙茲祭司了。達裏爾教為此次的國難感到憂心,援助了資金。」


    「……我們犯下了過錯,國家仍對我們從寬處置。因此隻要這些能用在這個國家的人民身上,便是我們的夙願。」


    拉弗西蒙茲祭司說著低下了頭。


    亞爾弗列德王子的目標也許是在這裏迴複達裏爾教的地位吧,我十分欽佩。


    然後在展示他跟達裏爾教關係密切的同時,經由一個低頭展現出了他與達裏爾教的權力關係。


    拉弗西蒙茲祭司也在察覺他企圖的同時低下了頭,那想必是對內對外展示出他目標中「正確的達裏爾教」樣貌的好機會吧。


    達裏爾教以前經常召開向貴族們要求募捐的慈善派對。


    這代表是把當時積累的金錢給吐了出來吧。


    恐怕是把從前教皇那裏沒收的資金之類拿來用吧。


    「……您要是登上王位,這個國家就太平了吧。就讓我們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傾全力支持您吧。」


    我說完之後低下了頭。


    這下子他……應該就能在這裏展現出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和安德森侯爵家是支持他的。


    並且這兩家的有用性,就如他已經說明過的那樣。


    與此同時,他也做出了自己的實績。


    能合理將這次的事件導向終結的人,他是不二人選。


    在這裏反抗他,便等同於自己斷絕求生之道。


    救命稻草耶露麗雅妃與馬艾裏亞侯爵已經遭到逮捕。


    「出……出色的王誕生了。」


    「就、就是說呀。我們參與了這美好的一刻。」


    至今都表態支持愛德殿下的貴族們,接連對汀恩讚不絕口。


    那個趨勢漸漸擴大,整個會場開始湧現掌聲。


    「大家別被騙了!」


    直到剛剛都還在發愣的愛德殿下怒吼道。


    「雖然剛才一路堅稱,但完全沒有這家夥是兄長的證據!這個侍從是安德森侯爵家的人!絕對是與當家勾結想要篡奪王位的無禮之人。」


    「來……來人!」


    尤莉朝會場外大吼大叫。


    「請問有什麽事嗎?」


    一身騎士裝束的人們跑了進來。


    看到他們的樣子,愛德殿下和尤莉安心地唿了口氣。


    「抓住那個人!他是試圖篡奪王位的無禮之人!」


    然而騎士們沒有因為他的叫喊而行動。


    「為何不動!」


    「愛德華殿下。恕我冒昧,這位不是亞爾弗列德王子嗎?侍奉王家的我等,不可能對王家刀劍相向。」


    「你在說什麽!哪裏有這家夥是兄長的證據!」


    「就算問我是哪裏……我曾經很榮幸在離宮見過。」


    尤莉愣愣地望著愛德殿下與騎士們的互動。


    「不是的……」


    她那樣說。


    「不是的……我不認識他們……騎士團團長在哪裏!」


    「騎士團團長遭到軟禁了。說到底梅連傑伯爵隻是個登記在籍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當上騎士團團長才是。」


    汀恩愉快地對著驚慌失措的尤莉說道:


    「騎士團裏有好幾名那樣不適任的人。已經解除他們的職務了……那麽剛才的事,接下來會由我們這邊來動作,已經沒有需要在這裏說的事了。就進入下一個議題吧?」


    究竟他要說什麽,大家都一同感到疑惑。


    就像這樣,我也是其中一人。


    「在那之前,衛兵。把愛德華和尤莉抓起來。」


    「「什——!」」


    在他們兩人出聲抗議以前,包圍他們的衛兵便迅速動了起來,抓住他們兩人。


    「為什麽……!」


    愛德殿下在被抓的同時,仍然開口大喊。


    「


    剛才我也說過了吧。你跟你的母親、外祖父一樣,被點名是以篡奪王位為目標的其中一人。那麽這應該是理所當然的處置吧?」


    「可是那種事,應該跟尤莉沒關係!」


    「是啊。可是這個人不是王族,盡管如此還是經由王族專屬的門出現在這裏,過去也把王族的預算當成資金使用過。那便是用王族之名騙人的冒牌貨。還是說這個人已經跟愛德華結婚了,拉弗西蒙茲祭司?」


    「不。達裏爾教完全沒有那樣的紀錄。」


    「那麽就得把這個女人也抓起來了。」


    「那是我……!」


    愛德殿下還想要袒護尤莉。


    他擋在前方……就那麽喜歡她嗎?


    「你無法自律是最大的問題,但她也有責任……但即使有你的包庇,那個人還有其他罪行。在搜集好證據以前,會關到跟你不同的牢房……把人帶走。」


    「稍等一下!亞爾弗列德王子!親哥哥對弟弟做出這種舉動……實在太過分了!還請您重新考慮一下!」


    尤莉反抗衛兵,試圖靠近汀恩同時這麽說。


    「倘若是普通的兄弟,或許就能讓他橫行無阻……」


    聽見汀恩的話語,她的雙眼亮起含有期待的光芒。


    「但是,我們是王族。就連此身所流的一滴血,也是為了王國而存在的事物。倘若隻是王國的危害,就隻能舍棄掉了。」


    「怎麽這樣……!」


    柔弱流淚的她,會勾起人們的保護欲。


    有好幾人散發出對於即使自己被抓,也擔心未婚夫的她寄予同情的氛圍。


    汀恩靠近她。


    她依賴似的凝視著他。


    對於到了這個關頭,還想大吼叫她不要用那種眼神望著他的自己,我感到非常厭惡。


    「你的朋友似乎拉了很多同伴進了這座城……不過所有人都跟你的朋友一起離開了喔。你最好別以為被抓了也會有人來救。」


    「什……!」


    他的嘴巴貼近她的耳邊。


    接著在慌亂的她耳邊說了些什麽。不知他究竟說了什麽。


    即使不知道,對她來說想必是很重要的事吧……他離開的那一瞬間,她突然叫了出來。


    對於她的異狀,每個人都啞口無言。


    「尤莉!」


    隻有一個人,愛德殿下掙脫束縛衝向了她。


    「尤莉,你沒事吧?尤莉!」


    然而尤莉沒有迴應愛德殿下的唿喚。


    她隻是兩眼無神,嘴上叨念著「騙人、騙人的」。


    為了保護那樣的她,愛德殿下站在她與衛兵之間。


    「她的樣子不尋常!請讓她去醫院!」


    「抓起來以後再讓她去就行了……衛兵。」


    衛兵為了抓住他們再次行動。


    「住手!尤莉!」


    尤莉抽抽噎噎地流下眼淚。


    愛德殿下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樣的她的手。


    亞爾弗列德王子用冷淡的眼神觀察他,同時用動作示意衛兵將兩人帶走。


    衛兵聽從指示前進。


    「那麽,雖然話題偏了……還是言歸正傳吧。對吧,貝倫。」


    他脫口而出的名字,是我最驚訝的。


    從後方的門……我們進入房間的那扇門出現的貝倫,完全不介意整個會場中不知所措的氣氛,毫無顧忌地走到汀恩身邊。


    那副模樣,真的是會讓我想問「這是貝倫嗎?」的那種樣貌。


    頭發剪得很短,瘦了許多,眼下有遮不住的黑眼圈。


    銳利的眼神和氣質,跟那個讓人覺得有些不夠成熟的他一點也不像。


    貝倫向汀恩垂下了頭。


    「方才你也聽見了吧?隻要沒收阿爾梅利亞公爵領與安德森侯爵領就好,讚同愛德華那番粗魯言論眾多蠢貨的聲音。」


    汀恩似乎很開心地嗬嗬笑著。


    相對地貝倫則是毫無表情,環顧了整個會場。


    他銳利的視線射穿全場。


    「若是憂心人民的現況,對於接下來提出的辦法也會表示讚成吧。」


    貝倫那樣直言不諱地說道。


    那雙眼睛,漸漸變得更加有神了。


    「那麽,就由貝倫來傳達我們今後的方針。希望大家能留心聆聽!」


    像在迴應汀恩的話語那般,他走上前一步。


    接著貝倫開口。


    他陸陸續續舉出貴族的家名。


    無論是被點名到的還是沒有的人,都一同感到疑惑,想著究竟要說些什麽。


    「……以上家族不僅要沒收領地,還要歸還爵位。」


    但是最後那句話卻讓每個人都感到震撼。


    沒料到他竟會一口氣向好幾個貴族下達那種指示,這是建國以來的首例吧。


    理所當然地,痛罵聲響徹整個會場。


    貝倫似乎是聽到那些聲音感到膽怯垂下了頭。


    那副模樣,使得責備他的聲音越來越大。


    該如何收場呢……於是我望向汀恩那邊,他仍然是一個勁兒地在微笑。


    就在這個時候,貝倫抬起了頭。


    看見他的臉,叫喊痛罵的人們接二連三地閉上了嘴巴。


    不對……正確來說不是他的臉,而是雙眼。


    他隻是一味毫無表情地環顧整個會場。


    那雙眼睛裏含有的,是類似憎恨的狂怒。


    甚至會讓人覺得剛才的怒吼實在是太溫和了。


    「想說的話就隻有那些嗎?」——他明明沒有開口,卻仿佛遭到了那樣的質問。


    「……跟你的父親還真像。」


    伯父大人似乎覺得有趣發出的自言自語,殘留在我的耳際。


    「剛才舉出名字的人們……全都是為了一己之利,甚至將法律規定最低限度的儲備糧食都賣掉的人們。倘若是無法替人民著想的統治者,應該立刻歸還領地對吧。」


    他平靜地那樣說道。


    但是平靜的隻有他的表情,聲音與跟他的雙眼都同樣蘊含著熱度。


    「隻……隻是那點事,就要把曆代祖先的土地交給國家嗎!」


    「隻是那點事嗎……你以為就隻因為那點事,究竟有幾千人……不對,是幾萬人民死了!」


    他終於開口大吼。那聲怒吼,比剛才整個會場的痛罵聲加總起來還要有魄力。


    「這……這也沒辦法。我家從很久以前就很窮了……」


    「沒想到會遭受這種災害!先前亞爾弗列德王子不也說了這次這件事無法預料嗎!」


    「就是為了無法預測的災害所做的準備。退萬步言即使沒有發生災害,你們的懲罰還是不會變。」


    對於辯駁或是述說不滿的貴族們,貝倫隻是淡漠地如此迴應。


    「為什麽!」


    「就如剛才所說的,這是違反了王國法的罪行。沒有發覺假金幣並進行交易,且沒有攔住任假金幣在國內流通,讓國家陷入混亂的罪行。」


    「那種事……!」


    「……最重要的是,雖說是在休戰中,但通敵的罪行仍然很重吧。」


    最後那句話,說得並沒有多大聲。


    即使如此,卻重重地在大家的心中響起。


    「你……你說什麽!」


    「您不知道嗎?跟你們進行了交易的商人……狄龐是多瓦伊魯國的尖兵。他會大量采購糧食,是為了送到他們國家,並且讓這個國家的儲備減少。」


    「那種事哪裏有證據!」


    「胡言亂語……!」


    他們絕對不會承認貝倫的話。


    因為


    承認的那一刻,就隻有悲慘的結局等著他們。


    「要證據的話我有。」


    但我一點都不擔心貝倫。


    我覺得就好像看見了過去逐出教會騷動那時的自己。


    那種表情,是胸有成竹的表情。


    「梅西男爵已經抓住在國境徘徊的一群多瓦伊魯國人。從他們的口中問出多瓦伊魯國與狄龐之間的關係了。」


    感覺他和糾舉我解除婚約那時相比變了許多。


    當然是好的方麵。


    「此外經由梅西男爵之手,已經扣押了本應流往多瓦伊魯國的一部分物資。雖然狄龐巧妙地隱匿消除,但能確認有印下我剛才所提到的家族家紋的東西。你們是對家族名聲引以為傲,什麽都要印上家紋的人們真是太好了。到了就算是狄龐也無法徹底消除的程度呢。不過確實隻有家紋很棒,所以我也不是不能理解那種心情喔。」


    他粲然一笑……當然眼中並沒有笑意。


    在我的耳中,他就像是在說「你們就是些隻會以自己的家族名聲為傲的人,因而作繭自縛無藥可救」。


    ……他的內心肯定是那樣想的,應該沒有偏差。


    「之後再給你們看看吧……我跟殿下已經去看過一次了,可以斷言不會有錯。」


    「最好一並去追某個男爵比較好,為什麽就連社交季期間,人也不在王都。」


    我迴想起塔妮亞稟報過麥羅所說的話。


    當然她也針對那些做過了調查。


    狄龐的商會以蒙洛伯爵的領地為據點。


    不管在國內運送貨物隱藏得多麽巧妙,最終運送到的地方都是決定好的……因此必定隻會經過蒙洛伯爵的領地或梅西男爵那邊。


    正因如此,狄龐第一時間便與蒙洛伯爵取得聯係。


    並且因而能從那邊免關稅將貨物運送過去。


    梅西男爵不在王都的時候,是轉而在領地戍守國境。


    然而最近他將蒙洛伯爵領與自己領地的邊境當成據點,幾乎都在那裏度日。


    而且他讓下屬們秘密潛入蒙洛伯爵領與多瓦伊魯國的邊境,為了擠出狄龐的企圖……還有國內的膿腫,朝著搜集證據邁進。


    「現在,在我心中依舊是戰爭時期……」


    我憶起過去在梅西男爵的晚宴中,他曾說過的話。


    確實是戰爭……雖然沒有直接打起來。


    汀恩他……並不是在打與愛德殿下之間的王位之戰,還有與耶露麗雅妃、馬艾裏亞侯爵在貴族之間的搶地盤大戰。


    已經背負著國家在戰鬥了嗎?


    比起我這種人,還背負著更沉重的壓力嗎?


    ……即使如此,我仍然總是受到他的幫助嗎?


    那樣一想,盡管不合時宜,我的雙眼還是泛淚了。


    「殿下。」


    汀恩站到貝倫一步之前。


    由於這般行動,貝倫開口搭話,但看到汀恩笑著製止了他,於是他行了個禮之後退下。


    「所謂貴族,是高貴之人。那並非由於出身,正因其站在人民之上,保護引導人民,人民才會將其選為高貴之人……而在不知不覺間,卻似乎有忘卻了立於人民之上的意義,鄙視人民的傲慢又無知之人謊稱是貴族了。」


    汀恩在說話的同時,環視整個會場。


    「人民是國家的血肉。讓他們白白死去,那便意謂著背叛國家的意思!那是身為貴族,背負著家族名聲的人們不應有的行為!」


    汀恩的聲音再次化為雷聲響徹整個會場。


    已經再也無人反對或辯解。


    「……本來通敵者之罪便無分貴賤。同樣都是有背叛國家的意思而遭罰。我所說的話,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打從汀恩現身以後,坐在位子上的第一王子派的人們接連站了起來。並且為了表示敬意都低下了頭。


    他們每個人所做的,是謁見陛下之際所行的禮。


    我也模仿他們行了個淑女禮。


    「剛才被貝倫點到名的那些家夥都抓起來!……然後今天散會!」


    「由於日後殿下要重新開會,在通知各位之前,麻煩各位先留在王都。」


    ???


    從引發國家混亂的會議過後,經過了一段時間……話雖如此,也就是幾個星期。


    但是在這幾個星期的期間,王宮……並且王都也是模樣大變。


    由於汀恩將走遍許多國家所得到和從貴族們那邊征收的物資,按照狀況分配供應,盡管稱不上恢複原貌,但街上的樣子變得好多了。


    愛德殿下他們掌握王宮實權的期間,從各個貴族征收來的東西,完全讓第二王子派的貴族們中飽私囊了。


    就如貝倫調查的一樣。


    於是將那些再次強製征收做了分配。


    也有很大的因素是在於假金幣的陰影消失不再流通了吧。


    因此商人們再次開始活躍動了起來。


    王宮之內當然是陷入了巨大的混亂之中。


    貝倫點到名的那些家夥,在正式的處置下來以前強製軟禁他們。


    等正式的指示下來,也許會把更多罪行加算進去……


    盡管已經確定下來,耶露麗雅妃和馬艾裏亞侯爵理所當然是株連全族處斬。


    此外,蒙洛伯爵自不待言也同樣要受罰。


    除了當然要歸還貴族的地位,由於領地也遭到沒收,因此也不許遠房親戚繼承。


    企圖竄奪王位或與敵國通敵,都是滔天大罪。


    被點到名那些人的直係親屬,就算容許活下來,大多也會送到修道院軟禁一輩子吧。


    本以為國家行政會陷入混亂,但並沒有想象中的糟。


    原第一王子派的人們縱使沒有身居要職,有許多在各自的領域中頗受好評的人,他們想必會如魚得水般在第一王子的手下工作吧。


    那天,我受到安德森侯爵家的招待。


    他們家在王都的別邸,離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別邸意外地近。


    馬車搖晃,我眺望著街景,不一會兒功夫就到了。


    在被帶到的地方等候我的,不僅有伯父大人,連伯母大人還有外祖父大人都在。


    「……十分感謝今天您百忙之中還抽空出來。」


    「都是親戚,所以不用那麽多禮了。喏,你坐那裏吧。」


    我低下頭,伯父大人溫柔地對我說道。


    於是恭敬不如從命,我坐在了位子上。


    「這次的事,受到外祖父大人與伯父大人許多關照。不論是我個人也好……還是身為阿爾梅利亞代理領主也好,向您致謝。衷心感謝您。」


    「沒什麽,老夫的名字若能對你有所幫助,那便再好不過了!」


    哈哈……外祖父大人一如往常地開懷大笑。


    「……這件事有勝算還不賴。是你為了掙脫那種狀況自己思考出的結果。沒必要道謝。」


    伯父大人溫柔地微笑。那笑容跟盧狄一模一樣。


    「真是的……老實說不就好了。我丈夫很擔心你……還有梅莉夫人的身體。話雖如此,身為領主並不能輕易行動。所以小艾你的事正好能順水推舟喔。」


    「……就算去殺梅莉她也死不了,我並不擔心她。」


    「真是的!」


    跟大家聊天覺得很舒服,我也一起笑了出來。


    「不過,完全放心下來可不好。亞爾弗列德王子……他今後究竟會怎麽為這個國家掌舵呢?」


    「想必沒問題吧。那是盧狄斷定是自己主人的人。況且老夫也跟他對練過了,可以替他的本性掛保證。」


    「……這樣呀。他擁有將自身理想


    化為現實的力量。而且妹妹也是很出色的人。會以兄妹的身份……還有身為王族的身份確實支持他吧。」


    「你見過蕾蒂西亞殿下了嗎?」


    伯父大人似乎略感吃驚地詢問我。


    糟了……一不小心鬆懈下來說出多餘的話,即使後悔也太遲了。


    「嗯,是的。是透過母親大人。是一位非常可愛又出色的佳人。」


    是接受了我的答案嗎……還是說不管那種事了呢,他沒有再繼續追究下去。


    「……話說迴來,艾莉絲。老夫聽到了一些風聲,所以有事情想問問你。」


    「什麽事?」


    麵對難得說話會有所遲疑的外祖父大人,我也繃緊了神經。


    「聽說阿卡西亞國的王子突然來向你提親了呢。」


    外祖父大人的話,讓我不禁整個人靜止了。


    「……你接受了嗎?」


    然後,我當然沒辦法迴答他的問題。


    「父親大人,艾莉絲會很困擾的。關於這件事,我們沒辦法介入。」


    「抱歉。忍不住就擔心起來了。希望你以自己的未來為首要考量。以前老夫說過的話,並不是騙人的。」


    「你不需要勉強嫁人。你隻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然後一直待在家裏就好。如果沒地方可去就來老夫這裏。」


    我迴想起外祖父大人過去說過的話語,自然而然地浮現笑容。


    「感謝您的擔心。關於這件事,我會跟家父好好談過之後再決定。」


    ……我因此覺得心裏有點痛。


    因為我的腦中已經做好決定了。


    隻是我的內心還沒辦法跟上而已。


    我想起汀恩在會場裏的樣子。


    我想見他,卻又不想見。


    會動搖我理性的唯一一人。


    ……得盡早行動才行。我會因為依戀而動彈不得的。


    ???


    接著很快地,貝倫如他所宣布的,再次召集了大家。


    隻召集了上次沒有點到名的人。


    我這次也以父親的代理人身份參加。


    一如既往,女性隻有我一個人。


    大家都坐在位子上。接著汀恩旋即進入房間。


    像是跟隨在他身後那般,盧狄和貝倫也進入房間了。


    「感謝各位再次聚集於此。今天就如先前宣告過的那樣。是為了告訴大家關於我今後的想法與對策而將大家聚集起來。希望大家留心聆聽。」


    汀恩打完招唿之後,視線投向貝倫。


    貝倫像在說明白那般點點頭,隨後開口。


    就在大家注意貝倫那邊的時候,我的耳朵聽著貝倫所說,眼睛依然注視著汀恩。


    ……好遠。


    關於身份,雖說對王族相當不敬……但比起隻是汀恩的那時候,現在肯定更接近。


    然而,不知為何感覺卻比起在阿爾梅利亞領那時,還要遙遠得多。


    ……那也難怪。


    不論是我還是他,我們都有彼此背負的事物。


    我絕對不會妥協……恐怕他也一樣。


    跟走在同樣的道路望著同樣的方向那時不同,現在的我們開始走上不同的道路了。


    想都沒想過明明如此靠近,寂寞卻讓我感到胸悶。


    我壓著胸口。


    這次的會議,我總覺得能想象到會變成這樣。


    ……就因為這樣,老實說這次我並不想參加。


    雖然上次做好覺悟了,但這次我沒辦法做好。


    這種距離下,我會清清楚楚地有所自覺……


    就算在我沉浸於這種感傷的時候,貝倫也在繼續說話。


    首先,遭到沒收的貴族的土地,全都成為由王族直屬的管轄地。


    此外,即使是這次沒有犯罪的家族,為了避免日後再發生類似的事,據說會向各地派遣數名王宮的官吏當成監察人員。


    給予他們能對領地政務置喙的權限。


    目的是在易於反應王國政策的同時,領主與王宮派遣的人們也能創造出彼此互相監視的環境。


    即使是阿爾梅利亞公爵領,也會很快派人過來吧。


    以往因為隻有我一人在上,要強硬執行改革便能立刻做出應對,但今後看來是不能那樣了。


    說到底,就會議現場的貝倫來看……最近我的代理領主生活說不定也該是結束的時候。


    會議平淡地進行。沒有類似反對的異議。


    這也難怪……參加這個會議的,大多數都是第一王子派。


    換句話說,大多數的人們肯定是已經理解並且追隨他的構想。


    從前薩吉塔裏亞伯爵曾經在晚宴中透露過他的構想,因此我也記得。


    「如果是那位大人,他應該能辦到。他會改變現有體製,讓這個國家真正合為一體。」


    這次的提議不為其他……正是為了強化王權的一招。


    就連站中立派的人們,明白那一點卻也沒有反駁。


    除了因為在多數的第一王子派中要發聲很困難,更重要的是因為發生了那麽嚴重的事件。


    就算要反駁,也會立刻被貝倫用各種理論頂迴去吧。


    雖然外表改變也令我很訝異,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內在變了。


    與長年在王宮中經曆千錘百煉的老狸貓和狐狸們對峙,對於他們的控告毫不妥協開口爭論。


    關於那樣激烈的應對,在王宮內也早已成為了話題。


    魔王的血脈後繼有人……盡管不知道是誰說的,然而甚至出現了那種話。


    另一方麵不同於糾舉我那時,據說出現新情報之際,也能看見他徹底進行調查並核對的柔軟的一麵。


    該說他真的是有所成長,還是蛻變了呢?


    當沉浸在感慨的時候,貴族方第一次開口發言。


    「……我可以發言嗎?」


    「請說,丹古雷侯爵。」


    說到丹古雷侯爵,米茉莎的婚約肯定會取消。


    因為對方是遭到貝倫點名的其中一家。


    為了千萬要將他們繩之以法,我還將先前叫莫內達和塔妮亞調查的名單送交過去,所以應該沒問題。


    這次得寫一封祝賀信給米茉莎才行。


    ……雖然祝福解除婚約也是件很怪的事。


    「我已經充分明白關於今後的政策。我想詢問的,是關於亞爾弗列德王子的加冕儀式。」


    「關於那件事由我來迴答吧。」


    汀恩搶了貝倫的話開口:


    「大家也知道,這次的事留下很深的傷痕。故而以收拾事情為優先,我打算一年後再行加冕儀式。」


    「……王子的考慮相當合理。不過……實在遺憾,事實是如今反對勢力仍舊糾纏不休。成為標誌的愛德華殿下的刑罰也尚未執行。盡早登基為王,有對內對外展示出能穩住亞爾弗列德王子您地位的事物比較好吧。」


    「……誠如丹古雷侯爵的忠告所言。我會做調整,盡早進行加冕儀式。」


    丹古雷侯爵聽見他的話低下頭,再次坐迴位子上。


    會議就這樣結束了,再次散會。


    在這之後,要迴領地也行,留在王都也可以。


    我自己倒是想趕快迴領地去……那麽,該怎麽辦呢?


    在我考慮那種事的時候,王宮的仆役叫住了我。


    「……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艾莉絲小姐。亞爾弗列德王子有事找您。」


    聽見那句話,我瞬間定格。


    恭恭敬敬遞過來的那封信上,確實有汀恩的筆跡和他的簽名。


    沒想到這種時候,他竟然


    有事找我……


    「……明白了。我這就過去。」


    雖然信是真的,但最好是多留點心眼,於是我在塔妮亞的陪伴下,跟著帶路人走了。


    結果到達的地方是在王宮中也是位於深處的庭園。


    汀恩已經坐在位子上了。


    被帶到他對麵的位子上,我在那裏坐了下來。


    塔妮亞看見汀恩的臉一瞬間大吃一驚……不過立刻就收斂起來了。


    「歡迎你,阿爾梅利亞公爵千金。」


    聽見他的話,我的臉黏上了微笑。


    「能得您召見,我深感榮幸。」


    「……我再次報上姓名吧。我是亞爾弗列德·汀恩·塔斯梅利亞。是這個國家的第一王子。」


    ……那是訣別的話語。


    對他來說也許並非如此,但我聽起來就是那樣。


    「我是艾莉絲。艾莉絲·菈那·阿爾梅利亞。」


    即使認識對方的樣貌,第一次說話時彼此要做介紹。


    並且隻要上位者沒有報上名字,下位者就不能說出名字,就算認識也不可以稱唿對方的名字。


    現在的汀恩是個王族……而我隻是個貴族。


    過去的種種,不存在於此。


    「這次給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帶來了許多麻煩。請讓我借這個場合道歉。」


    「不敢當,殿下。我家隻是身為貴族盡好自己的本分而已。」


    「你……不對,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是就我所知最像貴族的貴族。」


    搞不懂是褒是貶,他說完之後麵露微笑。


    那個笑容,令我今天不知道是第幾次感到心痛。


    沉默降臨在我們之間。


    和無論何時都覺得時間可貴,說著一大堆話的那時候大不相同了。


    他示意要待命的仆役們退下。


    「塔妮亞,你也退下吧。」


    我對沒有動靜的塔妮亞說道。


    「可是……」


    她似乎不知如何是好,交互看著我跟他。


    「沒問題的。」


    雖然跟男人兩人共處不太好,但這裏不是密室,是寬廣的天空之下。


    況且隻是看不見,恐怕有很多人都在旁邊待命。


    「……遵命。」


    就這樣,這裏隻留下了我跟他兩人。


    「……嚇到了嗎?」


    於是他的語氣第一次變了。


    「……嗯,是呀。那一天那時候『您』在那裏現身的事,實在令人驚訝。」


    雖說看不見身影,但人還是在待命。


    正因如此他沒有加上主詞,我也說得含糊不清。


    「然而同時我也明白了。為什麽像您這樣的人物,會出現在像我這種人的麵前。」


    汀恩的教育程度很高,我本人非常清楚。


    到了即使用商人世家出身也無法說明的程度。


    因而知道他是第一王子這件事,與其說吃驚不如說能夠明白。


    恐怕他是來視察的吧。


    畢竟被逐出學園的大小姐坐上代理領主之位,而且別說是作壁上觀,甚至還開始做很多事。


    對我這句話,他泛起一抹苦笑。


    看樣子,我的推測似乎中了。


    「……怎麽了嗎?」


    我好像不經意地笑了。


    對於我突如其來的變化,他像在打量我那樣問道。


    「不,沒什麽。隻是想了點事情。」


    真的沒什麽。


    ……他是抱持什麽樣的想法,來到我這裏的呢?


    思索著那些……到頭來會達成根本無所謂的結論。


    我無意責備,也並沒有錯愕。


    說到底,對於他隱藏自己的身份一事,我完全不覺得憎恨或是憤怒。


    畢竟不曉得他的來曆便予以接納的人就是我。


    商人世家出身……讓人覺得奇怪的地方太多了。


    就算那樣還是接受了他,是因為他是外祖父大人和母親大人知道來曆,靠得住的人。


    ……不,那種話是詭辯。


    不知不覺間,那種事已經變得無所謂了。


    不管他是何人,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能待在我身邊就好。


    將「為什麽?」的詢問拋向遠方。


    因此我完全沒打算責備他。


    想到那一層,我忍不住笑出來。


    笑都到了這種關頭,卻還為他所困的自己。


    哎呀呀,戀愛真是麻煩的病呀。


    「……話說迴來,殿下。為何貝倫會在您身邊呢?」


    為了調適自己的心情,我換了個話題。


    「是路易閣下引見給我的。看樣子他似乎遇上了對他而言相當震撼的事實……他說隻要是為了改變這個國家如今的現狀,什麽都願意做,出現在我麵前。說著那些話的他,跟我以前所認識的他大大不同。」


    「關於那點我也嚇了一跳。在會議現場看見的他,無論是外表和內在都完全不是我所知道的樣子。尤其是內在……要擁有那樣的決心,他究竟是經曆過怎樣的事情呢?」


    「對於那點我也感到疑惑問過他了。『我見過了地獄』……他是那樣說的。實際上他點到名的貴族領地也有宛如地獄一般的地方。」


    「……原來如此。」


    「所以即使他自己是貴族……不,正因為是貴族才甚至會憎恨貴族。那也包括他自己在內呢。那種想法化為原動力,打從來到我身邊之後便相當勤奮做事。王國直轄之後的行政係統草案,幾乎都是他做的,不光是我手下的人,連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手下的人也用上,充滿幹勁搜集為了論罪的情報。不眠不休地與現況核對,情報與證據有沒有不一致的地方……不曉得究竟他幾時睡覺的工作模樣,也讓我輕鬆了許多喔。」


    「這樣啊。那孩子能幫上殿下的忙,這是我覺得最開心的事了。」


    我明明還滯留在王都的宅邸裏,卻完全見不到貝倫。


    雖然也是因為我自己忙……但他也同樣忙碌吧。


    身為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一員,對於他的成長我很開心。


    「我才是,將貝倫托付給我這件事,我才想道謝。雖然已經解決了,但事情尚未收場。各地還留下了巨大的傷痕。此外,還有很多不得不做的事情。」


    「……是呀。這個國家失去了很多東西呢。」


    聽見我的話,他為難地笑了笑。


    「我已經盡我所能了。隻要能做的,我什麽都會做……但是就連我聽不見的人們的叫喚聲,也像貼在耳朵上讓人在意到不行。明明知道失去的事物已經再也拿不迴來了。」


    倘若這是個遊戲,就是美好結局可以重新來過結束一切。


    但是這是現實。


    全都重頭來過那種奇跡,是不可能會有的。


    想要全部拯救,對於不是神明的我來說,是太過狂妄自大的想法吧。


    我不打算對自己做過的事情後悔。


    不打算逃,也不打算放棄。


    但是,是不是能再多做些什麽呢——事到如今這種念頭常常會浮現在我的腦海中。


    「……結果就是一切。即使竭盡所能,將能做的事全都做完,也會有無法幫助的人,這個事實不會改變。」


    「……說得也是呢。」


    「但應當背負那些的不是你。你確實已經盡了你最大的努力。應當受到責備的、應當背負的人是坐上王位的我。」


    說著那些話的他,好似將悲傷與憤怒全都吞了下去……浮現出蘊含決心的神情。


    語氣也變成了曾經在那個地方窺視過的他。


    「汀……」


    我忍不住差點叫出他的名字。


    他麵露苦笑製止了那樣的我。


    簡直就像不讓我再繼續深入似的。


    「……我也可以發問嗎?」


    他再次改變語氣。


    「哎呀……殿下。如您所言請讓我鄭重問您,究竟是什麽問題呢?」


    「可以給處理國政的人們,在阿爾梅利亞公爵領高等部學習的機會嗎?」


    那就是正題啊,我在內心暗笑。


    「……我認為領地政務與國政大不相同。即使在學園學習,但那是否真能在國政上發揮作用……」


    「今後關於王國直轄領,學習領政正可謂是相當重要的事……況且能在學園學到的東西,並不僅限於領地政務吧。就算是其他的學科,學了的話也肯定有用才是。」


    「……原來如此。可是恕我冒昧……我的領地教學的人手完全不足。在那之上還要接受處理國政的人們是相當困難的事。」


    「我沒有說是所有人。隻要像你領地的領官那樣,以輪替製讓他們學習就行了……最好是用留學的形式,讓他們停留一定期間。」


    「原來如此。也要看有多少人數在多長的期間內學習……那方麵我就去跟學園長確認一下吧。」


    「……感謝你。」


    「如果可以的話也請您先跟貝倫進行溝通。因為不久之後,他就會成為領主立於上位。」


    「……你要歸還代理領主的地位嗎?」


    「嗯……因為我是女兒身,不久之後就要嫁人了。」


    那是我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話語。


    在我的腦中,那已經是確定事項了……隻是我的心態還跟不上而已。


    正因如此,我自然而然就說出了那句話。


    他震了一下,對那句話有所反應。


    「……你打算接受那件事嗎?」


    他用認真的表情問我。


    那讓我受到了震撼。第一王子……不,事到如今坐上王位的他,對於這件事明明應該是肯定知情的。


    為什麽我會自己帶進像要做出了結這樣的展開呢?


    「……嗯。」


    快想、快想……但結果我還是無法隱藏,像硬擠出話來那般做出了答複。


    「這樣啊……」


    對於我的答複,他隻迴了這一句話。


    那對他來說既非肯定也不是否定,什麽都不是……說不定隻是一種反應也不一定。


    但我聽上去他像是表示了肯定。


    然後我對那感到震撼還有……悲哀。


    ……為什麽我如此任性呢?


    明明是我自己宣告的最終決定,卻擅自感到悲傷……憤怒。


    在內心某處,期待著他能一開口就說出挽留的話語。


    期待他會挽留……會渴望我。


    對於自己那樣膚淺的念頭,我甚至覺得想吐。


    「……怎麽了嗎?」


    這場茶會中,我是第二次被問到這個問題了吧。


    明明是跟第一王子之間的茶會,這是我太過鬆懈的證明。


    「萬分抱歉……殿下,請問事情說完了嗎?」


    「咦……」


    「不好意思,最近我的身體狀況不太好……就先告辭了。」


    強硬地那樣果斷說完後,我站了起來。


    接著鞠了個躬,就那樣像逃走似的離開了現場。


    ……為什麽?我如此責備著自己。


    愛德殿下那時還沒學會嗎?


    戀愛會使人變得愚蠢。


    漸漸墮落、沉溺。


    ……然後會希望對方也變成那樣。深陷於自己……不對,是更在那之上。


    是希望我本身的存在滲透對方,讓他沉溺到喘不過氣來。


    我不禁那樣盼望。不禁盼望過了。


    完全不考慮對方的意願。


    剛剛也是這樣。擅自有所期待,在無法如願後感到憤怒。


    ……簡直就像得不到玩具的孩子在鬧別扭似的。


    不知不覺間,塔妮亞走在我的身後。


    是我從位子上起身之際,追上來的吧。


    她一句話都沒說就追了上來。


    等從深處到了比較接近入口的地方,我停下了腳步。


    分明不悅與沉重的情緒占滿了內心,胸口卻覺得格外的輕。


    我輕輕將手放在胸口上。


    ……不見了!


    除了在晚宴等等穿著低胸禮服的時候除外,我經常掛在身上的懷表不見了。


    那項事實讓我頓時麵無血色。


    「大小姐?」


    塔妮亞發現我停下腳步臉色大變,從而向我搭話。


    「……塔妮亞,不好意思,我把懷表忘在剛才那邊了。你可以替我拿來嗎?」


    「可是……」


    「拜托你了。我無論如何都不想失去。但是我不能迴去剛才那裏……我在這裏等你,拜托你。」


    對於表現出罕見的示弱姿態,這件事我有所自覺。


    但是……那對我來說就是重要到讓我不惜如此的事物。即使都到了這種時候。


    「……我明白了。大小姐請您在這裏稍候。」


    想必不想離開我身邊,她露出了糾結的模樣……不過還是答應了我。


    「嗯。」


    我目送她的背影,並且乖乖地在原地等待。


    不經意地將手擱在胸口上。這種動作已然成為我的習慣。


    ……真的是,都事到如今了。


    就算拿迴那個懷表,又能怎樣?……不如說,到了現在還戴著它,迴想起幸福的過往明明也隻會覺得痛苦而已。


    我漠然眺望著麵對這個走廊的庭園。


    接著,便感覺到有人接近。


    原本想說迴來得還真快,結果出現在那裏的是汀恩。


    為什麽……在拋出那個問題以前,他便拉著我的手走了出去。


    就他而言相當罕見的強硬,讓我腦袋一片混亂跟不上現況。


    一進入附近的空房間之後,他便放開了我的手。


    「汀恩!」


    事已至此我才用類似斥責的語氣叫了他的名字,接著他向我伸出了手。


    「這給你……」


    他手上所放的東西,正是我剛剛拜托塔妮亞去拿迴來的懷表。


    「……是您撿到的吧。謝謝您。」


    我匆忙接過,並再次望向他。


    到了這時候,我才迴想起剛剛我像以前那樣叫了他的名字。


    「……非常抱歉,說了忽視殿下您好意的話。」


    說出那句話的一瞬間,他露出似乎很傷腦筋……很悲傷的笑容。


    「我還以為你的意思,是已經不需要這個了……」


    他說話時的聲音,非常虛弱。


    「殿下……」


    「你……當真要接受那件事?」


    起初我還搞不懂他在問什麽。


    不過重新想想,是跟剛才的問題一樣的事,隨後我望向他的雙眼。


    他的眼神和表情,果然跟聲音同樣虛弱。


    我第一次見到那樣的他。


    我自然而然地將手放在他的臉頰上。


    「不敬」這個詞,已經徹底消失在我的腦中了。


    「……抱歉,問了奇怪的問題……」


    他把自己的手疊在我的手上。


    「不……不會……」


    他想問出我的真意,於是再一次試圖向我提問。


    明明僅是那樣,但已經非常足夠了。


    眉目比雙唇更能


    傳情。


    他沒有脫口而出,是因為他也在糾結的緣故吧。


    「身為登上王位之人,隻能為你的啟程獻上祝福。要是考慮到國家利益,這是求之不得的事。」


    他接著說出的那些話,簡直就像在給自己找借口似的。


    「明明如此……」


    不需要更多的言語。應該說我的理性在唿喊,不要讓他再說下去了。


    我的戀慕之心隻會成為那個人的重擔。


    首先正如他所言,跟阿卡西亞國王族之間的婚姻會給阿爾梅利亞公爵領……進而對這個國家帶來好處。


    目前還沒有理由拒絕對方的探詢。


    況且我留下的話會變成怎樣呢?


    我以前是愛德殿下的未婚妻。


    他現在被問以叛國罪。


    雖說老早就已經解除婚約,但那樁往事會永遠如影隨形跟隨著我。


    由於這層因素,倘若要跟第一王子成婚……肯定會出現有所抵觸的貴族。


    他的親信也會反對吧。


    ……雖然身為他親信之一的盧狄,若是認為我嫁到他身邊是公爵家的影響力,說不定會理解成是理所當然。


    對於確定坐上王位的他來說,選擇我已經是隻有風險可言。


    他的身邊早已有貝倫在。


    在這之上,要是有瑕疵的我還奪走未婚妻的位置……說不定會變成宛如馬艾裏亞侯爵家那樣的存在。


    即使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沒那意思,看上去就是那樣。


    換言之,可以經由貴族隨意操控王族。


    隻會陷入弱化王族的境地罷了。


    現在貴族們本來就是一團混亂了,情況如今仍舊動蕩。


    這種狀況下,不能再撒下紛爭的種子了。


    不必特意選擇有瑕疵的人,應該也有跟他相襯……也是政治上不可或缺的對象才是。


    ……我早已知道。我知道,但是我不想懂。


    ……無論如何都——


    「……汀恩。」


    我輕聲說,像要提問似的。


    我迎上他始終俯視的視線。


    「你早就是我的人了對吧?」


    聽見那個問題,他刹那間訝異地雙眼大睜……但是笑了。


    「嗯,是啊。」


    那句話使得我全身上下高興地直打顫。


    已經足夠了。我明白他的心情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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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國家的齒輪,然後我也是。但並不是無法重合的呢。即使走上不同的道路,也會一直望著相同的方向。那麽,我就哪裏都能去,什麽都做得到。」


    我那樣說完,隨後離開了他。


    「殿下您的心意,我相當感激。就將這份情感當成臨別紀念,就讓我為了領地……進而為了國家奉獻自身吧。」


    正因如此,這次就來訣別吧。那是我自私的想法,自私地說了出口。


    自以為是的那種念頭……不過,我也不想再讓他露出那種表情。


    汀恩什麽都沒說。


    「那麽,我就先告辭了。」


    接下來我離開了他的身邊。


    離開房間迴到原來的位置時,塔妮亞已經在那裏了。


    「塔妮亞。」


    「……大小姐!」


    是我不在而感到焦急了吧……她罕見地開口大喊。


    「我離開了這裏,對不起。」


    「隻要您平安無事就好。我才是萬分抱歉。沒能找到大小姐您吩咐的東西。將您送上馬車之後我迴去再找一次。」


    「沒關係的,塔妮亞。其實在那之後我試著在衣服底下找,發現是被衣服給勾住了。對不起喔。」


    「不……隻要大小姐實現了願望,那樣就好。」


    「謝謝你……我說,塔妮亞。不管我去哪裏,你都會跟著我一起去嗎?」


    「那是當然的。」


    「這樣啊。」


    總有一天我會為這個決定後悔吧。


    肯定會吧。


    要是那時候那樣做,或是這樣做——一定會思考沒有選擇的選項的未來吧。


    就算是那樣,現在我最該選擇的選項就是這個。


    我隻是那樣相信著並且前進而已。


    剛剛我已經好好跟甜美的夢想道別過了。


    ……後來,我跟塔妮亞一起搭馬車迴到了宅邸。


    不可思議的是,我的內心風平浪靜。


    迴到宅邸之後,不知為何我感到像有人在紮皮膚那樣刺痛的緊張感。


    是因為接下來要傳達的內容讓我感到緊張嗎?


    我在不解之餘,前往父親大人的身邊。


    「……小艾,你迴來得正好。」


    從母親大人嚴肅的聲音和氛圍知道事情非同小可,我倒抽一口氣。


    「怎麽了嗎?」


    「……多瓦伊魯國終於舉兵。戰爭開始了。」


    母親大人的言語,讓我的腦子染成一片空白。


    ???


    收押著遭逮捕貴族們的貴賓用牢房。


    尤莉人在那裏。


    她漠然地從格子窗持續向外眺望。


    有時似乎在嘀嘀咕咕自言自語些什麽。


    「……總覺得城裏的氣氛變得動蕩了呢。那邊的你,去看看狀況。」


    她所下達指示的前方,沒有任何人。


    說到底除了用餐和整理儀容的時候,這個房間裏都隻有她一個人。


    「……啊,對了!計劃有進展了吧。」


    盡管無人迴答,她也不覺得奇怪。


    因為她的腦中已經轉換成在心裏對幻想的侍女下達指示,那名幻想的侍女由於她的指示離開這裏了。


    「狄龐,你果然來迎接我了呢……沒錯,就是這樣。我怎麽可能會遭到拋棄。那個第一王子說的話也真是奇怪……」


    她似乎放下了心展露笑容。


    「你簡直就像是狄龐製造出的人偶呢。」


    他……第一王子那樣子蔑視她。


    「是被人偶師舍棄的可憐又可悲的人偶。狄龐老早就從王都撤退了。帶著同伴一起。」


    他那樣對她說,使得她在會議室方寸大亂。


    狄龐離開王都了……?居然拋棄了我!


    然而那種事已經無所謂了。


    若說為何……


    「反正這個國家再過不久就要滅亡了。所以用不著執著於這個國家的王妃什麽的也行……我真是個笨蛋呢。」


    她發出了嘻嘻的笑聲。


    「那麽,趕緊來迎接我吧,狄龐。」


    那句自言自語,沒有傳達到任何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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