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跟阿卡西亞國的王子,進行過非公開的會談以後,我便依照宣言前往王都。


    雖說行程大幅提前,但需要我批準的事情已經結束了,最重要的是我家齊聚了身經百戰的佼佼者。


    領官與商會的人,大家都毫不動搖,趕忙將我送出去。


    隻有奎裘爾夫人一個人雙眼含淚。


    訂製的禮服當然是來不及了,之後再請她送過來。


    塔妮亞去說要提前行程的時候,夫人淚眼汪汪幾乎像是死纏爛打那般抓著她的手說「會確實送過去的,請她一定要穿」。


    由於我的認知是自從下訂後發生了很多事,話說迴來真有下訂嗎……這樣子,因此對我而言沒有任何問題。


    ……被狠狠抓住手臂時完全看不見她的動作,再加上被抓住以後根本動彈不得,在連塔妮亞都為之戰栗的夫人的熱情麵前,那種話實在是說不出口。


    我以速度為優先前往王都,抵達以後旋即進入了宅邸。


    「父親大人……!」


    我被帶領到父親大人的寢室中。


    「艾莉絲……」


    父親大人見到突然出現的我,浮現出似乎很訝異的神色。


    「……唔!」


    縱然他試著起身,卻因為疼痛而表情扭曲。


    「老爺……還請您躺下吧。」


    母親大人坐在放在旁邊的椅子上,急忙支撐著父親大人讓他緩緩躺下。


    「父親大人的狀況……」


    「沒什麽大不了的……隻是大家太大驚小怪了。」


    「……都傷到內髒的刺傷,可不是沒什麽大不了啊……」


    母親大人低沉的聲音,在現場聽得很清楚。


    關於父親大人所受之傷固然令人吃驚,但母親大人的魄力老實說也嚇到我了。


    「我還以為心跳要停下來了。我趕過來的時候,你已經大量出血,唿吸也斷斷續續的。即使如此,你一爬起來還立刻說要去工作……!算我求你,請你多愛惜自己的身體一點。」


    「梅莉。讓你操心我也很過意不去。但是我必須去。如今馬艾裏亞侯爵那一派,透過耶露麗雅妃對國政開口置喙,我若不當王宮內官僚們的擋箭牌,國政想必很快會陷入停滯吧。」


    「你在緊要關頭加以阻止,對他們來說你是擋箭牌也是希望,一旦失去你就會永遠失去希望了……我也是,若是以這種形式失去老爺你,我也活不下去了……!」


    「梅莉……」


    「老爺……」


    突如其來的甜蜜氛圍,讓我有種似乎不該待在這裏的感覺。


    哎呀,反正……如膠似漆也是一樁大好事。


    「……那個,母親大人。」


    雖然我不想打擾,但話題沒有進展,總而言之我還是向她搭話了。


    「所以說現在父親大人傷勢的狀態是……?」


    我想倘若問父親大人,也隻會得到「我沒事」那樣子的迴答吧,因此試著問了一旁的母親大人。


    「哎呀……抱歉,小艾。老爺他暫且需要絕對靜養。傷口還沒徹底愈合,要是因為勉強而裂開會很危險的。」


    「這樣啊……」


    「你是因為擔心趕來的吧?……謝謝你,艾莉絲。」


    父親大人的道謝令我感覺胸口一下子熱了起來。


    打算開口迴話的我,由於那股熱流而語塞,淚水盈滿眼眶。


    於是我勉強自己搖了搖頭。


    我有事情想問……直到來到這裏的期間,我滿心想著那些。


    但是我很害怕而開不了口。


    「……艾莉絲,你沒必要煩惱。這絕對不是你的錯。」


    ……遭到襲擊,是因為我的緣故嗎?


    在我開口提出那個問題以前便發覺到的父親大人,說出了否定的話語。


    「可是父親大人……從前您不是說過嗎?要留意馬艾裏亞侯爵家。不是由於我的關係,才使得父親大人您遭到了襲擊嗎?」


    「還不知道幕後黑手姓甚名誰。」


    「關於那一點是我的錯。我實在指示得太差勁,讓所有主犯都死了,之後留下的都是些基層人員,也沒什麽了不起的情報……」


    父親大人朝著說話時充滿歉疚的母親大人,露出溫柔的笑容。


    「要是沒有你的協助,我還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我對你隻有感謝,完全沒有一點責備的意思……我想說的是,艾莉絲。在不曉得幕後黑手是誰的現況之下,你也用不著那樣介意。」


    「可是……」


    「就算幕後黑手是馬艾裏亞侯爵家,也絕對不會是艾莉絲你的錯。就像你在治理領地那般,我也在王宮裏主持國政。為此我自己也與馬艾裏亞侯爵家多次對立。你完全不需要就連我身體的責任也一並扛上身。」


    「父親大人……」


    「比起那種事,艾莉絲。你那邊似乎才辛苦吧。」


    父親大人向我伸出了手。


    我靜靜地靠近,父親大人便將手放在我頭上輕撫。


    究竟多久沒有過了呢……他像這樣摸我的頭。


    「辛苦什麽的……這與發生在您身上的事情相比根本算不了什麽……」


    「你們兩個不是在炫耀自己有多不幸,所以就別做誰比較辛苦這種沒有意義的爭論了。你們都遇上了很辛苦的境況。還有老爺,我明白你很擔心小艾,但你也差不多該休息了,你的身體累了吧?」


    對於母親大人的一席話,父親大人低聲說了句「敗給你了……」麵露苦笑。


    「父親大人,我會再過來的。屆時請您好好聽我說。」


    父親大人的狀態,就我所見跟平時完全一樣,因此我完全沒察覺到。


    到了甚至如果沒有事先問,每每就會忘記他現在受傷的那種程度。


    光用看的就察覺到父親大人身體狀態的變化,隻能送上厲害兩字了。


    我為了不要礙事,很快地離開了房間。


    ……幸好父親大人的狀況穩定,隔天也毫無問題見上了麵。


    至今的事情……諸如東部波爾迪克家族的種種事情、波恩的陰謀和德魯塞的事,還有防災對策以及新引進的保險製度之類的事,說都說不完。


    雖然姑且是有再三報告,卻沒有機會直接講,這次的機會正好。


    然後就是關於最近所發生,與阿卡西亞國人的聚會與王子的求婚。


    我將書信遞出去以後,隻見父親大人吐出了深深的……那已經是深深的歎息了。


    盡管我自己也覺得為什麽這種麻煩事會接二連三找上門來,但因為這已經是國家層級的事,關於婚姻大事還是得去請示王家才行。


    當我問他身為宰相……身為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主人,怎麽看這次的事,隨後父親大人便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如果以宰相的身份迴答,這事自是再好不過了。但如果以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主人的身份迴答……如你這般的人才給了別國相當可惜。要是可以,甚至想讓你以顧問的身份留在領地……不過以一名父親的身份迴答,則是希望你選擇自己能接受的選項。然後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身為貴族那種想法是否恰當呢……還有結果我究竟該怎麽做才好呢……諸如此類,許多思緒掠過我的腦海。


    即使如此,那些有的沒的問題,現在根本無所謂。


    希望「我」得到幸福的那句話,是一片真心真意。


    在不知不覺中,我一個勁兒地冒出眼淚。


    ???


    ……離宮。盡管沒有如王宮那般金碧輝煌,卻是個飄散著靜謐氛圍的莊嚴場所。


    貝倫身在此處。


    他為了仔細觀察不曾到訪過的地方,一邊東張西望一邊行走。


    今天他會在這裏,是由於他的父親路易·德·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主人有要事囑托給他。


    所謂的要事,就是將信件交給住在這離宮的王太後,此一單純至極的事。


    路易諄諄教誨貝倫「內容不可以讓任何人知道,就算是信得過的仆役也一樣」,吩咐他去跑這趟差事。


    既然父親那樣講,想必是很不得了的內容吧……貝倫把手放在胸口口袋裏的信件上頭。


    是害怕遭到背叛,還是擔心知道的人會有生命危險,抑或……


    就平時父親徹底信任仆役的樣子來看,總覺得後者的可能性似乎比較高。


    即使身為平民的他們多麽善於防身,要是敵人擁有名為權力的防禦,輕易就會被擊垮。


    也許是在擔憂這種事——貝倫如此推測著。


    一進入宮中,他便在仆役的帶領下前進。


    這座宮殿現在的主人王太後,就出現在他抵達的地方。


    「哦……來的人是你啊。路易的狀況有那麽糟糕嗎?」


    「不,隻是出於慎重起見而讓父親休養罷了。性命並無大礙,他今天本也想過來……」


    「這樣啊……」


    「我是為了送信而造訪此地。」


    貝倫將拿出的信件交給在一旁待命的隨從。


    王太後從隨從手中接過,看了起來。


    打從一開始閱讀,王太後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從柔和的神情轉變成執政者嚴肅的神情。


    這種變化提高了貝倫的緊張感。


    「你知道這其中的內容嗎?」


    對於看完之後王太後的問題,貝倫搖了搖頭。


    「兩個都是?」


    「我不知道。」


    「這樣啊……路易真是寵孩子呢。」


    王太後咯咯笑了下,然而眼神卻很冷淡。


    仿佛被看穿的眼神和言語,讓貝倫甚至感覺到冷汗沿著背部流了下來。


    「還是說,你跟路易所處的陣營不同?」


    「……實在非常抱歉,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麽。」


    「哎呀,畢竟你是愛德華的同窗好友對吧?不是有個以尤莉·諾伊亞男爵千金為中心,感情很好的團體嗎?」


    「……我過去確實與愛德華殿下很要好。但我是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的人。代代宰相輩出的阿爾梅利亞家令我引以為傲。因此我擺在第一順位的,就是穩定的國政。」


    「換句話說,愛德華趕緊坐上王位就好了?」


    「不。若是依據王國法,理應由第一王子坐上王位。況且……不,什麽事都沒有。抱歉,失禮了。」


    「……在這裏的發言,隻會留在這裏。你就說說自己的想法吧。」


    王太後催促閉上嘴巴的貝倫開口。


    「……雖然是私事,但在畢業後我得以有很多反省自身的機會。做過諸多考慮得出的結論,是我不僅以阿爾梅利亞家為傲,同時也愛著它……即使如此,學生時代的我糊裏糊塗地自己差點破壞了它。」


    說著那些話的貝倫,浮現出一抹苦笑。


    「故而,我已經決定好不會一錯再錯了。我絕對不想親自傷害我重要的事物,正因為很重要,所以這次一定會護住——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正因如此,貝倫不會站在愛德華那邊。


    從解除與艾莉絲的婚約開始,包括被逐出教會的騷動和對阿茲達商會的找碴,還有阿爾梅利亞公爵領關稅的事件。


    除了對商會找碴以外,其餘雖然不是愛德華直接動手,卻也可以說是因為有愛德華在才發生的事情。


    雖說過去很感謝他,但為了重要的事物他能夠割舍那種情感。


    他的心中就是有這麽強的決心。


    「比起王國的未來,你更重視家族嗎?」


    「……十分抱歉。」


    對於語氣淩厲的詢問,貝倫隻能難為情地低下了頭。


    全場彌漫著沉重的沉默。


    打破那陣沉默的,是王太後嘻嘻的笑聲。


    「何其天真,可以說是不像個執政者的想法吧……不過,就連身邊重要之物都保護不了的人,又豈能仁愛地保護國家呢?嗬嗬嗬,我並不討厭喔。」


    她這些話讓貝倫在不知不覺間,唿的一聲吐出憋著的一口氣。


    「如今這個國家的高層分為兩派。一派是替第一王子抬轎的人們,另一派是替第二王子抬轎的人們。第一王子方以阿爾梅利亞公爵家為首,是地方的有力貴族和新興貴族們。第二王子方則是以耶露麗雅妃與馬艾裏亞侯爵家為首的古老貴族們。兩邊的派閥在互看不順眼之餘保持著平衡……那麽,我應該站哪一邊呢?」


    然而對於王太後的這個問題,貝倫答不上來。不對,是無法迴答。


    盡管也是因為答案無法兼得,但原因出在現場的氣氛無法委婉發言。


    「正確答案是傾向第一王子的中立。」


    就因為了解那點,王太後在貝倫開口以前便說出了答案。


    「我藏匿第一王子、扶養、教育他。知道將來會出現這種混亂我還是這麽做了。你認為那是何故?」


    「……為了抑製貴族的放肆是嗎?」


    「接著說。」


    「說不定第二王子排除第一王子坐上王位,國家不會陷入混亂,但若是那樣做,隻會變成就連身為這個國家領導的王,也奈何不了貴族的力量。那樣一來,說不定連王國的根基都會動搖。您是心懷這種想法,對嗎?」


    貝倫一字一句慎選用詞說道。


    「是啊……話雖如此,我充其量就是中立,我曾想過倘若第一王子是愚鈍的人物,我便立刻舍棄他。不過那孩子意外能幹,因此我就那樣什麽也不做。托他的福,我看上去也變得像是第一王子派的了……就像某家族一樣呢。」


    「某家族」指的就是自己的家族……即使沒有開口挑明他也知道。


    貝倫在內心苦笑了下。


    「對第二王子派來說,最礙事的不是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就算隱居了,王族……擁有強大發言力的我,才是對他們來說最礙事的存在。」


    「那麽王太後陛下也跟家父一樣被盯上了……?」


    「嗯,是啊。我也很快會被卸去權威。你的父親跟第一王子,為了阻止這事動了起來。這封信寫的就是那樣的內容。」


    「原來如此……」


    「看過了信件之後我給出答複吧。請你轉告路易說『不必管我的事了,你迴領地去好好休息吧』。」


    「為……!為什麽!」


    「王再撐也就一個月左右了。那孩子死掉之後,馬艾裏亞侯爵家就會展開行動。路易畢竟也無法一個月就康複吧?原本就已經瀕死了,叫他別勉強了。」


    「那是……」


    「沒想到耶露麗雅會對那孩子出手。」


    貝倫領略到「出手」的準確含意,倒抽了一口氣。


    「這是真的嗎?」


    「嗯。雖說倒下了,身體方麵已經逐漸在康複——雖然心病依舊。可是突然間就成了隻剩一個月……其他還有很多間接證據。」


    說出間接證據這個詞匯的時候,王太後一瞬間緊咬嘴唇。


    是由於沒有確切證據,無法基於那些糾舉馬艾裏亞侯爵家的事實,讓她相當不甘心吧。


    「就因為深愛,當傾向負麵情感之際,憎恨就會更龐大更深沉也不一定呢……總而言之是來不及了。路易又是那種狀態,第一王子也去其他國家了。」


    「……去哪裏?」


    「那是秘密……事


    到如今或許那樣也好。盡管無法斷定其他國家是安全的,但比起事情發生時待在這個國家要好多了。而且對於將王牽扯進來這事,那孩子似乎試圖要負起責任。」


    唿,王太後用扇子遮嘴,唿了口氣。


    「但是王太後陛下您會怎麽樣呢……」


    「天知道……無論如何,我決定賭在新的世代……那孩子身上。所以沒有遺憾了。」


    王太後那樣斷言時,眼神相當強而有力。


    「貝倫。剛才的口信,你要仔細傳達給路易。」


    「我明白了。」


    在謁見過王太後之後,貝倫急忙離開了宮殿。


    當他獨自一人行走在從宮殿到停馬車地點的這段路途之中,忽然注意到有個美麗又整潔的庭園。


    平時輔佐父親工作匆匆忙忙的,有時他會像這樣,在空閑的時間到庭園休息一下。


    那是他姐姐……艾莉絲的建議。


    她表示看著綠色會覺得心安,其他還有透過看遠方讓眼睛休息之類的。


    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不過她那樣做就會讓人覺得是真的,他便放在心上了。


    在他眺望整理得美麗無比的庭園之時,突然間他留意到有一名女性坐在遠方。


    「……請問,您不舒服嗎?」


    擔心似乎直接坐在地麵上的那女孩,貝倫靠近她向她搭話。


    「呀!……對不起。」


    大概是沒察覺到他的存在吧……那女孩因為被搭話嚇了一跳,連同短促的尖叫聲,做出震了一下的反應。


    美麗的金發輕快地隨風飄動。


    「我在想一些事……」


    過意不去的她,悄悄斂下了翠綠的眼眸。


    「我才是,在您想事情的時候向您搭話實在很不好意思。我還以為您身體不舒服……」


    「不……我才是,做了讓您混淆的動作……當我思考打結的時候,像這樣眺望庭園感覺內心似乎就會平靜下來,無意間就……」


    「喔……」


    他想起姐姐而笑了出來。


    那笑容似乎令那名女性覺得不太舒服。


    是因為對於自己做了粗魯的舉動有所自覺,想說自己遭到嘲笑了吧。


    「抱歉。我想起家姐也說過同樣的話,不知不覺就……內心平靜下來,因而才能從新的觀點考慮事物之類的。家姐也勸告過我,有時間的時候,應該要盡量那樣做。」


    「說得沒錯……!一旦思考打結,就會宛如進入迷宮一般團團轉一直在思索同樣的事,開始考慮有的沒的一些多餘的事。不過大致上,冷靜下來想想看的話,有時就會發現是很單純的事情呢。」


    「就是說呀。我親身感受過,比起不休息,就算隻是稍微撥點時間休息,有時候效率反倒會比較好。」


    他對露出開朗笑容的她,也麵露微笑。


    「剛忘記說了實在抱歉,我叫蕾蒂。不好意思,請問您是……」


    「我的名字叫貝倫。以後請多多指教。」


    「……我才是。」


    蕾蒂在說話的時候泛起溫柔的微笑。


    「貝倫先生,令姐經常跟您說話嗎?」


    「為什麽這麽問?」


    「我是出於好奇。因為我也有哥哥,想說其他人家裏的兄弟姐妹關係會是怎麽樣的呢……」


    「我想我們沒辦法給你當參考喔。從進入學園前不久開始,我跟家姐就沒什麽說話了……到頭來給家姐留下了一生無法抹滅的深深傷痕。」


    「……您後悔嗎?」


    「我無法輕易說出後悔這種話。光是為過去的事情後悔,也沒辦法補償。隻能反省,讓自己不要重蹈覆轍……希望能成長到有朝一日在家姐需要幫助的時候幫助她,我是這麽想的。」


    「家姐太厲害了,我很擔心自己能不能成長到可以幫上她的忙。」貝倫麵帶苦笑低聲說道。


    「哎呀……」


    「全是我在說了……蕾蒂小姐您家的兄妹關係又是如何呢?」


    「非常好喔。不過……是呀。或許可以說跟您一樣。」


    「那是什麽意思……」


    「總是受到保護,讓我覺得很難受。因此我明明想幫哥哥……哥哥卻甚至覺得不需要我的幫忙,自己一個人什麽都做了。」


    「原來如此……」


    「我想生為男兒身……這樣一來,就可以跟哥哥並肩同行了。」


    蕾蒂輕聲說,低下了頭。


    對於她滿懷想法的那句話,就連聽到的貝倫都感到同情。


    「……至今我對女性能跟男性同樣工作這件事感到懷疑。不對,說不定是連懷疑都沒有。也許是跟我的職場隻有男性有關係。」


    清風徐來。


    在庭園裏盛開花卉的花瓣,乘風淩空飛舞。


    可能是受到那陣風的引誘,又或者是對貝倫的言語有所反應,她抬起了頭。


    她閃耀光澤的金色頭發,迎風搖曳。


    「但是,看到家姐的身影讓我有了想法。處理好職務所需要的,不就是本人的能力與氣概嗎?在那些之前,性別隻是細微末節的問題。實際上家姐就用女性獨有的觀點,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新風氣。我甚至覺得明明這個國家有一半都是女性,卻不接納女性獨有的意見才會扭曲。因此我認為……並不是看性別什麽的,而是要看本人的意誌強弱。既然您想幫上忙,那隻要找出專屬於您的路就行了吧。」


    蕾蒂瞬間大吃一驚雙眼圓睜……然後笑了。


    而且似乎非常高興。


    同時,宛如在說找到了有趣的事物那般。


    「說得也對……我分明知道有靠著自己的手腕向上爬的女性,為何還會示弱呢。」


    不愧是梅露莉絲夫人的兒子……蕾蒂最後的喃喃自語,很可惜沒有進到他的耳中。


    「我聽到了很棒的一席話。倘若有機會的話,務必還想跟您再見麵。」


    「能聽到您這樣說真是再好不過了。」


    「下迴再來離宮的時候,請您一定要通知一聲。我平常都在這裏工作。隻要說蕾蒂,很快就會傳達給我了。」


    「嗯。」


    聽見他肯定的話後,蕾蒂離開了現場。


    貝倫也在目送她背影離去之後,返迴宅邸。


    ???


    此時,萊爾與迪達在王宮的腹地之內。


    「為~什麽換了騎士團團長,要把我們給叫來啊~」


    迪達發著牢騷,步伐沉重。


    總是會規勸迪達那種態度的萊爾,眉頭深鎖一言不發。


    他的步伐也跟迪達同樣沉重。


    他的內心也跟迪達一樣……為了他們自己為何非去不可而感到憤慨。


    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主人遭襲的現今,尤其不想離開艾莉絲身邊片刻,是他們兩人共通的想法。


    正因如此而拒絕掉了。而且還是好幾次。


    明明如此,新的騎士團團長卻完全不氣餒。


    最終騎士團團長造訪安德森侯爵,要求他把他們兩人帶過來。


    安德森侯爵考慮到他們兩人的心情,完全不打算告訴他們那件事,然而當他們從拿信過來的騎士團的人那邊聽說時,兩個人都盛怒了。


    由於「不能給師父添麻煩,而且實在是煩死人了」,所以他們兩人為了趕緊了結此事,來到了王宮。


    因為那樣的前因後果,明明身在王宮的腹地之內,他們在行走時,卻絲毫不隱藏自己的壞心情。


    「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所屬萊爾,前來報到。」


    「同樣是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所屬迪達,前來報到。」


    行了最低限度的禮之


    後,他們兩人就進入了供騎士團所使用的房間。


    雖然有幾人對他們的態度皺眉,但幾乎所有的騎士們都投以同情的眼神。


    把他們兩人叫出來的行為就是纏人到如此脫離常軌。


    「喔!萊爾閣下!迪達閣下!你們終於來了!」


    新的騎士團團長很高興地迎接兩人入內。


    「在那裏坐下吧。」


    他們依團長的指示在位子上坐下。


    「我是獲任命為新任騎士團團長的賽托魯·梅連傑。對於兩位的傳言早有耳聞。請多多指教。」


    相對於笑眯眯的賽托魯,他們兩人仍舊毫無表情。


    「……所以,有何要事?」


    他們的心情依然很差,萊爾用簡直像趴在地板上那麽低的聲音發問。


    他會如此直接顯露出感情還真是罕見……在他身旁的迪達也略為吃驚。


    「何必那麽急性子地問……我們再慢慢來多聊一下吧。」


    對於盡管為難卻依舊保持笑容的塞托魯,兩人的氛圍漸漸變得險惡。


    在這個時候,熟知他們的各位騎士都已經怕得後退了。


    「我們應該有傳達過好幾次沒時間來這裏了。盡管如此你們沒有考慮我們的狀況,還是一而再地強逼我們來……結果到最後就是『慢慢來多聊一下』是嗎?為了那種事,甚至還給那位英雄……卡傑爾將軍添麻煩?」


    萊爾的怒氣到達了最高點。已經是光用眼神好像就能殺死人那樣的狠度。


    就連塞托魯也被那種氣勢壓倒。


    「……所以,要事是?」


    再這樣下去場麵會很尷尬,沒辦法說下去,於是迪達插嘴道。


    「啊……哎呀,我經常從前代騎士團團長那邊聽說你們的事。希望你們務必能成為騎士團的一員在此工作……」


    賽托魯為了勸說他們,事先考慮了很多。


    上一代無法拉進來的優秀人才……他對於如果是自己會做得更好,肯定能將人拉進騎士團這件事深信不疑。


    然而他們兩人散發出來的氣場沉重且銳利,似乎能讓那一切煙消雲散。


    一迴過神來,他已經耿直地把要事告訴了他們。


    「……這件事應該以前就答複過,我們拒絕了吧?」


    剛才明明已經散發著冷到不行的氣氛,但賽托魯感受到房間的氣溫仿佛又再下降了一兩度。


    「啊,你們的待遇……」


    「跟待遇什麽的沒有關係。我的主人隻有一個人。不管您說什麽我的想法都不會變。」


    「我也一樣。」


    遭到冷若冰霜的拒絕,塞托魯整個人呆掉了。


    「再繼續下去隻是在浪費彼此的時間罷了,那我們就失陪了。另外關於這次的事,會由主人和將軍正式提出抗議。我們已經得到王太後陛下『你們仍舊在阿爾梅利亞公爵家擔任護衛就好』的承諾。今後也請不要再進行那樣子的勸說了。」


    萊爾離去之際的言語,令賽托魯垂頭喪氣。


    跟來的時候不同,迴去的步調很快。


    他們彼此不置一言,但氛圍比起先前變得柔和多了。


    「啊……!這不是萊爾先生和迪達先生嗎~!」


    可是那道叫住他們的聲音,讓他們兩人的心情又再次急轉直下。


    他們壓下自己的情緒,行了臣子之禮。


    「請抬起頭來。」


    在那裏的,是愛德華第二王子的未婚妻尤莉男爵千金。


    「不……怎能對身為第二王子未婚妻的您,做出那般失禮的舉動……」


    為什麽這女人會在這裏!兩人內心的唿喊漂亮地完全一模一樣。


    「你們為什麽會在這裏?啊!難不成你們都要當騎士嗎~?」


    跟他們兩人的心情成對比,尤莉的聲音很興奮。


    「不……我們不敢當。」


    「沒那種事喔~!我從很多人那邊聽說你們非常強。」


    對她所說的話,他們兩人始終一言不發。


    「現在國內的治安一路惡化。正因如此,我希望能借助你們兩位的力量。若是有你們兩位保護,我就能為了這個國家努力!」


    尤莉對那樣的他們繼續說道。


    「……十分抱歉,我們的主人隻有一人。」


    「不是想保護自己,而是希望我們保護自己珍惜的重要人民的那位大人,才是我們想保護的。我們希望支持那位大人,讓她不至倒下。」


    似是接著萊爾的話頭,迪達也開口發言。


    「那麽,我們就失陪了。」


    他們兩人一鞠躬之後,便直接迅速地離她而去。


    快步出了王宮腹地,就那樣馬上返迴阿爾梅利亞公爵家。


    抵達宅邸之後,兩個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為什麽那女人會在那種地方啊。」


    「天知道……不過竟然敢勸說身為大小姐護衛的我們。」


    一迴到宅邸,他們便展開日常對話。


    雖然並沒有特別說好,但抵達宅邸之後,他們便自然而然地走向仆役專用的歡談室。


    「我們來比賽誰會泡茶吧。」


    「之前我泡過了啊。」


    「之前是之前的事吧。」


    「說到底要比賽什麽的,都已經到歡談室門前了吧。」


    「除了劍以外,比什麽都好吧。」


    他們在聊天的同時,打開了歡談室的門。


    「哎呀……已經迴來了呀。」


    那裏出現了喝著茶正在休息的塔妮亞。


    「唷!塔妮亞。正好,幫我泡杯茶。」


    「花草茶可以的話,那個茶壺裏還有剩,自己去倒。」


    「咦……」


    開口嘟嚷而被塔妮亞瞪了一眼的迪達,老老實實地自己弄了起來。


    ……話雖如此,也隻是把茶從茶壺裏倒出來而已。


    他順道也倒了萊爾的份。


    萊爾道了謝接過以後,便直接在椅子上坐下。


    「是在浪費時間呢。」


    「哎呀,我想也是。反正又是被勸說了對吧?」


    「嗯。」


    「騎士團也真是學不乖呢。」


    「不過這次是新的騎士團團長呢。」


    迪達也加入萊爾和塔妮亞的對話之中。


    他倚靠著廚房品茗茶水。


    「新的騎士團長是賽托魯·梅連傑伯爵嗎?」


    「你知道了嗎?」


    「畢竟我姑且調查過了。他似乎是個隻是在騎士團登記在籍的男人,我在調查新任騎士團團長人選時,完全沒留意到這號人物呢。」


    「隻是在騎士團登記在籍……那種家夥為什麽會成為騎士團團長?」


    迪達很傻眼似的說道。


    「是耶露麗雅妃從旁幹涉。騎士團內部似乎也有不少反對派喔。不過……正因如此,他才想拿到成功勸說你們這個簡單的實績吧。」


    她的言語使得萊爾麵露相當不快的表情。


    「算了,別提了……比起那個,我們見到了尤莉男爵千金。」


    「啥?」


    迪達再次對著因萊爾的話而目瞪口呆的塔妮亞開口:


    「那個女人也來勸說我們呢。真是的,她究竟在想什麽……」


    「真的呢……」


    塔妮亞唿出像是從肺部擠出來那樣長長的一口氣。


    最終完全唿完以後,她站了起來。


    「關於跟她之間的接觸,我會暗中轉告給大小姐。」


    「有勞了。」


    「拜托你了。」


    塔妮亞接受異口同聲的


    委托,隨後離開了現場。


    留下的兩人也在各自喝完茶之後就離開了房間。


    ???


    「結婚啊……」


    結果那件事由於要通知王族,在沒得出結論前處於懸空狀態。


    由於是無法立即做出決定的問題,要說無可厚非也確實是無可厚非……


    說到底,我發現就算說要通知王族,又該通知誰?


    國王陛下……因病倒下無法從事公務。耶露麗雅妃就不提了。王子們當然沒有決定權,說到底由誰當王,有可能會因此導致日後事情很複雜。


    既然如此,果然還是王太後陛下嗎?


    ……歸根究柢,我並不清楚如今王族的決定權究竟由哪位操持。


    「打擾了,大小姐。夫人寄來的禮服送到了。」


    我在內心一邊佩服居然能趕上,一邊直接讓塔妮亞開始替我裝扮。


    甚至能看見鎖骨的大膽剪裁,胸口有深藍色薄紗滾邊。紗上還縫綴著珍珠,光線一照射到就會閃閃發亮。


    腰身內收,從淡藍色越是往下便會變化成深藍這般的漸層效果。


    做成百褶裙的款式,隻要一動便會隨之搖曳。


    我向夫人特別要求的,就是使用這種漸層效果的素材。


    其實這種漸層效果的素材,是阿茲達商會的新產品。


    是夫人盼望實現的新點子,由阿茲達商會的開發者們絞盡腦汁不斷研究再研究而實現的珍品。據說織法相當費工。


    因為是來自夫人的點子,所以有優先批發給夫人的契約。其實原本找她討論過要對分幾成權利的這件事,但夫人表示「隻要讓我有能確實拿到好布的權利就足夠了」。


    要說很有夫人的風格,也確實是如此。


    我對大致上的形式提出要求,細節部分就在夫人和塔妮亞熱烈討論過後定下來了。


    慢慢編好頭發,別上鑽石發飾,最後再戴上頸煉就完成了。


    今天是宣告社交季開始,由王族主辦的舞會。


    十二歲到十八歲貴族的兒女們向王問候,在社交界達成亮相的本次盛會,很接近前世的世界中所謂的宮廷舞會。


    順帶一提,會有年齡跨度,是因為交由各家自行判斷的緣故。


    ……判斷孩子能不能獨當一麵這件事。


    早亮相的話,對於經營人脈有利,然而一旦亮相,便不允許擁有孩子的天真。


    就像是將稚幼的鴨子送進一團爾虞我詐的狐狸狸貓之中。


    因此大概都會稍微累積點經驗,在十四五歲的時候出道。


    太晚的話這迴會造成更大的問題,讓人有奇怪的猜測。


    順帶一提,我是十三歲出道的。


    根據耶露麗雅妃利大於弊的意圖,讓愛德殿下在那個年齡亮相,因此身為未婚妻的我也一樣。


    ……不過,那全是過去的事了。


    裝扮完畢後完全無縫接軌,貝倫就到房間迎接我了。


    「讓您久等了。」


    「不會……話說,真的可以嗎?」


    對於我的問題,貝倫歪了歪頭。


    「『可以嗎』是指什麽意思?」


    「我是指今天的護花使者。是說總是拜托你……真的很抱歉呢。」


    在公開活動中,我經常讓貝倫擔任我的護花使者。


    總是在工作的我當然不會有邂逅,盡管如此讓我一個人去也是……因此父親大人就這麽對貝倫說了。


    比起顧慮我,也差不多想讓貝倫找個妻子了。


    一起去的時候,他待在我身邊真的是一副「內有惡犬,小心勿近」的樣子。


    ……明明派對姑且還有邂逅地點這一麵啊。


    能誕生扛起下一代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之人,是我如今的立場上所盼望的。


    ……話雖如此,想到尤莉那時的事我就頭痛。


    好歹似乎擺脫掉尤莉了,算是得救了嗎?


    「我總是在工作,沒有邂逅。請姐姐您不用放在心上。」


    他說話時麵露苦笑,朝著我伸出了手。


    我抓住手之後,一下子站了起來。


    「您今天也很美呢。」


    「謝謝你。」


    我們在輕鬆聊天之餘搭上馬車,接著前往王宮。


    金碧輝煌的王宮。


    明明置身於那樣美麗的景色之中,我的內心卻很沉重。


    這裏在我眼中,甚至有如斷頭台一般。


    畢竟這裏宛如是敵方陣地。


    ……耶露麗雅妃和馬艾裏亞侯爵就像要說機不可失一般,擺出一副目中無人的表情,待在中央。


    我在貝倫的陪同之下,踏入了大廳裏。


    一下子,就有許多人對我行注目禮。


    ……我承受著那些視線,麵帶笑容,在內心腹誹。


    「好久不見了呢,艾莉絲小姐。」


    「久疏問候,薩吉塔裏亞伯爵。」


    頭一個就跟相當有個性的人說上話了呢……內心歎息的同時,我跟他說了些不痛不癢的事。


    他如今仍以財務大臣的身份在第一線活躍,不過比起從前見過那時,感覺他似乎老了一些。


    那是純粹由於歲月的流逝,還是工作繁忙的緣故呢……


    倘若是後者,其原因是由於王位之爭的關係嗎?還是財務層麵上有什麽進退兩難的原因呢?


    一麵覺得很害怕不想聽,一麵又思考著要怎麽從對話中套出來,那樣的自己才是最讓人起雞皮疙瘩的家夥。


    「阿爾梅利亞公爵閣下的身體還好嗎?」


    「我代替家父感謝您的關心……家父為了慎重起見正在休養,但精神不錯。母親的雙眼熠熠生輝,似乎是寬心不少,我覺得比起先前臉色要好多了。」


    「喔……那真是太好了。」


    「反倒是薩吉塔裏亞伯爵您的臉色不太好。是近來忙碌的緣故嗎?」


    「嗯……或許真是如此……其實我再過不久,也要暫且迴去領地休養了。」


    「哎呀……」


    總算是忍耐住沒顯露在表情之上,但我的內心受到了相當大的衝擊。


    「不可能」這句話占滿我的腦海。


    薩吉塔裏亞伯爵是財務大臣。跟父親一樣被政務追著跑,要是沒有長假,要迴領地也是頗為困難。


    王位之爭越發激烈,即使在王宮裏也在發生奪位遊戲的此時此刻,獲準長假?……那不是就如同在說「把我趕走」嗎?


    他以前在晚宴中,明明曾那樣主張第一王子描繪的未來藍圖是最好的。


    即使在第一王子派中,也是擁有崇高地位和權力的他被趕走的話,對第一王子而言,會是多麽沉重的打擊啊。


    還是說,是由於馬艾裏亞侯爵他們暗中搞鬼,變成必須休假的情況呢……我覺得那似乎是可能性最高的。


    「……是因為家父倒下的緣故嗎?」


    因為父親倒下,所以要顧及自身嗎?……我注意著四周的耳朵,用話中有話的言語故意問他。


    如果是薩吉塔裏亞伯爵,應該會察覺到我最想詢問的真心話。


    「可以說對,也可以說不對呢。我跟周遭人都對都市的喧囂覺得很疲憊。迴到領地讓身體休息,是為了蓄積在必要之際能發揮的力量。哎呀,我都這把年紀了,卻還是個沒辦法放棄夢想的人。」


    ……從他的話中推測,他似乎並不會離開第一王子。


    「這樣啊……即使如此,現在這個時候您要是消失的話,財務的各位大人亦會頗為頭疼吧?食物漲價後,在街頭巷尾似乎開始出現感到不平不滿的人了。」


    「您對王都的


    事情挺清楚的呢。嗯,也是呢……即使我設法解決,但並非自然發生的事情,我也束手無策啊。近來的商人很是眼尖呢……」


    「就是說呀。也讓我捏了一把冷汗。」


    我們相視而笑。


    薩吉塔裏亞伯爵的雙眼沒有笑意,雖然我也是。


    我們望著彼此眼底,窺視隱藏的真心話。


    彼此有沒有看出潛藏在對話中的真心話呢。


    經常有人說眉目比雙唇更能傳情。


    「那麽我就在此失陪了。要是獨占美女太久,應該會被其他人瞪吧。」


    薩吉塔裏亞伯爵就這麽離開了。


    ……問了很多想問的事情,是很心滿意足的一段時光。


    一試著將視線投向會場,隻見視野一角忽然出現熟悉的身影。


    ……那是米茉莎。


    我以看來不會粗鄙的程度快步走向她。


    「米茉莎小姐,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了,艾莉絲小姐。」


    即使關係親近也要遵守禮儀。


    ……在這裏因為是公開活動,我跟米茉莎當然用的是跟平時不同的說話方式。


    「初次見麵,艾莉絲小姐。」


    旁邊突然有個男人飛快地闖了進來。


    他有著一頭可能因為是自然卷而十分卷翹的黑發、細長的雙眼和淚痣,是很有特色的男人。


    盡管我因為他沒教養的行動,瞬間差點皺起眉頭,但還是忍了下來,取而代之露出笑容。


    那男人向我搭話的一瞬間,米茉莎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別說是表情,她似乎連雙眼的光采都沒了。


    從旁邊看到這一切,使我內心感到異常不安。


    ……因為我從未見過米茉莎露出那種表情。


    「初次見麵……實在不好意思,請問您是……?」


    「哎呀,米茉莎沒告訴您嗎?我叫丹·路沛利亞。是名門路沛利亞伯爵家的長男,米茉莎的未婚夫喔。」


    他在說這話時還加入演戲般的動作。


    這裏是公開場合,在地位高於自己的人搭話以前,都不能說話……換句話說他這伯爵家的竟然忽地插嘴進我們的對談……還有我想在這裏的各位,大家都是名門等等……他的自我介紹實在有很多讓人想吐槽的點。


    可是那些話,因著他最後的一句話全都煙消雲散了。


    ……米茉莎的未婚夫?是他?我隻有這句話了。


    我不想對他人的未婚夫說三道四,說到底我根本不願意想,老實說第一印象並不怎麽好。


    「啊……原來是您呀。您好像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叫艾莉絲·菈那·阿爾梅利亞。跟米茉莎小姐在學園時代一同生活。今後請多多指教。」


    「我才是。」


    「艾莉絲小姐,十分抱歉,我們還得去打招唿,就先失陪了……」


    蓋過似乎想說些什麽而開口的丹,米茉莎率先開口。


    「喔,好……說得也是。不好意思叫住了你們。」


    我一開口,她很快地就邁開步伐。


    盡管丹刹那間麵露苦笑聳了聳肩,卻很快地就跟她並肩而行。我目送他們兩人的背影離去。


    確實作為訂婚後第一次的公開活動,一般來說尤其得兩個人一起對大家四處打招唿……不過總覺得她說出那些話,似乎有些唐突。


    簡直就像不想跟我說話似的。


    想到那一層,我的內心便暗暗苦笑。


    那是理所當然的啊……


    我尋思了下,她跟他才剛訂婚。因此就算我是米茉莎的朋友,跟他開口暢談實在不妥。


    想必會給外界留下不好的印象,而且最重要的是米茉莎的心情會不好吧。


    那樣一想,便能理解為何今天她的樣子怪怪的。


    有未婚夫在旁的公開活動,想必很緊張吧。


    雖然可說是我最不堪迴首的曆史,我曾經是愛德殿下的未婚妻之際,第一次出現在社交界就已經很緊張了,看到他跟其他女性談笑風生時,就更是不安了。


    跟米茉莎在下迴我們兩人輕鬆見麵時再聊吧……我做出那樣的結論,接著凝望大廳的深處。


    當我思考著關於米茉莎的一些事情,此時播放的樂曲暫且停止,王族的各位從深處出現了。


    大家自然地低下了頭。


    當然我也配合周遭低下頭。


    以王太後陛下為首,然後是耶露麗雅妃和愛德殿下……看樣子這次王和第一王子似乎都缺席。


    接著跟在愛德殿下之後,被他牽著手的尤莉現身了。


    見到那幅情景,我心想「為什麽她會在那裏!」忍不住雙眼大睜。


    畢竟尤莉是愛德殿下的未婚妻……沒錯,還隻是個未婚妻。


    盡管已經確定會是未來的王族,但既然還沒結婚,會在這種公開活動以王族身份從後頭一起出現,原本是不可能的事。


    若是借用以前母親大人的話,就是因為「結婚以前,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耶露麗雅妃長年坐在王妃的位置上,說到底身為馬艾裏亞侯爵家的千金小姐……身為貴族,必須記在腦中的禮儀規矩理應比常人更明白一倍。


    即使如此還是像那樣容許一起出現,尤莉就是那麽能抓住耶露麗雅妃的心吧。


    最重要的是,尤莉恐怕是抓住第二王子派那些貴族的人心了。


    ……不然耶露麗雅妃豈會容許那樣子的登場。


    ……雖然不曉得耶露麗雅妃內心是怎麽想的,但起碼尤莉已確立了在社交界的地位,到了可以這樣強行一起出現的地步。想到這裏我便覺得背脊發冷。


    今天她身穿一襲象牙白禮服,胸口打了個大大的蝴蝶結。手臂的地方也同樣打了蝴蝶結,邊緣還疊了好幾層蕾絲。


    以往她所穿的禮服會強調出專屬於她的可愛,如今那似乎又加上了身為王族的華麗。


    王族的各位坐在他們專用的豪華座位上。


    然後樂手們再次開始奏樂。


    接下來接二連三出現今年在社交界亮相的孩子們。據聞依照不同國家,有不一樣的社交禮儀,這種宮廷舞會的形式也會完全不同。


    塔斯梅利亞國是會在早上,讓亮相的孩子們每個人在謁見室向王族的人打招唿。


    接著到了晚上,會像這樣在許多貴族麵前初次亮相。


    他們出現時,男生們會在胸口,然後女生們會在頭上別上鮮花。


    是前世見過類似玉米百合那樣淡粉紅色的花朵。


    雖然我不曉得花語是否跟前世的知識相同,不過玉米百合的花語是「自負」……擁有貴族的自負,是這個意思吧。


    並且女生們會穿上白色的簡樸禮服,男生們會穿上標準的黑色禮服。


    男孩子們在各自擔任搭檔女生的護花使者的同時,會在大廳中央排排站。


    ……接著他們開始跳舞。


    在他們跳完以後,在周遭觀看的各位會送上掌聲。


    ……從這裏開始,就會迴歸一般的舞會。我也跟貝倫一起跳舞,之後還跟在梅西男爵那邊見過的幾個人跳了舞。


    跳了好幾首以後,為了休息我再次迴到牆邊。


    我手拿香檳,欣賞舞會的風景。


    旁邊站著在同樣的時間點迴來的貝倫。


    視野中猛然出現愛德殿下和尤莉。看樣子他們也在跳舞。


    未婚夫妻不論多少首,都能不必更換搭檔一直跳。


    在他們附近,米茉莎和丹這對情侶也在跳舞。


    我一麵感受朋友米茉莎離我遠去那樣的寂寞,一麵看她的舞姿看到


    出神。


    「……姐姐。」


    聽到身旁傳來貝倫的聲音,我迴過神來。


    聽到他僵硬的聲音,我正要問是怎麽了,但依著他的視線向前看,便了解原因何在。


    在曲目更換的同時,不知為何尤莉帶著愛德殿下走近了我。


    盡管我試著東張西望,不想與他們接觸,但不巧親近的眾人都不在附近。


    在這段期間內,徹底盯住我的她,依舊麵露燦爛微笑徑直走近我。


    看她那樣子,縱使我開始跟別人講話也逃不掉吧。


    我做好最壞的打算,牢牢盯著她看。


    尤莉和愛德殿下到了離我很近的地方,周遭人或許也察覺到了,似乎正在屏息關注著。


    「好久不見了呢,艾莉絲小姐、貝倫。」


    「久疏問候,尤莉小姐。」


    麵對笑吟吟的她,我也笑著用言語答複她。


    一旁的貝倫則是默默點了下頭。


    「我從很多人那邊聽說了艾莉絲小姐的事喔。您工作很努力呢。雖然不常來王都或許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但大家都很寂寞喔。雖然這次的護花使者也是貝倫,但請您也務必要跟其他人交流。」


    「哎呀……謝謝您的建議。尤莉小姐您才是,致力於慈善事業。不愧是愛德華王子的未婚妻呢。剛剛也是那樣威風凜凜地進場。」


    「聽您這麽說,讓我有了自信呢。話說迴來,艾莉絲小姐。今天您穿的禮服也很美呢。這又是新作嗎?」


    「謝謝。能得到尤莉小姐的讚賞,真是榮幸。這是阿茲達商會與奎裘爾夫人的聯名新作。」


    「哎呀……雖然我也想穿那件禮服,但能像艾莉絲小姐那般合適嗎……艾莉絲小姐穿上身的那種完美,真的是後無來者呢。」


    「沒有的事……尤莉小姐的禮服也強調出您的可愛之處呢。」


    「……尤莉。差不多了……」


    為了打斷我們的對話,愛德殿下向她搭話。


    插圖p121


    我一瞬間和愛德殿下視線交接,他卻有如看到什麽髒東西一樣,皺了下眉頭,別開了視線。


    ……比起先前那樣莫名其妙被頂撞,這樣比較不麻煩,就算了。


    「好~那麽艾莉絲小姐。我們就先失陪了。」


    尤莉幹脆地跟他一起走了。


    「唿……」


    疲倦感一口氣蜂擁而至,我不禁喘了口氣。


    「好像有什麽新飲料,要喝嗎?」


    「不了,不必了。謝謝你,貝倫。」


    我對貝倫的話表以感謝,同時想著「我看起來那麽累嗎?」而振作起精神。


    忽然之間,有個熟麵孔出現在我的視野。


    「……啊,好久不見了呢,盧狄。」


    是我們的表哥盧狄烏斯·吉布·安德森。


    「好久不見了呢。艾莉絲小姐、貝倫先生。」


    「真是稀奇,你平時有工作在身,明明不太會出席這種場合的呀。」


    「是上頭叫我一定得出席。」


    「哎呀……」


    聽見他的話,我不禁嘻嘻笑出聲來。


    「機會難得,我們到那邊慢慢聊如何?還是說你還要去繞繞?」


    「不,沒關係。」


    就這樣,我們三人走到不遠處的露台上。


    「……不過,剛才真是不得了呢。」


    盧狄的話,讓我忍不住露出苦笑。


    「嗯,是呀。她究竟想做什麽呢……」


    「貝倫你也學了不少吧?」


    「啊~……嗯。」


    對於貝倫支支吾吾的迴答,我歪了歪頭。


    「……學?」


    「關於女性話語中的真心話和客套話……艾莉絲和尤莉小姐的措辭,隻能用厲害這句話來形容了呢。」


    「哎呀……順帶一提,盧狄你聽見了什麽?」


    「尤莉小姐的真心話應該是『你總是帶著弟弟四處跑。因為工作成狂所以沒男人呢』吧。對此艾莉絲的真心話是『搶走別人的男人你還真敢說。說到底明明不是王族卻裝成像王族一樣,真是可怕的女人呢』這種感覺吧。」


    「嗬嗬嗬……我也是那樣認為。」


    尤莉的話聽上去確實像盧狄所說的,實際上我也是注意到那些才說的。


    順帶一提關於禮服那邊也是那種感覺,在言語之中彼此帶了一堆刺。


    「明明艾莉絲你也不怎麽出現在這種場合,但卻完全沒有那種感覺呢。我純粹覺得你很厲害喔。」


    「……那是在誇我嗎?」


    「是誇獎、誇獎。」


    「盧狄你真是的。」


    那樣子的對話讓我們三個人都一起笑出來了。


    簡直就像迴到孩提時期的情景,令人湧上些許懷念。


    「……不過,總覺得真的很久沒見到盧狄你了……難不成是你太少出現在這種場合,反倒惹上司生氣了嗎?」


    「不……沒那種事。我的頂頭上司正在做個有點錯綜複雜的工作。畢竟我頂著祖父大人之名,一旦有所行動可能會演變成大事,所以就沒讓我當護衛了。取而代之的是繼續從事王都的工作。」


    「哦……原來如此。在王都工作,不能有所鬆懈,似乎很辛苦呢。」


    「貝倫也一樣吧?」


    對於盧狄的問題,貝倫泛起一抹苦笑。


    「你不是相當努力嗎?路易姑丈一直在處理因為近來的情勢而發生的好幾個麻煩業務。我聽說在那當中,貝倫主管著一般業務的七成喔。」


    「我還早得很。最終還是要讓家父過目。」


    「那是當然的吧。最後做批準的是路易姑丈。包含確認在內,貝倫也做得很好喔。不愧有阿爾梅利亞家的血統。」


    貝倫和盧狄的對話,坦白說令我很吃驚。


    雖然我知道貝倫在父親大人身邊學習,但沒想到他居然做到這種地步了。


    話說迴來貝倫和盧狄的感情依然很要好。


    除了阿爾梅利亞公爵家和安德森侯爵家的關係良好,也是因為在社交季的時期表兄弟之間經常見麵,是年紀相近的同性吧。


    如今仍然能夠開玩笑,開心地歡笑。


    正因為長大以後,彼此在忙碌之中很難見上一麵,這個情景才實在令人懷念……我平靜地注視著他們。


    「兩位,請容我失陪一下。」


    「姐姐,您要去哪裏?我也一起去。」


    「我要去整理儀容的地方,你也要一起去?……不要緊的,我去去就迴。」


    丟下這句話後,我從露台迴到室內。接著以化妝室為目標前進。


    有這種舞會或活動時,必定會各自準備供女性、男性使用的化妝室。


    可以在那裏休息,或是整理儀容。


    因為他們兩個人可能會擔心,我自己也不想引發奇怪的騷動,因此很快過去,整理好儀容過後就想趕緊迴去。


    也許是因為城裏在舉行舞會的緣故,離開會場以後,就變得鴉雀無聲。


    還以為同樣去化妝室的女性會很多,卻沒有發現她們的身影。


    忽然間,有人在小聲對話的低語聲傳進耳裏。


    ……畢竟這種貴族雲集的舞會中,隻消離開會場一步,出現以八卦為樂的人們並不稀奇。


    我迅速穿越能聽見低語聲的房間門前,然而當我聽見對話內容,卻禁不住停下了腳步。


    「……丹,你把我叫到這種地方,究竟要做什麽?我得趕緊迴到他身邊喔!」


    「啊,您果然是個薄情的人……」


    盡管語氣不同,也沒說出名字……但那聲音


    是尤莉。


    並且她稱之為丹的男人的聲音……跟剛剛在舞會會場聽見的米茉莎未婚夫的聲音很相似。


    莫非……當那種懷疑掠過我的腦海,我登時麵如土色。


    「我知道您在勉強自己。因為在那位大人身邊的時候,您是在偽裝自己。起碼在這裏若能讓您內心喘口氣的話……」


    「少多管閑事。我得迴去了。」


    「啊,請等一下。尤莉小姐。」


    ……果然沒錯,出現她名字的瞬間,我歎了口氣。


    不過,她在偽裝自己?……這是說丹知道她的真麵目嗎?


    「……我說了無聊的借口。其實是……我為了您而心亂如麻,隻是想要像這樣兩個人見見麵而已。」


    我瞥了一眼從門縫中窺看裏頭的模樣,看到丹跪著挽起她的手親吻。


    「真是輸給你了……我也想象這樣見你呢。」


    「啊,尤莉小姐……!」


    丹似乎感激涕零地抱住她。然後她接受了。


    「……我隻是個小小男爵家的千金。即使如此家父卻催促我要自己來找好對象。盡管很幸運地他對我一見鍾情,我卻為此舍棄了自己。而你發現了那樣的我真實的一麵。所以,在你的身邊我能夠很自在。」


    ……聽她的措辭,我開始思索他是否並不知道她的真麵目。


    單純要我完全相信平常的她是在演戲,剛剛的措辭和性格等等才是真正的她實在是……


    「……但是你已經成了其他女人的人了呢。」


    聽見她帶著憂愁的聲音,他慌張的開口道:


    「怎麽會……我的心永遠隻屬於您一人。」


    之後要叫塔妮亞調查關於他跟她之間的關係,他、他家和多瓦伊魯國的關係——對於至今冷靜思考著這些的自己,我瞬間迴過神來。


    我醒悟了過來,或該說……用察覺到來形容比較準確吧。


    丹……明明是米茉莎的未婚夫。


    雖然至今隻是單純考量到尤莉增加了一個棋子的這一麵……可他是我重要朋友的未婚夫。


    而且還是讓她高興到寫信向我報告那樣相愛的關係。


    這個事實並不是令不認識的某人痛苦。


    我的朋友……跟我一樣遭到未婚夫背叛了。


    想象著那樣的未來,我的眼前一片黑暗。


    我立即轉身,為了尋找米茉莎迴到大廳。現在總而言之得告訴米茉莎,除此之外腦中再無其他想法。


    「……米茉莎小姐。」


    我一迴去便很快找到獨自一人佇立在牆邊的她。


    「有什麽事嗎,艾莉絲小姐?」


    「我有些話想在那邊跟你講。可以嗎?」


    「實在很不好意思……」


    「一下子就行。」


    我再次拜托打算拒絕的她。


    也許我的請求打動了她,她稍加思忖過後,應允道「一下下的話」。


    我把那樣的她拉出來,帶她進了附近一間空房。


    「米茉莎……你的未婚夫現在在哪裏?」


    「誰知道呢?……他說要在化妝室休息一下。今天四處打招唿,所以他說不定累了呢。」


    果然他跟尤莉在一起。


    ……不,即使不問米茉莎,看到了剛剛的樣子我也有了把握。


    即使如此還像這樣向她求證,是因為我打從心底希望是搞錯了。


    是我看錯了。


    縱然是現在,我的內心仍舊抱有希望是那樣的想法。


    「……米茉莎。雖然很難啟齒……我覺得你最好別跟他結婚比較好吧?」


    「你突然間是怎麽了?……既然都已經這樣公開發表了,你起碼還知道我已經沒有退路了吧?」


    「還來得及!……我覺得他果然不適合你。」


    雖然我想挑明了講,但是不行。


    考慮到不要傷害她,無論如何我都說不出剛才的事。


    ……明明知道不說出口的話無論如何都會傷到她。


    「別說了。我適合誰這種事我自己最明白。如果你是要說那種事,請恕我失陪了。」


    我急忙抓住背向我的她的手。


    「等一下!……那個,我知道他關於女性關係的不好的事。所以米茉莎……」


    她甩開了說這句話的我的手。那個反應讓我停止了思考。


    「……沒關係。隻要他最後會迴到我身邊的話。」


    我望著她的雙眼,察覺到了。


    「難不成……你知道?」


    對於我的問題,她的目光微微動搖了下。


    「這樣就好了吧?我都說了好,所以到此為止。」


    「一點都不好!你是我重要的摯友……無法讓你幸福的婚姻,我無法給予祝福。」


    「『幸福的價值是由我決定的,在他的身邊就是我的幸福』……這是你跟愛德華王子那件事情裏,對於送上忠告的我你所說的話。我能待在他身邊就是幸福。所以關於我跟他的事,請你別繼續多嘴了。」


    「就是因為我跟愛德殿下的那件事失敗了啊!」


    我宛如叫喊一般,將心頭湧上的衝動直接說了出來。


    「我想跟愛德殿下得到幸福!……直到發生那起事件為止,我是真心那麽想。即使愛德殿下眼中沒有我,我也覺得那樣就好。我、我的血統能幫上他的忙……我像那樣找出在他身邊的意義,繼續待在他身邊……但那隻令人覺得空虛啊。」


    淚水沿著臉頰滑落。情緒很激動,我自己也無法控製住。


    「不知不覺中,我的內心變得一片漆黑。我討厭那樣的自己,卻更是陷入那樣的深淵……米茉莎,我不希望你產生那樣的心情。」


    「艾莉絲……你真不像個貴族呢。」


    米茉莎麵無表情地說出那句話。


    「隻要在身邊就很幸福了?……其實就隻是你沒考慮過那種事吧。想著希望言語跟心靈都能有所迴報對吧?……真的一點都不像個貴族。」


    她平淡地開口說道:


    「此身所流的高貴之血,是必須綿延不絕繼承下去,今後也必須守護的事物……正因如此,母親大人、祖母大人和更久之前連臉都沒見過的祖先們,一直反複締結政治婚姻。那就是所謂的貴族對吧?」


    我無法迴應她的質問。


    實在是太有道理了。


    「所以就算他有除了我以外的女人,隻要最後會迴到我身邊的話那樣就好。政治婚姻所需要的是我身上流的血。然後有益於我的家族,便是我最大的幸福。就這層意義上,艾莉絲,當時你誤解了結婚的意義喔。」


    言語化為刀刃,落到了我身上。


    「米茉莎,那樣真的好嗎……?」


    從我顫抖的雙唇中吐露的言語,簡直就像個小朋友在提問。


    「……唔。嗯,比起為了無法實現的夢想心亂如麻,我想腳踏實地活下去……沒錯,我已經那樣決定了。」


    她飽含決心的話語,讓我的腦袋冷靜下來了。


    「這樣啊……抱歉。是我多嘴了。既然你有所覺悟,我也不會再繼續說三道四。」


    當我那樣迴複後,她露出了笑容。


    ……但是她的眼中卻沒有笑意。


    硬要說的話,我甚至感受到之中飄散出悲慘的感覺。


    「那麽也不能讓他久等。我就先失陪了。」


    不過在我追問以前,她就離開了。


    她自己也不希望那樣吧。


    「這不是完全沒做好覺悟嗎……」


    等到看不見她背影時,我低聲嘀咕。


    為了家族結婚……那是生為貴


    族便理所當然的事情,是義務。


    我自己現在仍然在思考著要把此身當成棋子,跟阿卡西亞國的王子結婚。


    所以我明白這是我的自私。


    可是,就算如此……


    「不是為了家族,我希望你得到自己的幸福……」


    一起度過的時光中曾經見過她那真心的笑容,我不禁期盼未來也能擁有。


    ???


    我步履蹣跚地走上迴會場的路。


    都過了好一段時間,說不定貝倫和盧狄會來找我也不一定。


    我在內心歎了口氣,沉重的雙腳一向前移動,忽然間有道熟悉的身影進入了視野。


    「哎呀,艾莉絲小姐。」


    那是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物。


    尤莉綻開一抹跟「天真無邪」這個詞匯很搭的那般沒有一絲陰霾的笑容。


    「尤莉小姐……您來此是發生了什麽事嗎?我想殿下在找您。」


    「我也這麽認為……不過,我有些事要找您。」


    究竟是什麽事,我的眉頭忍不住略略皺緊。


    她踩著輕快的步伐一靠近我,雙唇就悄悄貼近我的耳邊。


    「您看到了吧?」


    看到什麽……我沒有這種想法。


    但是我由於驚訝,為了遠離她而後退。


    「不過也無所謂。反正您所說的話,在我周遭的人們誰都不會相信的。」


    她嘻嘻竊笑。


    瞧見她那副模樣,我感到冷顫,簡直像有蛇爬上身那樣的惡寒侵襲了我。


    尤其是她所說的話。


    ……就算我用那些鬧出事情來,現在沒有確切證據,肯定會反遭攻擊,說是我為了貶損她而胡說八道。


    「我說過了吧?您不在王都大家很寂寞喔。所以我拜托了王妃殿下。尤其是別讓跟您要好的朋友們感到寂寞。」


    我緊緊咬住下唇。


    若是不那樣做,我似乎會任由此身湧現的負麵感情喊出聲來。


    「您最好多多關注自己的周遭喔,否則我可會很無聊的。」


    留下那句話以後,她迅速離去。


    我緊握著發顫的拳頭,一直站在那裏。


    ……究竟維持這樣過了多久呢?


    「姐姐,您怎麽了嗎?」


    「你的臉色好難看,是身體不舒服嗎?」


    貝倫和盧狄找到了在這裏定格不動的我。


    看見他們的身影,眼淚逐漸就要奪眶而出。


    ……我訓斥那樣的自己。


    別哭。哭了又能如何……


    「沒什麽,抱歉。我站得有點暈了。」


    「稍微休息一下比較好吧?」


    「不了。我已經沒事了。趕緊迴去吧。」


    像在催促似乎還在擔心的他們,我邁開步伐。


    快笑啊,我告訴我自己。


    怎麽能露出消沉的神情。不管多麽傷心、有什麽使內心動搖的事情,我都必須將其藏在笑容的麵具之下。


    因為父親大人將阿爾梅利亞公爵家代理人的身份交給了我。


    我不得不看個透澈。在這個地方,把貴族們的勢力圖,還有其中的利害關係。


    吸引他人吧,我告訴我自己。


    我必須徹底小心翼翼地提高存在感和自己的價值。


    因為母親大人將夫人的職責交給了我。


    我必須支配全場。透過群聚於此的人們,問出許許多多的事情,此外還要散播對我的家族有利的事情。


    為了展現阿爾梅利亞家的力量與其存在。並且也是為了在這個魔窟中存活下來。


    ???


    不知道該不該說是順利,舞會也結束了。


    我乘坐搖搖晃晃的馬車迴到宅邸。


    貝倫在我身旁,眺望著外麵的景色。


    「姐姐,您的身體還好嗎?」


    忽然間,他察覺到我的視線開口問道。


    「……現在我還有點頭暈腦脹。肯定是因為放鬆下來了。迴到宅邸之後,我立刻去休息。」


    「那樣比較好吧。」


    為了逃離貝倫似在關心的眼神和話語,我別開了視線。


    馬車裏再次籠罩在沉默之中,甚至還能聽到馬車移動時發出的喀噠喀噠聲。


    「……我說,貝倫……」


    打破那陣沉默的是我。


    「為什麽你以前喜歡尤莉?」


    對於我的問題,貝倫很訝異似的眨了眨眼。


    「……我作了個夢。」


    不過他立刻振作起來,麵露苦笑那樣說道。


    「作夢啊。」


    「是的。被至高無上的甜美捕獲,之後慢慢被拖著向下沉。」


    「這樣啊……」


    作夢啊……用來表現她這種存在,或許可以稱之為形容到位。


    「你是什麽時候夢醒的?」


    「就是自己覺得非醒不可的那個時候。」


    丹會有這麽希望的那一刻到來嗎……那種事誰也不知道。


    但是我隻能祈禱那一刻會到來。


    思考那種事的時候,不知不覺間就抵達了宅邸。


    匆匆打過招唿後,我一迴到房間便馬上躺平了。


    趴在床上,為了壓製身體的顫抖緊緊地揪住床單。


    純粹的憤怒占滿我的內心。


    ……我實在是太缺乏力量了。


    在我離開王都的期間,尤莉的力量越發強大。


    雖然不曉得是不是真心那麽想,但甚至沒人敢輕視她隻是個男爵千金。


    吸引他人,積累自己的同伴。


    而結果就是這樣……我沒能幫助自己重要的朋友。


    要說做了什麽事,就是老實過頭地告訴了朋友,讓她不知所措而已。


    不甘心。太悲慘了。


    我任由怒氣抬起拳頭揍向枕頭。


    響起蠢蠢的一聲「砰」。


    我一次又一次反複地揍。為了尋求感情的發泄出口。


    不甘心。太痛苦了。


    就算躺下了,受到那些激烈的情感折騰,我睡意全無。


    ……不管發生怎樣討厭的事,太陽都必定會升起,天總會亮。


    結果我一夜無眠,就這麽迎來了早晨。


    我一麵歎氣一麵更衣。


    吃過飯之後,我很快地走向辦公桌,開始投身於工作。


    有緊急要事、報告書,還有隨之而來的批準,有很多事要做。


    尤其在王都停留時能工作的時間有限,因此隻能集中精神。


    即使如此,或許是因為睡眠不足,我的腦袋無法好好運轉。


    ……不對,是仍受昨天的心情影響吧。


    「……打擾了。」


    塔妮亞隨著敲門聲進了房。


    「塔妮亞。我有事想拜托你……」


    我幾經煩惱……該不該讓塔妮亞去調查米茉莎的事。


    父親大人給過我忠告,要我別對尤莉的事幹涉過深,米茉莎自己也不希望那樣。


    可是如果就這樣什麽都不知道,我會後悔的。


    我已經受夠等出了什麽事的時候才感到後悔。


    先了解,之後的事到時再來想就好。


    ……我得到如此結論。


    這是我的自私。由於那份自私,我將塔妮亞牽扯進來了。


    明明塔妮亞去調查尤莉,說不定會有危險。


    關於那個風險,我也對塔妮亞再三說明過了。


    但她對於我的請求麵露微笑,隻說了一句「遵命」。


    ???


    接受艾莉絲的密令,塔妮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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