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稱量氣運


    確如楚真人所言,入門以來,阮慈一直被局勢逼著往前走,沒有一刻真正悠閑,便是偶然修行得煩悶了,也更願意和靈獸嬉戲遊玩,對博弈之戲沒有太多興趣,這和楚真人一脈的誌趣似乎並不投合,她見楚真人和掌門下棋時,兩人都是認真,顯然也引以為樂,心中也是暗道,“不知恩師喜不喜歡下棋呢,若他喜歡,棋力必定很高。”


    不過,圍棋規則十分簡單,她到底也下過幾盤,曉得規矩如何,以阮慈此時神念,對這些博戲,便是從未接觸過,腦子略微一轉,也能精通。也隻有圍棋這般規則簡單,卻又變化浩蕩,很難算盡的棋戲能夠吸引修士的注意,其餘什麽鬥獸棋、象棋等等,都因為過於簡單,任何一個築基修士,都能下到登峰造極的地步,餘下便隻有比拚運氣,對修士來說太過乏味,因此並不流行。但這也隻是對築基修士而言,阮慈卻不知洞天修士的神念,是否足以把圍棋的變化算盡,若是如此,其實她和楚真人的對弈也隻會有一個結果,那便是楚真人一直贏下去。


    但她拈起一枚棋子,才剛落下,眉頭便是微微一挑,問道,“這是……法力麽?卻又不是的。”


    原來這棋局,卻並非阮慈當時和老丈所下的那般單純,當時下棋便隻是下棋而已,之後墜入幻陣,完全是老丈引動,但此時一子落下,隻覺得周身氣機引動,仿佛這一子落在哪裏,都有講究,落在某一點分外輕鬆,落在另一點時,便顯得分外艱難,好似要把無形中某種冥冥之物消耗許多,才能落在那一點上,而這冥冥之物一旦用盡了,便再也無法落子,隻能推盤認輸。


    若隻是單純博弈,阮慈興趣實在不大,她其實並不特別好勝,隻是入道以來,一直未曾輸過而已,就如同她也不怎麽喜歡殺人,但已不知牽連多少修士殞身。但一旦有這冥冥之物參與,這對弈便很像是鬥法以前,在氣勢場中的對峙,而老丈亦把自己的修為壓製到了築基期內,阮慈並非沒有勝算可言,就是輸了,也不會有什麽損失。


    要知道阮慈平日在上清門中,無事想要尋人比試,卻是十分難得,這琅嬛周天之中,並不存在點到即止一說,氣勢場中互相博弈,氣機蘊養到最盛時,這一招若出,必不能留手,若不出,則己身要被氣勢反噬受傷。這棋盤之中的較量,卻全無這等弊病,怎不讓她感到趣味盎然?當下便試著將那冥冥之物琢磨度量,以便完全駕馭。


    但那無名之物卻極是狡猾,幾乎不可捉摸,不似老丈那般駕馭嫻熟,落子飛快,阮慈每一步都下得很是艱難,要在許多應招中找到無名之物消耗最小的一招,對神念消耗極大,唯一可堪告慰的,她這裏每迴試著捕捉那無名之物,都會激起其陣陣漣漪,令老丈那處也是波濤湧動,如此一來,楚真人應對也逐漸艱難起來,在棋盤之中,逐漸被阮慈找到機會,以些微差距,贏了一盤。


    自然,這也是楚真人將神念壓製在了築基期內,否則阮慈是萬萬沒有機會贏下的,她將一朵花放到自己麵前,也覺得很有趣味,暗道,“這種棋隻能用天命棋盤才能下麽?若是什麽棋盤都可以,迴頭我也求一個來,叫天錄陪我一起下,它這個書呆子,背的棋譜定然也是很多的,勉強可以做我的對手。”


    興致濃了起來,便下得更加認真,楚真人對阮慈來說,是個極好的對手,雖然把修為神念壓製在築基期,但洞天真人眼界仍在,在那博弈之中,往往有羚羊掛角、天馬行空的妙招,便如同和一個修為勝過自己一些的對手喂招,往往阮慈自以為必勝,卻被他點破弱點,盤出生機,反而落入下風,稍有不慎,就要落敗。阮慈不由提起十二萬分精神,想方設法和楚真人周旋,好在她學得也快,第二盤上棋力便已提高不少,本來花在思忖棋招上的心力便更可琢磨那莫名之物,在那局勢萬般危急之時,偶然得一妙招,竟是險而又險地小勝楚真人一子。


    三盤下來,阮慈都是小勝,第三盤她已感覺到楚真人極是認真,似乎不甘就此連敗三局,也是暗笑楚真人著迷對弈,好勝心極強。不過阮慈性子便是這樣,她坐下來便要認真玩,卻是沒有什麽體諒長輩,主動容讓的念頭,連一絲動搖都不曾有,兩人鬥得天翻地覆,大劫小劫連綿一片,難分高下,幾乎要將棋盤填滿,也還是不分高下,下到最後,楚真人伸手探入棋盒,卻抓了個空,掌門在一旁道,“恩師,已經無子可用了。”


    阮慈本在琢磨棋局,聽掌門一言,方才愕然抬頭看去,果然她那棋盒之中,還有三枚白子,而楚真人棋盒內,卻已是空空蕩蕩,這黑子原來是比白子少了三顆。想來也和阮慈這般,是將雲子賜給後輩,最終竟影響到這局棋的結果。


    楚真人不禁愕然,良久方道,“天意如此,奈何,奈何。”


    阮慈也是微覺遺憾,畢竟此局在棋力上未曾分出勝負,但結局如此,也就從容接受,將三朵奇花,都放到麵前,起身笑道,“多謝師祖今日指點。”


    這三盤棋下完,她便猶如慘烈廝殺了三場,於鬥法一道上的提升,勝過不知多少年的苦修。因此這聲師祖叫得極是真誠,楚真人微微一笑,竟沒有說什麽俏皮話,猶自在那擺弄棋子,似乎深陷棋局之中,掌門在一側道,“你既然取得三朵,那我便將護法、靈玉以及法器都給了你們。靈玉也罷了,另外兩個,你要如何挑選?”


    阮慈毫不猶豫地道,“便由容姐做主即可。”阮容亦是長於謀略,在七星小築挑選護法,由她做主是最好。至於法器,阮慈這裏很多,已足夠使用,阮容卻並未出門曆練過,自然需要掌門賜寶。


    掌門對她迴答似乎還算滿意,微笑道,“劍使也曉得遮護羽翼,不錯、不錯。”


    又道,“你方才纏鬥三局,險而又險方才贏下,就我看來,這對弈險過你出門所遇所有敵手。你在同階修士之中,已是不可能遇到對手,如今步入後期,或許可以說是琅嬛周天所有築基修士之中,最是出類拔萃的一個,便是築基九層大圓滿,也贏不了你。要說為容兒護道,你已足夠資格,但此次寒雨澤一行,卻還是要格外小心,畢竟築基期內無敵,也隻是築基期內而已,琅嬛周天雖不喜以大欺小,但這也不過是落子之時,要多花費一些代價罷了。此次劍使出行,願意花費代價的宗門,想來也有許多。”


    他之前誇讚阮慈同階無敵,阮慈也是居之不疑,亦並不自滿自傲,此事乃是理所當然,她有這樣奇遇,手持琅嬛周天隻有兩件的宇宙級靈寶,若是不能同階無敵,豈非是個扶不起的阿鬥?聽掌門說起寒雨澤一行,心下倒是越發謹慎,暗道這才是理所應當,天下哪有無法突破的規矩。因就問道,“師伯,如此說來,寒雨澤並非是限定修為之地了?”


    掌門道,“那裏是一處水行世界,所產靈物頗為脆弱,金丹一轉,勉強也還能夠進去護道,不至於激起過大風浪,若是元嬰修為,一旦靠近寒雨澤,便會激起極大風浪,因此臨近宗門設有陣法禁製,要嚴格驗看修為。”


    阮慈心中不由暗想,“這臨近宗門,有什麽份量?若是洞天真人,拚著毀了靈物也要擄走東華劍使,那陣法難道能攔得住麽?”


    她依舊有些疑慮,隻是見掌門無意解答,也就不再詢問,見楚真人還在凝視棋盤,不由抿唇一笑,伸手一招,那枚白子依依不舍地飛迴手心,阮慈定睛看去,卻恰好是她所下的最後一枚。


    棋子在棋盒之中,她也是分辨不出,不料竟有這般巧合,阮慈也是暗歎神異,她此行已經圓滿,便起身行禮告辭,規規矩矩走了幾步,想到今日贏了三盤,不知為何,十分高興,便跳脫起來,一陣小跑,躍到空中,向天錄跳去。


    天錄本來從花園中被人帶出來,還是規矩走著,見她這般,慌忙也跑了起來,迎合著阮慈落點,阮慈哈哈大笑,將他一卷一帶,丟上半空,自己也騰空而起,攬著天錄的臂膀,一同往出口飛去,惹得那一眾美姬追在身後,亂得不輕。


    兩大洞天真人一坐一立,都未就動,目送阮慈身影消失不見,掌門才是歎道,“此子氣運淩人,按師尊看來,是否比入門時更盛?”


    楚真人道,“自然是更盛了幾分,勝我三子,嘿嘿,那便是至少有四位道祖,在她身上落子……但即便如此,三盤對弈,我都是棋差一招,這是她強盛了,也是我老了。”


    他說到此事,麵色平靜,掌門喚了聲‘師尊’,卻也沒有往下說去,兩人默然相對,均是寧靜異常,卻又有千言萬語,仿佛已在無聲中傾談終了。


    良久,楚真人方才長出一口氣,笑著將棋盤收起,道,“無妨,還來得及,也不會很久了。”


    他問掌門,“你可曾等得焦急?”


    掌門搖頭道,“我隻怕那一日來得太快。”


    楚真人笑道,“何須如此,那一日不會來得快,也不會來得慢,該來時就來,道祖落子便是這般,總是能來得及的。”


    他望著阮慈遠去方向,眼神卻又有些空茫,仿佛在透過阮慈,注視著無窮遠處的過去,又或是不知何時的將來,突地又是歎道,“唉,我這兩個徒兒,又收了兩個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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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慈對這一切,自然一無所知,依舊和天錄相攜而行,說起自己和楚真人下的三盤棋十分好玩,又說到要和天錄對弈,天錄聽得也是入神,卻搖頭道,“這棋我下不了,慈小姐要下,隻能和真人、羽小姐來下,啊,不過羽小姐不會壓抑修為,所以你隻能和真人下了。”


    阮慈忙追問緣由,天錄道,“這是大老爺在稱量慈小姐的氣運,天命棋盤,以氣運為戲,我們這些洞天生靈,在天地間並沒有自己的氣運,全都是依附主人,和那些靈寵一般,雖然能夠運使法力,也能晉入元嬰境界,但沒有氣運,無望洞天,主人一去,亦是難以安身,和修士終究不同,因此下不得這種棋。慈小姐要是想要嬉戲法力神念,倒是有類似法器,隻是終究做不到天命棋盤那般生動罷了。”


    阮慈大吃了一驚,這才知道那莫名之物,便是周身氣運,隻是離開棋盤,此時想要再度感應,已是無從辦到。不由咋舌道,“還有此事,那我連贏三盤,豈不是說明,我的氣運已勝過師祖了?”


    天錄搖頭道,“這其實十分不該,便是慈小姐氣運再盛,終究也隻在築基之中,大老爺連一盤也贏不了,可見氣運在慈小姐麵前確實處於下風,洞天真人乃是天地間有數的大人物,一舉一動,身係一門氣運,大老爺贏不過慈小姐,那便是……”


    他雙目微紅,有些難過起來,低聲道,“那便是氣運漸衰……大老爺隻怕離隕落不遠了。”


    阮慈心中大震,知道此事幹係甚大,忙止住天錄話頭,“未迴紫虛天,不要說這些話。”


    天錄慌忙握住嘴點了點頭,阮慈又叮嚀其仔細轉告王真人,這才迴到洞府之中,連著幾日都未曾閉關,隻怕王真人召見。但王真人竟終究是未曾傳召,隻令天錄送來些許靈食,又讓阮慈好生修行,此去寒雨澤,定要助阮容將師門所囑咐之物攜迴雲雲。


    阮慈心中十分納悶,不知王真人為何突然避而不見,她此時心中因青君那幾句話所起的漣漪,也是逐漸淡去,不再自疑,想來王真人不見她,多數是因果之中別有安排,便在洞府中靜心修行,也將此事忘在腦後。


    不覺已是三年過去,到了阮容出行之期,阮慈三年之中,多在閉關,打量時日已近,這一日便提前出關,要安排些出行之事,她有一個習慣,出門以前,要將上一段時日內所有變化,都在心中再迴想一遍,記下一些日後需要留意之事。此時盤膝閉目,先想到僧秀,正好眾人前去寒雨澤,可以繞路往無垢宗去,將僧秀送還。又想到南株洲往事等等,到了最末,心中一動,卻是突地想起三年前那幾局棋來,將天錄的話來迴一想,卻覺得有些不對,皺眉暗道,“若說師祖氣運漸衰,才能和我下個旗鼓相當,最終棋差一招,但我記得我去的時候,師祖和掌門下的那局棋,已至打劫,也是未落下風。若是師祖氣運衰落,才不如我,那這樣低落的氣運,和掌門對弈,豈不是要中盤落敗?”


    “到底是我氣運極盛,還是師祖、掌門二人的氣運,都已十分衰落?”


    “這氣運衰落,是否和謝姐姐三千年前叛門一事有關?”


    她心中不由生出許多疑問,隻是出行在即,不好深究,隻好留著等迴山後再糾纏王真人,又自收拾思緒行囊,到得時日,和阮容眾人一道,往北麵而去。


    第136章 狗男貓女


    “兩位小師叔,從此處再往西北走上七個時辰左右,便是飛燕樓的坊市所在,這也是我們上清下宗,坊市還算頗是熱鬧,小師叔可願暫留一觀?”


    從上清門往北,自然也有許多綠玉明堂這樣的險地,而且西北方向不比東南,綠玉明堂是煉氣期弟子也可以偶然去得的所在,西北方向,一出門便是三素澤上遊的幾條大河,中央洲陸上,凡是大江大河,無不是妖物叢生、風急浪惡,沒有金丹修為,便要遠遠避開河岸行走,按齊月嬰的說法,這還是因為這幾條大河通往三素澤,在源頭處便有上清別院鎮守,定期清剿元嬰妖物,否則西北方向便是金丹修士都不敢貿然前往,非得搭乘飛舟不可。


    這齊月嬰便正是阮容為自己挑選的護道修士,她是掌門徒孫,但年歲要比阮氏二姐妹大了數百,突破金丹不過是二十年,剛修成金丹一轉,據阮容所說,入門一來頗得照拂,兩人脾氣也甚投契,且齊月嬰為人最是細致把穩,因此才請她護送。齊月嬰也的確是性格和順,小師叔叫得心甘情願不說,一路上法舟、法陣,還有自己攜帶的門人仆僮,分明是三人之行,光是金丹期的仆僮就帶了七八個,乘著一艘氣派法舟,光是從製式來看,便知道是上清出行,和阮慈當日自己乘著一部車,帶了一個王盼盼,便天南海北地出去闖蕩,儼然是兩種作派。


    說來,此次出行,有許多都是冒犯了上清規矩,譬如上清門似乎是不許上境修士為低境修士護道,且護道人和辦差弟子往往分道而行,在秘境入口方才相會。但門內對此竟是啞然無聲,阮慈向天錄打聽了幾番,去長耀寶光天尋琳姬說話時,琳姬也道門內並無反對聲浪,看來即便是純陽演正天徐真人,也知道劍使非同尋常,若是讓阮容一人出行,說不定才剛走到某處險境,便有人忍不住出手了。


    這許多金丹修士護衛,在元嬰境以下,便不會有太多麻煩,而元嬰真人凡有異動,氣勢場中因果牽連,動靜頗易偵查,足夠上清門做出應對。要將三人平安送到寒雨澤,那是不成問題。不過也因此少了幾分樂趣,想要一路斬妖除魔過去,大約是不能的,便是阮容想要小試身手,也頗是無謂,試想在十幾個金丹修士的注視下,去追殺其刻意捕捉來的築基期妖獸,這還有何曆練可言?


    便是這飛燕坊市,想來便是前去,也是在周密護衛之下,將商行匆匆瀏覽一番,便是有人想要前來攀談,也勢必引起齊月嬰警覺,頗是不便。阮容端坐榻上,和阮慈細聲商議幾句,便迴頭笑道,“這飛燕坊市不去也罷了,還是直往無垢宗去好些。”


    齊月嬰在阮容麵前並不遮掩情緒,鬆口氣笑道,“小師叔莫笑我膽小,你乃是東華劍使,一舉一動,幹係周天氣運,今番出門,安危全著落在我身上,我是隻怕不夠小心。”


    阮容笑道,“何須如此,我知道你的顧忌,你且安心,便是到了無垢宗,我也不會輕易出去法舟的,讓慈姑將她那友人攜去也便是了。”


    齊月嬰先是大喜,顯然這無垢宗一行,已令她擔憂許久,剛要吐口答應,又猶豫起來,“這也有些不妥,劍使過其門而不入,難免有些傲慢,再說這也是結交友朋的機會。”


    她斟酌再三,還是難以決定,終究起身道,“我還是發個飛劍傳書,往門內問一問,看看師父怎麽說。”


    說著,便走出門去,阮氏姐妹不免相視而笑,阮容道,“月娘為人穩妥,雖然少些魄力,但此行能護得你我周全,是第一要務。”


    阮慈笑道,“我一句話也沒說,你解釋什麽?”


    又依著阮容道,“辛苦姐姐了。”


    阮容搖頭道,“說這些做什麽?”


    她不知經過多少險惡,也是謹慎非常,在宗外決計不肯露出絲毫破綻,隻把自己當做劍使看待,萬萬不可能說些什麽‘隻要你修為進益,都是值得’這般引人遐思的話語,卻又不乏決斷,至少不像是齊月嬰這般,事事都要請示上頭。阮慈看著姐姐,見她姿容絕世,行動間又是落落大方、風姿楚楚,雖不曾霸氣外露,但美眸顧盼,奪人心魄,自有一股令人不敢輕辱的架勢,也不由是暗暗點頭,心道,“這般模樣,才堪做掌門一脈嫡傳,難怪楚真人說,掌門很是疼愛容姐。”


    又是想道,“在青君那裏聽她說起,發身長大似乎是心中動情的體現,雖……雖未必就準,畢竟在我身上就是不準的,但我身上到底有許多不同尋常之處,容姐這又是怎麽迴事,便不曉得了。盼盼還說我們姐妹都怪,難道,難道容姐也……”


    她有心想問問,但王盼盼又曾有過叮囑,隻好將心中勃勃疑惑藏起,但望著阮容的眼神,難免有些怪異,阮容薄嗔道,“你瞧什麽呢?眼神這麽詭譎,打什麽壞主意?”


    阮慈笑嘻嘻地道,“我在想,容姐真是好看,七星小築裏是否有些什麽師兄師弟,被你迷得神魂顛倒呢?”


    阮容瞪她一眼,道,“我瞧你是太久沒被我打了,隻是皮癢。”


    兩姐妹從前在宋國,便常是這般說笑,如今雖然要裝個上下有別的樣子,但這久違的談笑,依舊叫兩人唇邊都現出笑意,阮慈往後一倒,想要抓王盼盼來摸,才想起王盼盼縮在靈獸袋裏睡大覺,不願和七星小築一脈照麵,不免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為自己爭辯道,“我說得哪兒不對了?從前你還那樣小,宋太子便對你情根深種的,如今長大了更加好看,惹來情思不也正常嗎?”


    阮容懶得搭理她那些瘋話,美目瞪來一眼,卻是若有所思地道,“說起來,我們若能平安從寒水澤出來,你說可否繞路往中部走一遭,去忘憂寺看看謙哥?”


    這是正經事,阮容也就不再追問這些閑篇,起身道,“是該的,我也早想著要去看看他,屈指算來,他若還沒築基,也不能再拖延了。”


    她這一說,自然是指阮謙若沒有築基,兩姐妹便該出手相助。阮容卻對阮謙極有信心,搖頭道,“謙哥在南株洲就已將虧損彌補不少,他能在宋國自行開脈,天賦較你我更高,為人又是仔細縝密,隻要運氣不是太差,此時定已築基。就不知這次寒水澤之行,忘憂寺會不會派他前來。”


    寒水澤一行,便如同恆澤天、萬蝶穀一般,都是重重危險之中,蘊藏著大造化、大機緣,這樣的機會,要不是在上境長輩心裏掛了號,可是不會輕易賜給的,上清門也有許多清閑差使,譬如去那三素澤源頭的別院下宗鎮守,那源頭在大雪山中,人跡罕至,千百年都不會有什麽變化,去那裏值守,安全固然是安全,寶材或許也能收獲一些,但少了磨練,便不得機緣,又哪來的機會在千萬同儕之中脫穎而出?


    阮慈笑道,“我們若是現在繞過去拜訪一番,說不定便派謙哥前去了,他的修為倒是剛好,寒水花最是敏感嬌弱,築基中期都拿捏不得,若他沒有別的機緣,築基之後修行個幾十年,現在大約也還在築基前期,正好和我們搭個伴。”


    此次寒水澤之行,倒並非是恆澤天那樣肅殺,恆澤天中,最終贏家隻有一個,寒水澤之行卻是為了采摘大澤之中特產的一種靈花,此花生於水麵,最是嬌弱不過,風浪稍大便要凋零,因此寒水澤嚴禁金丹一轉以上修士進入。此時正逢數千年一次的花期,眾宗門也就紛紛派出弟子前往,這靈花中會生出數朵花王,傳聞花王已有靈智,更具備金丹初期實力,通常並非築基初期弟子能夠采下。而阮容這一次出來,門內令她盡量采摘,若能采迴花王,更有重賞雲雲。


    在阮容而言,此行隻要阮慈平安即可,差使是否辦成,並不以為意,齊月嬰更是絲毫未打花王主意。但阮慈心中卻知此行並非如此簡單,聽王真人口風,她要相助阮容采下花王,如此似乎對掌門一脈才有裨益。她心中猜測這或許和氣運有關,隻是不好說出來,阮容也無意在此時去尋阮謙,道,“寒水澤裏風波詭譎,定有許多敵人虎視眈眈,叫謙哥同來做什麽?”


    阮慈也不過是隨口一提,自然知道其中道理,又屈指算道,“宋太子若是築基,此時大約也可以前來,嗯,小蘇已經給人護道過一次了,這次應該不會再來。幼文和沈七就不好說,大概他們也還在修行罷,才剛過去三十年,不夠做什麽的,這次大約也就是太子和謙哥兩個故人,或許能夠相見了。”


    阮容道,“你還掛念著你那未婚夫婿呢?”


    她對宋太子坐視阮氏被滅門一事,似乎仍有些介懷,提到他語氣冰冷,阮慈卻不太介意,說道,“我都忘了還有婚約在,那也不作數的,不過若是見麵,我要多謝他,怎麽說他也至少試著救過我們了,雖然他其實也不知道什麽,但難得有這份心。”


    又揶揄阮容道,“容姐真是提得起放得下,這臉說翻就翻,我還當你心裏多少對他有些餘情呢。”


    想想阮容情竇初開算是早的,心中又是一動,“容姐該不會是情種入神什麽的……唔,算了,我也是瘋魔了,少年男女互相愛慕也很正常,都是孟師姐把我嚇壞了,見到修士動情就想到情種,其實能夠談情說愛,也是人修的福氣,應當是要珍惜才對。”


    阮容可不知道她心頭轉著這許多念頭,呸了一聲,冷若冰霜地道,“什麽狗男人,還值得我惦記。男人沒什麽好東西,我心中隻有修煉,再無其他,以後不許再拿這些狗男人的名字來煩我。”


    阮慈見她絲毫沒有優柔寡斷的味道,倒也暗鬆了口氣,也不敢為宋太子叫屈,而是笑道,“容姐,你可別說狗男人了,這些年來你在宗內修行,還是見識少了,說不定再見麵時,宋太子就幻化成宋公主,從狗男人變成貓女人了呢。”


    阮容疑惑道,“可是真的?”


    阮慈便和她說起修士與凡人種種不同之處,齊月嬰也迴到屋中,說宗內許了阮容去無垢宗登門拜訪,三人一起談天說地,講些蓮師妹類的故事,頗是津津有味,齊月嬰曾多次出門遊曆,說起這些來滔滔不絕,可比阮慈見識又廣得多了,將修士之間那癡男怨女、恩怨糾纏的掌故,繪聲繪色,說得極為動人,更有男變女,女變男,男女彼此不變等等,還說起玄魄門越公子,笑道,“這越公子有一百多位夫人,在魔門中其實也不算多的,隻是他每位夫人,不論男女,都生得美麗動人,對他也是情根深種,心甘情願地為他出力,彼此之間相處更是極為和睦,甚至兩兩間還又有締結因緣的,所生子孫,繁衍出好些家族,無不以越公子為尊,他有三百多個兄弟,其中不乏元嬰高修,他能獨占少門主之位,染指玄魄門氣運,便多仗他這些夫人相助。”


    阮慈、阮容都聽得目瞪口呆,阮慈暗道,“這就是情種麽,好生厲害!”


    她想到瞿曇越既然是情修高手,那定然是順手就給自己下了情種,而他越是催動,情種便越是反噬,若是將來他對自己情根深種,他那些勢力也改弦更張,為自己出力的話,又該是多麽古怪,不覺打了個寒顫,又想道,“若是,若是我將來也找了別的夫君、夫人什麽的,官人該不會也和他們締結因緣,也生幾個孩子吧……那也太怪了!”


    好在這也不過是隨意想想,那些修士隻怕是已經絕了晉升之念,全心全意投入對越公子的愛意之中,這才會誕下子嗣,阮慈甚至覺得這不是獨獨情種所能做到,應當還摻雜了其餘魔門秘法,她心中亦是暗暗警醒,暗道,“和魔門合作,猶如與虎謀皮,日後還是要多存警醒,不能因為他對我極好,便逐漸放下心防。”


    又瞥了齊月嬰一眼,也是曉得自己和瞿曇越的勾連,門內已是盡知,這或許便是掌門透過齊月嬰之口,對她的告誡,不能不當真,卻也不可太當真。麵上隻做無事,笑著又問起,“為什麽魔門中人都這麽能生,還是隻有玄魄門這樣好生育?”


    齊月嬰笑道,“這自然是因為他們掌道融合了洞天蟲魂,生兒育女不損修為,若是旁人也有法門,恐怕也會生這麽多的,修士後裔,天然聰穎,稟賦最厚,而且對自己絕對忠心,當然是多多益善了。”


    對玄魄門掌道之舉,竟還隱隱有些豔羨,慈、容也都不免咋舌,如此一路閑話,一路無事,又這般行了一個多月,平平安安地到了無垢宗,投貼叩門,很快無垢宗內,便行出數名知客,將眾人迎了進去。


    第137章 無垢之奇


    除卻在寸心間寺之外,阮慈還是第一次來到佛家宗門,難免多添幾分好奇,果然見得無垢宗內,和所有盛宗、茂宗不同,並無浮山飛瀑等仙家常見景象,護山大陣之後,便是紮紮實實的一座大山,隱隱有一條蜿蜒小路,通向山中,以築基修士眼力,自然可以見到半山腰有許多亭台樓閣,想來那便是無垢宗山門所在了。


    見這無垢宗如此返璞歸真,阮慈心中也不敢小看,還當那山路是考量眾人道心的禁製,打量著徒步行去,不料那幾名知客卻是取出幾片貝葉,請眾人分乘,緩緩向山上而去,她心中不由頗是好奇,阮容也拉了拉她衣袖,妙目看來,對她使個眼色,看來她亦是十分好奇,隻是礙於劍使身份,不好主動詢問。


    阮慈沒有阮容這麽重的負擔,便笑問知客道,“師兄,我們往來都可飛行,這山路是給誰走的呢?”


    知客一職,雖然看似繁瑣,但實則沒有相當身份、修為,也不容易做好,盛宗知客,也是差使,多數都由出眾弟子輪值,這知客法號僧雨,修為並不弱,和齊月嬰相對,亦是金丹初期修為,聞言笑道,“施主有所不知,我們佛寺山門,多數都是如此,佛門廣開,渡天下可渡之人,隻要有足夠毅力,能來到無垢宗山門腳下,便不會叫他因此山難越,少了超脫機會,是以佛門寶山,都是雙足可以到達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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