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三天的時間,清清在蘇府為他們二人加持了淨明咒,這咒語程序繁瑣,法陣複雜,其效用不過是能讓人在一定時間內可以在黑暗中視物。


    若要視物,點燃火光不就成了?再不濟也能施展個長明咒,所以這個吃力不討好的術法在昆侖宗內並不受歡迎,許多弟子嫌麻煩,根本沒有學。


    但清清學了,記了,還用得極好,事實上隻要是她能學的術法,她都會練習到熟練的地步。原因無他,唯興趣與抱負耳。


    於是,在距離地麵兩丈深的地底,適應了黑暗後,清清逐漸能看清周遭的一切。


    這裏真的作出了佛塔的樣式,無論是擺設還是布置,同她從前去過的佛門淨地差不了多少。牆麵上刻著壁畫,四周矗立著佛像,地上擺著功德箱和蒲團,香案內空空如也。


    但這一切在沒有光的地底,便沒有絲毫法相莊嚴,隻剩詭異古怪了。


    佛頭上的眼淡淡垂著,慈眉善目的模樣。清清認不出這是哪位尊者,她的視線停留在它眉心那點暗沉的紅色上。


    不難看出,去往下一層的通道就在另一端,他們甚至能看到那窄窄的扶手,若想過去,事畢要經過佛像麵前。


    “那裏有處機關,”她壓低了聲音,“若是從它麵前走過,佛頭開裂,裏麵會射出箭矢。”


    裴遠時居然還有心說廢話:“這可一點也不慈悲。”


    清清竟也接過了這句廢話:“就地超度,直送西天,這還不叫慈悲?”


    裴遠時望著地上撲滿灰塵的蒲團:“要躲過箭矢也不是難事,隻怕會驚動下麵的人。”


    那尊佛像就在最顯眼的位置,無論在這層的哪個位置,都能看到它掛著淡淡微笑的臉。換言之,無論在哪個位置,都能被它的箭矢射中。


    還真是佛光普照啊。


    清清卻徑直走上前,她打了個手勢,示意裴遠時跟上。


    少女腳步快而敏捷,像在暗夜中覓食的貓,所過之處,連灰塵都沒有被揚起。


    她繞到了佛像背後,小心翼翼揭開了塑像身上披著的紅布,露出雕刻了蓮花花瓣紋路的底座。


    手指在某片凸起上輕輕一按,隨著咯吱咯吱的聲響,佛像背後緩緩開裂出一道縫隙,僅能容人側身通過。


    “先前那條路是假的,若是踩上去,隻會直直墜入地底。”清清一麵解釋,一麵鑽入縫隙之中。


    狹窄的兩壁之間,二人一前一後往下行進著,清清將手掌貼在石壁上,觸感光滑細膩,沒有一絲灰塵。


    很明顯,這處才是經常被使用的通道,而剛才的佛堂雖空曠,但地麵上厚厚一層灰,根本不會是有人走動的模樣。


    沒有花費太久,冗長的走道很快到了盡頭,已經能看見前麵豁然開闊的地麵。清清繃著脊背,慢慢靠近,卻在即將踏出去之前,猛然停住了腳。


    她聽見了人聲。


    “梅三怎麽迴事?竟比約定時間晚了一刻鍾。”


    “莫急,興許是路上耽擱了,他這人就這樣懶散……”


    “總是這般,便由我們來替他守著麽?”


    “守著又如何,那老東西都半死不活了,也不需我們做什麽。無非在這地底下消磨時間罷了,還不用被派出去風吹日曬。”


    “你倒是輕鬆……”


    “怎麽,小六,在這呆了兩個月,手癢了?”


    “還是你懂我……”


    隱隱有亮光晃動,兩人對話的聲音由遠及近,似乎正往這邊過來。


    而清清正卡在這縫隙中,進退不得。


    退,如此狹窄逼仄的過道,轉身都是困難,怕是才走不了幾步,便被人發覺。進,那不知底細的兩人已經快走到眼前,敵方身處寬闊室內,而自己處處受限,根本無從施展。


    還有,那句“半死不活的老東西”是什麽意思?清清無法想象,如果她大費周章潛入塔底,隻看到師父幾近奄奄一息的身體,她會做出什麽反應。


    她用能在暗處視物的雙眼緊盯著道口,慢慢躬起了身體,等候那兩人的到來。


    然後,她的肩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國慶快樂!


    目前一定會寫的番外有:


    1.清清和小裴結局之後的日常,到什麽地方玩,做點什麽事之類的。


    2.幾個想寫的配角:雨棠x玄虛子、丹成x梅七、蕭師兄alone


    3.清清和小裴的現代番外,不整校園故事,就是少年少女的夏日邂逅。


    其他的,歡迎大家踴躍發言。


    第124章 佛堂(下)


    清清沒有迴頭,她知道那是誰。


    肩上的手往下微微一按,是在示意她低下身子。


    潮灰的空氣中,人聲越來越近,來者似乎毫無防備,他們連腳步聲都未曾有半點收斂。


    這是自然,因為在小霜觀中,清清強迫梅七寄出了完成任務的信件,他們一方麵不會再繼續派人追捕自己,另一方麵,也不會想到還有人能潛入這裏營救。


    如果能在倒懸塔二層就解決掉這兩位殺手……


    光影跳躍著,眼前窄縫出口越來越亮,是他們在靠近。


    “何苦焦灼?反正也就這兩天的事,梅二他們被派去溫泉行宮好幾天了,要是能得手……”


    步聲已至。


    清清深深地弓起脊背,她左手緊攥著一枚銅錢,右手在上麵拂過,捏著訣往前一送。


    光亮俶爾消失了。


    殺手驀地噤聲。


    周遭陷入黑暗,隻餘那一縷不止從何而起的風,還幽幽地在通道中穿梭,久久未散。


    沒有質問,沒有抱怨,黑暗伴隨著死寂來臨,在屬於地底的絕對靜謐中,清清屏氣凝神,隻聽到了金屬輕微的摩擦聲。


    那是對手的利刃已出鞘。


    但也是將將出鞘罷了。


    而作為不請自來的客人,已經在暗處蟄伏了太久,他們的刀刃劍鋒,更加渴望鮮血的澆灌。


    清清頭頂掠過一陣風。


    風很輕,像三月初吹開桃花的那一絲;它又很利,如同萬丈冰崖上終年吹刮的那一道。它裹挾的殺氣太過狠厲,讓人絕對不會誤以為它誕生於自然。


    一道人影從頭頂掠過,他手中的劍有新雪的光澤,在一片沉沉暗色中,竟亮得像乍出的新月。


    殺手也看見了這輪催命之月,他們俯身往後急退,足尖在滿是灰塵的地麵劃出深深印痕。


    一擊未中。


    少年站在堂中,手臂與劍連成緊繃的弧度,他沉沉注視著對手臉上驚愕的神情,不放過絲毫變化。


    他能看見他們,而他們未必能看見他,這是在倒懸塔二層,沒有燈火,隻有無盡的黑暗與殺機。


    殺機又至。


    他欺身上牆,不過一息時間,便高高躍起在二人麵前,劍氣灌注成無形利刃,手一揚,利刃激射而出,是天羅地網的一招。


    殺手一聲低喝,當即矮身向前一滾,在生死一瞬中廝殺多年的過去,讓他們即使雙目不能視,也能聽見空氣中的劍聲與殺意。


    敏捷的本能,與經受千錘萬練的身軀更能讓他們在任何時候從容應戰,漫天劍雨不過斬斷了一點的衣角,連血絲都未綻出分毫。


    而同時,他們也判斷出了來者。


    是個少年,用劍,使的是狠厲剛烈的劍招,隻求速戰,經不得久耗。


    腥風血雨中配合多年的經驗,使得兩位殺手無需交流,便分析判定出了當下最具優勢的應對手段。


    梅六使的是鞭。


    柔而韌,有種連綿的殘忍,他會用這柄最得心應手的殺器,緊緊纏縛住對手的身體。有同伴在身邊,他隻需要完成這個動作,便能贏得很徹底。


    梅五用的是鐧。


    二人擅長的武器隸屬於同一種門類,按理來說不能取長補短,應該很難配合才是。但實際上,他們的合作可稱天衣無縫,梅六是鋪網的蛛絲,梅五是獵殺的毒刺,他們從未有任何敗績。


    而這次也會是一樣。


    梅六手臂彈動,鞭影像遊蛇一般悄然來襲,他的鞭從來沒有聲音,絕無裝腔作勢的鞭花炸響,殺手隻需要幹脆利落的招式,和尖銳篤定的意誌。


    他俯身衝了上去,長鞭在空中掠過,帶出的疾風鋒利如刀。


    而他的身後,同伴縱身躍起,鐧破空而來,是雷霆萬鈞的氣勢,金屬的棱角能直接敲碎人的腿骨。


    一高一低,一前一後,殺意鋪天蓋地,洶湧襲來。


    少年身後是牆壁,他孤身站在這裏,已經是避無可避。


    沒有同夥,也敢獨闖倒懸塔麽……


    梅六沒空思考太多,他用殺手的本能判斷了對手的方位,無論從哪個少年逃往哪個方向,將會迎接的都是滔天殺機,要麽被纏縛掙脫不得,要麽直接被敲碎骨骼。


    他的鞭已到眼前。


    然後——他察覺到了不對勁。


    震動著的武器沒有像過往的千萬次一樣,毫無阻礙地揮出去,它遇到了無形阻礙,像浸入深水之中,變得有一點緩慢。


    如果此時有外人在觀看,他定是瞧不出速度有什麽不同,但梅六卻能感受到這細微變化,這種感受叫他心中警鈴大作,幾乎瞬間就冒出冷汗。


    這種程度的交鋒,成與敗之間,不就是因為如此細微的差別?


    他咬緊了牙關,真氣再迸發一層,幾乎將全身的力量灌注到手中的武器中,已經是毫無退路可言。


    但終究差了一點。


    差一點,鞭身就要卷裹上敵人的身體,鐧棱也將砸入他的血肉。


    在這一切發生之前,少年將劍一抬,手腕格擋在胸前,無形劍氣猛震,鞭鐧脫了力,已經未能傷及他分毫。


    他從現身到如今兩招已過,那雙眼仍是冷漠沉靜,緊盯著兩個敵人,神色未有變化。


    這是追獵者緊盯著獵物的眼神,冷漠是來自於傲慢。


    鞭已迴到手中,雙方再次拉開距離,幽靜的地下佛堂內,連彼此的唿吸聲都在蓄意克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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