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曲瑤瑤再醒來時,他們正行在風雪下。


    曲瑤瑤顫動著眼睫,發現自己正趴伏莫玄霄的背上,想要從他身上下來,卻無意牽扯到肩膀上的傷口。


    “別動。”莫玄霄扶了扶背上的人,溫聲提醒道:“這裏很危險。”


    曲瑤瑤這才注意到,他們正在過一座單人窄的冰橋。


    冰橋兩側沒有遮擋物,是由冰雪天然結成,橋麵濕滑,稍有不慎就會跌落,而冰橋下,則是望不到底的深淵。越是往深處走,對修者的限製便越大,到了這裏他們已經沒有禦劍能力,隻能走這樣的險路。


    曲瑤瑤身上的傷口已經被阿絳處理過,見冰橋還有很長一段要走,她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於是對莫玄霄道:“放我下來吧,我可以自己走。”


    莫玄霄沒鬆手,隻是淡聲;“我可以背你過去。”


    阿絳就走在莫玄霄前麵,她每一步走的小心謹慎,聞言也勸:“這冰橋越往前麵走越窄小,你受了傷身體還未恢複,哪有力氣走過去。”


    “若你我同時出事,天尊肯定救你不救我,我可就慘了。”


    她之所以走在莫玄霄前麵,就是因為她出事時,莫玄霄可以及時反應救扶。她最後一句話純粹是開玩笑逗曲瑤瑤開心,而曲瑤瑤此刻半分也笑不出來,隻能勉強扯了扯嘴角。


    “其他人呢?”


    “他們都好著呢,你放心。”說到這裏阿絳又忍不住道:“你是不知道,一得知你失蹤了,修者們急的都要出來找你,全被天尊攔迴去了。”


    修者們大多心高氣傲,還有些排斥女修,認為她們隻會拖後腿。如今跟曲瑤瑤出來一遭,他們全都轉了性,一得知曲瑤瑤生死不明,有些還急紅了眼。


    如今昆侖玄石還未尋到,莫玄霄不可能應許修者們都跟著出來找曲瑤瑤,所以命令他們繼續上路。阿絳是央求著莫玄霄讓她陪同的,伊青本來不同意,但後來一番掙紮還是尊重了她的選擇。


    曲瑤瑤在引走雪蟒時,特意留了隻有修者看得懂的記號,所以他們一路尋到峭壁下。說到這裏,阿絳又誇了句:“瑤瑤你真的好厲害,那些雪蟒竟全被你殺了。”


    曲瑤瑤愣了下,喃聲迴著:“我沒有……”


    莫玄霄垂眸看了眼橋麵,出聲提醒阿絳,“看路,前麵又變窄了。”


    “哦,好的。”話題就此打住,耳邊隻剩越來越大的風聲。


    莫玄霄感應到,玄石就在這處幻境的最深處,威壓感很重。


    過了冰橋,他們頂著暴雪又走了很久,阿絳忽然道:“我怎麽覺得幻境裏的禁製變小了,我們是不是走錯路了?”


    “沒有。”莫玄霄也感受到自己被壓製的靈力重新活躍起來,他望著前方道:“昆侖神山本就靈氣充沛,玄石中更是蘊含巨大的靈力,可助人修煉。”


    也就是說,他們越靠近玄石,體力的靈氣便會複蘇越強,這和曲瑤瑤在赤色昆侖石中的狀態一樣,證明路線是對的。


    “我們禦劍過去吧。”曲瑤瑤已經從莫玄霄身上下來,她提議道:“此處兇險,還有妖魔聚集,我擔心走在前麵的修者會出事。”


    莫玄霄有些意外曲瑤瑤的積極,思索後點頭,“好。”


    曲瑤瑤的預感是對的。


    他們禦劍沒多久,便聽到不遠處的喊叫躁動,隱隱約約間,他們看到高處有什麽東西在湧動,湊近發現是紅色的鏡麵結界,他們到了玄石幻境的盡頭。


    “你們快看!”阿絳往下指了指,“那是不是昆侖玄石。”


    幻境的盡頭,有一座冰雪搭建的三角祭台,祭台三麵設有台階,高聳入雲,在祭台的中央便懸浮著昆侖玄石。阿絳是個急性子,她說完便衝下去抓玄石,然而不等靠近,便被透明的結界彈迴,還好曲瑤瑤及時扶住了她。


    “有沒有受傷?”曲瑤瑤擔心道。


    阿絳搖頭,“下麵有結界,無法靠近。”


    曲瑤瑤仔細看了看祭台,猜測道:“祭台特殊,應該要從台階上去。”


    “好,那我們去爬台階。”


    祭台周圍吸引了很多妖獸,想要上祭台並不是易事。祭台下方,無數的修者正和妖獸纏鬥,看到莫玄霄等人出現,氣勢大漲,“天尊帶著瑤蓮仙子迴來了!”


    有人高聲大喊:“兄弟們,我們衝!”


    能來祭台的妖獸,都是高階極為厲害的妖獸,極難對付。見晁淵等人還未出現,莫玄霄率領修者攔在祭台的三麵台階處,“快上去,我們來擋住它們。”


    曲瑤瑤和阿絳各選了一麵台階而上,見還有一麵空著,伊青幾步跨上台階搶下位置,避免妖魔來襲鑽了空子。


    從上方看,台階雖長但好在還有盡頭,然而等曲瑤瑤他們站到祭台下方,仰頭才發現這台階高到一望無際,三人可以隔空互相看到,卻誰也看不到盡頭。


    “我不行了。”阿絳氣喘籲籲,體力正在急速耗盡。


    曲瑤瑤雖受了傷,但是三人中最為領先的,她步伐很快,任由肩胛的傷口撕裂流血,一步又一步永不停歇,仿佛感受不到疲憊。


    再快一點,還要再快一點。


    在沒取到昆侖石前,曲瑤瑤不敢有絲毫放鬆。


    阿絳見她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又不見妖魔追來,稍有懈怠,忍不住朝伊青看去。伊青恰好也在看她,兩人隔空而笑,然而還不等笑容擴大,伊青驚恐道:“阿絳,小心後麵!”


    在阿絳後麵,正有四條腿的妖魔快速攀越台階,悄無聲息出現在她的身後,阿絳臉上的笑容還未散去,她不知情況正要迴頭。


    哧——


    一條利爪直接刺穿她的身體,將她毫不留情甩下台階。


    “阿絳!”伊青撕心裂肺大喊。


    是塗陵率領妖魔破了祭台的一道防線,正是阿絳這條。伊青眼看著阿絳順著台階滾落,在冰麵留下刺目的血痕。曲瑤瑤聽到聲音也忍不住迴頭,睜大瞳眸不敢置信道:“阿絳……”


    大腦一空,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去救阿絳,伊青比她更快一步,低啞的聲音迴蕩在祭台四周,“我不能不管阿絳。”


    “曲姑娘,別迴頭,昆侖石就靠你去取了。”


    被人刺穿身體從這麽高的地方摔下去,阿絳活不了了。曲瑤瑤緊緊咬住唇瓣,看到伊青義無反顧從台階跳下,哪怕他找到的隻是具屍體,也不能留她孤零零一人。


    阿絳……都還未好好同他們告別。


    曲瑤瑤已經走過台階的一半,四周雲霧繚繞,已經逐漸聽不到下方的嘶喊。四條腿的妖魔連滾帶爬,一直緊緊追在曲瑤瑤後麵。


    它吼叫著,一連串的攻擊術法朝曲瑤瑤砸來,曲瑤瑤快速躲閃,還是被它的術法刮傷,在衣服上留下道道血痕。


    是它殺了阿絳。


    曲瑤瑤忽然止步,冷冷看向下方的妖魔。


    在它張口再次吐出攻擊法術時,曲瑤瑤單手撐出防禦結界,在妖魔詫異的目光中,用另一隻手捏訣砸向它,百年術法全部體現在這一擊,直接將妖魔打成冰渣。


    兩手同時進行不一樣的術法,沒幾個人能做到,曲瑤瑤也是第一次嚐試,爆.發驚人。


    見妖魔死後,下方隱約還有妖魔在往上爬,曲瑤瑤知道這一階徹底失守,下麵的修者兇多吉少。邁步繼續往前跑時,她目光掃向空蕩蕩的另一方,忽然看到有紅衣從雲霧中逐漸清晰。


    ……是晁淵。


    曲瑤瑤看清雲霧中衝出來的人,晁淵從伊青這麵正以越來越快的距離趕超她。


    “嘶嘶——”左邊台階的妖魔也在越爬越快,朝曲瑤瑤砸來術法。


    曲瑤瑤不管它們,見晁淵馬上要超過她,咬了咬牙捏訣朝他砸去,晁淵似乎對她沒有防備,手臂瞬間被冰棱刺透。


    扭頭看向曲瑤瑤,晁淵長睫下的瞳眸神情不明,抬手朝她砸來一團赤色靈力,曲瑤瑤連忙支持術法抵禦,卻發現術法與她擦肩而過砸在她的後方,為她支起厚厚的保護屏障。


    晁淵竟幫她擋了妖魔的攻擊。


    曲瑤瑤愣了下,再迴頭晁淵已經越過她,甩開她兩步之遙。


    在這種時候,曲瑤瑤想不了太多,隻能再次對晁淵出手,她邊追邊捏訣打向晁淵的後背,晁淵不受影響距離她越來越遠,直到又一根冰棱刺穿他的肩胛,他迴頭,模糊看清曲瑤瑤的麵容,很是倔強。


    就如同她在幻境中,一遍遍想要去追尋她心念的仙尊。


    “省省力氣吧。”晁淵停下腳步,像是感覺不到疼,抓著冰棱直接從體內抽出,捏碎在手中。


    若是他想,曲瑤瑤這些術法絕對砸不到他身上,他彎唇笑了笑說不出的冷然,轉身繼續往上走時,隻留下冷清清的一句:“昆侖石我勢在必得。”


    曲瑤瑤全當聽不見,拚了命的往前追。


    追到後麵,曲瑤瑤感覺自己這雙腿已經不受自己控製了,當她成功追上晁淵並快他一步時,不隻是晁淵愣住,就連曲瑤瑤自己也不敢相信。


    台階有了終點,曲瑤瑤已經看到祭台上的昆侖玄石,就在她即將邁出最後一步想要往前撲時,一道紅色結界攔在她麵前,晁淵先她一步邁上台階。


    眼看著晁淵即將拿到昆侖玄石,曲瑤瑤想也不想以焚燒本源之力的代價,震碎了晁淵設下的結界,不要命的重重往前一撲。


    ……曲瑤瑤的指尖碰到了昆侖玄石。


    晁淵動作停下,平靜看著她將昆侖玄石攥入掌心。


    “為了阻止我,連命都不要了嗎?”


    跌跪在地上的曲瑤瑤滿身傷痕衣衫破爛,哪裏還有小仙子該有的模樣,哪怕是被晁淵關在黑暗的密室被鎖鏈鎖著時,她也從未像今日這般狼狽。


    看著手中的昆侖玄石,曲瑤瑤的身體不受控製的發抖,她大喘著氣斷斷續續道:“就是因為想活著,才要阻止你。”


    任由他開啟昆侖石,曲瑤瑤才會沒命。


    晁淵麵無表情,不帶笑意扯了扯唇角,他將手抓入心口,冷冰冰反問:“是嗎?”


    “瑤瑤,你確定你能阻止我嗎?”


    哧——


    晁淵話音剛落,四枚昆侖石從他體內飛出,赤、黃、白、藍四道光芒衝天,牽引著曲瑤瑤手中的玄石震動劇烈,幾欲想要衝天而去。


    “怎麽會這樣……”曲瑤瑤睜大瞳眸,雙手緊緊攥著昆侖石不敢鬆懈,抓的指甲崩開,身體被牽動著往前滑動。


    “不可以。”


    曲瑤瑤不肯鬆手,帶著哭腔道:“不可以開啟昆侖神山……”


    因強行拖拽手中的玄石,曲瑤瑤滿手是血,雙腿在地麵摩擦著,留下兩道蜿蜒血痕。哪怕身體被昆侖玄石拖到即將騰空,她也不肯撒手。


    “夠了。”在她想要將昆侖玄石吞入口中時,晁淵忍無可忍,拽著她的腳腕將她從半空拽下。


    將人緊緊箍在懷中,晁淵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沒用的。”


    “五枚昆侖石齊聚,你就算是將它吞入肚子裏,也阻止不了昆侖山的重啟。”


    “不要——”曲瑤瑤最後一根手指被晁淵掰開,看到玄石衝天與其它四塊撞擊在一起。


    砰——


    天地震顫,祭台的台階在台台崩塌。


    五色的光撞擊,先是破開了玄石幻境的紅色結界,然後五枚昆侖石衝向不同方位,所過之處冰雪肆意,冰山雪地朝著四麵八方蔓延。


    晁淵抱著曲瑤瑤退離祭台的下一刻,祭台崩塌,


    破碎分離的四塊昆侖石與玄石幻境接壤聚攏,沽南島消失無蹤,海麵波濤洶湧憑空生出山體,組成望不到邊際的雲霧雪山。


    “天上下雪了。”


    海岸的那頭,有人看到遙遠的海邊出現五顏六色的天光。天光下,有雪山泛著粼粼光芒,若隱若現隱在雲海之中。


    昆侖神山……重現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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