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看來,布列塔尼亞公國的那位廢物女公爵也不是毫無用處。


    雖然蟬已經在人類社會裏生活了一段時間,但是蟲族的思維還是令他根深蒂固的將實力作為評判生物價值的第一標準,不過考慮到王蟲的特殊性,也許那位令坎特羅國王吃了大虧的布列塔尼亞女公爵,也屬於特殊人物。


    這麽想著的蟬握緊身後的短刀,擺出一個準備迎戰的姿勢。


    然而下一秒,阿斯蒙蒂斯便突破了蟬的反應範圍,在對方的冷汗下,將手放在他的腦袋上。


    “放輕鬆點,我家主人可沒說讓我動手。”阿斯蒙蒂斯身為司“情欲”的惡魔,其愛好除了在瑪麗安娜手下找虐,便是欣賞他人的痛苦麵容。


    這一刻,蟬為自己的魯莽愚昧感到萬般後悔。


    僅是一個照麵的功夫,他就被阿斯蒙蒂斯的威壓弄得動彈不得,甚至差點昏厥過去。


    不,這家夥的實力興許在王蟲的護衛隊之上。


    牙齒打顫的蟬全憑自己身為“蟲”驕傲努力抵抗著想要跪下去的衝動。


    好在瑪麗安娜給阿斯蒙蒂斯下達的命令是“在對方未傷害阿比蓋爾和女巫前不許動手”,所以惡劣的魔王隻是欣賞了會兒蟬的驚恐麵容,便輕描淡寫地放過了他。


    “唿哈唿哈……”


    解除警報的蟬像是被抽幹了全身的力氣,直到阿斯蒙蒂斯走後,才想起人形狀態下的唿吸本能。


    “那個……大人?”被眼前的這一幕所嚇倒的老車夫哆哆嗦嗦地上前,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的雇傭費……”


    老車夫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一道寒光刺的睜不開眼。而當他的視線再次明朗時,所伴隨的竟是自由落體般的視角下降,以及一聲代表死亡的“咕咚”聲。


    “真是浪費。”阿斯蒙蒂斯還是那副讓人恨不得打他一頓的模樣:“這是惱羞成怒了嗎?還是因為有人看見你丟臉的模樣。”


    “不,隻是遵循某人的命令罷了。”蟬的出鞘非常利落,甚至以普通人的動態捕捉能力,都看不見他收刀前的動作。


    而將視線放到阿比蓋爾那邊。


    聽見車外有動靜,蜷縮在一起的女巫都不由自主地靠向最中間的老女巫,像是一群無主的雞仔在暴風雨中,努力鑽進雞媽媽的羽翼裏。


    “阿比蓋爾?”老女巫的額頭,雙頰,下巴處都畫著兩長一短的詭異橫條,像是以她的五官為中心,構造出一個簡單的巫術法陣。


    但凡是對女巫部落有所了解的人,都不會去惹身上有巫術法陣的女巫。因為這在女巫部落裏,是一種“長者”獨有的殊榮,代表著她們已經步入了導師領域,能夠開始教授新生的女巫並為其舉行成年儀式。


    而在這些導師中,又以臉上有巫術法陣的女巫為首,她們大都是女巫部落中的首領或者大導師。


    “外,外婆?”阿比蓋爾沒想到她所救出的女巫裏,居然包括她的親外祖母。


    當年因為阿比蓋爾的母親曾被某個坎特羅的眼線所騙的緣故,她的外婆將其逐出了沙漠女巫的部落,後來因為王蟲的襲擊,導致阿比蓋爾母女的棲息地遭到破壞,所以便與流浪女巫們迴到了沙漠女巫的棲息地。


    雖然女巫部落禁止在滿月節以外的日子裏與外族男子私自相見,不過考慮到教會的步步緊逼,以及新生女巫所出現的斷層問題。沙漠女巫們在一番糾結後,還是接受前來投奔的阿比蓋爾母女,但卻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對母女二人進行相當嚴密的監視。


    不過平心而論,阿比蓋爾在沙漠女巫中的待遇還是相當不錯的。畢竟女巫的新生兒實在是太少了,再加上阿比蓋爾的母親也是心裏有數,所以在迴歸沙漠女巫的部落後,自願將剛剛懂事的女兒交給阿比蓋爾的外祖母,而她自己則是遁入女巫的遺跡中,實行自我監禁。


    看著數年未見的外孫女,阿比蓋爾的外祖母羅斯穆爾可謂是百感交集。


    身為女巫部落的領袖,她很清楚自己要將部落延續放在首位,所以在得知自己引以為傲的獨生女差點引狼入室後,哪怕是心裏再怎麽不舍,都沒有在任何場合裏給阿比蓋爾的母親留有餘地,而是直接將其驅逐出部落。


    即便是阿比蓋爾母女死裏逃生地歸來,羅斯穆爾也並未露出欣喜麵容,直到阿比蓋爾的母親自願到女巫的遺跡裏實行自我監禁後,她才對與這個外孫女漸漸親密起來。


    可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羅斯穆爾在萬般糾結中所保下的外孫女,現在竟成了拯救她們於水中之中的最後希望。


    當年在坎特羅人的追殺下,羅斯穆爾幾乎是拚盡全力地拖住那些冒險者,給年幼的女巫們爭取到逃跑時間。


    然而除了阿比蓋爾,幾乎所有的年幼女巫都在三個月內,被坎特羅的冒險者們依次投入大牢。


    那時的羅斯穆爾除了絕望,便是向魔法女神不斷地祈禱,希望她能保佑阿比蓋爾逃離坎特羅人的追捕。


    隻可惜魔法女神並未垂憐羅斯穆爾,令她在被捕後兩年內,便收到了阿比蓋爾即將被除以火刑的消息。


    不同於羅斯穆爾這種有技藝壓身的老女巫,阿比蓋爾不僅年輕,更是讓坎特羅的教會與冒險者公會遭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失敗,所以他們必須用一場公開處刑,來洗刷阿比蓋爾施加在他們身上的恥辱。


    當時的羅斯穆爾差點引爆了身上的女巫詛咒,好與這些令人憎恨的坎特羅人同歸於盡。


    而命運就是如此作弄人的存在。


    阿比蓋爾被剛到坎特羅的瑪麗安娜救了下來。


    因為坎特羅的宗主教想殺雞儆猴,而塞伊斯則是不想在瑪麗安娜身上多花錢錢,所以被公開處刑的阿比蓋爾便成了塞伊斯“送給”瑪麗安娜的特殊禮物,氣得坎特羅的宗主教直接拂袖而去。


    聽到這一消息的羅斯穆爾頓時卸下了心中的大石頭,並且對那位素未謀麵的卡爾達公主多了些感激之情。


    她是聽說過卡爾達的瑪麗安娜的。


    畢竟是瑪麗女王的孫女,阿基奎女大公的女兒,所以在對待類人種方麵,肯定不會像坎特羅人那樣趕盡殺絕。


    而事實上,羅斯穆爾的預感也沒錯。


    瑪麗安娜在坎特羅時就與阿比蓋爾形影不離,甚至在離開坎特羅時,還把阿比蓋爾一起帶走。


    …………


    ……


    “族裏就隻剩下這些人嗎?”阿比蓋爾掃過十幾位瑟瑟發抖的女巫,不敢相信偌大的沙漠女巫部落,竟然隻剩下十二位麵容慘敗的幸存者:“其她人呢?”


    “都被處死了。”答話的依然是被年輕的女巫們緊緊簇擁著的羅斯穆爾:“坎特羅人隻要有特殊能力的女巫,餘者都被除以火刑。”


    說罷,羅斯穆爾還特意瞧了眼臉色不善的阿比蓋爾,唇邊的苦笑化作一絲略顯嘲弄的歎息:“包括你在內的五百一十三位女巫裏,隻活下了十三位。”


    至於阿比蓋爾的母親……估計坎特羅人在找到沙漠女巫的部落後,直接一把火的燒了她們的女巫遺跡,所以阿比蓋爾的母親也葬身於火海之中。


    “你還好嗎?”羅斯穆爾聲音發顫,麵容發赤地問道:“卡爾達公主……我是說布列塔尼亞女公爵對你還好嗎?”


    此話一出,那些年輕的女巫們都用一種相當複雜的目光看著阿比蓋爾,裏頭既有複雜,也有期待,更是有一絲絲的不讚同,令阿比蓋爾感到很陌生。


    要是換作從前,阿比蓋爾一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自從跟了瑪麗安娜,見過那麽多表裏不一的人後,阿比蓋爾也學會了人類的虛偽,並沒有在羅斯穆爾發問的第一時間裏作出迴答。


    “也就那樣吧!”阿比蓋爾的遲疑與糾結竟成了女巫眼中的苦澀,令那些不讚同的目光統統化作了對阿比蓋爾的憐憫。


    “我服務於布列塔尼亞女公爵,自然是得付出一定的代價。”跟了瑪麗安娜這麽多年,阿比蓋爾竟然想不出到底是誰比較重要,亦或是說,誰對她更好。


    一個是她從小生長的部落,一個是對她有再造之恩的朋友。


    在這種並不美好的重逢下,阿比蓋爾也隻能含糊其辭道:“布列塔尼亞女公爵希望你們為她效力,你也知道,將你們從坎特羅的大牢裏交換出來,是一件相當麻煩的事,所以布列塔尼亞女公爵是不會收留你們的。”


    “這個我曉得。”女巫雖然避世,但羅斯穆爾能活到這把歲數,也不是看不懂空氣的人。


    估計是阿比蓋爾在得到她們的消息後,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服布列塔尼亞女公爵出麵救她們一命,至於接下來該怎麽走……


    羅斯穆爾忍不住歎了口氣。


    總不能繼續麻煩布列塔尼亞女公爵,然後讓阿比蓋爾跟她的老東家鬧翻吧!


    第133章


    阿比蓋爾在外人眼裏不算是個健談的人,但卻在瑪麗安娜麵前又是另一種姿態。


    經過坎特羅人的折磨,再加上長途跋涉所帶來的精神壓力,那些擠在一起的小女巫們雖然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但卻被排山倒海般疲憊所擊垮,於是話到唇邊,隻發出蚊子般細小的聲音,隨即便感到喉嚨處如火燒般疼痛。


    “先休息一下吧!到了奧布斯達境內再換下衣服和車子。”阿比蓋爾沒提讓女巫們停留在奧布斯達境內。


    羅斯穆爾也明白還未被加冕為奧布斯達女王的布列塔尼亞女公爵,是不可能將她們留在境內的。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阿比蓋爾去求瑪麗安娜給女巫們一個臨時落腳點,等她們收拾幹淨後,再到阿基奎大公國附近的黑暗森林裏重建部落。


    “說完了?”負責看住蟬的阿斯蒙蒂斯十分無聊地打了個哈欠,然後剔了下指甲裏不存在的灰塵,隨口問道:“走吧!”


    “是。”對於這位瑪麗安娜派來保護她的大爺,阿比蓋爾一直都報以與毒蛇共舞的緊張心態。甚至說得更誇張點,阿比蓋爾恐懼阿斯蒙蒂斯更甚於盧修斯,畢竟盧修斯再怎麽嫌棄她,也會出於聖殿騎士的身份和瑪麗安娜的顏麵,而將阿比蓋爾視作透明人。


    可阿斯蒙蒂斯就不一樣了。


    阿比蓋爾想起布提斯麵對阿斯蒙蒂斯時的一言難盡,突然能理解各族為何都不喜歡惡魔,以及惡魔間古怪的等級製度與以下犯上的風氣。


    因為有瑪麗安娜的信物,再加上阿比蓋爾又是瑪麗安娜身邊的熟麵孔,所以奧布斯達的邊境衛兵們不會沒眼色地去攔未來女王的心腹。


    要說瑪麗安娜對阿比蓋爾也算是厚道,特意在卡爾達伯爵領處給阿比蓋爾找了個落腳點,讓死裏逃生的女巫們能喘口氣。


    由於卡爾達伯爵領是瑪麗安娜父親的大本營,再加上波琳娜為了惡心卡爾達伯爵,所以故意不給他增派屬於伯爵的衛兵,因此這裏相較於奧布斯達的其他領地,不僅清淨了許多,更是少了些容易對類人種發起攻擊的人們。


    當阿比蓋爾帶著女巫們去瑪麗安娜批給她的臨時落腳點時,那裏已經有位年老的嬤嬤在等著她們。


    “女公爵允許你們在這裏休息一周,並且還備好了前往阿基奎大公國的馬車。”能被瑪麗安娜派來接應的人,肯定是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事該做。


    看著眼前不大,但卻在細節處透露出用心的臨時落腳點,阿比蓋爾更是覺得不是滋味,直到嬤嬤準備離開時,才想起要道謝。


    “她對你很好啊!”目睹一切的羅斯穆爾表情複雜道:“我不知道布列塔尼亞女公爵到底幫了多少忙,但是在你眼裏,興許她的重要性不亞於整個女巫部落。”


    其實羅斯穆爾本想說阿比蓋爾已經被瑪麗安娜徹底馴化,但是當著外孫女的麵,她怎麽也不能說出這麽有攻擊性,且容易得罪人的話。


    畢竟在現階段裏,阿比蓋爾和瑪麗安娜都算是她們的救命恩人。甚至說得更過分點,人家能做到這一步就已經很不錯了,所以羅斯穆爾也沒必要不知好歹。


    “您不累嗎?我們五天後就得啟程。”阿比蓋爾真不想跟羅斯穆爾談起瑪麗安娜的話題。尤其是她曾為了自己的族人們,在瑪麗安娜麵前做出十分羞恥的行為,所以在羅斯穆爾有意無意地提到阿比蓋爾跟瑪麗安娜的關係時候,前者的語氣突然變得生硬起來,絲毫不複見麵時的熱切。


    “……”麵對這樣的阿比蓋爾,羅斯穆爾稱不上惱怒,但卻有種時過境遷,世事無常的宿命感。畢竟在幾年前,她跟阿比蓋爾的關係可是要倒過來的。


    隻是在這種相當複雜的情況下,羅斯穆爾也顧不得那些古怪的不平衡之處,直接對阿比蓋爾問道:“你……想成為沙漠女巫的下一任首領嗎?”


    “哈?”阿比蓋爾沒搞懂外祖母這又鬧得是哪一出,所以露出十分可笑的表情。


    “我說,你想成為沙漠女巫的下一任首領嗎?”羅斯穆爾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我們女巫向來是有仇必報,有恩必還。不管布列塔尼亞女公爵出於何種目的向我們伸出援手,都值得沙漠女巫在與之決裂前,對其保佑最大的敬意。”


    說罷,羅斯穆爾還自嘲道:“況且我們這種連複仇都做不到的喪家之犬,現在又能做什麽指望?”


    “……”


    一時間,阿比蓋爾與羅斯穆爾都相顧無言。


    直到一位小女巫怯生生地來找羅斯穆爾,如夢初醒的阿比蓋爾才迴複道:“過會兒再說吧!”


    至少得等目前的爛攤子都收拾幹淨後,阿比蓋爾才能迴複羅斯穆爾的問題。


    ………………


    ……


    因為奧布斯達王城遭受攻擊的緣故,瑪麗安娜的加冕儀式被定在奧布斯達北方的大教堂內。對於像加冕儀式這樣重大的日子而言,北方的大教堂不僅寒酸且底蘊不足,但是擱在北方人,尤其是克裏斯蒂娜夫人的私人牧師眼裏,卻是準女王對北方人的尊重。


    尤其是在一眾臉色鐵青的南方人的映襯下,走路都帶風的北方人更是顯得挺拔了不少,活像是一隻剛剛獲勝的公雞。


    “這未免也太簡陋了吧!”阿基奎大公國的使者穿著最好的衣服,胸前的徽章閃閃發亮,同他那嫌棄的態度形成鮮明對比。


    若不是為了阿基奎女大公的麵子,他也不必打扮得如此之隆重且格格不入。


    可誰料準女王是阿基奎女大公的繼承人,所以為著阿基奎女大公的麵子,這些自視甚高的貴族們也隻得捏著鼻子擠在並不奢華的大教堂內,將滿肚子的怨氣都收攏在虛假至極的笑容後。


    由於是奧布斯達女王的加冕儀式,所以賓客們來了不少,基本上各國的使者外加奧布斯達國內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提前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在儀式開始前用竊竊私語塞滿了教堂的每一處角落。


    他們都急著見證一百年內的第二位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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