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安娜雙手撐著下巴,前一秒還說“這是一份大禮”,下一秒就否決了卡爾達伯爵的付出。


    這不僅令卡爾達伯爵感到不適,就連脾氣很好的塞利姆也收起笑容。


    一時間,餐桌旁的空氣冷硬得讓人難以唿吸。


    “瑪麗安娜,我知道我沒有能與你談判的籌碼。”


    卡爾達伯爵深吸一口氣,在塞利姆快要發火前悄悄按住兒子的大腿,避免兒子不能活著離開阿基奎宮廷。


    甚至說得更直白點,他們父子就算是要衝著瑪麗安娜發火,也得由卡爾達伯爵親自來。


    畢竟卡爾達伯爵擱狠話的後果也隻是被阿基奎女大公或是瑪麗安娜諷刺幾句,倒不會有性命之憂。


    而塞利姆就不同了。


    卡爾達伯爵至今都沒讓阿涅絲的孩子們得到奧布斯達王室的承認,所以阿基奎女大公和瑪麗安娜要是想處置塞利姆,根本不必在意奧布斯達的意見,甚至波琳娜王後會很高興她們能這麽做。


    “你可以直接說出你的要求,而不是在這兒同我打謎語。”卡爾達伯爵隻求瑪麗安娜給個痛快,而不是像阿基奎女大公那樣,將他折磨得神經衰弱:“不管是扣我當人質也好,讓我去跟你大伯對著幹也罷。總之你趕緊給我個痛快,也好結束這頓並不愉快的晚餐。”


    原本還有些怒氣的塞利姆沒想到一向懦弱的父親居然能把話說得這麽重,這麽絕,所以一時間也找不到可以迴旋的餘地。


    “殿下,還請您寬恕父親的激動之舉。”塞利姆的喉結像是堵在水管裏的軟木塞,甚至連語氣都弱了不少:“如果您必須發泄心中的不忿,還請您……“


    塞利姆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卡爾達伯爵打斷了。


    “我隻想知道自己該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令您真心實意地接受塞利姆和塞拉……以及您另外的異母兄弟。”卡爾達伯爵在這一刻表現出無與倫比的責任心,以至於他敢克服之前的恐懼,向瑪麗安娜問道:“如果可以,還請您……不要為難塞利姆與塞拉,至少讓我替他們付出忠誠以外的代價。”


    “當然。”瑪麗安娜盯著卡爾達伯爵的樣子令阿比蓋爾感到有些不妙,但還是為了會議的順利進行而沒有出聲。


    “您的訴求是非常合理的。”瑪麗安娜在心裏嘲笑了下自己一閃而過的癡心妄想,很快便恢複了阿比蓋爾熟悉的樣子:“既然您有這個打算,那麽先請塞利姆閣下避讓一刻。”


    說罷,瑪麗安娜看向阿比蓋爾,後者立刻向塞利姆比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往瑪麗安娜和卡爾達伯爵的方向丟個了免竊聽魔法。


    “開誠布公的說,我希望你們一家都搬到布列塔尼亞。”瑪麗安娜可不管卡爾達伯爵跟阿基奎女大公之間有什麽約定,她隻在乎自己能不能掌控全局:“光是一個人質可不夠,你至少得給我三個人質。”


    雖然卡爾達伯爵在私生子麵前表現得像個好父親,但是瑪麗安娜可不想去賭塞利姆和塞拉到底誰在卡爾達伯爵心裏比較重要。


    況且在千裏之外的卡爾達伯爵領裏,還有阿涅絲和卡爾達伯爵的一對雙胞胎兒子。


    說來也真是奇怪。


    無論是卡爾達伯爵還是阿涅絲,都隻讓塞利姆和塞拉出現在眾人麵前。至於那對跟瑪麗安娜年紀相仿的雙胞胎兄弟,則而是關的堪比阿基奎地牢深處的囚犯,甚至都沒人知道他們是否存在,是否還活著。


    “除了塞拉,我還希望你把阿涅絲或是另一對雙胞胎兄弟送來。”瑪麗安娜看著卡爾達伯爵驟然變化的臉色,繼續說道:“我想阿基奎女大公同意為塞利姆的前程保駕護航的條件之一,就是他們得令我感到滿意。”


    作為條件優越的甲方,瑪麗安娜壓根不擔心卡爾達伯爵會拒絕自己的要求。


    畢竟沒了他,還有其他人補上阿基奎女大公計劃裏的空缺。


    “怎樣?既然您願意替他們付出代價,這些條件也不是不可接受吧。”瑪麗安娜說罷,還饒有興趣地猜測道:“該不會是卡爾達伯爵領內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或是說……”


    “夠了。”卡爾達伯爵十分粗暴地打斷了瑪麗安娜的惡意猜測,第一次反諷了迴去:“如果卡爾達伯爵領裏有不為人知的醜聞,那麽第一個來興師問罪的,就是那條盤踞在奧布斯達王宮裏的毒蛇。”


    說罷,卡爾達伯爵抄起一旁的酒杯,直接灌了兩口高濃度的烈酒,然後又喘了會兒氣。


    “你確定要這麽做嗎?”卡爾達伯爵低頭的樣子活像隻落敗的公雞。


    但卻無法引起瑪麗安娜的惻隱之心:“我的表達非常明確。那就是不相信塞拉一人作為‘籌碼’的價值。”


    “她是你的妹妹,不是我用來與交易的‘籌碼’。”


    “這有區別嗎?”


    瑪麗安娜彎起個嘲諷味兒十足的笑容:“還是說,您指望我對塞拉的憐憫,多過奧布斯達國王對您的寬容?”


    “如果這是能令您感到安心的要求,那麽將他們交給您也不失為很好的安排。”卡爾達伯爵已經不記得這是他來到阿基奎大公國後,第幾次收拾好破碎的心情。


    瑪麗安娜對卡爾達伯爵的態度感到非常滿意,甚至還有心催促道:“既然我們談攏了,那就趕緊把他們送過來。”


    卡爾達伯爵見瑪麗安娜隻是在提到塞利姆時順口帶了下塞拉,於是略顯焦急地問道:“那塞拉……”


    “讓她去阿比蓋爾那兒報道。”


    “你讓塞拉跟一個女巫共事?”卡爾達伯爵難以置信道:“你居然這樣對待我的女兒。“


    “阿比蓋爾是我的心腹之一,難道你讓塞拉一來就取代阿比蓋爾的位子?”瑪麗安娜當然知道卡爾達伯爵在想什麽:“況且我身邊也沒有服務於我的貴族侍女。”


    “這不可能。”卡爾達伯爵幾乎沒多想地否認道。結果在收到瑪麗安娜看傻子般的眼神後,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有多麽愚蠢。


    瑪麗安娜不到十歲就被阿基奎女大公當成政治籌碼交往於各個宮廷裏。


    而那些同樣金尊玉貴的貴族小姐,又為何要跟著一個被推來推去的公主,過著隔幾年就要搬家的日子?


    為此,阿基奎女大公從未提過要給瑪麗安娜安排貴族侍女一事。


    哪怕是在瑪麗安娜成為布列塔尼亞女公爵後,也沒人想過這位從“遺棄小姐”榮升為“金蘋果樹”的年輕姑娘,需要得到符合她身份的待遇。


    “瑪麗安娜,我……”自知失言的卡爾達伯爵企圖彌補他在言語上的過錯。


    “你說得沒錯,我的確能這樣對待你的女兒。”這次輪到瑪麗安娜打斷卡爾達伯爵的話。


    而在並不明亮的燭光下,瑪麗安娜的碧色瞳孔似乎浸上一層水紋,變得比以往通透了幾分。


    “時間不早了,我想您也該迴去好好休息一番。”瑪麗安娜起身喊道:“阿比蓋爾,幫我給卡爾達伯爵和塞利姆閣下安排好馬車。”


    “是。”應聲進門的阿比蓋爾擋在瑪麗安娜麵前,巧妙攔住了想要與女兒進一步說話的卡爾達伯爵:“閣下,您該走了。”


    “你……”卡爾達伯爵剛想對不知禮數的阿比蓋爾發火,卻被後者的眼神製止了。


    “阿基奎宮廷的門禁時間可比卡爾達伯爵領更早。”阿比蓋爾同卡爾達伯爵說話的語氣絕對稱不上“溫柔”二字。如果不是瑪麗安娜在此,說不定阿比蓋爾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卡爾達伯爵做掉。


    “瑪麗安娜……瑪麗安娜我求求你。”卡爾達伯爵被阿比蓋爾嚇得吞了口口水,但還是強忍恐懼地希望女兒能看他一眼。


    至於阿比蓋爾,卡爾達伯爵可是知道這個小女巫不僅背著幾條人命,更是差點被坎特羅的神職人員除以火刑。


    “殿下,我希望您能原諒我剛才的失言。”卡爾達伯爵在離開前放低姿態道:“還請您……”


    “閣下,你並沒有說錯任何話。”終於迴頭的瑪麗安娜令卡爾達伯爵感到無比陌生。


    恍惚間,卡爾達伯爵似乎看見了晚年的瑪麗女王。


    那個令所有人都為之顫抖的“紅袍瘋女”。


    “現在,請退下吧。”瑪麗安娜的聲音很輕,表情也和顏悅色的令卡爾達伯爵越發的感到不妙。


    “趁著我還留有對您的尊敬與耐心,別讓我叫侍衛將您趕出阿基奎宮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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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瑪麗安娜同卡爾達伯爵父子不歡而散的消息並未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畢竟沒人會對一個不負責的父親抱有期待。而相較於亨利生前對卡爾達伯爵及其私生子的態度,瑪麗安娜足以稱得上保持禮儀,溫和得體。


    至於更多的……


    隻能說做人還不能貪心到那一步。


    “我還以為你早就失去了作為人類的感情。”阿比蓋爾在卡爾達伯爵和塞利姆離開後,嚐試著安慰瑪麗安娜:“這也算是今天的好消息……對嗎?”


    瑪麗安娜瞥了眼阿比蓋爾忐忑不安的麵容,勉強扯了下嘴角:“當然。”


    阿比蓋爾看著瑪麗安娜站在窗前,就那麽眼睛水潤地同她對視著。


    “我讓他們父子卑躬屈膝地求我。”


    “嗯!”


    “我將卡爾達伯爵的心肝寶貝都牢牢抓在手裏。”


    “嗯!”


    “我很快就會成為全大陸最富有的女人,甚至比我母親和祖母更厲害。”


    “嗯!”


    “我……”


    瑪麗安娜的聲音越來越低,直到她搜腸刮肚後,也找不出任何能安慰自己的話。


    “阿比蓋爾,我真是個失敗的人。”


    第一次嚐到“挫敗”情緒的瑪麗安娜倚靠著窗框,任何冷風吹散她發際處的細小絨毛。


    “無論是在家庭還是在事業上,我都挺失敗的。”


    阿比蓋爾覺得自己比起安慰人,更適合去做個傾聽者。不過瑪麗安娜要是想跟她聊一聊“失敗者”的話題,那麽至少地在火刑台上七上七下才行。


    “瑪麗安娜,比起你現在自怨自艾的模樣,我更希望看見那個嘴巴不饒人的貴族小姐。”阿比蓋爾對生活的需求可比瑪麗安娜簡單得多,至少在她經曆過足以將人毀滅三四次的危機後,世間的磨難便難以入得了阿比蓋爾的眼。


    “我所認識的瑪麗安娜可是在異國遭人羞辱後,還能冷靜分析自己當下的處境,然後做出最優選擇的冷酷女人。”阿比蓋爾繼續說道:“當時可沒人看好你,更沒人在乎你,然而你卻能走出一條相當漂亮的路。怎麽迴到阿基奎宮廷裏,反倒畏手畏腳起來。”


    “也許是安逸的生活令我變得比以前更加矯情。”瑪麗安娜迴剛才的位子上,然後將麵前的酒杯倒滿:“歐斯特,出來陪我喝幾杯。”


    隻見一道深色的身影從窗戶外爬了進來。


    一副刺客打扮的卓爾同阿比蓋爾對視一眼,在小女巫的眼神暗示下,坐到瑪麗安娜身邊。


    “殿下,請原諒我的逾越。”歐斯特先是向瑪麗安娜請罪,然後才滿上自己麵前的酒杯。


    “你們卓爾精靈是怎麽喝酒的?”心情不順的瑪麗安娜想要玩點反常的東西。


    歐斯特覺得這是與瑪麗安娜加深關係的好機會。


    然而這也伴隨著瑪麗安娜會事後翻臉的風險,以及某位保護欲過度的哥哥很有可能在瑪麗安娜酒醒後,直接砍掉歐斯特的腦袋。


    “卓爾主母們的喝酒方法……可比您想得更開放。”歐斯特在瑪麗安娜率先一飲而盡後,猶豫著抿了一小口幾近赤色的酒水,結果惹來瑪麗安娜的不快。


    “看在我心情不好的份上,你就不能幹脆點嗎?”瞧著這樣的歐斯特,瑪麗安娜隻覺得喝酒也不盡興。


    因為阿比蓋爾還要將醉酒的瑪麗安娜扶迴房間,所以隻能在一旁看著。


    麵對主人的斥責,歐斯特並未猶豫地幹了眼前這杯酒。結果在他準備替自己和瑪麗安娜滿上時,後者卻搶先一步這麽做了。


    “敬我從不存在的親情,以及今天後就會消散得無影無蹤的矯情。”瑪麗安娜在給歐斯特倒酒時,發現隻能將對方的杯子填滿一半,所以幹脆將自己杯中的葡萄酒勻了一點給對方。


    “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呢!”因為臉上泛起紅暈的緣故,已經開始搖頭晃腦的瑪麗安娜追問道:“卓爾們是怎麽喝酒的。”


    “我想像您這樣高貴優雅的淑女,肯定不願聽見那些下流的娛樂方式。”歐斯特迴憶起堪稱群魔亂舞的卓爾宴會,以及衣著暴露的那男男女女們,便斷然拒絕了瑪麗安娜的好奇心:“盧修斯閣下擁有阿基奎大公國裏最鋒利的寶劍。”


    十分惜命的歐斯特盡可能地跟一個醉鬼講道理:“我還不想被他砍斷喉嚨或是吊死在城牆上。”


    “盧修斯有什麽可怕的,比起他,你更應該怕我才是。”瑪麗安娜在喝完自己的酒水後猶嫌不夠,所以抓住歐斯特的手腕,就著對方的手喝完他杯子裏的存貨。


    “其實不用你說,我也明白卓爾的宴會是個什麽德行。”瑪麗安娜推開麵前的空瓶子,然後抓過餐桌另一邊的存貨:“可憐我身為女公爵,卻不能享受權力帶來的狂歡。”


    “殿下,您所擁有的一切足以令我們為之嫉妒,更甚於千百次的狂歡。”歐斯特斟酌道:“甚至說得更誇張些,一些人甚至願意同邪神交易,來換得您所擁有的奢侈生活。”


    “那也包括你嗎?”醉酒的瑪麗安娜有一雙笑眯眯的眼睛,這讓她比平日裏顯得更可愛,更具有人情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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