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的第二天早上,瑞提那灣的水像沙塵暴季節一樣,呈濁黃色。


    這次的地震規模不大,震級也隻不過稍甚於以往,阿度利艾市中心的街道以及比較堅固的建築物幾乎沒什麽損傷。受災情況最嚴重的市阿度利艾市外的難民街和維尤拉街。因為那裏大多是用廢棄的材料搭成的簡易木板房。這兩個街道,將近三分之二的建築被毀,不過死傷不是很嚴重。


    阿度利艾的行政機關,終於在第二天給予兩個街道相應的求援對策:派遣了幾位醫師,贈送了一些食品及少量的再建資金。


    阿度利艾市完全沒有把這兩個街道劃入行政的範圍之內,不過也不能完全無視他們的存在。而且,阿度利艾是個財政實力雄厚的大城市。


    隨便找了個地方過了一夜,悌誒他們除奧魯本以外的四人,第二天下午又再度拜訪原迪姆共和國市民——庫拉德.阿納麗思德家。


    奧魯本趁地震後德混亂,進城與反阿度利艾組織德夥伴匯合。


    悌誒、拉克西、伯斯、基塔四人去阿納麗思家,是因為昨天答應了要幫她修理屋頂。不過誰都看得出來,悌誒還想從阿納麗思那裏打聽有關迪姆共和國的事。


    故國迪姆……阿納麗思不僅是迪姆共和國的市民,而且還非常熟悉悌誒的家人。


    悌誒出生後不久就失去了所有家人。同是天涯淪落人,與悌誒相比,得到過親人關愛的伯斯和基塔也許比較幸福吧。


    『媽媽……』


    擔心母親的安危而趕迴來的阿納伊娜,突然停下了腳步。應該隻有媽媽和哥哥兩個人住的房子裏,為什麽傳來了很多人的說笑聲?她感到不解。抬頭一看,發現一個身材矮小的人正爬上屋頂。


    『媽媽……』


    阿納伊娜靠近門口,又叫了一聲。


    『阿納伊娜……阿納伊娜?!』


    母親敏感地聽到女兒的聲音,立刻飛奔出來緊緊地抱住自己的孩子。


    『你沒事吧,你沒事吧,阿納伊娜!』


    雙目失明的母親撫摸著女兒的臉頰,借此來感受她的存在。


    『雖然知道你在王官比較安全……』


    『我非常擔心媽媽,所以今天趁有空迴來看看。』


    『是很危險啊,不過多虧他們救了我,而且還說今天要來幫我修屋頂……』


    阿納麗思指著悌誒他們說。


    『哥哥呢?』


    『去塔非了,那裏有大賽。』


    『塔非……那應該很安全吧。』阿納伊娜鬆了口氣。


    『阿姨,她是你的女兒?』從屋頂上爬下來的基塔問。


    『是啊……是我女兒阿納伊娜,她現在侍奉公主瑪蕾茜昂娜。』


    屋頂修好後,母女倆拿出了草藥衝製成的茶和蜂蜜糕點招待他們。像這種高檔的茶點,隻有有錢人才吃的起。


    『阿納伊娜昨天在地震中保護了公主,』阿納伊娜解釋到,『這是公主的乳母賞給她的。』


    『侍奉公主的話……』拉克西歪著頭想。


    侍奉公主的不是侍女就是奴隸。侍女一般隻有貴族的家屬才能勝任。


    『是……我是奴隸。』阿納伊娜坦率地承認。


    『這孩子地父親是阿度利艾的下等貴族,雖然承認阿納伊娜是自己的女兒,但就是不肯讓她恢複自由身。』


    大家都聽出阿納麗思的話中隱含著某種怨恨,不過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也談不上什麽憎恨了。


    『別說了,媽媽!』阿納伊娜激動地說,『我絕對不承認那個人是我的父親!』


    『為什麽?』悌誒不解,為什麽明明是血肉至親,卻不肯承認自己的父親……


    『那個人,是那個人弄瞎了媽媽的眼睛!』


    一個不到十五歲的少女,懷著滿腔的憎恨怒吼著。但是,傳達到悌誒心中的,是一種更甚於恨意的悲傷。


    『眼睛……是被弄瞎的?!』拉克西倒吸了一口冷氣。


    『是的!』阿納伊娜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迪姆滅亡後,媽媽跟哥哥被當作奴隸運到這裏。』


    『奴隸……』悌誒呢喃著。


    『買下我和我兒子的,就是這孩子的父親。』


    『他不是我父親!』阿納伊娜極力否認!


    『那個男人、因為媽媽不聽他的話,那個人就在哥哥的背上烙下烙印,而且……而且還弄瞎了媽媽的眼睛!』


    『好過分~竟然這麽殘忍!』


    拉克西用手捂住臉。她現在無法直視阿納麗思的眼睛。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阿納麗思平靜地說,『被賣到阿度利艾時,支撐我活下去的是我年幼的孩子,以及作為迪姆共和國市民的尊嚴。』


    『迪姆市民的尊嚴……』


    『是啊』阿納麗思微笑地對著悌誒。


    『買下媽媽的男人,想憑著自己的意誌任意指使媽媽,但是,媽媽盡全力反抗。』


    阿納伊娜挺起胸膛驕傲地說。


    『所以……那個人就弄瞎了媽媽的眼睛。』


    『我也隻能做到這一步了。』


    『不僅被弄瞎了眼睛,還要挾說要殺死我的孩子,無奈之下,隻好聽從主人的話……之後就生下了阿納伊娜。』


    拉克西痛心地看著她。


    『可是,她父親雖然承認阿納伊娜是自己的孩子,卻不肯讓她成為自由人;還把她賣到王宮去做奴隸!不過她運氣好,被巴露莉特王妃看中,讓她侍奉公主……』


    『何止如此!』阿納伊娜說,『那個人還把哥哥賣到外地去了!』


    『不過,阿納伊娜,托這件事的福,你哥哥不僅恢複了自由之身,還贖迴了我的自由。』阿納麗思安撫她說。


    『那隻是哥哥比較幸運而已。』


    『幸運……是啊』阿納麗思落寞地說。


    『沒辦法,所有的一切都是命。』阿納麗思撫摸著女兒的臉,『如果幸運的話,不久之後你也能恢複自由之身了。』


    阿納麗思對著四個客人道:『這孩子的哥哥,為了籌集這筆錢去了塔非。』


    『是嗎?』伯斯點頭。


    『那真是太好了。』


    大家都高興地鬆了口氣。


    『請問……』阿納伊娜戰戰兢兢地說。


    『您為什麽在房間裏還要遮住臉?』


    這當然是對著悌誒問的。悌誒一直遮住臉,隻露出一雙稀有的瞳眸。


    『對不起……』悌誒道歉,『在這個城市,我不想讓太多人看見我的臉。』


    『啊!』


    不等拉克西阻止,悌誒就把麵紗取了下來。


    『你是……』


    少女驚訝地睜大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


    『為什麽,為什麽您跟國王陛下長得這麽的相似?』


    『昨天的地震真嚇人啊……』


    『這地方地震本來就多,這種小地震,還輪不到我們出場。』


    聚在一起的男人們,話題都圍繞著昨天的地震。


    這是阿度利艾下層街道的小酒吧,是那些當保鏢的擁兵、以及賭徒和妓女們的聚集地。


    『今後,才是我們大顯身手的時候。』


    『是啊。』


    『誰叫阿度利艾王還是個小鬼呢。』


    『今後一定會掀起一場風暴啊。』


    喧鬧的男人們突然靜了下來。他們的目光都死盯著酒吧的人口處。


    兩個傭兵模樣的人走了進來:其中一個中等身材,體態修長。黑發黑眼,肌膚偏橄欖色,顯然是白色和赤銅色人種的混血兒。他的同伴是位女性,一副傭兵的打扮的女人……而且是那種令人眼前為之一亮的美女


    。身高一米七十二、三公分左右,和她的同伴相差無幾;一頭栗色的長發,一雙令人印象深刻的藍灰色的眼睛;一副穿得再厚也無法掩飾的豐滿身材;手足纖長,年齡在二十三、四歲左右。被曬得再黑,也一眼能認出是白色人種。


    『好棒的妞。』客人中有人說。


    『別打她的主意!』旁邊的人警告他,『最好不要對那個女人出手。』


    『你認識她嗎?』剛才的客人問。


    『當然認識!不認識她說明你是個新手。』


    『她叫曼莉德。』


    『曼莉德……』


    『是啊,是我們雇傭兵的勝利女神!』


    『普通的男人根本不是她的對手。』有人插嘴。


    『據我所知,她好像隻敗給過一個人。』


    『隻有一個人?』


    『是啊……而且聽說對方還是自由戰士!』馬上有人迴應。


    『好像叫什麽……大個子的男人。』


    『應該是叫伯斯吧。』


    『對了!‘巨人’——伯斯。』


    『曼莉德』


    『呦,曼莉德』


    到處都有人跟他們打招唿。


    『曼莉德,巴利凱,到這邊來坐。』


    『什麽時候來阿度利艾的?曼莉德。』


    『三天前。』曼莉德迴答。


    『現在做巴魯頓宰相的保鏢。』


    『嗬!我是傑米斯大臣的保鏢。』


    『哦……那位大臣不是宰相巴魯頓的政敵嗎?』


    『也許吧,我可不想跟你打哦,』被傑米斯雇傭的男人苦笑著說,『讓你美麗的肌膚受傷就不好了。』


    『說什麽蠢話!』曼莉德的同伴巴利凱嘲笑他,『受傷的是你吧。』


    『哼!』曼莉德微微翹起豐滿的下唇,樣子顯得十分性感。


    她將旁邊坐著的男人倒給她的酒一口吞下。『不用擔心,曼莉德。』


    另一位中年男子。又將她杯中續滿酒。


    『在這裏聚集的同伴,大家都是自己人。巴魯頓一派也好,其他的貴族也好,都是因為怕古拉烏魯才征集保鏢的。』


    『因為古拉烏魯有黑影團。』


    『我們都是為了要對抗黑影團啊——』


    傭兵們你一句我一句地說了起來。


    這裏大多是些二十歲左右的人,當然,其中也不乏三十、四十左右的,以及不滿二十的年輕人。


    『黑影團?就是那些穿黑衣服的人?』


    雖然三天前才到,不過曼莉德已經不止一次看到那幫黑衣男子。在這個城市,黑影團的黑色,有著特殊的意義。


    在白天,統一裝備的白衛兵誇示著他們的存在感。而全身黑色包裹著的男人們,不單單是引人注目那麽簡單,還給市民一種恐懼的威壓感。


    在夜裏,就算像阿度利艾這樣主要道路都設有街燈的打都市,一到夜晚,也在黑暗的支配下。黑色的裝束可以完全的融入夜色中。


    『真是群讓人不舒服的黨羽啊。』曼莉德說。


    這種感覺——是種令人不快的,無法預知的恐懼感。


    曼莉德為了要抹去這種不快,將金屬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


    四周立刻響起了喝采聲。這可不是普通的酒,是用一種芋頭發酵蒸餾而成的烈酒。


    『黑影團什麽的,根本不足以為懼。』一位四十多歲的傭兵說。有十年以上傭兵經驗的人,在同伴當中相當受尊敬。能在戰場上活到今天的,絕對不是普通人。


    『真正讓人恐懼的,是魔法師!』


    『魔法師……』


    周圍陷入短暫的沉默,好像瞬間被施了魔法一樣。就算那些不知恐懼為何物的戰士們,也對魔法師退避三舍。即使沒見過魔法師,也知道他們不是用劍能打倒的對象。


    魔法師在可以使用咒術的人當中也是特殊的存在。


    無論多小的村莊,都會有一兩個咒師。大多咒師還身兼醫師。這個時代,醫術和咒術的劃分還不是很明確。咒術也是醫術的一部分。


    這是個相信某種病因是由惡靈或者咒術引起的時代。


    但是,在大城市,醫術和咒術的境界劃分就比較明顯。有完全不用咒術,隻進行醫療的專門醫師。藥師也被劃分在這種醫師範疇內。


    『你有沒有聽到過這種傳言……』


    巴利凱說著,舔了舔下唇。


    『說曆司處的大臣本身就是魔法師。是真的嗎?』


    『是有這種傳聞。』迴答的聲音也很低。


    『不過誰都沒看過古拉烏魯用魔法……』


    『真奇怪……』曼莉德將注滿酒的杯子拿在手中,『既然沒人看到他用過魔法,為什麽說他是魔法師?』


    『因為誰都不知道古拉烏魯的底細啊。』一位年長的人說。


    『這個人,三年前突然出現在阿度利艾。』


    『呃?他不是阿度利艾的貴族嗎?』巴利凱問。


    『聽說是塔非的貴族不過也有說他是用錢買的身份……還有種說法,是他能有今天的地位都是利用魔法。』另一個人迴答。


    曼莉德和巴利凱坐的這桌,還有其他三個人:一位已經年過四十,年輕人們都叫他大叔。另外兩人是三十歲左右的戰士。


    『買的身份?!』一口氣喝光杯中的酒,曼莉德問,『就是說他原來的身份很低嘍?』


    『這個……就不知道了。』


    『為什麽?』巴利凱露出一副難以理解的表情。


    『就是說那個古拉烏魯啊,』年長的大叔迴答,『沒人知道他出現在阿度利艾之前的事。』


    『據說他是作為曆司處的觀察員被采用的。當時他不僅拿著塔非高層人士的推薦書。還略微展露了點魔法。』


    大叔旁邊的男人繼續往曼莉德的杯子裏倒酒。


    『不過是一屆的研究員,在先王死後,就躍身成為伊路阿迪魯王的心腹大臣。』


    『除了會魔法,也想不出其它的原因了。』另一人聳了聳肩。


    『魔法啊……』曼莉德露出苦笑,『我還是喜歡跟用肉體作戰、特別是用劍的人打。』


    『如果要找肉搏戰的對手,我隨時奉陪。』坐在曼莉德對麵的戰士開玩笑似的說,不過當中也有不少當真的成分。


    『那你今晚就陪陪我吧。』曼莉德向男人拋了個媚眼,『今天一晚,我都不會讓你睡的。』


    周圍的男人緊張得不由得吞口水。


    『我會讓你聽我彈的闌琵。』


    『喂喂,曼莉德!』巴利凱驚訝地說,『我可不記得你會彈闌琵。』


    『哎呀,我現在會彈了啊。』


    曼莉德說完又一口飲盡杯中的酒。


    『最近開始練習的。』


    『什麽時候?』


    巴利凱的指尖在木桌上咚咚地敲著。


    『十天前。』


    曼莉德臉上浮現出一抹嘲弄的笑容。


    阿度利艾王國的大臣、曆博士,代理首都阿度利艾市空缺的行政政府長官——卡斯塔魯特.維布.古拉烏魯,好不容易抽出時間拜訪老師拉古魯德長老,已經市在地震過後的第二天晚上。在此之前,古拉烏魯也好,宰相巴魯頓也好,都為地震的善後工作忙得不可開交。


    敲了敲雕刻精美的木門,聽到主人出聲後,他走進了客廳。


    一個頭發和胡須花白的老人坐在推滿軟墊的椅子上。老人眼前的圓桌上,放著一個直徑十五厘米左右水晶球。


    『長老』古拉烏魯恭敬地彎腰行禮。『這個水晶球,您覺得怎麽樣?』


    拉古魯德溫柔地微笑著,很難想象他


    是個大魔法師。


    『形狀還是質地都屬上乘,真是難為你了。』


    『在曆司處收集的水晶球當中,這是最好的。』


    『相信不久之後,就能成為我的眼睛吧。』


    使用水晶球的大多是魔法師和咒師,不過,這絕不是單純的水晶球體那麽簡單。一定要配得上主人能力才行。魔法師長年累月的對水晶球施法,將氣注入其中,直到水晶球本身也具有靈力。拉古魯德數日前也有一個相當於眼睛一樣的水晶球。不過被悌誒破壞了。


    『這水晶球的前任主人也施了相當的咒術,再過兩三天說不定就能派上用場了。』


    『不愧是我的老師。』古拉烏魯感慨道。


    『以前的那個如果沒碎掉就好了。』拉古魯德遺憾地說,『如果那個水晶球在的話,至少能提前半天預知地震的發生。』


    『但是,魔法還是無法阻止地震發生吧?』古拉烏魯說,『我覺得還是平常做好防禦措施較為妥當。』


    『不愧是大臣啊。』拉古魯德深表讚同。


    『想要阻止地震,以人類肉體之軀是不可能的,地震也可以說是神的意誌。』


    『神的意誌……』


    『沒錯。』拉古魯德點頭。『這世上所有的現象都是神的意誌體現。』


    『神的意誌……就是說無法製止這種現象嗎?』


    『如果……這個世界有可以製止這種現象的人存在的話……』


    『如果有這樣的人的話……』古拉烏魯重複著。


    『那他就是被神選中的人。』


    『被神選中的人嗎……』古拉烏魯的嘴角浮現出苦笑。


    『被神選中的人能做什麽?難道說,他能挽救我們所有人嗎?』


    『世間的紛爭是神意誌之外的事,但是,發展之道必須要靠神的引導。』


    『但是……師父,神從來都不曾迴應人類的祈禱。』


    古拉烏魯的臉上充滿了苦澀。以前,他無論如何祈禱,如何試問都沒有得到過迴應……


    『神就是這麽一種存在。』拉古魯德意味深長地說。


    『神不會迴應人類的祈禱,但是,當人類的祈禱達到某種程度時,這世間就會發生動蕩。』


    『從不迴應人類祈禱的神……』


    『神不是沒有迴應,它感應到了。』


    拉古魯德像看著自己的孩子一樣微笑地眯起眼睛。


    『神所感應到的,不是眼前這些渺小的事物,而是人類狹隘的智慧難以想象的遙不可及東西。』


    『這麽說……人類向神祈禱,本身並不是毫無意義了嘍……』古拉烏魯問。


    2


    阿度利艾的行政長官巴魯頓宰相,和稅收大臣納邦,在大宮殿執勤室附近的中庭納涼。兩位大臣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喝著由泉水浸透過的冰涼飲料。由菊花和薄荷製成、當中加了蜂蜜和水果酒的解暑飲料,普通市民雖然也喝這種東西,不過大臣們喝的就更高級了。


    『看來真的是魔法師。您不覺得這件事很嚴重嗎?』


    兩人將大臣穿的鑲有金銀線的白色長袍脫了下來,顯得十分愜意。與巴魯頓的白色長袍相比,納邦的偏淡綠色。雖然沒有什麽華麗的刺繡,但一看就知道是上等的服飾。


    『單單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不說,大魔法師拉古魯德可是個相當可怕的男人啊,雖說他年紀大了,不過那些普通的咒師還不夠給他塞牙縫的。你說是不是啊,納邦?』


    巴魯頓說的初出茅廬的小子指的是曆司處的年輕大臣古拉烏魯。說是年輕,作為大臣他也有三十歲左右。不過,在這兩人看來,三十歲就成為大臣是太年輕了。巴魯頓超過六十歲,頭發已經花白。納邦比他小十歲。


    『就算聚集十幾二十個烏合之眾,也不是他的對手吧。』


    巴魯頓眯起了眼睛。狹長的眼睛給人留下狡猾的印象。


    『我從來沒想過要用魔法與他們對抗哦,納邦。』


    『但是,他們的魔法不容小瞧啊。』


    納邦身材中等,黑發,赤銅色民族出身,不過現在黑發中攙雜了不少白發看起來很顯眼。


    『聽說你雇的咒師被打倒了,』巴魯頓諷刺地撇了撇嘴,『在你府裏,全身被戳的到處都是洞。』


    『這個請您不要再提了。』


    納邦感到自己後腦勺的頭發都立起來了。


    『現在想起來還讓人渾身冒冷汗。』


    數日前,納邦雇的一位咒師,用咒術向拉古魯德和古拉烏魯挑戰,雖然他在咒師中也算是有能力的人,結果還是被幹掉了。


    『納邦……』巴魯頓嘴邊浮出一抹笑容。『這世上,有魔法也難以匹敵的東西哦。』


    『魔法、難以匹敵……您說的是?』納邦緊張地直吞口水。


    他可是親眼看到死在自己府上咒師的屍體。全身就像被槍貫穿了一樣到處都是洞,連內髒都翻了出來。


    『是人的心!』


    『人的……心?』


    納邦重複著自己聽到的話,他還是無法完全理解。


    『再有,就是有關第三個魔法師的事了。』巴魯頓小聲說。


    在中庭密談,相對視野也非常開闊。灌木叢或者石凳後麵有沒有藏人一目了然。即便如此還壓低聲音說話,就表示更不想讓人聽到。


    『第三個魔法師……就是地震前與古拉烏魯他們進行魔法戰的人吧?』


    『是啊,黑影團在拚命找的人。』


    『那查到他們的行蹤了嗎?』


    『至少,知道那個魔法師跟王和古拉烏魯要找的是同一個人。』


    巴魯頓苦笑著搖了搖頭。


    『目前還是行蹤不明,連黑影團都還沒找到他們那。』


    『那……對我們來說也沒什麽用嘍。』


    『目前是吧。』


    巴魯頓幹脆地承認。


    『不過,一旦跟他們接觸上,被雇傭的可能性應該會很高吧。』


    『這個嘛……也許吧。』


    納邦有一件事不太明白,『王在找這個人,也因為他是魔法師?』


    『不,好像不是。』


    『好像不是?』


    還有其他的什麽理由嗎?納邦一時無法得出。


    『現在還不知道……』


    巴魯頓慎重地選擇用詞,然後繼續說。


    『好像有更深刻的含義,也可以說是另有企圖……』


    『反正總歸是跟古拉烏魯的野心有關吧。』


    『這——也許吧。王並不是無能,不過還是個不懂世事的孩子,不知道古拉烏魯還會煽動他做什麽。那個,先王……』


    說到這裏,巴魯頓沒有再說下去。用眼睛傳達自己的意思就足夠了。


    ‘就像當年殺死先王那樣。’


    兩個人眼神交匯。


    『總之,我會讓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在首都消失!』


    巴魯頓低低地笑著。


    『沒了古拉烏魯,那個任性的小鬼不就在宰相的掌控之下了……』


    說到這,納邦突然不解地開口問。


    『說起來,宰相大人,您有沒有聽說過瑪蕾茜昂娜公主和紮魯伏特元帥的事。』


    『當然。』


    『真讓人意外啊,紮魯伏特竟然和瑪蕾茜昂娜公主接觸。』


    『你錯了,納邦。是公主想拉攏紮魯伏特吧。』


    『公主殿下嗎……』


    就連納邦也不覺大吃一驚。


    瑪蕾茜昂娜公主就像夢中的仙女般遙不可及,給人的印象永遠是那麽溫文爾雅。


    『仔細想想吧,納邦,王可是公主殿下


    父母的仇人。』


    『可是,紮魯伏特不是王的後盾嗎……』


    『紮魯伏特他應該對古拉烏魯很反感。』


    其實說這話的巴魯頓,也是紮魯伏特元帥非常討厭的人。掌握阿度利艾正規軍軍權的紮魯伏特元帥,是先王的表弟,高貴的阿度利艾王族一員。


    『但是,紮魯伏特可是重視正道的男人,雖然不知道公主殿下的目的是什麽,不過他擁護王的態度怎麽可能輕易改變?!』


    『紮魯伏特也是人,他也有欲望,更何況這個人性格很急躁。』


    『性格急躁嗎,的確……』


    納邦這麽說著,盯著巴魯頓的眼睛看了數秒。


    『那個煩人的小子,如果繼續像老鼠一樣蠢蠢欲動的話,紮魯伏特也會……那』


    『宰相大人、宰相大人,有什麽……』


    納邦本想問他有什麽計劃,不過還是沒問出口。


    感覺就像魔法的咒文一樣,讓人永遠猜不透它的結果。


    『嗬嗬嗬嗬……』


    巴魯頓高笑著一口喝光杯中的飲料。


    曆司處大臣的勤務室裏,古拉烏魯坐在自己的書桌前問進來的黑衣男子。


    看這身打扮,顯然是黑影團的一員。


    『是!』


    黑衣男子深深地敬禮後走到房間的中央。


    房間不是很大,曆司處大臣的執勤室,與其他行政大臣的房間有所不同:地板上鋪的大理石是一幅整個大陸的地圖。牆壁的一麵掛的是張巨大的天體圖。


    男人在地圖上阿斯特?凱德上方停了下來。


    『大部分都讀懂了。』


    『那麽……』古拉烏魯探出身子問,『他們在密談什麽?』


    『是有關首領您的事。』


    男人將遮住臉的黑布取下來,嘲笑似的笑了笑。意外地是個相當年輕的男子,年齡在二十歲左右,沒有什麽特征的笑臉,看起來卻非常的爽朗。他不僅擅長讀唇語,而且視力極佳,即使不是正麵也可以讀出對方在說什麽。因此經常盜讀宮廷內的密談。


    『反正就是肆無忌憚地說我的壞話是吧,庫特達。』


    古拉烏魯看上去笑的很無奈。


    『正是如此。』


    叫做庫特達的人,恢複認真的表情迴答。


    『還有其它的嗎?』


    古拉烏魯毫無顧忌地問。他跟巴魯頓不同,從不擔心會被盜聽。因為周圍設置了防止盜聽的結界。


    『還有就是公主殿下和元帥的事……』


    『他們也發現了啊。』


    古拉烏魯的臉變得嚴肅起來。這說明宰相巴魯頓的情報收集比以前更迅速了。


    報告結束後,離開房間的庫特達與來人擦肩而過。他穿著簡單的灰色長袍,顯然不是黑影團的人年紀跟庫特達差不多。


    這位男子中等身材,體形偏瘦,看起來非常機敏,動作卻十分優雅。纖細小巧的臉上沒有一絲陰霾,眼睛裏閃耀著某種光芒,那是一種好奇心,以及野心的光輝……膚色跟古拉烏魯一樣偏橄欖色,看來是白色和赤銅色人種的混血兒。


    原本,這片大陸白色和赤銅色的混血兒就相當的多,現在,幾乎沒有完全拒絕他族血統的種族。


    『大人。』


    進入房間的灰色年輕男子,在阿度利艾的地圖附近停了下來。恭敬地行禮。


    像這麽熱的天,古拉烏魯依然身著大臣的白色長袍,一副很涼爽的樣子,絲毫沒有要脫下來的意思。而從覆蓋著整個山坡的巨大宮殿下層的勤務所,登上無數階梯穿過迴廊來到這裏來的年輕男子,灰色外衣已經被汗水浸透。


    『馬盧巴.希萊路』


    古拉烏魯稱唿部下全名。擁有兩個名字,說明他出身平民階級。


    順便一提,身份越高,名字也就越多。


    馬盧巴.希萊路雖然也是古拉烏魯的手下,不過他不是黑影團,而是曆司處的人。


    曆司處跟其它機關相比,算是個非常詭異的行政機關。原本是為了壓製宗教勢力而設置的機關,到後來就發展成上到觀測天體、自然現象;下到進行咒術研究。而原本咒術研究所是設在星神瑟塔神殿。咒術暫且不說,天體的觀測與自然現象的研究不僅對宗教,對阿度利艾的行政機關也有著重要的意義。季節的變化,潮水的漲落……這些對農業以及海運為主體的阿度利艾的商業交易事關重大。


    播種的時節,雨季與旱季交替,海流的變化……這些經過長年累月的耐心觀察、正確地記錄下可靠的數據,就可以預測他們未來的變化。當然,這些東西原本隸屬星神瑟塔神殿的附屬機關。為了將農業和商業與宗教分離,所以才設置了曆司處。


    希萊路手裏抱著好多卷宗以及裝訂的書簡。


    『我整理出您所需要的相關資料。』


    希萊路說著走上前將文書嘩啦啦地放在古拉烏魯的桌子上。因為年輕,這種輕率的態度不會讓古拉烏魯產生不快。


    『這裏記載了阿度利艾國內的所有有關地震的資料,分析,以及對今後的預測。』


    『辛苦了。』


    希萊路是古拉烏魯最近物色的部下,不僅聰明,而且肯吃苦,是個相當有能力的人。


    『大人……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將周邊各國以及太陽帝國的記錄全部整理出來。』


    希萊路謹慎地選擇用詞。


    『不。這些就足夠了。』


    古拉烏魯輕輕擺了擺手,伸手拿起一個卷宗。


    『大人……』希萊路一副很抱歉打擾他的樣子,一邊局促不安地問,『大人要求翻閱這些記錄,果然是因為……』


    『因為為什麽?』


    古拉烏魯抬起頭看著希萊路。


    會發現它的臉長的非常端正。


    『是啊。』


    古拉烏魯承認。他本來就打算讓希萊路再多調查一些相關事項。


    『希萊路,你不覺得這幾年地震的頻率越來越高了嗎?』


    雖然像前幾天那樣的地震不多,但是每個月都會出現兩到三次的有感地震。


    『是。』希萊路讚同,『我從小在阿度利長大。那時的地震不像現在這麽多。』


    古拉烏魯自稱是塔非貴族,希萊是充分了解這一點才這麽說的。


    『記錄上也寫的非常清楚。』


    『這樣啊。』


    古拉烏魯一半像是說給自己聽的,陷入短暫的思考中。


    『我想這是不是什麽前兆。』


    『什麽前兆……您這麽說的意思是』


    『你也知道吧,希萊路,有關一千年前的事。』


    『您說的是大災難時代?』


    希萊路不禁握緊拳頭。


    『難道……大人認為……』


    希萊路直視著曆司處大臣古拉烏魯。


    『說不擔心大災難的發生,那是騙人的。不過我還沒有那麽大的危機感。』


    『隻是,一千年的大災難後,這裏經常發生大地震。仔細調查一下古代的記錄,我想說不定能找到什麽規律。』


    古拉烏魯繼續說。


    『希萊路你去組成一個特別小組,專門研究這個問題。』


    『是!』希萊路將手放在胸前接受古拉烏魯的命令。


    『也許可以找到跟大災難有關的東西。』


    『是』


    希萊路筆直地注視著古拉烏魯。謹慎地控製好聲音問。


    『請問……用魔法是不是可以提前預知這些事?』


    『你是說……預知地震?』


    『是的。』


    『不可能!!即使是我師父,也頂多提前半天預


    感到,半天之內根本來不及讓市民避難。』


    『那用魔法阻止它呢?』


    『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請不必擔心,我絕對不會把見到您的事告訴任何人。』


    阿納伊娜在看過悌誒那張跟阿度利艾王極為相似的臉後,瞪著清澈的大眼睛對悌誒保證。


    因為服侍公主瑪蕾茜昂娜,所以她經常能見到阿度利艾王。


    阿度利艾王已經美的讓人難以致信了……沒想到還有人不僅跟他長的一摸一樣,而且還有一雙,隻有在天界才會有的左右色澤不同的美麗眼睛


    讓她看自己的臉之後,悌誒拜托阿納伊娜對這件事保密。


    拉克西和伯斯都覺得悌誒的想法太天真了。不過對著阿納伊娜這樣的少女,實在是無法說出口。她不僅長的非常可愛,而且性格陽光又明朗。但拉克西覺得,她身上有股哀愁的氣息。


    拉克西快十六歲了,阿納伊娜大概比她小一歲左右,基本上屬於同齡人。但與閃耀著旺盛生命力的拉克西相比,阿納伊娜就顯得十分脆弱。伯斯也發覺到這一點,在那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即使是奴隸,她也是在豪華的王宮裏侍奉公主。與其他的奴隸相比,簡直是可望而不可及。而且不久她就會從這種身份當中解放出來。


    『阿納伊娜說還要迴去侍奉公主。』


    傍晚前,目送著阿納伊娜離開後,拉克西問她的母親阿納麗思。


    『阿度利艾的王宮是什麽樣的啊?一定是非常的華麗,住的都是些漂亮的人吧。』


    拉克西迴想起貧窮的新伊塔魯公國的宮殿,虛有王宮的名號,不過是用石頭和木頭塔成的,比其他人家稍大一點的建築物罷了。阿克西即使在這裏跟身為皇太後的母親河哥哥阿倫.哈而德大公三人住在一起。家裏的雜事都是由公國的女人輪流過來做的。


    夏秋兩季,山裏河裏的食物豐富,公國顯得和平又幸福,但一到冬天,在第二年到來之前,所有人都必須要忍耐饑餓,因此在穀物和果實豐收的季節裏,就不得不大量采集,將他們風幹保存。這樣才能勉強渡過一個冬天。除了食物以外什麽都沒有。正義為這樣,在春迴大地萬物複蘇的時候,才會有種難以形容的興奮與欣喜。


    阿度利艾是拉克西難以想象的富裕大國。


    阿度利艾市中心的山丘上高聳的華麗壯觀的巨大宮殿,以及極盡奢華的內宮。那裏的女主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之前曾經在遠處窺望過一次,是位擁有令人窒息美貌的人。


    『肯定是位溫文爾雅的公主吧。』


    拉克西雖然一直都是用男人的口氣說話,但阿納麗思很快就發現她是個少女。眼睛雖然瞎了,對聲音反而更加敏感。而且她也看不到身著男裝的拉克西。


    『女兒很少提起皇宮裏的事,總是說公主和她的乳母都很善良,周圍的人待她也非常的親切,叫我不用擔心。雖然這麽說……』


    阿納麗思的聲音有些消沉。


    『但是,我不認為那孩子過的幸福。』


    『為什麽?』


    『因為……』說到這兒阿納麗思話鋒一轉,『因為那孩子還是奴隸。』


    阿納麗思是憑借著作為迪姆共和國市民尊嚴,才支撐她渡過了屈辱艱辛的人生。所以拉克西可以理解她的話的意思。


    『那孩子一旦恢複自由身,我們想離開阿度利艾。』


    這也可以理解。畢竟,這是個充滿了淪為奴隸屈辱會議的城市。


    『兒子說想去塔非,不過我想迴去。』


    『迴去……迴哪裏去啊?』基塔問


    阿納麗思可以迴去的地方知有迪姆,但是,那個迪姆已經從地圖上消失了。


    『當然是要迴迪姆。』


    『但是……迪姆已經是一片廢墟了,我來的時候去過那裏。』


    『我知道,基塔。』


    阿納麗思用看不見的眼睛對基塔微笑。


    『我是親眼看到他們破壞,燒盡迪姆的。而且聽說為了不讓地裏再長出莊稼,他們在田裏撒了鹽。就是不想讓迪姆共和國再度複興。』


    『那為什麽還……』拉克西和基塔麵麵相覷。


    『不過……鹽份經過雨水的衝刷早晚會與土地同化,我想更接近迪姆,直到它的土地不再受影響,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悌諗也沉醉在她的幻想中。


    『總有一天迴去迪姆,然後,成為新迪姆共和國第一批市民。』


    『迪姆共和國……最初的市民……』


    悌諗遙望著遠方,出神地微笑著。


    突然發現,周圍的一切,日落黃昏的小路,破舊的家園,這一切都變得那麽的美好。


    地震已經過去五天了。悌誒他們一直待在阿度利艾城外的難民街。


    這個地方的雨季剛剛結束,酷夏已經來臨。


    因為地震時幫受傷的人治療的緣故,幾乎所有的外傷藥都用完了。悌誒準備去維尤拉街,收集必要的草藥。維尤拉又專門從事采集藥草,製作植物香料,捕捉毒蛇或蜥蜴入藥的人。


    一旦采集藥草就不禁沉醉其中的悌誒,現在終於有了點自覺,知道不能將自己的臉和眼睛隨便暴露在人前。


    這一天,又發生了地震。雖然是小規模的地震,不過也明顯能感覺到身體在搖晃。


    『這裏經常發生地震那。』拉克西停下手中的活歎息到。


    他們借了阿納麗思家門口的一小塊空地,將準備曬幹的草藥拿出來涼,這些草藥當中也有悌誒在附近的草地裏找到的。


    『我們那兒幾乎沒發生過地震。』


    『我的故鄉也是。』


    難得聽到伯斯這麽說。伯斯幾乎不談自己的事。這也許是第一次聽他說起故鄉的事。至少,拉克西不及的他曾提起過。


    『故鄉……伯斯的家鄉在哪裏啊?』基塔無邪地問。


    『西麵,有一條很大的河。』


    『大河……像阿德?阿特納河那樣?』


    阿德?阿特納是阿度利艾王國第一大河,阿度利艾市是靠近河口的城市。緩緩流淌的河水向東流去。一眼看不到盡頭。大河形成的三角洲地帶,支撐著阿度利艾市的農業生產,若幹條運河將肥沃的農田與它連接起來。


    『是比阿德。阿特納更大的河,它的源頭在中央的山嶽地帶。』


    伯斯眯起眼睛。如果不是基塔問,他也許永遠不會提起故鄉的事。


    『是個不錯的國家啊,和平……水源豐富。』


    『那為什麽……』


    為什麽還要舍棄故鄉?基塔剛想問,突然聽到了腳步聲。抬頭一看,是個背著巨大行李的年輕男子。


    男人在這家門口停下,驚訝地看著悌誒,伯斯,拉克西和基塔四人。


    『你們在這裏幹什麽?』他的聲音帶著一文和憤怒,『這裏可是我的家!』


    這天晚上,悌誒他們,除了奧魯本以外四人,在原迪姆共和國市民——阿納麗思母子家共進晚餐。


    阿納麗思的兒子——撒達納非,為了感謝他們救了母親特地邀請他們留下來。他們在阿納麗思家門口前遇到的正是撒達納非。


    地震時,他在海岸線以北的都市塔非。聽說首都受災,東西都沒拿全就匆匆忙忙地往迴趕。但因為一直搭不到船,所以拖到今天才迴來。


    首都阿杜裏埃島塔非,按普通船程來算是三天的行程。


    撒達納非在迪姆共和國滅亡時才兩歲,現在已經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了。他身材中等,五官清晰,特別是那雙閃閃生輝的黑色瞳孔,令人印象尤為深刻。


    晚飯是與破舊的房子極不相稱的豪華


    料理。基塔驚訝地睜大眼睛。一說可以吃了,他立刻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真的非常感謝你們就了家母。』


    撒達納非對著悌誒和伯斯深深地低下頭。事情的經過他已經從母親阿納麗思那裏聽說了。包括悌誒也是迪姆出身的這件事。


    撒達納非的目光一直盯著悌誒露出來的臉。同是迪姆人,而且對方是評議會議長的孫子……感慨頗多,首先對他的眉毛大家讚賞。特別是那雙稀世少有的瞳孔。


    『這是理應做的事,談不上什麽感謝。』


    伯斯麵對這位年輕男子禮節性地笑了笑。他麵容精悍,臉上還有道傷疤,但笑起來卻非常的溫和。


    『不過,家母眼睛又看不見……我一直擔心的不得了……』


    阿納麗思和撒達納非雖然是自由之身,不過妹妹阿納伊娜還是奴隸,而且是侍奉王女的奴隸,如果要贖迴她,一定需要不少錢。


    『那個啊……』撒達納非臉上露出陰霾。


    『都是因為這次的地震……』


    悉簌……悉簌……


    而且不隻一個。


    拉克西感覺背脊發冷。


    是什麽東西……


    她慢慢地迴頭,與一雙異樣的目光相對。


    啪!


    她的身體瞬間變得僵硬。


    『怎麽了,拉克西?』


    不愧是伯斯,立刻發覺到她的緊張感。


    拉克西全身就像被綁住了異樣,無法移開視線。


    那是放在房間角落裏的一摞籠子,上麵蓋了層破布,可以隱約地看見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伯斯站起來,將拉克西眼前的布拉開:裏麵放著十五,六個摞起來的籠子,每個籠子裏都放著一格身長二十厘米左右的巨大螳螂。


    『啊,對了!』撒達納非一下子想起來還沒跟他們介紹,『那是我的生財工具。』


    『生財工具……』


    拉克西還在盯著螳螂看。


    那些籠子就是撒達納非迴來時背在身上的。


    『我是個螳螂師啊。』


    『螳螂師?』


    不知道這個職業的隻有悌誒和拉克西。


    跟鬥雞鬥牛一樣,鬥螳螂也是一種賭博遊戲。在這片大陸上,這種遊戲非常普遍。


    把這些螳螂養大,讓他們互相爭鬥的人就是螳螂師。螳螂師由時候也壓賭金在自己的螳螂身上,有時候會出售自己飼養的強壯的螳螂。懂得竅門的話,收入相當可觀。


    『本來這次去塔非是因為那裏召開鬥蟲大會。』撒達納非指著籠子說,『都是因為這次的地震,不然可以賺不少錢!』


    現在說起來還讓他覺得耿耿於懷。


    『偏偏在這種時候發生地震!甚至有流言說阿度利艾全毀,不僅螳螂賣不除去,連大賽也被迫中止。』


    這樣一來,撒達納非就沒法賺錢給阿納伊娜贖身了。


    『看啊看啊!都是些超級強的家夥!』站在旁邊窺視籠子的基塔驚歎。


    『這個,應該是冠軍級的吧。』伯斯指著當中一隻特別大的家夥說。他們以前傭兵之間也舉行過鬥蟲大會。


    『你們可真有眼光。』


    撒達納非很高興,他引以為傲的螳螂被人誇獎了。


    『這個和這個』


    他指著伯斯說的和基塔看的那匹,驕傲地說:『這個在阿度利艾有冠軍紀律,去塔非的話,可以賣更高價。』


    『呃?!這個冠軍要賣掉啊?』基塔覺得有點可惜,『太浪費了。』


    『我已經養了十匹以上冠軍級的了,賣了它拿到錢,可以再養其他的。』


    撒達納非將手放在基塔的頭上說。天性開朗的基塔,很快就被撒達納非接受了。它應該也從阿納麗思那裏知道他是維尤拉人……撒達納非本身對維尤拉不抱有什麽偏見。他原來就奴隸的時候,跟維尤拉的接觸頻繁。


    螳螂的餌食,大多用蜂卵。這種東西隻有在維尤拉那裏才弄得到。撒達納非經常向維尤拉購買餌食。


    『沒辦凡,隻好在阿度利艾找買家了。』


    撒達納非聳了聳結實的肩膀無奈地說:『雖然在塔非可以賣更高價。』


    因為那邊優秀的螳螂少,跟阿度利艾市相比,那裏冠軍級的螳螂顯得尤為珍貴。


    『哎,鬥蟲啊。』


    拉克西再次眺望籠子裏的蟲子一眼,特意擺出不感興趣的樣子來掩飾自己的驚訝。


    『我的故鄉可沒人鬥蟲……』


    隻能說……沒那個閑功夫玩這種東西吧。


    『這些螳螂啊——』基塔特意嘲笑似地說,『他們都是母的哦!』


    3


    唰!


    唰!


    劍鋒劃開空氣,悅耳的聲音在晨霧彌漫的前庭響起。可以聽見有節奏的唿吸聲。


    陰影處,有不少人在窺探前庭。


    前庭的人,像流水般舞動著的是位女性,體態豐滿,令人耳目一新的美女——是曼莉德。她手上瀟灑地揮舞著中劍,動作優雅地像在跳舞。不過這決不是中看不中用的劍舞。宰相巴魯頓宅邸的前庭有個直徑十五米的圓形廣場,曼莉德充分利用這裏進行早上例行的練習。二樓有人眺望著她的身影,是這家的主人。


    『哦,沒想到女人也有這麽厲害的啊。』


    『正是,這是幾天前被我們雇用的人。』


    執事恭敬地彎腰行禮,他是個解放奴隸。


    『是雇傭她作保鏢嗎?』


    『是,因為的確很厲害……』


    『長的也不錯啊。』巴魯頓背著手眯起眼睛。


    『貌美而且劍術高強,我想可以派上用場。』


    執事不帶任何感情地說。


    『原來如此……能派上用場嗎』


    巴魯頓微微地笑了笑。


    『曼莉德!』


    練習結束後,從前庭迴宿舍時,曼莉德聽到有人叫她,是巴利凱。


    『你每天都全力以赴啊!』


    『那是當然。』


    曼莉德摩擦著自己的手臂。


    『不好好練習的話劍術會退步的。』


    『想要練習,可以下午跟大家一起切磋啊。』


    下午,巴魯頓雇傭的戰士們會利用前庭,互相切磋武藝。


    『不要』曼莉德出言拒絕。


    『大家都手下留情,看了真讓人不舒服。我可是非常認真的在比試!』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吧,巴利凱想。誰讓你是個像花一樣的美人。


    『我雖然是女人,但也是個戰士,我希望他們能全力以赴地跟我比試。是女人才更討厭被人輕視。好歹我也是瑞基珊德拉娘子軍的隊長。』


    『像那個人一樣……嗎?』巴利凱不覺又說了不該說的話。『那個人……那個男人……』


    『為什麽又提起他?!』曼莉德立刻怒目而視。『你說啊,巴利凱!』


    『啊……沒什麽。』


    巴利凱畏懼地避開曼莉德的目光。


    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更不該提起那個人。


    『至少我很清楚你的實力啊,我們可不是普通的同伴。』


    『什麽意思?』曼莉德非常不爽地問。


    巴利凱壞壞地笑了笑,『是戰友吧』


    巴利凱是個身體修長,目光銳利的男人,隻有在看曼莉德時候,他的目光才會變得與以往不同。現在的曼莉德,連這一點也讓她看不順眼,賭氣地把臉轉開。


    『算了,我們來說工作的事吧。』巴利凱恢複到認真的表情,『今天好像會有什麽工作。』


    『今天……宰相邀遠行嗎?』


    雖然最近又雇傭了


    十幾個保鏢,不過巴魯頓去市中心的時候從來不帶這些人,所以曼莉德猜想他是不是要出去遠行。


    『不,好像不是給大臣作保鏢。』


    巴利凱不知為何皺起了眉頭。


    這天,悌誒,伯斯,拉克西三人一大早去郊外采集藥草。


    基塔說是要給撒達納非幫忙留在那裏,其實是想看他怎樣飼養螳螂。因為地震後的混亂,鬥蟲們也都很累了。撒達納非打算讓他們好好休息一下把狀態調整過來。


    夏天的陽光雖然很強,不過因為濕度較高溫度大幅度下降,感覺非常涼爽。


    湛藍色的天空好高好高。樹木鬱鬱蔥蔥,白色的小花成片的開放。


    伯斯坐在樹蔭下,一邊乘涼,一邊守護著悌誒和拉克西。


    悌誒揭開麵紗,在野地裏邊走邊跟藥草聊天。說是對話,其實不是用語言。他根據靈光的顏色和微妙的動態與藥草們交流。當悌誒沒有發現他們走過去的時候,藥草們會溫柔地掛住他的衣擺,引起他的注意。


    堿性根係植物一般都有劇毒,少量食用的話,可以起到鎮痛強心的作用。


    悌誒帶了好幾個小筐,將草藥分類放入筐中。跟在她後麵的拉克西也拿著好幾個筐。


    『哎,那紫色的小花好漂亮!這也是藥草?』


    拉克西看到悌誒慎重地將一株深紫色的,像帽子一樣的花拔出來,非常好奇。


    『不能碰它的根哦,有劇毒!』


    剛要去碰花的拉克西,手像被燙到一樣縮了迴來。


    悌誒指著根部對她說:『這個曬幹了毒性會更強。』


    『什麽啊,明明是藥師,怎麽還要采毒草?』拉克西不解地撅起嘴巴。


    『藥草基本上都有毒性。』


    悌誒微笑著說:『使用得當的話,就會變成良藥。』


    『哦——原來毒液可以做藥啊。』


    『它的花沒有毒,你可以摘下來。』


    都知道它的根有毒了,哪裏還有心情想碰它啊。


    『那邊開的花要不要緊,有沒有毒?』


    原來看起來令人心曠神怡的原野,現在好像突然變成潛藏著妖魔鬼怪的魔界一樣。


    『毒性很強的草藥不是很多。』


    悌誒微笑著,他覺得把什麽都表現在臉上的拉克西非常可愛。


    拉克西目睹他的微笑,甚至忘記了生氣,出神地看著他。


    『我……現在很困惑。』


    拉克西對自己毫無預兆地談起這件事感到吃驚。她根本沒想把它說出來。雖然在心中問了悌誒千百遍。


    這件事一直困惑著拉克西,使成為反阿度利艾組織的盟主好呢,還是跟悌誒和伯斯他們一起旅行呢……


    自己的願望究竟是什麽?


    起初,舍棄故鄉的時候,是希望自己忘記公主的身份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知道你在困惑什麽。』悌誒點頭,『你在心中不停地問我。』


    拉克西知道悌誒雖然沒有讀心能力,但是可以聽到人心中強烈的願望。


    『你不停地問我:悌諗,你到底要去哪裏……』


    沒錯,拉克西一直無意識地在心中反複地問。


    『是啊。』拉克西承認。


    她對現在毫無顧忌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議,也許在內心的某處,希望這種狀態可以一直持續下去吧。


    『我……必須要做出決斷了。為了夢想,我會舍棄一切。』


    『夢想……?』悌誒凝視著拉克西茶色的瞳孔。


    每次看到對方的雙瞳,拉克西都會不由自主陷入其中,這次她卻堅定地迴望著它。


    『讓特?阿迪魯從阿度利艾王國中獨立出來……這真的是你的願望嗎?』


    『這不僅是我的願望,也是大家的夢想!』拉克西遲疑了一下說。


    『不過,伊塔魯公國不是還健在嗎?』


    悌誒說的是拉克西生長的新伊塔魯,離開都市後的大公一族,曆經千辛萬苦在遙遠的窮鄉僻壤創建的國家。


    『那根本不是國家!為了不出現餓死的情況已經傾注全力了……大家,都想恢複到往日富足的生活。』


    『不過……那裏很和平吧?』


    悌誒那種冷靜的語調讓拉克西覺得可恨。


    『那也叫和平?隻是什麽事都沒發生而已,為了填飽肚子,大家拚命的勞動。』


    一到冬天,田裏不能種地了就會有人挨餓,這時候那些老臣們就開始爭吵。令人窒息的世界。


    母親和哥哥現在還在這個世界的中心。拉克西每次想到這裏,就對隻有自己一個人獲得自由感到後悔。


    拉克西猛然發現自己對著眼前悌誒那張白皙的臉已經發呆很久了,立刻熱潮上湧,剛才開始眼眶就溢滿了淚水,她立刻用袖子擦幹。


    『如果我是你的話……』悌誒謹慎地選擇語言。


    『如果我是你的話』悌誒從不用這種假設。他決不會開口談論別人的生存方式。不是因為性格冷漠,而是尊重他人的自主性。拉克西有時候雖然明白這一點還是覺得非常可恨。


    『如果……你是我的話?』


    她的聲音在顫抖。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會迴到故鄉,教故鄉的人去愛那片土地。』


    『愛那片土地……』


    拉克西重複著,提審的表達方式總是讓人難以理解。


    『什麽意思?』


    『你故鄉的人不愛那片土地吧?』


    的確如此。靜寂的山穀,貧瘠的土地,滿山都是石頭,開墾十分艱難。不過在沙漠日益侵襲的現在,像那樣綠意豐富的土地已經很少了。


    不過公國的人大多是已經習慣了沙漠綠洲的富足生活,幾乎都是商人。別說開墾土地,連如何使用農具都不知道。所以他們總是想著要迴伊塔魯公國也是沒辦法的事。


    『山上,田裏,河裏都有大量的精靈。跟這些樹木精靈一樣。』


    悌誒指著周圍的草木說:『隻要親切地對待它們,它們就會迴報你。』


    『如果親切地對待他們……』


    拉克西也不是不愛自己的家鄉。她沒有原伊塔魯公國的記憶。還在哺乳的幼兒時期,就被追殺逃到這裏,在她看來,生養她的是新伊塔魯公國的山村。


    小孩子們都編竹簍到河裏去捕魚,秋天背著簍子上山區采蘑菇和樹木的果實。收集糧食的重要工作,對孩子們來說像遊戲一樣有趣。拉克西無法忍受的不是貧窮,而是大人們的不滿與絕望。至少,孩子們是愛這片土地的。


    『如果用心去愛那片土地,精靈們一定會給予豐厚的迴報。』


    『你愛生你養你的土地嗎?』拉克西問


    『是的。』悌誒點頭,『拉迪魯山的一切都是朋友。』


    『那為什麽要舍棄他們?』


    『卡隆說,讓我去尋找自己的命運。』


    『然後呢,說在阿度利艾可以找到……是嗎』


    這已經成了悌誒的口頭禪。


    『你還沒有迴答我的問題呢。』拉克西問,『你將要去哪裏?』


    『我還沒有跟我的命運邂逅,不過……』悌諗對是否說出口有些猶豫。


    『很可能,是藥我傾注一生作為賭注的命運的洪流。』


    『再興伊塔魯公國,說不定也是要我付出一生為賭注的東西。』


    拉克西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管怎麽說,還有十天,到時候必須要做出決定。』


    『十天……?』


    『還有十天就是我十六歲的生日了,奧魯本說那時候一定要作出決定。』


    『拉克西,可以的話……


    』


    『可以的話什麽?』


    拉克西知道自己期待的話是什麽『可以的話,跟我們一起去旅行吧』但是悌誒說出口的卻不是這句話。


    『不要為此讓更多的人流血犧牲了,不要奪取別人的生命及和平幸福的生活。』


    『這種事,我怎麽知道!』


    拉克西用憤怒掩飾自己的失望。


    咻!山坡上,伯斯的指尖動了動。健壯的手臂伸向靠在樹幹上的大劍。


    有人!


    他看見路端出現好幾個人影。


    悌誒和拉克西離大馬路又一段距離,倒不用擔心。伯斯乘涼的地方是既可以看到大馬路,有可以守護他們倆的地方。


    人數不少,而且都是一身黑。


    伯斯沿著山坡跑下來。


    『怎麽了?』


    與伯斯迴合的拉克西小聲問。看他的樣子像是有什麽事。


    『好像是黑影團。』


    『是來找我們的嗎?』


    『我想不是。』


    伯思讓悌誒把臉遮起來。


    『你們先在這裏先觀察一下。』


    三人躲進了另一格山坡的草叢中,這裏的視角很好,可以不讓對方發現地監視整條馬路。


    全身漆黑打扮的一群人,從阿度利艾的方向過來。不像是在找人,好像另有目的。


    太陽開始偏西。


    『肯定會有什麽事發生!』


    這是伯斯武人的直覺。


    黑色裝束的一群人,不久也潛身在路旁的草叢裏。悌誒和拉克西遵從伯斯的指示,藏在山坡上一動不動。旁晚的風,帶著微微的濕氣,吹起來有點冷。


    『有人來了。』悌誒說,『從阿度利艾的方向過來……』


    在這裏,悌誒會最先看到遠處的東西,聽到聲音,感覺到氣息。這不僅是因為在拉迪魯山修行時鍛煉過五感,還靠精靈們的協助,致使悌誒很容易過分集中精力做一件事,而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是誰……?』伯斯也凝神去看。


    地平線上出現了幾個黑點,他們在向前蠕動。


    『十二.三個人吧』


    『旅行的人?』拉克西也終於看到了。


    『有一頂轎子,還有一個侍從。』


    看來不時去旅行的。如果是,目的地肯定也很近。這條路上的行人不多,向前走一.兩個小時,就是阿度利艾市上流甲級的別墅區。他們可能要去那裏。


    『那是女人的轎子。』伯斯驚訝。


    他沒想到黑影團會去襲擊女人。


    『難道還有其它的目的?』伯斯用手抵著下巴考慮。


    一行人在慢慢地接近。抬轎子的是四個身強體壯的奴隸。還有兩個替換的人。三個保鏢一樣的侍從,兩個是侍女模樣的人。怎麽看也不像什麽重要的人物。


    吧嗒吧嗒……突然,那些黑衣人從旁邊跳出來。將他們包圍起來。


    『果然是以他們為目標……』


    伯斯彎下腰,選擇對方看不到的位置開始從山坡上下來,速度極快。


    『拉克西,我去那邊看看,悌諗就拜托你了!』


    擱下這句話,伯斯隱身在草木中迅速地接近大馬路。


    『伯斯……伯斯……』


    小聲嘟嚷著,拉克西不禁乍舌。


    『什麽人!』


    最前麵侍從的首領對著他們大喝。


    黑衣人無言擺劍就刺。


    此刻一共有八人。人數雖然比這邊少,但這邊可以戰鬥的隻有三人,加上替換的奴隸也不過五個人。抬轎子的奴隸沒有武器。


    阿度利艾國內雖然山賊和海島經常出沒,不過這裏可以首都的近郊,治安應該很好。而且負責這項任務的正式黑影團。


    奴隸們將轎子放在地上,守護在旁邊。逃跑的話說不定會被殺,而且轎子裏還坐著個重要的人物。


    『不許放肆!』


    無視侍從長的話,八個人一起殺上。


    哢嚓!


    哢嚓!


    侍從用小太刀接住了一劍。就算再怎麽厲害,他們還是缺乏實戰經驗。而對方顯然是相當習慣了。


    『哇!』


    勇敢年輕的奴隸用短劍戰鬥,結果劍被對方震飛了。


    噗疵!


    趁著他摔倒之際,黑衣人一口氣將劍深深刺入對方的腹部。


    咻!拔出來要比刺進去花更大的力氣。深及內髒的傷口。拔出來瞬間,血和其他的體液混雜在一起飛濺出來。


    『嗚……』


    奴隸口吐鮮血蹲了下來。


    消化器官受到損傷,不會馬上就死。


    『夫人……守護好夫人!』


    前麵與敵人短兵相接的侍從,氣息明顯已經混亂。


    沒有武器的奴隸和侍女們守在轎子的周圍,敵人的人數眾多,即使逃走也會被立刻追上殺死。不過,這樣呆著獲救的可能也不大,隻能等死。侍從們的臉上除了恐懼之外,還帶著明顯的迷惑。


    哢!哢!


    其中一個護衛被砍了一劍,大量的血噴了出來。他的頸動脈被割斷了。


    不過,比之前的奴隸幸運的多,這個人馬上就受到死神的召喚,而之前說的奴隸還在地麵上輾轉匍匐。現在隻剩下兩個護衛和一個拿武器的奴隸,形勢非常不利。


    『喂,差不多該輪到我們出場了。』


    附近灌木叢中,觀看戰鬥的男子對身邊的同伴說。他們不是一身黑的打扮。


    『你在生什麽氣啊,曼莉德?』


    男人的同伴,眼睛以下雖然用東西蒙住,不過還是可以看出是個美女。


    『我……隻是討厭這種做法。』


    曼莉德沒有的嘴唇扭曲著,即使隔著布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巴利凱,這場鬧劇到底算什麽……』


    『沒辦法,這是工作。而且預付金和賞金非常豐厚……反正又不是要你去加害重要的貴婦人。』


    巴利凱諷刺地笑了笑。


    『走吧!』


    『等等!』


    曼莉德阻止了巴利凱。她看見了人影。是個巨大的人影……


    咻!


    咻!


    手投箭飛了出去。


    『啊!』


    『哇!』


    正要對兩個護衛下殺手的黑衣人突然身體踉蹌了一下。


    咻!哢嚓!


    護衛沒有錯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整頓好身姿向對手刺去。


    事情向以外的方向展開,黑衣人立刻亂了方寸。


    一個大個子的男人跳了出來。


    是伯斯!


    他出鞘的大劍水平橫掃。


    哢!哢嚓!


    鈍重的聲音傳來。一人的頭被砍掉了,還有一人的半邊臉被擊碎,眼球骨碌碌地從眼窩裏垂了下來。


    『哇!』


    黑衣人一方非常驚訝,因為有預定之外的人物登場。


    『伯斯!』


    接著出現的是位身材嬌小的少年,陷入茫然狀態的黑衣人發現又出現了援兵,衝上去就砍。


    少年……拉克西輕輕側身躲開,低身從腰身拔出劍反手就刺,銳利的單仞劍準確無疑地割破了對方的氣管。


    男人血如泉湧,向後倒去。


    『拉克西……』伯斯苦笑。


    『真是拿你們沒辦法。』


    拉克西既然到了這裏,說明悌誒也在附近。


    『撤!』


    『快跑!』


    出現了意外的強敵,黑衣人亂了陣腳。他們已經失去了鬥誌。留下被打倒的兩個人,一行人抱著負傷的人,以來


    時同等的速度迅速撤離。


    伯斯沒有去追。


    『多虧了你們的幫助啊。』


    侍衛長鬆了口氣。


    『我做夢都沒想到在這兒也會被襲擊……真實太大意了。』


    男人騷了搔頭,三十二,三歲的年齡,圓圓的臉,不出眾的相貌看起來卻非常堅定。


    『要是早點來就好了。』


    拉克西看見被砍倒的侍衛,皺起了眉頭。


    『悌誒……有救嗎?』拉克西對著草叢中叫。


    一個整張臉用薄布遮起來的年輕男子出現,他不僅看了侍衛,還為兩個黑衣人診斷,之後搖了搖頭。有氣息的隻有那個腹部被貫穿的奴隸,不過這個男人也迴天乏術了。


    『那個人……那個人是……』


    曼莉德茫然地站在灌木叢中。


    用大劍的男人……


    『來!』


    巴利凱拉住曼莉德的手。


    『但是……』


    『快走!』巴利凱說,『你想讓這場鬧劇戳穿嗎!』之後又放軟語氣說『我也討厭這種事啊。』


    『……嗯?』


    伯斯的臉動了一下。


    『怎麽了?』


    『還有老鼠。』伯斯迴答,『不過逃走了。』


    悌誒還在為那個奴隸治療,不過顯然已經沒什麽用了。


    『請問……』


    說話的是位侍女,身材高挑,年齡在四十歲左右。


    『能不能請過來一下,我們的主人想向你們表示感謝……』


    『不,這倒不必。』


    伯斯對著轎子的方向說。他可不想跟阿度利艾的貴族扯上什麽關係。


    『我們隻不過是路見不平,請不用介意。』


    伯斯催促拉克西和悌誒離開。


    『請等一下!』轎子裏響起了清澈透明的聲音。兩位侍女將遮擋轎子的薄紗拉開。


    裏麵坐著的是一位年輕女子和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女人緊緊地抱住孩子。


    腕中的孩子一點都不知道害怕,扇動著好奇的大眼睛看著他們。


    『請聽我說一句。』女人帶著孩子從轎子裏下來。


    『我叫卡莉斯塔,我的丈夫是阿度利艾正規軍阿帕提魯?庫魯特?撒加?雷將軍。你們救了我和我的孩子,如果不好好感謝你們的話,我迴被丈夫責難的。』


    拉克西和伯斯恭敬地彎下腰。不是因為女人說的話,而是因為她品格高尚。那種高貴的氣質與威嚴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來。雖然是個美女,不過是那種隨處可見的清麗美人,年齡在二十五、六歲左右。雖然身材嬌小,看上去弱不禁風,骨子裏卻透著一股凜冽的氣質。


    母子倆都是蜜蜂色的卷發,接近金色的茶色瞳孔。


    『您真是太客氣了……』


    伯斯優雅地行禮。雖然是從事傭兵的工作,這位堅強不屈的戰士有時動作看起來非常優雅。拉克西在很久以前就注意到這點。


    『請跟我們一起去前麵的別墅吧,在那裏逗留片刻,我的丈夫和家人馬上就會趕來。』


    『不,請不必多禮。』


    伯斯抬頭直視夫人的臉片刻後,又低下頭轉過身去。


    『等等,請等一下!』


    叫做卡莉斯塔的夫人出聲挽留。


    伯斯和拉克西停下了腳步。


    『父親會責備我的。我父親是……阿度利艾的元帥,庫魯梅克斯?巴伐悌?紮魯伏特?卡利艾。』


    『紮魯伏特元帥!!』


    伯斯和拉克西都驚訝轉過頭來。


    掌握著阿度利艾正規軍的紮魯伏特元帥……對拉克西來說,這就是攻陷伊塔魯公國的指揮官。


    而這位婦人就是紮魯伏特的女兒,孩子應該是他的外孫。紮魯伏特是先王的父親亞特斯阿迪魯11世妹妹的兒子,相當於先王尼莫斯阿迪魯七世表弟。這母子倆也有王家的血統。


    『因此才會被黑影團襲擊的嗎……』


    但是有一點伯斯想不通,為什麽現在要殺害他們,現任的國王伊路阿迪魯不是還需要紮魯伏特元帥的庇護嗎?


    而且……還有一件事無法解開。


    『實在是非常抱歉。』伯斯慎重地說,『我們還有急事……您的心意我們領了。』


    伯斯再次催促還屈身跪在快要死去的男人身邊的悌誒。


    『請等一下……』


    婦人迅速地擋在他麵前,不愧是武人的妻子。伯斯不禁咋舌。


    『至少……請告訴我你的名字和住的地方。』


    『我的名字不足為道……』伯斯迴答,『隻是……有件事我想說。』


    『你想說的是……』


    女人筆直地看著伯斯的眼睛。那清澈的專一的眼神,讓伯斯的內心有所動搖。


    『那個,是有關這些人的事。』


    『你是說襲擊我們的這些人……?』


    卡莉斯塔眉頭都不皺一下地看著倒在地上的黑影團的屍體。


    『因為某種原因,我跟黑影團交過幾次手……』伯斯說,『這些人和他們刀法不一樣。』


    『刀法……』


    『但是,黑影團他們不是從各地召集過來的嗎?』拉克西問。


    『是召集過來的。不過,應該經過集訓。你也知道吧,同一個師傅的話劍法也基本上相同。』


    『這麽說的話……』


    拉克西望著遠方點了點頭。


    『是刀法嗎?』卡莉斯塔也點頭。


    不愧是武人的女兒,多少有點用劍的心得。伯斯說的話她馬上就領會了。


    『我會如實轉告父親他們的……』


    『曼莉德……』


    曼莉德半天都沒有發現坐在自己旁邊的人是巴利凱。不是因為醉了,而是陷入了沉思中。


    這裏是傭兵們經常滯留的酒吧,還不到晚上,曼莉德已經在這裏喝了好幾杯烈酒了。


    『巴利凱……』


    曼莉德轉頭看了看巴利凱。


    『外麵還是白天哦。』


    巴利凱將曼莉德手中斟滿酒的杯子奪了迴來,『繼續喝沒什麽關係吧,今天不是已經沒工作了嗎?』


    說完又加了一句。『那種工作……』


    『伯斯……那家夥在這裏。』巴利凱的口氣像是在安慰曼莉德,讓她覺得非常不爽。


    『這又……怎麽樣?』曼莉德將手中的酒倒入口中。


    『反正總有一天會碰到他的。』她用手支著下巴,『我有這種預感,不過……』


    『跟同伴們打聲招唿,要他們注意一下,說不定馬上就能找到。』


    『多管閑事……』曼莉德喃喃自語。


    『別逞強了,你想見他吧?』


    巴利凱的口氣聽起來像在哄她,實際上卻非常認真。


    『我不會見他的!』


    曼莉德將陶製的杯子摔在桌子上,立刻摔得粉碎。破片掠過巴利凱的臉頰。上麵出現了一道血紅的印子。


    『我不會見他的……多丟人。』曼莉德用雙拳敲著桌子。


    『那個時候,如果伯斯發現我們的話……現在想起來都覺得膽寒。』


    當然,曼莉德說的是昨天的那場鬧劇。


    那場充滿血腥的鬧劇……


    曼莉德和巴利凱從那個地方逃走後不久,伯斯三人告別了紮魯伏特的女兒卡莉斯塔。迴到了難民街。不過曼莉德並不知道這些。


    『別這樣,這不怪你,我們都是受宰相的指示啊。』


    抬頭看著巴利凱的臉,曼莉德突然睜大眼睛,她發現對方臉上的傷口。


    『啊,對不起,剛才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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