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想了,理智名支部該再繼續,心裏的感受反而更加真實。


    "我的父母到底是怎麽樣的人啊?"


    夢境尤其誠實。感到不安的時候,薛德立總是會不受控製地陷入同樣的夢魘之中。


    明知到想再多也無濟於事,但在雷尼斯敦偶然欲墊的那個名叫巴洛特的彈匣商人,他所說的話,還是讓薛德立管不住自己的思緒。


    "優良血統基因保存計劃──"


    不管怎麽說,信仰門卡那林聖教的國家,似乎仍保有"身心成熟的男女必須留下血緣濃厚的後代子孫"這樣的法律。


    "人類阿,變軟弱吧!"


    過去,人類燒毀了這個世界的惡行,讓眾神深感憤怒,便從人類身上奪走發動魔法的能力。


    之後經過了數百年,直到科學映正了魔力經由遺傳而來之前,人類一直對此事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不斷放縱自己交歡享樂。結果,導致人類擁有的魔力越來越薄弱,連帶的也使得強大的魔法與帶有力量的語言也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沒錯──正如同神所訓示的,人類這種物種已經變得弱小,而且弱小得無法與過去相提並論。世界上的各個機關好不容易察覺到這個危機後,也就理所當然地開始進行再次找為優良魔法基因的運動。他們舉國家之力主張讓同屬性的男女結婚,若能交媾產子更是再好不過。為此而製訂的法律,就被稱為優良血統基因保存計劃。


    (如果是因為有這條法律的關係,我才被生下來。那麽,也許我的父母,其實並不相愛……?)


    自己似乎是在"血之精製機關"裏出生的,而父親和母親也隻是為了產下擁有濃厚血緣且魔力高強的孩子,才發生了肉體關係──事到如今,薛德立也隱約注意到這殘酷的事實。


    基於法律而發生關係的男女日漸增多這件事,也就代表著薛德立的雙親彼此很有可能並不了解對方是怎麽樣的人。也許那段關係裏並沒有薛德立期待的戲劇性和經過。說得再深入一點,薛德立甚至懷疑他們對自己的存在是否知情。


    然而,迴過神來時,才發現我滿腦子想的都是關於父母的事。愛珥,媽媽的頭發顏色跟我一樣嗎?還是說,她是像愛珥文一樣,有著烏鴉羽毛般美麗的漆黑顏色呢?迴憶起來,小時候我經常吵著要愛珥多說一些關於父母的事;對愛珥而言,那些也都是很痛苦的記憶吧……


    "對不起,薛德立。我也跟你一樣,對那時候的記憶都已經模糊不清了。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告訴你更多關於父母的事,不過我會代替母親盡全力保護你,請你原諒我吧……"


    (啊啊,真是的。為了不讓愛珥感到悲傷,我早就發過是不要再去想的,為什麽到現在還會夢到這種事呢?可惡,與其要做這種夢,還不如趕快清醒過來吧!)


    老是這麽不幹不脆、提不起又放不嚇得自己實在太惹人厭了。薛德立拚命想揮開在身邊遊蕩拚命糾纏自己的睡魔,而猛地從睡袋中探出身來。


    "唔,好冷……"


    薛德立忍不住全身一震。一接觸到睡袋外冰涼空氣,血管好似縮口袋一樣倏地收縮起來。


    這裏離雷尼斯敦約莫六十席巴(譯注:計算距離的單位),薛德立等人此刻正在名為"霜降山脈"的深山中落腳休息。


    恰如"霜降"之名,連綿不覺得山嶽就像在赤紅的火山灰上,淋上厚厚一層純白的糖漿般,望眼所及皆是一片雪白。


    薛德立、愛珥文和安普洛西雅三人若想從雷尼斯敦到艾瑞金,從菩提樹勳爵港直接經由內海這條路是最快的,隻可惜從菩提樹勳爵港行往斯拉法特的航路因月海王國的征戰而全麵封鎖,薛德立等人隻有自食其力在大陸西側移動、或先折迴克拉普斯敦,在橫渡內海這兩條路可以選擇。


    不習慣漫長船旅的三人,最後還是決定橫渡西側走陸路一途。在菩提樹勳爵塔上短程連絡船,前往素有"巨人足跡"之稱的阿堪薩斯港都。


    從這裏開始,便是斯拉法特,同時也是安普洛希雅的故鄉──加裏安魯德王國所在的大陸西側。接下來隻要橫越這座如猛獸獠牙連綿不覺得霜降山脈,便能到達已被斯拉法特並吞的就庫裏斯特魯星團聯合國。薛德立等人所要前往的艾瑞金宮廷就在不遠之處。


    "現在就要越過這座山嗎?應該不太容易吧!"


    穿上在二手衣店買來的厚重大衣,安普洛希雅開口道。


    在名為"阿克峰之牙"一帶的驛站搜集得來的情報,得知郵政馬車雖以停止運行,但若沒有下雪,還是可以橫越這座霜降山脈的。


    "怎麽辦?"


    "可是,離冬天結束還有四個月呢!現在雖然有點吃力,不過還是趁早爬過這座山比較好吧?"


    三個人在煩惱許久後,還是決定不等春天到來,直接攀越這座高山。若在春天到來之前停下腳步隻會浪費時間,況且薛德立也恨不得早點知道真相而日益煩躁。再加上愛珥文也要求想快點到艾瑞金的總寺去參拜,所以才決定加快腳步攀越眼前的障礙。


    安普洛希雅沒有反對。


    上山至今已經三天了。


    夏天的時候,一群馬夫好心地告訴薛德立等人他們用來休憩的山中小屋所在地,也爽快答應冬天時可以借他們留宿。這個時期雖然不太會下雪,但吹過阿克拉峰之牙的強風還是會比實際溫度更加寒冷。


    "實在睡得不太好呢……"


    薛德立搔了搔頭,自言自語道。


    也許是懷抱著煩惱睡著的關係,也或許是剛才那擅自想向父母關係的夢魘作祟,今早醒還的心情直在是差透了。確認一下躺在身旁的愛珥文和安普洛希雅還沉沉睡著,薛德立悄悄走出小屋,想洗把臉來轉換一下心情。


    薛德立走道小屋的導雨管下,發現了讓馬飲水的儲水槽,便拿紅灰抹在臉上搓揉起來。這是用經陽光曝曬的羊齒燃燒後所製成的碳酸鉀,為了讓貧苦人家能夠使用而製造城的簡易肥皂。由於一般肥皂使用的蘇打原料必須繳交特別稅,像薛德立這樣的旅人最常使用的就是這種茶紅色的羊齒灰。就算這種羊齒灰也能把皮膚上的汙垢洗得相當幹淨。


    "嗯、嗯,聲音好像還是怪怪的……"


    薛德立試著用喉嚨發出聲音。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攀越這座高山,但從前天開始喉嚨的狀況就有點怪怪的。


    要說怪怪的,除了喉嚨之外其實還有其他地方。近半個月來,身體各處經常會有受拉扯的疼痛感。無計可施的薛德立,也隻能一邊咒罵著一走路就會疼痛不已的身體,一邊攀登山路。


    "真是奇怪,明明就沒有發燒啊!"


    若是感冒,遲早都會自行痊愈,但經過三天、又經過了十天,身體狀況依舊沒有好轉,薛德立再也難以掩飾心中的焦慮。實在是太奇怪了,而且喉嚨沙啞的症狀似乎有愈來愈嚴重的傾向。


    "這裏該不會又是鉛山吧?"


    想起在庫林凱爾發生的事,薛德立不由得垂下肩頭。因為不曉得那裏是座鉛山,當時薛德立一行人可吃了不少苦頭。


    用力往臉上潑了幾把冷水,原本還昏沉沉的思緒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把臉洗幹淨後,薛德立這才注意到下顎紮手的觸感。


    (哎呀,應該趁臉上還有泡泡的時候順便刮掉的,我真是笨……)


    薛德立把手探向口袋,準備掏出收在腰間的小刀。


    就在這個時候。


    "薛德立,你起的真早呀!"


    "哇啊啊!"


    安的聲音突然從背後響起,嚇得薛德立手上的小刀差點拿不穩掉到地上


    "啊,安?"


    "不、不行,你不要轉過來!"


    說話的同時,她還把手抵在薛德立的背後。


    "你要做……"


    "求求你,就這樣聽我說。其實我……我有一件事非得告訴你不可。"


    因為背對著安,薛德立雖然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卻可以聽出她的聲音所透露出的緊張情緒。


    因為她要求不能迴頭,薛德立的心情也不由得跟著七上八下浮動起來。


    "那、那個……你到底是怎麽了?"


    "對不起,可是我真的……希望能在愛珥不在的時候,私下告訴你。"


    "咦?"


    吃驚的薛德立下意識地想迴頭。


    "不、不要亂動啦!要是看到你的臉,我就沒有勇氣跟你說了。"


    既然安會刻意避開愛珥,想必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並不想讓愛珥文知道吧!


    安不想讓愛珥知道的事,那到底是……


    "薛德立…我來自加裏安魯德,這件事你已經知道了吧?"


    "嗯,這件事我當然知道呀!"


    "你也知道我加入了反抗軍的商隊吧?"


    "嗯。"


    "也知道我出生上流世家……"


    薛德立點了點頭。


    隻要和安普洛希雅相處一段時間,就能發覺她身上散發出高貴的氣息。她雖然有大剌剌的一麵,但平時不經意的一些小動作和用大陸共通語說話時完全沒有地方腔調的標準發音,都和一般人大相逕庭。就算是為了旅行把一頭金黃色的長發綁成粗麻花辦,身上穿著粗布衣裳,還是掩藏不了她出身上流的高雅氣質。想必她也應該受過高等教育和優雅禮儀的教養。


    "關於這件事,有些話我非告訴你不可。"


    "非告訴我不可的話?"


    "薛德立,那個……我要說的是……你還記得在雷尼斯敦發生的事嗎?"


    安的聲音變得有些尖銳。


    "雷尼斯敦?……啊!"


    想起當時安飛撲到自己身上,薛德立的心髒鼓動不由得一顫。


    "你曾說過,你很重視我吧?之後,我又對你……做了那種事……"


    替安買冰淇淋迴來後,一切都發生的相當突然;先是感覺到安的唿吸吹拂在臉頰邊,接著她柔軟的唇瓣居然覆上自己的嘴唇。


    換言之,薛德立被安強吻了。


    原本冰涼的氣溫似乎瞬間消弭無蹤般,薛德立的身體竟不受控製地開始發熱。


    "……你不記得了嗎?"


    "啊,不不不是啦,我記得啊,我記得很清楚,記得再清楚不過了!"


    連自己也不曉得心跳怎麽會變得這麽快,薛德立隻能用力點頭。


    雖然背對著,還是可以聽見安深深吸了一大口氣的聲音。從飄蕩在兩人之間的氛圍,就能察覺出安似乎正在醞釀什麽情緒,好似她所謂的重要大事。


    驀然間,她發出透露著煩惱的焦躁聲音開口了。


    "薛德立,你聽我說,當時我之所以我做出那種事,是因為……"


    ──糟糕。


    薛德立頓時感到發慌。


    薛德立已經發覺安到底想說什麽了。那是當時的自己說不出口卻滿溢心頭的情感,原本該是由自己主動說出的告白……也就是──


    "我喜歡你。"這句話。


    再這樣下去,就要被安普洛希雅搶先一步說出口了。


    薛德立,這真的好嗎?


    居然讓女孩子主動向你告白,你這樣還算是男人嗎!


    (沒、沒有錯,這樣實在有失男人的麵子呀!)


    這句話不自己說出口是不行的。當時沒能說出口,都怪我太不爭氣;既然要告白,就不能繼續背對著安。


    "等一下──────!"


    薛德立唿地一旋身,轉過身麵對安。


    "安,你聽我說──"


    安普洛希雅原本還想說些什麽,一與薛德立麵對麵,卻立時張著嘴呆愣住在原地。


    "咦……"


    "嗯……?"


    隻見安一臉僵硬地顰眉蹙額,還一步步從薛德立麵前向後退開。


    "那、那是什麽東西啊?討厭啦,啊啊啊啊啊啊!"


    這下連薛德立也傻了。


    "討厭什麽啊,你到底是……?"


    "你、你的臉上……"


    "我的臉上怎麽了嗎?"


    聞言,薛德立伸手摸了摸略微泛紅的下顎。


    "喔,你是說胡子啊?"


    "胡、胡、胡子?為、為什麽你會……"


    薛德立突然撇過臉,有些不悅地嘟起嘴。


    "……我知道啦,你想說我一點都不適合留胡子吧?可是我也沒辦法啊!這畢竟是……"


    "不、不要過來啦!"


    薛德立邊解釋邊往前踏出一步,安也跟著像後退一步。不知為何好似連安普洛希雅都感到難為情般地滿臉通紅。


    "而、而且你的聲音也太沙啞了吧……這、這根本不是我認識的薛德立啊!"


    聽著安蠻橫粗魯的語氣,薛德立也氣得不禁大聲了起來。


    "你到底是怎麽了嘛,幹嘛突然生氣啊!你不是說有事想告訴我嗎?"


    在莫名其妙的發展下,竟演變乘薛德立將安逼到小屋外牆邊的詭異場麵。被安像發現什麽可疑東西般瞅著看時,薛德立忽然注意到──怪了,安以前有這麽矮嗎……?


    (真是太奇怪了。這陣子我的身體老是疼痛不已,難道是因為……)


    "安,關於剛才的話題……"


    薛德立把手抵在牆麵上,將臉湊進安的麵前。


    "你說不想讓愛珥知道……咦,你的臉好紅喔。該不會你也感冒了吧──"


    安普洛希雅的肩頭倏地一顛。


    "是不是發燒了呀?"


    就在薛德立想伸手替她量一下額頭的溫度時,安突然在耳邊大叫。


    "不、不要碰我!"


    啪──!


    才剛洗好的臉硬生生被狠很摑了一巴掌,力量大到讓薛德立原地旋轉了一圈。


    "哇啊!"


    在轉了一圈後,失去平衡的薛德立更是以親吻地球表麵的狼狽姿勢摔了個狗吃屎。


    "嗚哇!"


    從鼻梁傳來的強烈痛楚讓薛德立懷疑是不是被撞歪了。緊接著發現,有什麽紅紅的東西正從鼻子緩緩低落到腳邊的地麵上。


    "啊……"


    "哇啊!"


    凝視著自己染上鮮紅的掌心,薛德立的亦是也逐漸飄遠。


    耳邊傳來安普洛希雅的大叫。


    "什麽嘛!這全都是薛德立不好啦!"


    望著安的背影如脫兔般奔離而去,薛德立隻能茫然呆佇立在原地。


    "為、為什麽我會……"


    才剛用羊齒灰洗幹淨的臉,這下就得再洗一次了。


    這個時代,名為月之時代。


    世界上友好幾個國家。領土雖比過去縮減不少,但現今支配這塊土地大多數仍是月海王國;而它的周遭也有好幾個如繁星拱月般的零星小國。


    這些小國裏有鐵壁國加裏安魯德,也有大主教治理的聖教國門卡那林。而最近積極向外延伸勢力的,便是由名為龍王的國往所率領的飛翔國斯拉法特。


    "我有什麽辦法,胡子就是會自己長出來嘛!"


    兩邊鼻孔都塞著止血塞,薛德立一臉窩囊地出聲抱怨。


    "誰叫你不把話說清楚!"


    "唔,這、這種事也不用一一報告吧!"


    從剛剛開始就感到坐立難安的安,連說話都失去了往常的活力。


    "都怪你發出那麽奇怪的低沉聲音啦!況、況且,你不是說很久以就曾經變過聲嗎!"


    看薛德立啞口無言不知該怎麽迴答的模樣,她又接著開口。


    "所以我壓根想到你是在變聲啊!搞什麽嘛,如果是因為長高所以身體變痛的話,你早點說出來不就沒事了。人家還以為你生病了,白白為你擔心了很久耶!"


    "什、什麽嘛,我自己也很驚訝啊,這有什麽辦法嘛!"


    待在一旁的實習修女愛珥文,隻是帶著微笑默默凝視著一大早就唇槍舌戰吵個沒完的兩人。


    "總而言之,薛德立不是生了什麽怪病,真是太好了。"她開口插話道。


    薛德立、愛珥文、安普洛希雅三人,正以門卡那林聖教國的中心,艾瑞金為目標,從雷尼斯敦一路往東行。


    被喻為"大教廷"的艾瑞金既是門卡那林的總寺,也是以絕對信仰中樞為中心的學問之都。門卡那林聖教在世界上擁有數以千計的教區,可說是組織最為龐大的宗教,位居最高權位的劄普奇克以"盾牌"為名,倡導世界應有的和諧與穩定。在這塊大陸土地上,除了曉帝國之外,幾乎所有的國家都指定門卡那林聖教為國教。


    薛德立一行三人為了追迴在"滿月都市"教區被偷走的"銃姬",正馬不停蹄地在大陸各地旅行搜索。


    "銃姬"指的是現今已然失傳的古老時代遺物當中一把武器。傳說中,扣下那把槍的扳機,持槍者就可以讓一個他所想的"詞匯"從世界上消失。


    在那名為"破曉前夕"的大戰中──


    當時,被發射的"銃姬"從成千上萬的人類身上奪走某個"詞匯",也將半個世界燒成了灰燼。


    消失的不僅僅是個詞匯而已。沉醉在欲望中的人類不但濫用魔力,而且遭到他人惡意掠奪時,更是利用魔法加以報複。於是詞匯便一個接著一個消失了。


    永不熄滅的業火,不斷重複的報複行為……


    愚蠢,


    實在愚蠢,


    愚蠢至極的人類。


    重神終於對人類的行為感到份對,於是剝奪人類可以自行發動魔法的能力──許多自古傳承下來的文是如是記載著。


    在那之後,為了不讓銃姬再現人世而將它解體,歸在門卡那林聖教的第二大教區"滿月都市"直中戒備森嚴地加以保管。


    但,那件兵器卻被一個擁有"奇美拉"異名的魔槍手˙奧利凡特不費吹灰之力地偷走了。


    對孩提時代的事完全沒有記憶的孤兒薛德立,當時正以修練生的身份在滿月都市裏修練魔學;在劄普奇克主教的命令下,薛德立等人授命開始了尋迴"銃姬"的旅程。


    "起風了。"


    愛珥文斜睨著由口中吐出的白色霧氣,將大衣兜帽拉的更低了些。


    "希望"漂白的魔女"別出現就好。"


    "漂白的魔女是什麽啊?"


    "是出現在這塊地域的暴風雪,它總是突然到來,將大地萬物染上一片雪白。"


    聽愛珥文的語氣,好像他曾親眼見過那樣的景象。


    "像現在這種氣溫突然下降的日子,魔女經常會出現呢!"


    "不會有事的啦,又還沒到下雪的季節,山腳下的旅社不也這麽說嗎?"


    走在最前方的安驀地轉過頭迴應道。


    這座霜降山脈裏麵,雖然標高三千卡特(備注:計算高度的單位)的群山有如野獸的下顎齒般連綿不覺,但這樣的山勢到了被稱為阿克拉峰峽穀的地方就突然中斷。由於隻要走到這個峽穀就算不用攀越眼前的高山也無所謂,所以想往南行的旅人們,大部分都會選擇走過阿克拉峰之牙。


    薛德立一行人吐著霧白的唿吸,在山野間急急趕路;靜謐的山林甚至遇不上其他往來的旅人。山理的野獸幾乎都已經進入冬眠的助太,隻有在峽穀的來迴穿梭唿嘯的強風不時吹亂薛德立的頭發。


    就在這個時候。


    "……接著是、"青藍的水泡"、"連綿不斷的清澈溪流"。"


    "……?"


    薛德立注意到走在前頭的安普洛希雅從剛才就不停唱詠著古語。


    "啊,前麵好像就有了。真沒辦法,隻能在這裏先解決了。"


    "安,你一個人在嘀咕什麽啊?"


    薛德立才一出聲,安立刻滿臉通紅。


    "幹、幹嘛啦,我說了些什麽都無所謂吧!倒是你,不要用那麽奇怪的聲音跟我說話啦!"


    "什麽嘛,我的聲音變得低沉跟安一點關係也沒有吧!"


    "就、就是有關係啦!"


    安普洛希雅忽然別過臉去,對感到莫名其妙而蹙起眉頭的薛德立低聲道。


    "這、這樣不是很丟臉媽……"


    "嘎啊?為什麽安會覺得丟臉啊?"


    "怎、怎麽樣都無所謂啦。我去去就來,馬上就好,你們要等我喔!"


    怒吼似地說完後,安自顧自地走向道路旁的草叢中。


    (搞什麽,原來是要去解手啊……)


    剛才安會有一句沒一句地念著跟水有關的古老語言,大概是在探測這附近有沒有溪流吧。


    無事可做的薛德立環視了周圍一圈。阿克拉峰山脈已披上冬季的外衣,幾乎沒有留下半點可稱為顏色的色彩。隻有如針般細小的綠色葉片,勉強可算是為一遺留下來的色彩,其他樹木的葉子都已經全掉光了。為了度過即將揭幕的漫長寒冬,所有生物都換上了鎧甲裝扮來護衛自己。


    "會冷嗎?"


    薛德立吐著白色唿息,轉過身問了愛珥文一句。


    "不會,你呢?"


    "我沒問題啦!會發出這種聲音不是因為感冒的關係喔!"


    每當薛德立表現出逞強的一麵,愛珥文總會牽動臉頰,露出柔和的微笑。當姊姊臉上浮現這種笑容時,薛德立也總會感染般跟著揚起笑意。


    "不知不覺間,你也長得比我高了呢!"


    "啊,果然是這樣嗎?"


    薛德立的聲音中掩飾不了的興奮。


    "剛才我看著安時,就覺得自己可能是長高了。我不是說最近身體常常很酸疼嗎,愛珥也會我擔心不少,不過我想這種酸疼感,應該是長高時骨頭互相磨合的關係吧?"


    他站到愛珥身旁,一臉得意說著:"看吧,我果然長高了!"


    薛德立說的沒錯,現在他的身高比愛珥還高出半根食指的高度。


    "好奇怪喔,好像是愛珥便小了一樣呢!"


    "你是男孩子,一定會長的更高的。"


    "是、是這樣嗎?"


    薛德立有些難為情,連眼角都微微泛紅。


    "不過,若能再長高就太好了,我以後可是非得保護安……保護愛珥不可的呀。"


    言語間,薛德立忽然若有所思地拉高了袖口。


    薛德立的手腕套著一隻三圈式的銀色手環。猛然一瞧,看起來像是聖職者戴在身上的銀色護身符。


    "這個手環……其實是鉛吧!"


    薛德立的手環看起來雖然很像銀飾,但其實是在表麵鍍色,裏頭可是如假包換的真鉛。


    為了抑製潛藏在體內的魔力,薛德立才會隨身戴著這隻由鉛製成的手環。


    魔力就像是一座精神島嶼──將心比喻在身體中浮沉的島嶼,因而這麽稱唿──為了要能將魔力充分釋放出來,魔槍手必須經常讓自己的精神處於開放狀態。


    為此,多數魔槍手的感受性皆比一般人更加強烈,常常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感到震驚、或是受大打擊。因為感受性強,有的會在藝術方麵展現過人的才華,有的則是積鬱成疾


    ,終至無法正常的生活。


    換言之,魔力就仿如一把雙刃的刀劍。


    而所謂的魔力,則能與存在於自然界中的各種事物相互唿應。


    其中最遭忌諱的物質,莫過於鉛。


    銀能讓魔力維持在穩定狀態,鉛則擁有與銀完全相反的性質。簡而言之,鉛會否定並且反射魔力。如果精神時常保持開訪狀態的魔槍手身上佩帶具有這種性質的鉛,精神島嶼釋放出來的魔力就會無時無刻地被反彈,進而對魔槍手本身的精神帶來強大的負荷。


    血液裏的鐵質跟微量銀質裏也蘊含著魔力,而魔力就是循著這些成分環繞全身。因此隻要在皮膚上加上鉛,立刻就會對皮膚下的血管產生作用,不需多久的時間就能直搗精神島嶼。


    "愛珥是因為知道我的魔法還不安定,才會讓我戴上這隻手環的吧?"


    薛德立怯怯地摸了摸在手腕上的手環。指尖立刻感覺到沉澱澱的重量,但過沒多久,原本沉重的感覺便慢慢舒緩了。


    "沒能好好像你說明,我真的覺得很過意不去。可是,如果告訴你這是鉛手環,你一定會很在意自己體內潛藏的魔力吧?"愛珥文開口說道。


    "不,沒有關係啦!會這麽做,是因為愛珥文很關心我嘛!再怎麽說,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就是愛珥了呀!"


    他慌張地放下手腕。但愛珥還是很擔心地凝望這比自己高出一些的薛德立。


    "你一定很痛苦吧?戴著鉛手環畢竟不是件輕鬆的事呀!"


    "沒問題的啦,巴洛特先生也說魔槍手最好能習慣鉛呀!"


    事實上,巴洛特(本名好像叫巴魯巴力亞斯˙尼歐)是說"把鉛戴在身上,不僅能隱藏魔力,也可以藉此鍛煉耐力,這些都是很重要的修練"。話雖如此,但他口中所說的鉛,應該是指摻了銀專門用來練習的貴鉛吧?


    "我已經習慣了,現在身體也不覺得有什麽負荷。況且我也不願意在變得像和基斯決鬥時那樣,愛珥要我戴上手環是正確的。"


    為了讓姊姊安心,薛德立還刻意在語尾加重了力道。


    據說就算是普通的人類,若長時間戴著鉛也會因此發狂。換句話說,魔槍手最忌憚的物質,絕對非鉛莫屬。


    但換個方式想,若想逮捕魔槍手,再也沒有比鉛更適合的道具了。


    其中最有效的運用鉛能力的,又屬門卡那林聖教國的鐵錘人。


    他們的工作就是使用鉛製成的手銬,去逮捕那些精神島嶼受到創傷,變得無法控製自己而發狂的魔槍手。


    門卡那林的鐵錘人不同於隸屬絕對信仰中樞的僧兵,而是單憑一己之力逮捕罪犯。就隻有這群人不但能夠自由進出各地的出入境關卡,而且要是有緊急事件他們甚至擁有能直接和一國之君見麵的資格。從滿月都市偷走"銃姬"的奧利凡特也是被這些門卡那林鐵錘人追捕的罪犯。


    擁有這些特權的鐵錘人唯一無法涉足的國家──便是黃金的黎明之國,通稱曉帝國。


    自從在雷尼斯敦發布開戰宣言以來,月海王國就再也看不到擁有赤紅膚色的曉帝國人。全是因為那條針對帝國人所頒布的強製遣返命令。從那之後,薛德立再也沒見過巴洛特了,此刻想必他正為了這次的事件而急著返國吧?


    "愛珥,你用不著擔心,我絕對不會把這隻手環拿下來的。如果又像之前那樣喪失記憶,我也會很困擾啊。如果愛珥想要我一直戴著,那我就會乖乖把這隻手環一直戴在身上。"


    "那就拜托你了。我覺得皆下來還會遇到許多危險,如果我不在你的身邊,請你千萬不要把手環拿下來喔!"


    愛珥文再次慎重地要求。


    "你別擔心。我不會拿下來的,這是我跟你的約定。"


    "謝謝你。"


    得到薛德立保證,愛珥文臉上隨即泛甜美的笑容,但緊接著她又露出若有所思的煩惱表情對薛德立說道。


    "……薛德立,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咦,你問我的打算啊……"


    為了看清楚姊姊此刻的表情,薛德立凝神細望藏在兜帽下的那張臉。


    "我當然是打算到艾瑞金一趟啊!絕對信仰中樞裏,應該還留著我是個僧兵候補生的紀錄吧。"


    他以平靜的語氣迴應道。


    僧兵候補生──被門卡那林修道院收留的孤兒,隻要是男孩子幾乎都會成為僧兵。


    "喏,愛珥,你還記得以前的事嗎?"


    "咦……"


    幾乎快要不複記得的遙遠過去,薛德立曾和愛珥文一起住在"月讀山丘"上的大洋房裏。


    姊姊愛珥文抱著還是小嬰孩的薛德立的自己來到艾瑞金,薛德立想說的就是"這件事",會突然提起這個話題,全是因為薛德立不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就連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誰、自己又是為了什麽而誕生到這個世界上;到頭來,薛德立隻中無法得知真正的答案。


    每當提起這件事,愛珥文就會露出悲傷的表情搖搖頭,住在洋房裏的人也總是委婉地請薛德立離開。


    漸漸地,薛德立有了認知,知道這是自己不該過問的是。


    (如果大家都不肯告訴我,那我就什麽都不要問。因為,我不想因此被別人討厭。)


    薛德立將過去封印起來了。就跟出生的事一樣,他對必須成為門卡那林的僧兵一事,也沒有一絲懷疑。


    然而,離開門卡那林的藩籬,出外旅行的這段日子以來,薛德立越來越想了解自己究竟是什麽人。


    "最近我經常想到關於父母的事。"薛德立接著說。


    在門卡那林的組織中,那棟洋房到底存在著怎麽樣的機能?聚集在那個房子裏的孩子們,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為何劄普奇克主教要襲擊那棟洋房?為何除了我以外的孩子全都被殺掉了……


    奧利凡特口中的事實……還有薛德立從周圍聽來的──不,是自己所認為的真實全都顯得曖昧不明,所以才讓薛德立更覺得混亂。就連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他都無法分辨。誰在說謊,而誰又是真誠的人呢?事實是如何,而真實又是如何?


    "可是,我覺得現在的自己已經能接受一切了。"


    薛德立滿懷信心地認為,現在的自己一定能冷靜地接受大家極欲隱瞞的那些真相。


    伊柏利特的慘劇不會再上演了。所以才更想知道,在我出生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是。像我這樣的人,究竟是因為什麽樣的意圖被製造出來的;到底是誰期望著我的存在能改變什麽;在我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是,才會造就現在的這個我呢。


    我到底是"什麽人"──


    "為了讓我更清楚接下來的人生該怎麽走,這趟前往艾瑞金的旅程是相當重要的。到時候看狀況,我可能會要求他們把我僧兵候補生的身份從記錄中刪除吧?"


    從薛德立口中說出的這句話,聽起來就像在說服自己一般。


    愛珥文的表情頓時罩上了憂鬱的陰霾。


    "到時候看狀況是什麽意思?你該不會是想……"


    "嗯,我也許不會成為僧兵了。我並不是不相信門卡那林,但不是經常耳聞劄普奇克主教和斯拉法特聯手,出動神聖鐵錘軍攻擊其他國家的傳言嗎?其中正有主教偷偷利用寺院組織,暗自發展軍事產業的恐怖流言哪!況且,在裏姆薩的修道院中,也真的發生了這種事……"


    想起了半年前曾造訪過的裏姆薩,還有那些有心人讓孩童們製造魔法彈的事情,薛德立的音量頓時減低了不少。


    "如果要我進入這樣的組織,像門卡那林那樣成為盾牌而戰,我是真的辦不到呀!不是為了純粹的信仰,而是為了劄普奇


    克主教私人的利益而戰,這種事我絕對不做。"


    "薛德立!"


    "愛珥,你聽我說。在伊柏利特修道院中,他們告訴我,門卡那林的鐵錘軍事為了製禦大陸各國而存在的。這些維護和平的僧兵,難道記該為了某些特定的國家而出動武力嗎?我並不這麽想。"


    對愛珥文這種虔誠的門卡那林教徒而言,薛德立的這番話聽在耳中就像背信忘義般不可饒恕吧?隻見她的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嚴厲陰沉。


    "你這些話……是想舍棄信仰的意思嗎?"


    "不是的,我並不是不相信神。成為保護天地萬物的盾牌──門卡那林的教義是真的很了不起。"


    可是……薛德立又接著說。


    "我卻不得不感到迷惘。像愛珥和裏姆薩的艾絲緹菈院長以清貧的侍奉方式過活,這樣的人生的確很美好信仰確實是必要的。在這個世界上,就算是窮苦的貧困然家,隻要成為聖職人員,便能學習醫學或學問。這是因為寺院在募集了富人的捐獻之後,再以教育這種形式迴歸到其他人身上。正是國家沒有能力為人民提供教育,聖教中才會聚集了這麽多優秀的人材,人們會把聖教當作人生的基礎視為理所當然,我不能說這樣的想法是錯的,但是……


    薛德立伸出手,揪扯著心髒位置的衣料。


    "因為我擁有能操空槍枝的能力,他們便要我成為守護門卡那林的士兵。但我還沒有堅強到能為了信仰舍棄一切啊!我一定是……"


    愛珥文悄悄將自己的掌心覆在薛德立緊緊揪著胸口的手上。


    "你會感到迷惘也是當然的,這並不是壞事呀!薛德立,比起急著想做些什麽,你會停下來思考,是件很好的事唷!"


    薛德立輕輕搖了搖頭。


    "我究竟是為何而戰?我不想成為一個連殺人的理由都曖昧不明的殺人兇手。既然門卡那林援助的斯拉法特,我總有一天也非得和曉帝國對戰不可。


    愛珥,巴洛特先生雖是個異教徒,但我並不覺得他向劄普奇克主教所說的,是個被邪教汙染了心靈的惡魔。他是個人類,非常普通的人類……他的手也非常溫暖喔!"


    薛德立不動聲色地跟愛珥文分開一點距離。要是安迴來看到這一幕的話……一想到這裏,薛德立不由得感到焦躁。


    "我隻是想了解真正的自己。到了艾瑞金,我就能知道自己為何存在的理由。我覺得一切就是從那裏開始的。哪,愛珥,我要了解真正的自己,然後重新活一次。"


    "……那我該怎麽辦才好!"


    薛德立驚訝地抬起頭。


    "咦,愛珥……"


    "如果你不願成為僧兵,那我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愛珥文纖細的肩膀微微搖晃著。


    "如果離開了薛德立,我沒有辦法活下去呀!"


    "愛珥,你太誇張了啦!"


    薛德立刻意以說笑的語氣迴應。


    "我又沒有說要和你分開。愛珥是我重要的家人呀!我們絕對不會分離的。"


    像在尋求保證般,愛珥文抬起熱切的視線望像薛德立。她臉上那恍惚迷蒙的表情,讓薛德立霎時不知該如何應對才好。


    "我可以相信你吧?"


    "唔,嗯。"


    "我們會永遠永遠在一起吧?你不會把我丟下,一個人跑到很遠的地方去吧?"


    "咦!"


    愛珥文柔軟的身體突然貼了上來,柔順地偎在薛德立的頸項邊。


    "愛珥……"


    仿佛受到強烈撞擊般地,她的體溫……充滿彈性的柔軟身軀沒有一絲縫隙貼上薛德立的身體。


    "如果不這麽做,我就會害怕你被別人搶走。因為"某人"的關係,薛德立總有一天會離開我……"


    "我不會離開你的啦!愛珥真是的,從以前就愛亂操心。"


    薛德立慎重地摟緊比自己矮一個拳頭高度的姊姊。


    "愛珥是我重要的姊姊呀!"


    說出這句話時,懷裏的愛珥似乎顫抖了一下。


    愛珥的顫抖,感覺不像人類,反而像是別種生物的蠕動般,連薛德立都訝異自己竟然會有這種感覺,不由得望向被自己擁在雙臂間的愛珥文。


    映入眼簾的是愛珥文的黑法。


    多麽美麗的頭發。就像濡濕的烏鴉羽毛般,散發出柔順光澤的黑色長發……


    "哪,薛德立……"


    "嗯?"


    感覺愛珥文的身體倏地變僵直,薛德立試著想窺探她臉上的表情──


    "……如果,我不是你的家人,你會怎麽做呢?"


    薛德立一時之間沒辦法理解愛珥文話裏的意思,不禁出聲反問。


    "咦,你在說什麽啊?"


    "如果我說……我不希望你把我當成姊姊看待,你會怎麽做呢?"


    "不想被我把你當成姊姊看待……"


    愛珥文的表情再認真不過。


    "你會把我丟掉嗎?你會不要我嗎?你會把我丟下來,一個人走得遠遠的嗎?"


    "愛珥,你是怎麽了?從剛才開始就怪怪的耶。"


    "我才不奇怪!"


    環抱著薛德立頸項的雙手突然加重了力道。


    "我才不奇怪……不,不是的,我真的很奇怪。沒有錯,這一陣子我一直都怪怪的。連我都不懂自己怎麽會變得如此不安,可是有見識,我已經下定了決心,任誰都無法改變……


    愛珥文轉動著那雙桃紅色的珍奇眼眸,直視著薛德立道


    "從今以後,我也會一直一直待在薛德立的身邊,"不管必須做出什麽事都無所謂"!"


    "愛珥……"


    "所以薛德立也要一直待在我身邊;你絕對不可以背叛我唷,這是我跟你的約定。"


    "說、說什麽背叛啊……"


    愛珥文加重語氣重申一次。


    "這是我們的約定。好嗎,薛德立?"


    "我、我知道了……"


    敵不過愛珥文的魄力,薛德立隻能略微頷首。


    薛德立覺得很緊張。


    因為愛珥文的臉孔就近在眼前。跟愛珥文平實的模樣沒有什麽不同。雖然覺得愛珥長得很漂亮,但對自己而言並不是什麽太稀奇的事。


    (這樣的距離好像有點怪怪的。)


    不過,薛德立覺得不太對勁,好像有什麽地方改變了。


    無論是愛珥凝視自己的視線、或是叫喚自己的聲音,還有過於嬌柔的說話音調,就連過於緊密的擁抱方式都──


    "唔唔!"


    為了和愛珥分離一點距離,薛德立不由得僵直了身體。


    動不了。不知所措,愛珥文已經緊緊環抱住薛德立,讓他想動也不能動。愛珥文的右手抵住他的後腦杓,另一隻手則環住背部,將臉埋在薛德立的胸口:這種擁抱方式簡直就像牽製身體自由的角力動作一樣嘛……不對,這種的才不是擁抱呢。


    是被捕獲了才對。


    "愛、愛珥,放開……"


    薛德立試著加重語氣,就在這個時候。


    "百億萬的母親阿爾斯特羅梅利亞,我要向萬物的搖籃,然後成為墓碑的您提出請求──"


    這首著名的"決鬥"詠唱,突如其來地在薛德立與愛珥文的周圍響起。


    "咦……"


    薛德立驚訝地迴過頭。


    他是從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一個看起來與薛德立年紀相仿的少年,正握著槍站在不遠處。"薛德立˙雅利魯夏!我這個超高等級的魔槍手狄摩西˙柏伊得,在此向你下達戰帖。


    現在就把一切交由阿


    爾斯特羅梅利亞審判,和我一決死戰吧!"


    "什──"


    下一秒,地表突然滲出如翡翠般的綠色光芒,纏住了薛德立的腳踝。


    "糟糕!愛珥,你快點避開!"


    瞬間,薛德立迅速地把愛珥文推出了魔法陣外。


    仿佛從沙子底下浮現出古代的浮雕,地麵開始出現文字。那道螢光的翠綠光芒,沒一會兒就已描繪出土魔法的陣形。


    "這是古裏劄裏耶的魔法陣……"


    主掌契約的第零,同時也是地母神阿爾斯特羅梅利亞的眷屬,以古裏劄裏耶魯為媒介所繪出的五角形魔法陣,又名"古裏劄裏耶魯魔法陣"。五角形的煉成陣有足夠的安定性,經常被魔槍手拿來進行決鬥,在魔槍手的圈子中可說是最流行的魔法陣。


    咻咻咻……待魔法陣繪製完成後,圓的中央緊接著浮現出古裏劄裏耶魯幾個大字。


    "被關起來了……?"


    薛德立無奈地歎了口氣。這麽亦來,除非誰先朝著天空鳴擊空包彈,否則魔法陣中的兩人都無法從這裏走出去。


    少年剛剛使用過的空包彈彈匣滾落到薛德立的腳邊。連問都沒先問一聲就搞這種把戲,就算是溫吞成性的薛德立也露出一臉陰沉的表情瞪向對方。


    "你到底是誰啊!居然還用魔法陣把我關起來,到底找我有什麽事啊?"


    "這還用說嗎!我當然是來奪走跟你一點也不相配的等級牌啊!"


    少年挺起胸膛,超級有自信地這麽說。


    (這家夥……!)


    薛德立瞥了眼他臥在手中的槍枝。


    (這家夥也跟以前的基斯一樣,到處找人決鬥嗎?)


    另薛德立感到詫異的是,這個突如其來開手要求決鬥的少年,看起來似乎跟自己差不多年紀。微卷而無光澤的金發配上焦糖色的眼瞳,並不能引起太多注意,他的鼻子附近長了些雀斑,整體看來稍嫌壯碩。


    簡單來講,他太胖了。


    "沒想到薛德立˙亞利魯夏竟是個小鬼,還真讓我吃了一驚啊。能夠打敗人稱"紅色鬃毛"的基斯˙巴西裏斯,從他身上奪下等級牌,我還以為是個更了不起的魔槍手呢!"


    刻意誇張地聳了聳肩,少年開手道。


    "哈哈哈哈,其實你隻是僥幸贏了他吧。若非如此,你根本不可能打得贏基斯嘛!像你這種小鬼頭,跟四七二等級一點都不相配啦!"


    "你說什麽!你自己還不是個小鬼!"


    薛德立不甘示弱地迴嘴,心裏卻對這個少年竟知道自己曾與基斯對戰一事深感詫異。


    (他為什麽會知道那件事?我和基斯的對戰、還有最後是由我獲得勝利,除了在場得似個人之外,應該沒有其他人知道呀。)


    薛德立想起了在雷尼斯敦的咖啡店和巴洛特話別時,他曾這麽說過。


    "接下來可是非常辛苦喔!這樣子你的名字就會刻在世界各地的等級塔上。世界上想要打倒你的厲害魔槍手就會過來吧!你就好好加油吧!"


    "不會吧……"


    薛德立隔著衣物握住頸項間那塊曾是屬於基斯的等級牌。


    "哼哼哼,難道還有其他可能嗎!"


    自稱狄摩西˙柏伊德的少年,挑釁地答道。


    "從沒拿過任何等級的你,居然以無等級新人的身份打倒了基斯,現在每座決鬥城都大肆流傳著關於你的流言喔。大家都在猜,那個薛德立到底是何方神聖呢。"


    "你會什麽會知道這種事?"


    "你在說什麽蠢話啊!我當然是看的世界樹才知道的呀!"


    狄摩西眯細了眼,露出一副搞不懂你在說些什麽的表情。


    世界樹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中心──傳說它位在大海中央──是株銀色的巨大魔樹。


    不可思議的是,這株世界樹整顆都是銀色的,而且據說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世界樹全都係出同根,彼此相係相連。人們以為世界樹隨處可見,但他們所看到的其實隻是世界樹的枝椏部分罷了。


    而被稱為阿爾斯特羅梅利亞分身的世界樹葉片,則會成為魔槍手的等級牌;刻在上頭的文字屬於地靈的管轄範圍,人類絕對無法隨意書寫篡改。


    "隻要觸碰世界樹,就能知道誰在什麽時候和哪個家夥決鬥過;而你曾經打敗那個赫赫有名的基斯就更不用說了。不過呢,你的等級牌馬上就會成為我的囊中物了!"


    狄摩西舉起手上的銀色槍枝,一臉不屑地對薛德立露出獰笑。


    "哼,你要是害怕的話,就快點向我求饒吧!"


    "誰會怕你啊,別開玩笑了!"


    這時,道路旁的矮樹叢忽然搖晃了下。


    "等一下,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況阿!"


    "安?"


    從枯萎的灌木從走出來的,是剛解完手迴來的安。她一看到霸占了道路正中央的魔法陣,不由得瞠大雙眼。


    "安,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啦!全都是這家夥一個人搞出來的,跟我一點關係也沒……"


    安普洛希雅雙手叉腰睨視著魔法陣中的兩人。


    "你們兩個,居然選在這種地方進行決鬥,到底是在開什麽玩笑啊!要是有馬車從這裏經過的話,該怎麽辦才好!"


    安普洛希雅話還沒說完,便聽見從山坡那頭傳來車輪卷動土壤的喀啦喀啦聲響。


    "有馬車來了?"


    薛德立的臉孔瞬間發青。


    "怎、怎麽辦才好,現在又不能終止決鬥。可是如果不先解除魔法陣的話,馬車就不能通過了……"


    就在薛德立慌張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時,馬車也越來越接近了。


    "那個是……"


    狄摩西突然輕咋了下舌根。


    沒想到攀上山坡出現在眼前的,竟然是台奢華的兩頭馬車。不同於這附近隨處可見的郵政馬車,不僅整輛車身都圖上明亮的黑彩,下半部還裝有彈簧。


    "是上了黑漆的馬車耶,怎麽會跑到這種深山野嶺啊……"


    安睜圓了眼睛,自言自語說道。


    當三人都蹙起眉頭對這樣馬車行起注目禮時,馬車也停在薛德立等人的跟前。


    "咦……?"


    "狄摩西少爺,讓您久等了。"


    車夫朗著聲,出聲道。


    "狄摩西少爺?"


    用眼角於光瞥了下薛德立等人的誇張反應,站在魔法陣內側的狄摩西滿臉無奈,幽幽開口道。


    "查理,我不是教你不用跟來了嗎。"


    名叫查理的馬夫緩緩拿下戴在頭上的筒型高帽,接著退去兩層式的外套。


    "不是吧!"


    安普洛希雅驚訝地叫出聲來。


    退去外套後,查理身上還穿著一套找不出縐折的燕尾服。而燕尾服下則是連脖頸處的鈕扣都一絲不苟扣得好好的襯衫,再加上讓人覺得唿吸不順的領結。會覺得他難以親近,應該是覆在他右邊眼鏡上的單片眼鏡的關係吧。他的頭發和胡子都已染上花白;給人個印象與其說是男傭,倒不如以管家的職位來稱唿他還比較恰當。


    說得明白點,這樣的裝扮根本不適合外出旅行。


    "可是,現在已經是喝下午茶的時間了呀!"


    "下午茶怎麽樣都無所謂啦。你聽好了,查理,我現在可是在跟別人決鬥耶,你明白嗎!"狄摩西咬著牙迴應。


    從西裝掏出銀製懷表,熟練地以單手打開表蓋確認時間。


    "好的,我現在就開始準備。"


    說完,又把懷表收迴胸前的暗袋。


    "……"


    薛德立等一行三人隻能啞口無言地注視他接下來


    的一連串動作。


    不曉得原本藏在什麽地方,隻見查理從馬車上卸下看似沉重的皮箱,便著手進行生火的動作。放在皮箱中的,好像是一整套茶具吧!磨得光亮的銀製水胡、富有黃銅龍頭的熱水平,就連坐墊也一應俱全。


    "啊啊,差點忘記了,我是柏伊德家的館家,名叫查理˙蕃茄醬。"


    慎重其事地,查理拿出自己的名片遞給安普洛希雅和愛珥。


    "你真是太周到了。可是,身為管家卻放著家裏的事不管,這樣真的好嗎?"


    "沒有問題,因為我身負柏伊德家的家族使命呀。"


    "呃,你的名字就叫蕃茄醬啊?"


    "想怎麽叫我都無所謂。"


    查理有些難為情地迴答。


    (現在到底是什麽狀況啊?)


    不理會正準備決鬥的兩人。魔法陣外的查理正循序漸進地泡著茶。沒一會兒,看似高價的茶杯便遞到為此感到稀奇的安普落希雅和愛珥文手上,氣氛霎時變得一團和氣。


    "啊,這個櫻桃用紅酒醃漬過了,好甜好好吃喔!"


    "這些櫻桃是用來代替果醬放進紅茶裏的。"


    "真厲害,這種銀會燃燒呢,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最近市麵上開始販售起一些添加了一點簡單魔法的銀製品喔。"


    (為什麽會突然變得那麽和樂融融啊?)


    被完全冷落在一旁的薛德立,忍不住發出抗議。


    "安,現在不是悠哉喝茶的時候吧!"


    "我有什麽辦法嘛,你們不是要決鬥嗎?"


    安手裏捧著鬱金香形狀的杯子,刻意聳了聳肩。


    "你趕快把那邊的事解決吧。在那之前,我們會在這裏和蕃茄醬先生一起喝茶等著的。"


    "什麽啊?"


    "薛德立,你要加油喔!"


    啜飲著加入大量果醬的紅茶,愛珥也漫不經心地隨口說了句加油,就當替薛德立打氣。


    一陣惱怒頓時襲上薛德立的心頭。


    "那、那個老先生究竟是怎麽一迴事啊!你不是為了找我,才出門旅行的嗎?"


    突然被個陌生的少年叫住,緊接著就是單方麵的決鬥,薛德立氣得連說話語氣都粗魯了起來。


    狄摩西卻完全不當一迴事地迴道。


    "查理事我們柏伊德家的管家,他當然得跟著身為主人的我呀!"


    "喔,原來是這麽迴事啊。你在找人決鬥時,都是駕著自家用的馬車前往的呀。哼,還真是個大少爺呢!"


    "你說什麽,你這是在侮辱我嗎!"


    狄摩西皺了皺鼻子,一口氣鎳出了決鬥時的詠唱。


    "阿頓的貴夫人啊,請賜予您的騎士由沉睡在地底的火焰所鍛煉出的兩把劍吧!"


    黃綠色的閃光從地底竄出來,薛德立不由得倒退了幾部。


    "哇啊啊!"


    "要是你還想講歪理,就讓我用實力證明給你看!薛德立˙亞利魯夏,好好看清楚我的力量吧!"


    決鬥正在展開,薛德立連忙從腰際間掏出紅色傑米。


    "太慢了!第一波攻擊就由我先收下了!"


    趁著薛德立還在確認槍枝裏的彈匣時,狄摩西已經執槍發射出第一發魔法彈。


    那把槍的獨特外型,讓薛德立不禁瞠大雙眼。


    (那是羅帝利可斯的最新型手槍!)


    羅帝利可斯是足以和桑尼賽德公司或杜南柏恩公司拿來相提並論,專門出產兵器老字號公司;主要是生產基斯所使用的斯拉裏克752和薛德立本身所使用的紅色傑米525等左輪式手槍。


    杜南柏恩公司主要生產的是安普洛希雅所使用的丹比耶爾之類的大型槍炮;桑尼賽德公司一開始並沒有涉及魔法槍的版圖,而是以製造鉛彈為主,直到最近才開始入駐魔法槍的市場。


    (居然會使用那麽難以操縱的槍枝,這個名叫狄摩西的家夥到底……)


    望這那把由羅帝利可斯出產的槍枝,薛德立滿心詫異。


    "咦?"


    那個骷髏頭標誌不是傳聞中的……


    "斯可爾尼克?"


    "你說什麽?斯可爾尼克?"


    將杯子從嘴邊拿開,安忍不住探出身。


    "那不是全世界隻有三把的超高級手槍嗎?"


    趁著薛德立分神注意安所說的話時,狄摩西大叫。


    "去吧吧吧吧!"


    他所射出的子彈破裂開來,從中飛散出如網子般的魔法式。


    "橫亙大地的青藍色靜脈,


    把被尖銳的利牙貫穿撕裂當成光榮,


    比海神的三叉戟更加銳利,


    虛渺又清澈透明的您啊!"


    誦讀咒語的清朗音質,怎麽聽都像是女性的聲音。換言之,這發魔法彈並不是狄摩西親自封咒製造的。


    (不是這家夥的聲音?)


    薛德立的思緒飛快地轉動著。


    (他打算一開始就不讓人摸清楚他的底細嗎?還是說,他其實並不擅長水係咒語?……真讓人搞不懂。總而言之,得先防禦他的這一波攻擊才行!)


    帶有"青"字眼的魔法咒語,薛德立直覺這應該是水係的魔法式,同時腦子裏也是思索著該怎麽進行下一步。


    如果這是狄摩西自己的聲音,也救代表著他或多或少都應該擁有水的屬性,那麽他對相反屬性的"水"理應比較不拿手。若真如此,薛德立隻需搜集與火係相近的咒語展開攻擊變成。不過,既然他沒有親自詠唱水係咒語,就表示狄摩西很有可能是偏向火係屬性的。


    "別把那些彈匣商人當笨蛋,可別以為什麽是都由自己一手包辦最好,最重要的是懂得動腦筋去運用啦!"


    巴洛特輕描淡寫帶過的一句話,如今卻讓薛德立打從心底感到佩服。


    (原來如此。在遇上這種狀況的時候,若有收集他人製造的魔法彈就能派得上用場了;所謂的缺乏實戰經驗指的就是這麽一迴事吧!啊啊,我果然還是不成氣候啊!)


    薛德立以極快的速度迴轉彈倉,同樣快速地扣下扳機。


    "舞動吧,口中的紅色魚鰭啊,


    宣告是人的興衰成敗。


    生物體內隱藏的色彩,


    天網,是異常鮮豔的血紅──"


    第一次組合成句的"赤光"詠唱,就連薛德立本身也覺得不太流暢,但逸出口的魔法咒語仍慢慢地醞釀出熱度。


    ("赤光"是以"紅"為中心,我雖試著把類似的古語搜集組成句子,但究竟能和水對抗到什麽程度……如果我沒有會錯意就好了。)


    狄摩西起得先機發動攻擊的詠唱,正好也在此時到一段落。


    "百萬之牙,遵從居天宮的公主驅使,


    請降下與無上深遠慈悲相對的銳利刀鋒。


    冰柱啊,落下吧,


    以迎向死亡之姿落下吧!


    "是冰柱姬之牙──!"


    看窗了狄摩西所擊出的魔法。那一瞬間,薛德立的腦子已經開始計算自己釋放出的"赤光"能否和狄摩西的"冰柱姬之牙"相互抵銷。


    (沒問題的,他在使用"冰柱姬"時所詠唱的咒語太弱了,我贏了!)


    就在狄摩西的魔法式宣告完成的同時,薛德立的頭頂也冒出好幾塊銳利的冰柱……如玻璃般透明的物體,便是冰柱姬之牙的真正形體。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沒有使用刨子或磨刀石加工,渾然天成的尖銳刀鋒,正並列朝薛德立的身體落下。


    深唿吸一口氣後,薛德立的魔法式也完成了。


    "受黃金洗禮而生的紅色線索,


    奔像黎明盡頭的駿馬啊!


    將那蒼白的容顏染上鮮紅吧!


    啪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從腳邊射出的赤紅光芒,像是與對準薛德立落下的冰柱相抗衡般,慢慢地將它融化了。狄摩西所製造出的青藍色冰柱並沒有化成粉末,而是化成金色的光芒,轉而反噬握著斯可爾尼克的狄摩西。


    "不是火嗎?"


    狄摩西的聲音因驚訝而動搖。


    薛德立所擊發的"赤光"雖是以"紅"這個字眼為主軸,但其實並不是火魔法。"奔像黎明盡頭的駿馬"是黑夜將明的隱喻,而赤光也是意指黎明到來前,第一道劃破黑夜的曙光古語。


    狄摩西會以水魔法進行攻擊,算得上是一計妙招。在這種時期的溫度裏,使用製冰的魔法會使冰本身更具有強度。(反過來說,若在夏季使用冰魔法,威例子會被削弱)考慮到這裏畢竟是濃霧密布的深山,最適合使用的還是地魔法與水魔法,威力當然也會因天時地利而增強不少。


    為了與之對抗,薛德立必須使出火魔法才能消弭對方的水魔法攻勢,但在這種絲毫感覺不到有火存在的大自然之中,就算擊出火魔法也不會有增幅的效果。隻能製造出更高難度的魔法式來與他相抗衡了。


    所以,現在的問題就在於他的"冰柱姬"能否被薛德立的"赤光"順利打消掉。


    "可惡,居然做出這種騙人的魔法式!"


    狄摩西連忙轉動彈膛,射擊出魔法彈。他的詠唱很短,想必是為了因應迫在眉睫的光攻擊,才選擇了能在短時間內製造出的魔法式吧。


    "穿過土,


    梳理大地,


    從大王的巨口中沸騰湧現吧!


    旋風啊,將阻礙全都掃平吧!"


    是"太刀風"稍微加強過的版本。教人驚訝的是,這也不是狄摩西的聲音。


    "可惡,是到如今,這家夥還想隱藏實力嗎!"


    戰勝"冰柱姬之牙"的"赤光"餘威有如籠罩住狄摩西般朝他所在的方向襲擊而去。但他緊接著發動的"太刀風"正如文字表麵的意思般,隨即化作一把透明的劍,切斷了赤光所


    形成的光壁。


    因對抗"冰柱姬"而消磨了相當威力的"赤光",當然不敵新形成的"太刀風",一眨眼的工夫就被輕而易舉地消滅掉了。


    狄摩西霎時瞪大雙眼。


    "你這個家夥,居然害我白白浪費了一顆魔法彈。接下來這一招,我一定要你死得很難看!"


    "這是我要說的台詞才對!"


    兩人幾乎同時從腰間的彈匣套掏出魔法但,裝填進彈倉中。


    "吃我這一記。"


    狄摩西發出怒吼。薛德立的口隻也在同時扣下扳機。


    隨即啪啊啊啊啊的爆裂聲,魔彈穿過槍杆發射出來。大氣中飽涵的魔法元素受到觸碰後,耀眼的光芒隨之浮現。魔法文字──本身就具備偌大熱量與作用效果的古代語文字。


    "眾多屍骸遭到曝曬,


    插在埋藏骨灰之地的那把黑劍哪!"


    薛德立的詠唱滑入空氣中,連唿吸都變得急促不穩。這是他打從出生以來,第一次組成闇魔法──


    "那不是闇魔法嗎,薛德立什麽時候學會的?"


    馬上就聽出"黑"魔法語的安普洛希雅難掩驚訝地倒抽一口氣。


    而狄摩西的表情也更形扭曲。


    "很好,我贏定了!你的"劍"是沒辦法贏過我的!"


    "……唔……"


    薛德立指示繃緊了臉孔,全神貫注地傾聽狄摩西接下來的詠唱。


    (我得找出來才行!這家夥倒底會變出什麽樣的魔法,利用古語為線索,必須用最快的速度攻破他才行!)


    "以金蛇為輪的形體。


    乘載著不容許開啟的罪惡之箱,


    如命脈般留下車輪的痕跡,


    奔馳吧!盡全力奔馳吧!馬車……"


    "唔!"


    薛德立可以感覺得到,藏在胸口深處的心髒正在猛烈地顫動起來。


    代表災禍的言語,正直接揪扯住自己體內的那塊黑點。


    薛德立低喃道。


    "是"黑闇"!"


    "這家夥該不會也想使用闇魔法吧?"


    安普洛希雅放下茶杯,在一次探出身。


    "哼哼哼,我不是說過了嗎!我要靠這一擊來結束這場戰鬥!"


    狄摩西誇耀似地扭曲了表情。


    "你用來構築魔法式的咒語實在太弱了,居然還用劍呢,劍是靠火鍛煉而成的,用在火魔法之外實在是不是明智之舉呀;這種事就連門外漢都知道唷!"


    "我想怎麽做都不關你的事吧!"


    詠唱的聲音是非常高昂尖銳的女聲。薛德立忍不住在口中輕嘖了一聲。


    又不是他自己的子彈,這家夥到底想隱藏實力到什麽時候啊?)


    "蛇呀!將這句肉身當作道路蜿蜒蠕動的蛇呀!


    運送死亡的靜謐,化為黃金車輪,


    乘著吹自遙遠彼方的萬風而來,


    快快逝去吧!"


    薛德立的表情驀地一變。


    (我知道了,是"命運的車輪"!)


    背負著人一生中所有幸與不幸的馬車,運送這一切事物的車輪,據說便是咬住棲身於遠方神眼之島的黃金蛇尾巴所形成的模樣。


    以命運為名的車輪──能將一切盡數碾碎的重量趕詞語,應該沒有比喻車輪更適當的比喻了吧。


    (幾乎在同時發動。)


    薛德立的心裏已有了篤定的答案。


    (以同屬性的魔法正麵互擊的話,能力較高者便能拔得頭籌。能不能打敗"命運的車輪",就端看這一會構築魔法式的主詞能否發揮作用──)


    狄摩西所擊出的"命運的車輪"已詠唱完畢了。薛德立也幾乎分秒不差地完成了用來迎戰的魔法──


    "執起冥王的寶劍,


    現在既要從腰間抽出那銳利的武器,


    幸福之島將因此化為地獄,揭開簾幕吧──"


    接著,


    "命運的車輪!"


    "海格拉的黑劍!"


    就連愛珥文也不禁叫出聲來。


    "海格拉的黑劍……是冥界守門人˙海格拉的武器啊!"


    狄摩西的闇魔法以些微差距先行完成後,雖然身處深山,但原本還算明亮的午後時分突然像是發生火災般冒出陣陣濃煙。


    "怎麽會……明明天還這麽亮,居然能憑空製造出黑暗來。"


    愛珥文的雙手下意識地緊緊交握在胸前。


    沒洗到這兩個人之間的決鬥,不知不覺竟演變成一場殊死戰了。


    仿佛擁有生命班自行匯聚變得巨大的煙霧,看起來正準備在空中繞成一圈;果不其然,煙霧沒一會兒就形成了宛如剛磨製而成的鐵車輪模樣。


    耳邊傳來喀啦喀啦的車輪聲。雖然搞不清楚究竟在那個方位,但可以確定轉動中的車輪正打算狠很碾過薛德立的身體!


    (來得及嗎!)


    嘰嘎嘎嘎嘎嘎!


    薛德立準確無誤地完成了接下來所要擊出的魔法,也確定自己毫無偏差地發動攻擊了。


    一道黑色的閃光成縱向落下崩裂開來後,便如成群的蟲子往四麵八方散開般,黑暗隨即朝周圍溢開。偌大的黑暈沒一會兒就在地麵擴散開來。


    "這、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啊!"


    如鐮刀般迴旋反轉的兩把利劍倏地從那條黑色裂縫中飛彈而出。


    劍身在薛德立


    的麵前成字形交叉──就在這個時候,狄摩西所製成的鐵車輪也以極快的速度衝了過來!


    "劍和車輪的話,當然是車輪的力量較大!這次是我贏了!"


    狄摩西掩不住狂喜。


    (好大!)


    近在眼前的車輪足足是兩個成人的大小。命運碾壓人類的模樣,肯定就像現在一樣地毫不留情;此時薛德立忽然有這樣的感覺。


    (要衝撞了!)


    喀嘰──!


    就像鈍重的金屬互相撞擊般,低沉的撞擊聲在山林間迴蕩著久久無法散去。


    過大的衝擊,甚至讓薛德立有一瞬間還以為自己所造出的黑劍就要如白霧般消散了。


    但,狄摩西的車輪也和自己的狀況相去不遠,雖然還不到失去形體的地步,但偌大的車輪已經失去初登場時的霸氣了。


    狄摩西的車輪被劍身彈了開來。


    "太棒了!"


    魔法陣外的安普洛希雅開心得跳了起來。


    "我的車輪……怎麽會……?劍明明沒有彈力可言的呀……"


    軟弱的聲音低啞地從狄摩西的嘴角逸出。


    "總算是避開了。"


    得知自己防禦了那個重得驚人的"車輪",薛德立總算是能放鬆肩膀好好喘口氣。


    "海格拉的黑劍"雖然以劍為名,但並不屬於帶有攻擊性的武器。


    因為海格拉和孥都是負責看守冥界之門的守門者,他們的使命就是手拿黑劍,將想要從冥界迴到現世的亡魂抓迴冥界。


    所以,這個詞最主要的含意是"拒絕"。他的名字隻有在麵對想要以蠻力衝撞而來的狂報對手才能發揮他的攻擊性。


    而狄摩西所製造的"車輪",就如同仗恃蠻力想要突破冥界之門的無禮之輩一般。就算平時隻是默默守衛冥界之的海格拉,在遇上想靠蠻力強行突破的家夥時,還是會執起手中的


    黑劍與之奮戰的。


    (唿,還好他中計了。)


    如果狄摩西聽得懂古語,他一定會被"劍"這個單字所迷惑,進而已為是攻擊魔法吧。薛德立就是算計這一點。


    果然如薛德立所料想的,狄摩西隻聽進了"劍"這個單字,便自傲地以為自己營定了。若薛德立使出的隻是單純的攻擊魔法,想必是敵不過狄摩西的"命運的車輪"吧。


    但,海格拉的交叉雙劍卻擁有足以反彈這世界上所有攻擊的強大威力。


    在麵對這種壓倒性的全麵防禦時,盡管是"命運的車輪"也無法強行突破。


    薛德立的心思比狄摩西更加縝密。


    "可、可惡,居然把我最得意的闇魔法破解了!可惡可惡可惡!"


    看狄摩西捶胸頓足的懊惱模樣,薛德立冷靜地放話道。


    "要投降的話就趁現在!"


    狄摩西的整張臉瞬間漲紅,憤恨恨地睨像薛德立。


    "別開玩笑了,誰要投降啊……"


    "你又想以不是自己製造的魔法彈來進行攻擊?真要決鬥的話,就拿出你真正的本領來一較高下吧!"


    "你說什麽。居然這麽自以為是,你以為本大爺是誰啊!"


    "還是說,你根本辦不到呢?"


    "──唔!"


    狄摩西的臉色倏地一變。整張臉就像熟透的蕃茄般,慢慢變得既僵硬又緊繃。


    "……好、好啊,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照你的希望靠自己的力量進行攻擊,你可不要後悔喔!"


    他從胸前的彈匣套掏出一發子彈,接著打開斯可爾尼克的彈倉裝填進去。


    "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不可以!"


    突然一道聲音插了進來。薛德立和狄摩西同時看相魔法陣外。柏伊德家的蕃茄醬管家正露出一臉嚴肅的表情搖了搖頭。


    "不要在繼續下去了。少爺,請您現在立刻中止決鬥。"


    狄摩西似乎也注意到藏在單片眼鏡下那銳利的眼神。


    "查裏……?"


    "暴風雪似乎快來了。"


    在場所有人都因查理的一句話驚愕地抬起頭來。


    "暴風雪?"


    循著查理伸手所指的方位望去,映入眼簾的連綿山脈幾乎全染上一片雪白,怎不教人愕然。


    "那些山……"


    "直到剛才為止,都還是普通的顏色啊。"


    直至前不久還能望見裸露出黑色礦岩的北側山脈上有枯葉飄落,不知何時竟已被厚厚一層白雪所覆蓋。隻有薛德立等人所在的上空還殘留一點藍,白色的山峰附近聚集了大片厚實


    的雪雲,如雨絲般落下的白雪沒一會兒就將山林也第一寸寸染白了。


    "是漂白的魔女?"


    愛珥文用手遮著嘴,驚訝地發出低叫。


    "這下不好了,得趕緊找個地方避難才行。那片雪雲的速度實在快得太異常了!"


    查理也起身衝到魔法陣前。


    "少爺,請您現在立刻中止決鬥!就算乘坐馬車,我們也來不及逃到山腳下了,得趕緊找找這附近有沒有山中小屋可以避難啊!"


    "我、我才不要,決鬥還沒有分出勝負呢!"


    狄摩西又惡狠狠地瞪了薛德立一眼。


    "我還可以繼續打下去,我還沒有輸!我一定比這個家夥更強!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吧!"


    漂白的魔女已經近在眼前了,沒想到狄摩西居然還說出這種不分輕重的蠢話,薛德立忍不住怒斥。


    魔法陣外的查理也大叫著。


    "隻要雙方都同意中止決鬥就可以了,請這位少爺也一起對空鳴槍吧!"


    "查理?"


    "就召蕃茄醬先生所說的去做吧。狄摩西,快點把你的子彈從槍裏拿出來!"


    "你隻是個孤兒,沒資格命令我啦!"


    "唔!"


    薛德立突然有種後腦勺遭到重擊的錯覺。


    狄摩西或許也知道事態緊急,雖不情願還是嘟著嘴從彈膛中取出子彈。


    "你、你聽好了喔,一定要同時進行喔!要是你慢了一步,後果我可不負責喔!"


    "好啦,你動作快點就是了!"


    "薛德立,快一點,漂白的魔女已經到這附近來了!"


    愛珥文的叫聲傳進耳裏的同時,薛德立扣著扳機的手指也悄悄施力,此時狄摩西也重新握穩了手中的槍枝。將拿掉子彈的槍枝以槍口朝向天空,薛德立算準時機和狄摩西一起對天


    擊出空包彈。


    "在我兩雙方的同意下,解除契約!"


    "解放古裏劄裏耶魯!"


    吱啾──仿如是琴弦被割斷的聲音在周圍響起,兩人舉槍同時對空射出空包彈。


    以此為信號,覆在兩人腳邊的黃綠色光芒和構成魔法式的文字都緩緩滲入土壤中。


    "好,解除了,快點走吧!"


    薛德立搶先衝了出去。


    安普洛希雅隨即攤開從山腳下的旅社要來的附近地圖。


    "真不巧,這附近並沒有山中小屋。看是要折迴今天我們才剛離開的那間小屋,還是繼續向前進……"


    三個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時之間也沒有辦法做出決定。


    "怎麽辦?"


    "這個時候,最好還是先退迴去吧!途中我們在找找有沒有可以避難的地方,總而言之還是先往迴走吧!"


    絕對之後立即準備動身的薛德立一迴頭看見還呆楞在原地的狄摩西,對於該不該邀他同行有瞬間的猶豫。


    但薛德立用力甩了甩頭,也甩開了腦子裏的猶豫。


    (啊啊,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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