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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爾克國都赫拉德並非帕爾斯的王都葉克巴達那這樣極其繁榮的大都會。盡管如此,它也有著令人仰望的著名的十六層高的階梯宮殿,人和家畜擁擠在寬廣的市場中,鬆鼠或貂鼠的皮毛、水晶的工藝品、塗油蜂蜜的由蕎麥粉做的麵包、果幹等並列排放著。應客人的需求將大大的岩鹽團塊用小刀削下,分成適當的分量來出售的是鹽商。


    卡爾哈那王對臣下是冷酷且嚴格的,但對民眾而言算不上格外的暴君。現在稍稍降低租稅的話,說不定會被稱作名君。因為刑法嚴苛,治安相當好,官吏的不正當行為也很少,不管喜不喜歡,作為支配者是得到了許多敬意。


    在嚴酷的冬日之前,秋日的收獲祭在赫拉德著手準備起來。庶民的樂趣在於,比賽喝下今年新釀的酒、用小刀在岩鹽上雕刻造型的展示,在花車上跳舞,這份熱鬧與熱氣能攀升至宮殿的最高層。


    宮殿的一至十層完全被要塞化。但是,從十一層開始,不愧是符合宮殿的名號,空中庭院中的花朵們沐浴著陽光,噴泉製造出一彎彩虹。從窗外吹來涼爽的秋風。卡爾哈那王的家人和侍女,住在這遠離地麵的安全之處,過著一邊對卡爾哈那王的情緒察言觀色,俯視著地麵的風景,給飛來的小鳥喂食,注視著山嶺間消失的落日之光一邊發出由衷的感歎的日子。


    盡管連眼瞼微微顫動程度的表情也看不出,卡爾哈那王的內心並不平靜。為攻略培沙華爾城派遣出的三萬士兵,一個也沒有歸還。先不提勝敗,連進入持久戰的匯報也沒有。即便與辛德拉軍進入苦戰階段,怎麽說也不至於全軍覆沒吧。


    “到底發生了什麽?”


    不管怎麽想,想象也是有界限的。卡爾哈那王選拔出一百名士兵,分為十組派去偵查。他下命令,其中五組騎馬、五組步行,沒有攜帶武器、穿戴甲胄,遇見敵人也不戰鬥,隻顧調查,活著迴來進行詳細的報告。這份細致不愧是卡爾哈那,但有一個致命的缺點。


    已經太遲了。


    時間是十月十五日。


    青玉色的晴空萬裏無雲。秋日的涼風壓製著冬日的冷氣,陽光也祥和地溫暖著大地。


    加強階梯宮殿警備的邱爾克將軍叫比薩利斯克。他不是無能者。卡爾哈那王不會把宮殿警備工作交給無能者。但是,聽到最初的報告,比薩利斯克的反應相當遲鈍。


    “天上有雲出現了。”


    “雲?那又怎麽樣?”


    比薩利斯克將融了黃油的紅茶的茶杯放在桌上,盯著前來報告的士兵。


    “這是異樣的雲……不,我認為或者是一大群鳥。”


    “就算如此,並不是什麽兇兆。”


    比薩利克斯將軍不情願地起身。士兵們引起的無用騷動,若是讓卡爾哈那王知道了,接受冷酷叱責的是比薩利斯克。


    比薩利斯克想著在此之前先大聲斥責士兵們一番,邁著大步子走出空中庭院,但是他急速停下了步伐。他嘴巴大張著不是為了大聲斥責士兵們。


    急速降下的雲,發出令人毛骨悚然,撕裂大氣般的聲響。雲不會發出聲響。亦不是雷鳴聲。知道這是厚重的拍打翅膀的聲音,和狂亂的魔獸的叫喚聲時,比薩利斯克將軍感到背後陣陣惡寒。是具備了猿猴的臉、狼的牙齒、蝙蝠的翅膀的無數的在天空飛翔的怪物群體。


    “你們在慌張什麽?!迎擊啊!”


    本打算毅然地下達命令,不知不覺中他激動聲音變了樣。但是,沒有士兵注意到這點。士兵們表露出敵意與恐懼,一邊尖叫著,一邊對抗著怪物。


    盡管恐懼,士兵們也不逃跑,這要歸功於卡爾哈那王嚴格的軍紀。逃兵,不論是何種理由,必被處以死刑。相比之下,戰鬥直至死亡要好得多。


    槍、直刀朝著天空刺擊。形成一片鐵製的死亡之林。這片森林,刺傷了下降中的怪物們的下肢與翅膀,血液飛散四濺。怪物們湧現出痛苦與憤怒的尖叫聲。


    士兵的攻擊非常果敢,但缺乏秩序。隻是單一的士兵忘我地揮舞著武器,沒有下達組織性戰法的人。處於下達指令立場的,正是比薩利斯克將軍,但麵對如此異樣的敵人,他束手無策。


    “別後退,別害怕,戰鬥啊!”


    悲鳴與怒號的上方、中央,有著猿猴的麵孔、蝙蝠的翅膀的怪物們在飛動。它們飛舞著上升、急速下降,發出叫喚聲、著地、四處張望,向左向右跳躍、旋轉。


    邱爾克的士兵們,被怪物們的翅膀給掃倒,被利爪給撕裂。它們用牙咬碎頸部的血管,用腳將麵容踢破。噴出的血液,成了紅色的噴泉,使空中庭院的花朵都失去了顏色。


    最初,士兵們都在頭頂上揮舞著武器,但高舉手臂並不停揮動相當的困難。士兵們的唿吸變得混亂,因疲勞而放下手臂的瞬間被襲擊,受到了致命傷。


    好幾個大籠子著地了,有人影顯現出來,可在當時,比薩利斯克沒有注意的空閑。


    在此之前,參與諸國政治、軍事的人們,說出如下的話。


    “邱爾克國本身就是天生的要害,不可能從外部侵入。”


    “帕爾斯國靠著‘亞爾斯蘭的半月形’縱斷了邱爾克國內,但這是一次性的戰術。”


    “邱爾克國完全加強南北出入口的防守後,不會再發生第二次。”


    “今後,邱爾克會一點點地積攢實力,來威脅帕爾斯和辛德拉吧。”


    但是,誰都沒有設想過,攻擊來自於天空。


    國境的要塞起不到任何作用。在盆地、山穀修建的堡壘也沒有用處。險峻的山嶽也好,連帕爾斯軍也咋舌的精悍的山嶽騎馬隊,一切全是徒勞。他們是被從背後直擊了心髒。


    空中庭院中不斷擴展的血腥的殺戮,多數的赫拉德庶民都注意到了,但他們隻是一味地、茫然地望著高處進行的攻防戰。


    在戰亂死鬥的漩渦中,蕾拉也在。


    蕾拉展現了她出色的戰鬥技術。揮舞著她擅長的棒子,擊倒邱爾克士兵。她想著轉身朝著頭後部一擊,卻用腳將敵人鏟倒。


    與棲居在地底的時候相比,判若兩人。沐浴著陽光,仿佛一個半死者恢複了體力一般。在奧克薩斯之穀,她不及法蘭吉絲、奇夫,但這是因為對方的實力淩駕於蕾拉之上。這些士兵是遠遠及不上她的。


    輕輕的,仿佛在舞蹈般,改變了立足之處。並非停留在一處等待敵人,而是奔跑、跳動、躍起,一個接著一個地打到邱爾克士兵。


    盡管至今表現出巧妙的身姿,蕾拉的心中有一團暗雲正蠢蠢欲動。她知道自己在戰鬥。甚至為此感到愉悅,但在內心的某處對為何要戰鬥,並不明白。一去思考此事,大腦便一陣激痛。因而,她不給自己有思考的空閑,不停地揮舞著大棒。


    “怪、怪物們……”


    比薩利斯克將軍邊用肩膀唿吸,邊環視四周。在他腳邊有三匹有翼猿魔,滿身是自己的毒液,蹲坐著。看上去像是奇怪的石塊。比薩利斯克滿懷憎恨地踩踏屍體時,一個男人走向前來。


    “一個人打敗了三匹嗎。挺能幹的。”


    是伊爾特裏休。他透露著與此處不相符的喜悅。這位“特蘭的狂戰士”,對強敵的鮮血感到饑渴。兩眼中溢出著肉食動物的喜色。


    比薩利斯克將軍作為屢次征戰的武將,察覺到異樣的敵人的力量。更為可疑的是,這個敵人,事實上,穿著著約四年前滅亡的特蘭國的軍裝。沒有時間考慮這是為何,伊爾特裏休躍上前來。刀刃與刀刃猛烈地撞擊、兩者之間火花四濺。但不出十迴合,勝敗已定。


    比薩利斯克斷成兩段的頸部噴出瀑布般的血液。像是被橫向傾斜的脖子的重量給牽引著一樣,他倒在親自結果的怪物們的屍體之上。


    “下一個是誰?誰來做我的對手?”


    渴求著血液的魔人咆哮著。伊爾特裏休自身,在光天化日之下,沉醉於被一國軍隊之勢的敵人所包圍,揮舞剛劍的快感中。隻有在無垠的蒼穹之下策馬、武劍、射箭、討伐敵人、掠奪財寶,才是特蘭的勇者。天空被周圍的山嶺包圍,顯得狹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管怎樣,與黑暗的地底簡直是天壤之別。


    沒有多久,空中庭院中的最後一名邱爾克士兵倒下,誇耀勝利的有翼猿魔們發出嘶鳴,向不幸的獵物們的身體聚集而去。


    2


    注視著狂喜地啃食人肉、豪飲人血的有翼猿魔們,伊爾特裏休由鼻腔發出聲來。


    “可惡的惡鬼們,隻有不用擔心吃食是唯一的長處。可以在戰場現場調配,不用替他們擔心。”


    但很快便無法如此從容了。啃食完邱爾克士兵的屍體,有翼猿魔們盯上了一般庶民。原本來說,他們沒有手持武器、穿戴甲胄,很容易被殺害,特別是女性和孩子的肉,“非常柔軟美味”。


    “接下來,他們會怎麽做呢……”


    伊爾特裏休邊思考,邊由空中庭院走向宮殿內部。


    在這座宮殿內,有一名邱爾克的年輕人,仿佛被狂氣驅使著一般揮舞著劍,從樓梯上跑下。一口氣跑到最底層,跑了三百多階台階,朝著驚訝的獄卒長突進而去。這個年輕人是加拉伊爾。


    “啊、你是?!”


    這是獄卒長最後的一句話。他握住左腰際的直刀刀柄的瞬間,加拉伊爾的直刀掀起一陣風,擊中他的左頸。


    加拉伊爾從這個渾身是血,僅有一絲唿吸的不幸的男人右腰上,奪走了鑰匙串。


    “母親!我迴來救你了!”


    加拉伊爾一邊叫著,將鑰匙串弄得叮當響,打開了一扇又一扇沉重的門。驚喜的犯人們從好幾個牢門內湧出。令人諷刺的是,成群的犯人擁擠著加拉伊爾,使他的行動延遲了,但他終於打開了關著家人的牢門。


    “我是加拉伊爾,來救你們了。”


    幼小的弟弟妹妹們歡唿著向哥哥撲去。母親無言地慰勞兒子的辛苦,隻是點點頭。但是表兄拜斯恩的母親的聲音,吹散了加拉伊爾的歡樂。


    “加拉伊爾,我為你平安無事感到高興,但拜斯恩他在哪裏?沒有和你一起迴來嗎?我的兒子在哪裏?”


    加拉伊爾沒能正視叔母的臉。怎樣才能把真相告知呢。在帕爾斯的山中,因為意見相左而刀劍相向,殺害了和親兄弟一般一同長大的表兄之類的話,他根本說不出口。


    “加拉伊爾,發生了什麽,你倒是說啊。”


    被滿臉驚訝的母親問到,加拉伊爾良心發現地塞住了耳朵。


    “拜斯恩、拜斯恩,他在山裏和馬一起掉下山穀,死了。我是想救他的,但山穀太深了,我沒辦法……”


    叔母的臉上失去了血色,跌跌撞撞倒了下來。加拉伊爾的母親攙扶著她。將目光避開這一幕的加拉伊爾,顫栗地站在原地。他看見了難以置信的景象。是手持著劍,向他逼近的卡爾哈那王的身姿。


    “侮辱亡父名譽的背叛者!去死吧!”


    卡爾哈那王的劍並非單純的裝飾品。劍柄裝飾著寶石,劍刃在他還時一介將軍之時已吸取了眾多人血。


    麵對令人恐懼的斬擊,加拉伊爾以一紙之隔的距離避開了。卡爾哈那王身著國王的正裝服飾,袖子過於長且寬鬆。若卡爾哈那王身著軍裝,至少加拉伊爾的左肩會被擊碎。


    加拉伊爾進行著忘我的反擊。必死的刀刃被輕輕地反擊迴去。刀刃的鳴響還沒結束時,沉重而猛烈的再反擊向他襲來。承受著反擊的加拉伊爾的姿勢被擊潰了。


    “要被殺了……!”


    心灰意冷的加拉伊爾麵前,一個人影飛了出來。一聲短暫的絕鳴,帶著熱度的血液落到臉上。加拉伊爾看見,兩臂展開的母親保護著她的兒子,被卡爾哈那王的大劍劈開的模樣。


    “母親!母親!”


    加拉伊爾悲痛地吼叫,不知是否傳入母親的耳中。她倒在地上的瞬間,看見兒子臉上浮上微微的笑容,然而她嘴角溢出血泡來,再也不動了。


    “混蛋,暴君!”


    現在對加拉伊爾而言,卡爾哈那王不僅是殺父仇人,更是殺母仇人。沒有閑暇思考剛見識過的卡爾哈那王的劍技,在自己的劍中飽含激情,踩著地板砍向卡爾哈那王。


    刀刃相交有七八迴合。


    “菜鳥!”


    冷笑著的同時,卡爾哈那王將加拉伊爾的劍橫向打飛,劍插入牆中。加拉伊爾發出絕望的悲歎,此時一個充滿力量的男人的聲音響起。


    “國王親自殺害了臣下的母親嗎。”


    伊爾特裏休看著卡爾哈那王沾著血的刀,一副厭煩了的模樣。即便是這個魔人,麵對眼前的景象也感到掃興。


    “邱爾克必須滅亡!滅亡之後,成為新特蘭帝國的基石!”


    發出怒嚎的同時,伊爾特裏休的剛劍畫出一道閃光。接著,這次輪到卡爾哈那王吃驚了,必殺的猛擊將他的劍響亮地迴擊迴去。與此同時,卡爾哈那王盡他所能,迅速地跳開,將礙事的王服右手袖子卷了起來。


    “謔謔,這真是……”


    伊爾特裏休念叨著。他的臉上浮現出彪悍的喜悅神色。


    “看樣子比剛才那個家夥要棘手些。有趣。太有趣了。”


    “衛兵!”


    卡爾哈那王向舔著嘴唇的伊爾特裏休投去憎惡的視線怒吼著。因為猛擊被反擊迴來,他一瞬間便清楚了對手的實力。


    “衛兵們,你們在搞什麽,趕緊給我過來!”


    迴答他的是沉默。


    卡爾哈那王原本是以勇出名的武將。憑借策謀與調略奪得王位,此後便居住於階梯式宮殿,向諸位將領下達指令。他人沒見過他親手執劍的樣子。


    但是,他私下秘密地勤於練劍,作為一介戰士的體力與技術,與最盛時期絲毫沒有衰退。是為了應對叛亂與暗殺所做的準備。


    伊爾特裏休揮動大劍,血滴滴下。“覺悟吧。不管是誰,都沒有來救你的空閑。”


    伊爾特裏休邁著大步,死亡的步伐朝卡爾哈那王逼近。卡爾哈那王無言地重新握好劍。他從未與伊爾特裏休碰過麵,並不知道這個猙獰的草原戰士為何人。隻能從用語上知道是特蘭人。但是,要篡奪他王位的人,是絕對不能原諒的。卡爾哈那王的袖子飄動著,與伊爾特裏休的大劍發起碰撞。三迴合、五迴合、十迴合……


    作為伊爾特裏休的對手,堅持了二十迴合以上迴擊的卡爾哈那王,是非常值得稱讚的。然而曾經的勇者終於也屈服於伊爾特裏休的猛悍之下。


    伊爾特裏休的大劍,描繪著閃光朝卡爾哈那王的右肘痛擊,擊碎了骨頭。血液噴出的同時,右手保持著握著劍的姿勢,垂落了下來。因為國王服飾的厚重,避免了完全被切斷,但也失去了防禦的手段。卡爾哈那王無言地睨視著伊爾特裏休,即便胸口的中央至後背,被一劍刺穿也不倒下。


    “沒有祈求饒命。即使死了也不肯下跪。是一個值得我去殺的家夥。”


    伊爾特裏休將大劍抽出,卡爾哈那王兩眼睜著,發出沉重的聲響,仰麵倒在地上。無聲的,身體四周紅色的池子蔓延著。


    “把這家夥的首級掛到城門前,但不要把屍體丟給猿猴們。沒有葬禮也沒關係,找個地方埋了吧。”


    伊爾特裏休看著加拉伊爾,年輕人抱著母親的遺體,一個勁地發出悲歎。伊爾特裏休咂了咂舌,手持大劍走向室外。耀眼的陽光令他眯起眼睛。


    “王者的資格,是要冷酷地差使臣下,讓他們畏懼自己。”


    有如上的這種說法。若遵從這種說法,比起亞爾斯蘭或拉傑特拉,卡爾哈那作為王者的的資格要遠勝於他們。然而,在三人之中,最先死去的是卡爾哈那王。


    帕爾斯的宮廷畫師對惡友說過,“卡爾哈那王可能出乎意料地會早早被打倒。”但是這也基於“由於冷酷、嚴格的對待,因而臣下發起反叛”的預想。若是加拉伊爾殺害了卡爾哈那王的話,那爾撒斯的預想便完全猜中了。殺人的一方是伊爾特裏休,這一點那爾撒斯的智慧,換而言之是人類的智慧所不料想不及的。


    伊爾特裏休走出地上一層,嚇破膽的衛兵們打開了大門。擁擠在門外的庶民們,屏息後退。伊爾特裏休對他們而言,就是宣告卡爾哈那王之死的時候。


    3


    “難、難道是……親王伊爾特裏休殿下?”


    一個男人叫出聲來,伊爾特裏休有種奇妙的感覺。因為不是邱爾克語,而是明亮的特蘭語。


    “我的確是伊爾特裏休。你是什麽人?為何知道我的名字?”


    “噢、噢噢……”


    男人喘著氣。年齡大約在三十歲後期。穿著粗糙的毛皮做的衣服,渾身上下都是旅途中沾染的塵土,但是身體緊繃著看上去很強健的樣子。


    “真的是親王伊爾特裏休殿下。我忍著活到今天也算是值了。”


    伊爾特裏休將男人招進門內,暫時關上了門。


    “行了,報上你的名來。”


    “我叫巴修米爾。是親王麾下將軍中不起眼的一位。四年前在培沙華爾一站中負傷,失去了意識,等恢複意識的時候已經太遲了,就一個人在各地流浪。”


    被稱作“狂戰士”,被忌諱地叫做“魔將軍”的伊爾特裏休,對故國特蘭和同胞的思念之情很深。與其這麽說,他認為這是作為人的象征。


    “嗯,我對你的名字有印象。你辛苦了,都怪我作為王者不中用。原諒我。”


    “這說的是什麽話。這麽點辛苦,和親王的辛苦比起來,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的。是在太陽神的指引下,才能再次相遇,因此請務必讓我隨行,供您使喚。拚上我這條特蘭人的性命。”


    收到舊部的忠誠,比收到美女或美酒,更令伊爾特裏休陶醉。他牽起跪在眼前的男人的手,讓他站了起來。


    “當然。我就實現你這個願望,從今天開始為我所用。”


    “噢噢,真是榮幸之至。”


    “你就做新生的特蘭國的將軍吧。但是,別辜負了我對你的期待。特蘭不需要無能者。”


    “這才是親王。不肖在下會向您證明我的用處的。”


    “好,那麽我命令你。把邱爾克主要的文官集中到這間房間來。反抗的家夥就斬了。”


    “小的受命。”


    行了一禮後,巴修米爾踏著歡快地步子退出了房間。這時伊爾特裏休以他的方式在試探巴修米爾的才能。他要如何使邱爾克士兵聽從於他,又如何集中文官,把他們帶來。結果令伊爾特裏休感到滿意。並沒有等多久,接到巴修米爾的命令後,有近百名文官集合,帶領伊爾特裏休前往地下的國庫。


    “雖然是個山嶽國家,儲存的東西倒是不少。”


    伊爾特裏休以掠奪者的目光,環視著財寶。從絹之國到帕爾斯,各國的金幣銀幣堆積在好幾個大箱子中。黑貂皮、銀狐皮、山羊皮等高價的皮毛類堆積成山,又有不計其數裝著高價草藥的壺平列排放著。


    “喂,管理國庫的責任人是誰?”


    廷臣們互相張望,然而沒多久,一個非常隨便、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與其說走,更像是被周圍的人擠出來的樣子。


    “是、是在下。”


    “叫什麽名字?”


    “查、查曼德。”


    “是查查曼德還是查曼德?”


    伊爾特裏休揶揄地說,但很快抹去了笑容,將大劍的劍鞘頂著地板。


    “你叫哪個名字都無所謂,我命令你。留下國庫內一成的財寶,剩下的都分給將兵和庶民們。”


    “是、是要打開國庫嗎?”


    “你有異議嗎?”


    “沒、沒有,可是,如果開放了國庫的話,今後的預算該如何是好?”


    因為作戰完美地成功了,伊爾特裏休的心情格外的好。若非如此,查曼德的頭顱和身體要在此處永別了。


    “不用擔心。帕爾斯的國都葉克巴達那,有這裏的十倍多的金銀財寶,多到要溢出來一樣。再過不久,你們便要溺死在金銀的大海中了。”


    伊爾特裏休哄笑起來。他作為勝利者,不管到何處都要貫徹特蘭的作風。認真地掠奪,慷慨地分配。


    “宮殿的地下,還儲存了可供閉門不出十年量的糧食。大麥、小麥、蕎麥粉、醃製的肉食、熏製的魚……”


    “魚?邱爾克人吃魚嗎?”


    特蘭人不吃魚。三百年間,在不同的環境下紡織著曆史,即使是過去的同族,飲食習慣也出現了差異。


    “嘛,沒關係。又不是要我吃。把一半的食物分給貧窮的人。我隻要酒就行了。”


    “……”


    “迴答呢?”


    “明、明白了。”


    事實上,查曼德隻是宮廷書記官的一員,並不是什麽重臣。但因為奇怪的發展,不知在何時成了文官的代表。是吉是兇,他不斷變化的內心,是伊爾特裏休無法察覺到的。


    “巴修米爾。”


    “是的,親王。”


    “事實上我有一件事很在意。”


    伊爾特裏休向舊部詢問的是有關有翼猿魔的事。被當作是“食人的猿妖的頭頭”之類的,不便他統治邱爾克。


    “在下有一個提案。”


    “趕快說。”


    “是,把那些拍打著翅膀的猿猴們,集中起來送到他處去。”


    “他處?是哪裏?”


    “是帕爾斯。”


    伊爾特裏休皺起了眉頭。


    “把它們送去他處是個好主意,但是帕爾斯是我的獵物。我的本意也不怎麽想讓它們到處破壞。”


    “親王,請好好考慮一下。那群猿猴們,無論怎樣都是妖魔鬼怪之類。並非正經的士兵。這次能占領赫拉德,終歸是依仗著親王出色的指揮。讓它們出征,是戰勝不了帕爾斯的強大兵力的。另一方麵,即便帕爾斯戰勝了猿猴們,多少也得受點損失吧。”


    “哼,如果不順利呢?”


    “如果不順利的話,親王也沒有任何損失。這就是在下的愚見,您意下如何?”


    伊爾特裏休重新審視了巴修米爾一番,發出了哄笑。


    “好,我很喜歡。我本來就身無一物。就算失敗了,也沒什麽好失去的。差點要把這點給忘了。巴修米爾!”


    “在!”


    “這是卡爾哈那那家夥的劍。怎麽說也是稱之為一國之王的劍。我將這把劍授予你。你從現在起擔任新特蘭的上將軍。”


    “感、感激不盡。”


    一邊因感激而顫栗,巴修米爾一邊用雙手接下遞出的劍。上將軍是特蘭貴族以上的身份的人,才能擁有的稱號。


    “接下來,巴修米爾,我們來談談今後的事吧。”


    “喂、喂,等一下。”


    魔道士格治達哈姆叫出聲來。唾沫從他的嘴角冒出,滴落下來,看上去非常激動的模樣。


    “什麽啊,你這家夥也在啊。”


    為了監視他而同行的魔道士的存在,伊爾特裏休給忘得一幹二淨。


    “帕爾斯該怎麽辦?你忘了你原本的職責了嗎?!”


    “帕爾斯嗎。帕爾斯放在邱爾克之後就行了。嘛,就明年春天之後好了。”


    “我、我才不允許這樣的事呢。”


    “根本不需要你這家夥的許可。”


    “嗚、嗚……”


    格治達哈姆瞪大了憤怒的眼睛。巴修米爾手握劍柄,伊爾特裏休抬手製止了他。


    伊爾特裏休根本就沒把格治達哈姆之流當作對手。盡管漂亮地壓製了階梯式宮殿,還未完全掌控赫拉德全市。等把赫拉德握入囊中後,再叫山穀、盆地之地所在的要塞、城寨歸順於他,將山嶽騎馬隊進行再編隊,不得不為進攻帕爾斯準好準備。至少得花上半年的時間,就算了早早完事,由於擔心雪崩的情況,也無法出動山嶽騎馬隊。


    “不滿意的話,你自己來幹怎麽樣?”


    “什麽?”


    “帶著有翼猿魔前往帕爾斯就行。去妨礙公路的修複、殺光參與工事的人,讓帕爾斯全土陷入恐懼之中就挺不錯的不是嗎。非常愉悅啊。”


    “……”


    “既然你們這群家夥要以蛇王撒哈克的屬下的名義來行動,到了和人類們決戰的時刻,就不得不擔任魔軍的指揮。現在稍微積累些經驗不好嗎。”


    格治達哈姆支支吾吾的,躊躇地往身後看去。有一個男人穿著和格治達哈姆同樣的灰色衣服,散發著陰氣沉默著。伊爾特裏休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但他選擇故意無視。不管怎樣是和格治達哈姆為同類的魔道士,他不想和他們親近。


    “我不去。”


    麵對格治達哈姆無言的詢問,那個叫古爾幹的男人冷冷地迴答道。


    “可是,稍微想一想,不是也挺好的嘛,古爾幹。”


    “格治達哈姆,你教育伊爾特裏休的次數不少,可是忘記了職責的人不是你嗎。你的職責是監視他。”


    “話、話雖如此……”


    “如果你要放棄你的職責,那由我來擔任。”


    “謔謔,我的監視官一職的交班嗎。”


    伊爾特裏休發出一聲冷笑。


    “這樣也好。格治達哈姆是吧,你那張蕭條的臉我也看膩了。率領有翼猿魔們趕赴帕爾斯,去燒毀一兩個村子或鎮子吧。在這段時間內,我會對邱爾克士兵加以鍛煉,如你們的願去進攻帕爾斯的。”


    “……”


    “即便如此,也提不起幹勁嗎?什麽嘛,你隻會說說而已啊,那麽被你的同誌那樣說了,也是無可奈何的是呀。做出點實績來給他看看,讓他閉上嘴巴怎麽樣,格治達哈姆。”


    “……古爾幹,我果然,要去。”


    格治達哈姆吼叫般地宣言說。


    古爾幹昏暗的眼睛中,燃燒著對同伴的憤怒和輕視的鬼火。他背過身去,隱藏起臉上的表情後,如吐口水一樣說到。


    “我不會阻止你的。隨你去。”


    “好。就隨我去吧。”


    格治達哈姆挺起胸膛,瞪了古爾幹一眼,又看向伊爾特裏休。


    “那麽有翼猿魔的一半數,讓我帶去吧,要是你哭著說士兵不足,我也很困擾,剩下一半就留下吧。”


    “喂,我等著你的吉報。”


    迴答他的不是古爾幹,而是伊爾特裏休。格治達哈姆立刻興奮了起來。


    “古爾幹那家夥,一直狗眼看人低的樣子,擺出一副有能者的臉麵來,那個伊爾特裏休可不簡單。”


    格治達哈姆遵從蛇王撒哈克,作為熱烈期望蛇王再臨的使徒,應該失去了作為人的情感。但是,奇怪的是,在和伊爾特裏休一同行動的時間中,憤怒和欲望的情感似乎開始出現了起伏。在蛇王撒哈克的完全的複活的麵前,他想以他的實力為帕爾斯造成損害,讓古爾幹來後悔不已。


    伊爾特裏休的臉上表現出淡淡的讚揚的笑容,非常享受魔道士同誌之間的爭執。


    古爾幹有其他的想法。但他沒有說出口,不經意地將視線從伊爾特裏休和格治達哈姆處移開。


    4


    十一月五日。


    達龍再次離開王都葉克巴達那,被派遣到索雷瑪尼耶的鎮子上去。他是自願外派,去指揮大陸公路的修複。


    “才休息了沒多久,真是抱歉,達龍。”


    麵對對臣下過分關心的年輕的國王,達龍如此迴答到。“不,我沒有繪畫這樣高雅的興趣,活動身體更適合我。”加斯旺德和派拉夫達——舊名為冬裏加路德——兩位將軍作為副將與他同行,另外還有作為雜役的卡塞姆隨行。雖說率領了兩萬士兵,全都是步兵。載貨車上堆積著的,盡管是武器,是被稱作破城錘和雲梯的工程用兵器。攻城用兵器能轉而作為土木工程的工具。目送他們離去的葉克巴達那的庶民們,想到“戰士中的戰士”不是去戰鬥而是趕赴去參與土木工程,感到有些可惜又有些好笑。


    在索雷瑪尼耶,官員代表法拉庫爾喜悅地迎接一行人。抑製住旅人們的不滿和抗議,已經是精疲力盡了。達龍將國王亞爾斯蘭的布告傳達給人們,指示說今後盡可能使用海路,工程作業現在開始了。


    “這個時候要是薩拉邦特在的話……”


    達龍的內心發出一聲歎息。在九月遺憾而死的薩拉邦特,不僅擅長土木工程的指導監督,更是鼓舞民眾氣勢的達人。開朗、豪放的同僚的死,無可替代的人才的喪失,達龍深感心痛。


    另一方麵,達龍之名在大陸公路諸國之間,以最強的戰士聞名遐邇。這樣的他接受國王的敕命,來加入公路的保護。僅憑這一點,索雷瑪尼耶的人心開始安定下來。


    但時間不長。不,是短得過頭了。


    這是第二天六日的事情。


    “修複公路什麽的,怎麽會如你們願呢。”


    人們的頭頂上傳來聲音。並非住在天界的諸神或天使的美麗的聲音。在轉眼間擴大開來的黑雲中,響徹的是魔道士格治達哈姆的,詛咒一樣陰沉沉的聲音。四隻有翼猿魔吊著大籃子,站在裏麵凝視著地上。在他的眼中,映入了指著天空慌慌忙忙騷動著的人們的身姿。格治達哈姆兩眼中寄宿著,對殺戮的喜悅,和對人類汙蔑的紅色光芒。


    “急速下降!把人統統殺光!”


    下一瞬間,格治達哈姆便打了自己的耳光。


    從事土木工程的工人們集中起來,用手觸碰地麵,將土地掀了起來。不,是掀起了藏在薄薄的沙土上的布。出現的是完全武裝的士兵,和朝向天空的弓弩的陣列。身著黑衣的人,其鬥篷飄揚著,抽出腰際的長劍揮舞著。


    “發射!”


    達龍號令一下,合計有兩千發的工程用的弩箭一齊發射。如暴風般的聲響壓徹天地。沉重的、而且銳利的箭矢,還塗膜了芸香。


    急速下降的怪物之群,被上升的箭矢的網給包圍。腐爛掉落下來的,令人恐懼的絕叫聲在耳邊迴響,聲響從空中溢出如雪崩般湧向地麵。伴隨著這個聲響,身上插了數支箭的有翼猿魔,發出沉悶的聲音掉落下來。


    第一陣齊射之後,覆蓋了天空的怪物群,一下子減少了一半。格治達哈姆的大籃子,發出聲響傾倒了。


    “哇啊,哇啊啊啊……!”


    發出狼狽和恐懼的聲音,格治達哈姆緊緊抓著傾斜了的大籃子的邊緣。麵對想都沒想過的情況,格治達哈姆沒有任何應對之策。因為高歌著難攻不落的赫拉德,一下子被攻下,格治達哈姆認為,從空中發動奇襲有著絕對的效果,不可能有應對之策。


    預測到敵人會從空中發動奇襲,僅憑設想到奇襲,公然地進行公路修複,引誘魔軍前來等待著發動作戰——這樣的事態,格治達哈姆沒有預測到。先不提作為魔道士的力量,作為軍隊的指揮官,不論是知識還是經驗或是能力,都遠遠不足。


    “可惡,設下埋伏太卑鄙了!”


    就在他因預測失誤而發出罵聲的瞬間,與發出的奇怪的聲音一起,籃子搖晃起來。一隻咽喉被弩箭射穿的有翼猿魔,放開了網繩,頭朝下掉落在地。又是一隻掉落下來。


    “哎、哎,居然會變成這樣。惡毒的人類混蛋們,現在好好看著,蛇王大人的作祟是存在的!”


    叫喚著詛咒的話語,格治達哈姆與失去浮力的大籃子一起掉落在地。不知是幸還是不幸,掉落在柔軟的沙地之上。格治達哈姆好不容易從倒在沙地上的大籃子裏爬出來。有一個人站在他的麵前,拔出了劍。“哎呀,你就是指揮官嗎。看上去可不像啊。”


    是派拉夫達。自從他成為帕爾斯的廷臣後,便剃去了下巴上的胡須,但頭發和嘴唇上的胡須依然是純白色的。盡管隻有三四十歲,在因怒氣與憎惡而瘋狂的格治達哈姆的眼中,映出來的隻有老人的模樣。魔道士拔出有著波浪狀刀刃的短劍後,發出奇怪的聲音向他襲去。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是他最後的行為。


    派拉夫達的劍插入格治達哈姆的左肩,從右腰際拔來。劍光將魔道士傾斜著一劈為二,刀刃碰撞的聲音都未發出便分出了二者間的勝負。保持著手握短劍的姿態,一個一分為二的屍骸摔落在血泥之中。


    格治達哈姆煞費苦心在暗中活動,見證了蛇王撒哈克的複活,卻沒能看到蛇王支配世界,令大地充滿黑暗與恐懼的光景,就為異形的邪神殉教而亡了。


    這樣一來,身穿暗灰色衣服的魔道士唿喚召集的七名弟子之中,古迪、普拉德、阿爾讚古、比德、桑傑、格治達哈姆,這六名從大地上消失,僅剩下古爾幹一個人。


    派拉夫達不會知道這件事,他將格治達哈姆一劈為二後,臉上浮現出後悔的神色。因為聽見像將東西割裂的刺耳的聲音,他轉過頭去後看見,手握朝下的血刀的達龍,踩踏著怪物們的累累屍體,朝他走來。看見魔道士慘烈的死相後發出讚賞來。


    “漂亮的斬擊。即便是人類以外的東西,也沒有複活的辦法了。”


    “……達龍卿,我可能太過著急了。”


    “讓他活下來,坦白說出在謀劃的事,會比較好,你是怎麽想的吧?”


    達龍察覺到了派拉夫達心中所想。


    “沒有後悔的必要。倒在這裏的男人也好,他的同伴們也罷,是絕對不會坦白的。因為看錯了這一點,我們已經失去了一位重要的同僚了。”


    不用說,指的是薩拉邦特的事。加斯旺德也趕了過來。


    “你立下功績了呀,派拉夫達大人。這些家夥的一黨人,在陛下登基之前,就盯上了他的性命,是帕爾斯的仇人一樣的存在。又幹掉了一個,真是可喜可賀的事。”


    “你能這麽說,真是太好了。”


    一邊對原是異國人的僚友的關心表示感謝,派拉夫達再一次審視了魔道士的屍骸。對於堂堂正正戰鬥而死的敵人,自然而然地心生敬意。然而這一迴,他隻感到不悅和不祥。話說迴來,魔道士們以何為目的進行殺人和破壞,這一點派拉夫達果然是無法理解。


    5


    邱爾克國內一瞬間內王位易主,這點辛德拉國王拉傑特拉二世全然不知。並非身為諸神的他,自然沒有知道的理由。


    眼下,將帕爾斯的三萬枚金幣占為己有,湊到了出兵培沙華爾城的一部分費用,使節達龍透露說,如果今後能保護好帕爾斯的農民的話,費用可以由他們來負擔。看樣子在帕爾斯國內發生了非同尋常的大事件,在一段時間內,與帕爾斯之間的關係,無論是外交層麵還是軍事層麵,辛德拉掌握了主導權。


    現在把目光轉向邱爾克,以攻略培沙華爾為目的南下的邱爾克軍隊,在到達目的地之前就全軍覆沒了,損失了三萬兵力的邱爾克國王卡爾哈那,在一時間也不會隨意發動軍事行動了。不管他是再怎麽冷酷嚴厲的又有能的獨裁者,不得不孜孜不倦地壓製軍隊與民眾的不滿。要補充兵力,給遺族們補助。稅金的負擔過重的話,更會招致對國王的不信任。竭盡全力壓製民眾的不滿的話,今後連邱爾克國內的安定也變得危險起來。


    “這麽看來,我辛德拉在不遠的將來,要散發出彩虹色光輝了。不,是王者的品德很好地反映在國運之上。”


    拉傑特拉陛下心情極佳地承認了,然而自認為明君的他,立刻進行了反省。


    “不行不行,這種程度就洋洋得意可不行。因為諸神會為明君設下許多的曆練。目前不能放鬆,繼續加油努力吧。”


    拉傑特拉為自己設下三個課題。第一,精準地查明帕爾斯國內發生了何事。第二,關於使邱爾克軍隊全軍覆沒的怪物們,也要精確地探查出它們的身份。第三,讓莎莉瑪和卡德菲斯正式結婚,眼下給予卡德菲斯“邱爾克臨時國王”的稱號,簽下於辛德拉有利的諸多條約。


    “總而言之,今年將會以一個好年來結束。誠實的努力才是最應該獲得迴報的東西。”


    滿足了的拉傑特拉,帶著煞費苦心得到的十個邱爾克將領的首級,滿是傷痕、擔驚受怕的百名俘虜,坐著牛車迴國都去了。


    巴裏帕達的拔掉俘虜舌頭的提案,最終被駁迴了。他以反正俘虜說不了辛德拉語為由。


    再次又要重申,拉傑特拉是人類而並非神明。因而,把邱爾克國的事推遲了。如果他知道邱爾克的國都內發生了何等的事情,一定會擁立卡德菲斯,命令巴裏帕達率領大軍,趁亂攻入邱爾克吧。無論怎樣思考,比起伊爾特裏休,卡德菲斯更擁有繼承王位的正統性,邱爾克人也是,比起在空中飛舞的食人猿猴,更加支持本質是人類的王族,這點是不會錯的。


    對邱爾克國內情況毫不知情的拉傑特拉,選擇了慎重的,而且是看上去最好的方針。就算是帕爾斯宮廷畫師,對拉傑特拉所采取的方針,大概也認為是正確的。


    “若是能得到毫發無傷的培沙華爾要塞,在那裏為莎莉瑪和卡德菲斯舉行盛大的婚禮的話,就再完美不過了。滿月也總有缺失的日子,欲望還是少一點的好。”


    就這樣凱旋迴歸國都烏拉優爾的拉傑特拉,完全忘了,國內市場上芸香買賣的生意被帕爾斯人給占據著的事。


    邱爾克國王卡爾哈那死後,頭部與身體切斷分離開來。頭部懸掛在階梯式宮殿的門口示眾,身體被埋葬在宮殿內的地下牢房的一角。


    赫拉德的庶民們還未得到官方的公告。然而,卡爾哈那王被殺害、梟首,階梯式宮殿被人占領,在其上方飛來飛去的魔獸,等等的流言以比弩弓的箭矢更迅速的勢頭,在市場內橫行。


    市場內和路上看不見人影,家家戶戶緊閉門窗。父親在離門較近的地方準備好了棍棒和絞肉的菜刀,母親在裏屋用雙臂環抱著孩子,等待魔之時刻過去。成為征服者的特蘭人伊爾特裏休,在階梯式宮殿的最上層。向巴修米爾下達了什麽命令之後,坐在王座之上,一杯又一杯試喝著運來的酒。他不覺得杏仁酒或者大麥酒,比特蘭的馬奶酒更好喝。


    咂了咂舌放下銀製的酒杯,酒杯滾落在地,滾到了一個人的腳邊。伊爾特裏休以醉眼望向那人,是一臉憔悴的加拉伊爾,無力地低著頭跪在他麵前。


    “喂,你這家夥,有什麽事?”


    “是,反正卡爾哈那已經死了,我想獲得許可離開你的身邊……”


    “哼,那麽,接下來你準備怎麽辦?”


    “帶著家人一起迴到家鄉去。是距離國都步行五日遠的山中,養養山羊平平靜靜地……”


    對方話說到一半,伊爾特裏休揮了揮手。


    “是嘛,明白了。硬要阻止沒有戰鬥欲望的人也沒用。隨你去吧。”


    “非常感謝。”


    加拉伊爾深深行了一禮後又站了起來,伊爾特裏休伸手叫住了他。


    “稍微等一下。喂,查曼德。”


    查曼德屏息趕了過來。讓魔人來使喚並非他的本意,然而,因為並非死於報應的卡爾哈那王也絕非好服侍的君主,他以一個官員的作風毫不猶豫地做了決定。


    伊爾特裏休命令查曼德,把裝滿了金幣的木箱搬過來,又對加拉伊爾說。


    “雙手能拿多少就拿多少走吧。”


    “這、這樣的東西,我拿去……”


    “是恩賜,不用多慮。”


    “是,在下感恩之至。”


    一轉眼,加拉伊爾拿好了金幣。他雖然不想要這樣的金錢,再拒絕的話,會激怒伊爾特裏休的。伊爾特裏休固執地堅持特蘭風格的禮儀,加拉伊爾深入骨子裏明白。比起惹他生氣被砍掉腦袋,接受金幣也是為了雙方好。


    雙手拿了盡可能多的金幣,加拉伊爾留下了祝福伊爾特裏休成功和健康的祈福之語後,離開了。古爾幹偷窺到了這一幕。


    “……沒想到,對一個人類,居然要使用兩次。格治達哈姆這個沒出息的家夥,讓我浪費多餘的功夫。”


    他手握著玻璃的小瓶子。


    “但是,正因為他是個堅韌的男人,才能成為蛇王附身的對象。光榮的日子就在眼前,這點程度的功夫,也是沒辦法的。”


    古爾幹緊緊捏住瓶子後,動作近似恭敬地放迴了懷中。再次重新偷窺起伊爾特裏休的身姿。


    對格治達哈姆,古爾幹狠狠地責備了他的疏忽,然而對伊爾特裏休的剛勇和霸氣很明白。絕對不允許失敗。隻要有可能,盡早抓住絕對性的機會。


    這個時候加拉伊爾到蕾拉的住處拜訪,同她告別。


    “蕾拉大人,我們要就此告別了。”


    “……啊啊?”


    蕾拉把沾了血的棒子橫放在雙膝上,做在大理石的橫條長椅上。


    “你要去哪兒?有目的地了嗎?”


    “帶著弟弟妹妹,迴到亡父的故鄉。這陣子多讓你費心照顧了。”


    “雖然我沒記得有怎麽照顧過你。”


    蕾拉的臉色是近似苦笑的表情,加拉伊爾差點就看入迷了。


    “不能讓弟弟妹妹過的不幸。迴去路上小心點。然後把我們的事情都忘了吧。”


    “……好,我會這麽做的。”


    “你身上有錢嗎?”


    “有,伊爾特裏休大人給我了足夠的錢。”


    “是嘛,那趕緊走吧。別待太久的好。”


    蕾拉把背對著加拉伊爾。年輕的邱爾克人對著她的後背行了一禮,自己也轉過身去。吸了一口氣後,快速地離開了。


    “……那個女人也是,必須得讓她再喝一次吧。”


    在陰暗處看見這一切的古爾幹思索著,立刻搖了搖頭。


    “不,那個女人的話,再度服藥可能會承受不住。如果那個女人有奇怪的舉動,就交給伊爾特裏休來辦吧。”


    6


    “報告。卡爾哈那王的家屬,已經全部殺了。”


    臉色稍稍鐵青的巴修米爾前來報告。


    “好的,辛苦你了,把屍體統一安葬吧。”


    伊爾特裏休毫不做作地迴應說。


    “雖然是可憐,他們也隻能埋怨生為王族的命運。”


    事實上,伊爾特裏休準備,若是卡爾哈王那的遺族中有美女,就讓她活下來,但結果令他甚是失望,為了以防後患,便將他們全都處理了。


    “巴修米爾,現在我們要立刻支配邱爾克全國。有軍略上的想法,就進言吧。”


    盆地和山穀中已經查明了的要塞和城寨,一個一個去攻陷的話,需要花費多少時間,是沒法知道的。對魔道士格治達哈姆說“半年”,是因為太過麻煩才如此迴答,實際上需要花上比這個好幾倍的時間。


    伊爾特裏休的年紀還在三十歲前半段。騎馬遊牧民族沒有精準記錄生日年月的習慣,根據自身或周圍人的記憶,或者棒子上刻下的記號,大抵能知道年紀。


    如果支配邱爾克一國是最終目的的話,花上十年二十年也沒關係,然而伊爾特裏休不能從容不迫地慢慢準備。他的直係先祖們,都在五十歲前後死了。原因是過度的飲酒,伊爾特裏休本人似乎也將如此。


    “吵鬧的小家夥格治達哈姆,總算是消失了,但是……”


    相對的,別的魔道士出現了。這個男人古爾幹,比格治達哈姆看上去更為陰險狡詐,魔人伊爾特裏休表現得如魔人一樣感到厭倦。


    被唿喚了,格治達哈姆就會有所迴應,然而古爾幹對此卻無言地置之不理。威脅他靠近他的話,則會無聲地離開。即便當場看不見他的身姿,也能其他地方感受到古爾幹的視線。


    “親王,那種不足為道的家夥,沒必要當一迴事。我們無視他,不管他持什麽態度,推進平定邱爾克的進度就行了。”


    巴修米爾的勸解,伊爾特裏休雖然首肯,但心裏忍不住地不痛快。


    “萬一有什麽事,在下會替您斬了那家夥。”


    “不,這個由我來解決。你隻要和我一起考慮,各地的城寨的事,怎樣集中兵力,讓他們服從。”


    伊爾特裏休的雙眼中寄宿著強烈的光芒。他邁出了新的一步。


    帕爾斯國王亞爾斯蘭的圓桌之間中,這一天諸將軍也在熱烈地交換著建議。


    “話說迴來,事態繼續這樣下去,不,是更加惡化的話,就不得不放棄索雷瑪尼耶以東的國土了。”


    “東邊的國土,不就是要失去全體的三分之一了嗎。”


    “而且大陸公路也完全無法使用。”


    “不僅是國土。民眾該如何?這一迴因為在住客和旅行者麵前,擊退了妖魔們,對國家軍隊的信賴再次複活。但是,要對應所有的奇襲太難了。”


    “不管怎麽說,都需要花費大量的錢,一定是沒錯的。”


    “那麽,國庫方麵,沒問題嗎?”


    被宰相魯項這麽一問,王國會計總監帕提亞斯,轉向年輕的國王開始敘述。


    “快速精確地查詢過了,我可以自信地迴答,國庫內還有多餘。被魯西達尼亞軍搶奪走的財寶幾乎全部拿迴來了。宮廷開支縮減到了前朝的十分之一。而且,多虧這三年氣候的恩惠,穀物和葡萄酒的出口也增長了。”


    前朝,也就是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治世,宮廷開支,也就是國王私生活花費的費用,是一筆巨額。為了王妃泰巴美娜,安德拉寇拉斯王不惜千金一擲。即便如此,安德拉寇拉斯王沒有造成使國家滅亡的浪費,也沒有課以重稅使人民過著艱苦的生活。讓掌管財政的大臣來說:


    “現在稍微抑製軍隊的支出,就更好了。”


    先不管有著這樣秘密的願望。


    總之,帕爾斯是一個財富豐富的國家,因而,刺激著以魯西達尼亞為首的諸國的野心。


    奇夫不在,環視圓座之後,亞爾斯蘭注意到了這點。可能為了消遣出去旅遊了。


    “蛇王撒哈克終於要複活了,如果為帕爾斯的大地帶來災禍,防止這一切是我們的責任。”


    亞爾斯蘭與其說是對著諸將軍說,更像是在告訴自己。


    但是,另一方麵,連接大陸公路東西兩邊的交易之路不得不關閉。另外,對民眾的生活帶來不好的影響,得極力去避免。保證雙方的滿足下,必須確保基蘭港的安全。從王都葉克巴達那到基蘭港之間的城鎮,已經采取了銅牆鐵壁般的防守姿態,萬一這條通道也不能使用的話,又該如何處置呢?


    愛操心的亞爾斯蘭想到了這一層,那爾撒斯淡淡地迴答他。


    “索雷瑪尼耶與基蘭之間,原本就有街道,之前沒怎麽使用過。”


    這些街道大部分在山中,不夠寬闊,驛站和橋梁也十分匱乏。但是進行重建,準備好旅途設施,加強防禦的話,會有非常值得期待的成效。


    “這樣一來,葉克巴達那和基蘭,基蘭和索雷瑪尼耶,索雷瑪尼耶和葉克巴達那,三點結成了形成三角形的三根線。活用這三根線,便可確保人員和物資的運輸。”


    “真是妙案啊!”


    眼中放出耀眼的光芒來,亞爾斯蘭拍打著膝蓋,接著發出了歎息聲。


    “可是,我也是大意了。自從趕走魯西達尼亞軍的三年中,本應該做好這項工作的。這樣一來,現在也不用慌忙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在這三年中,為了恢複原狀、國土再建不得不花費時間和精力。也多虧如此,王都葉克巴達那的繁榮幾乎恢複到了過去的水平,依靠解放了的奴隸們,耕地比以前至少增加了一成。這些事不是很好的成績嗎。”


    “嗯,欲望太強也不好。對了,人手問題怎麽辦?”


    亞爾斯蘭質問道。


    “你準備怎麽辦?”


    擺出一臉作為師父的麵孔,那爾撒斯盯著亞爾斯蘭看。亞爾斯蘭接受了他的視線,迴答道。


    “在索雷瑪尼耶以東,得讓因妖魔而無法進行耕作的農民們一起工作,賺到金錢。收到了現金,他們一定會合作的。”


    諸將軍瞪大了眼睛,那爾撒斯那副師父的麵孔鬆懈下來。


    “這真是,變成了陛下來試探我了。其實早就有想法了吧。真是服了,比這更好的計策,我也沒有了。這件事先放一邊,需要調查一下街道的情況,要派哪位將軍前往基蘭港?”


    “請務必派在下去!”


    用響亮的聲音報上名來的是“雙刀將軍”也是大將軍的奇斯瓦特。這一陣子不能離開王都,除了處理書麵文件外,隻有訓練士兵程度的活動,強健的身體忍受不住了。


    “身為大將軍的人,和比自己官職低下的將軍們爭功,是在難以服眾。”


    達龍的臉上浮現出那爾撒斯風格的笑容來。奇斯瓦特對此進行了反駁。


    “我並非要和他人爭功。身為大將軍,應該在清楚國土的每個角落的基礎上,率將領兵。和你不同,我還沒去過基蘭港呢。”


    7


    “基蘭嗎,真叫人還念呐。”


    亞爾斯蘭迴想起,大約在四年前,出生後第一次看見大海的情景。被安德拉寇拉斯三世奪去兵權,事實上等於被孤身放逐的亞爾斯蘭,然而有達龍、那爾撒斯等七人,違背王命來跟隨他。在基蘭也發生了許多事,得到了忠誠的海上商人古拉傑的支援,才能光明正大地以王都為目標再次進發。


    突然,特蘭出身的吉姆沙發言道。


    “陛下,有一件事想請求您。”


    亞爾斯蘭微笑著說。


    “真稀奇。請求嗎。說來聽聽吧。”


    “是,在下想跟隨大將軍奇斯瓦特卿,一同派往基蘭去。”


    吉姆沙無視了,諸將軍吵鬧著說,那樣的話在下也要去。


    “我,不是,在下是於大陸的內陸出生長大的,從來沒有見到過大海。因為是私事,所以非常恐……額,恐……”


    “惶恐。”


    加斯旺德像前輩一樣告訴他帕爾斯的詞語。


    “在下惶恐,但是想借此機會看一看大海,請允許在下陪伴大將軍一同前往。”


    吉姆沙值得敬佩地行了一禮。


    “大海又不是什麽好東西。”


    喃喃說著的是派拉夫達,他想起了從魯西達尼亞到馬爾亞姆的海陸上吃盡了苦頭。


    “嘛,隻是看看的話,也沒什麽不好的。”


    一向謹慎正直的特斯,也是一副含糊不清的口吻。從培沙華爾經由卡威利河出海,到基蘭的航海途中,他作為男人的威嚴被粉碎了,因而對大海沒什麽好印象。順便一提,特斯的三位妻子,帕特納、庫拉、尤裏,這一天並未進宮。


    “達龍和那爾撒斯來了沒有。”


    被年輕的國王唿喚到,暫時來到走廊的兩人迴到了室內。


    “奇斯瓦特想去基蘭。吉姆沙也是。想聽聽你們的想法。”


    達龍瞅了那爾撒斯一眼。


    “就按陛下的意見。”


    那爾撒斯謹慎地迴答。


    就這樣決定了,大將軍奇斯瓦特親自率領軍隊,從索雷瑪尼耶的街道行軍至基蘭。副將為吉姆沙,還有法蘭吉絲和梅魯連。兵力為騎兵五百人,步兵兩千五百人,合計三千人。


    大將軍直接指揮的兵力數量雖少,然而目的並非戰鬥,說到底隻是調查現狀,確認需改善的地方。沒有必要率領大軍,也能早早完成行軍準備。


    “可是,被撒哈克一黨給破壞的地方,這一次需要修複。必要是有必要的,但總有一天會經費不足。”


    “關於這一點有根本的解決方法。”


    迴應著梅魯連的話,那爾撒斯喝了一口紅茶。


    “他們的大本營是迪馬邦特山。留三萬或五萬的兵力配置在公路上,將極少數的精銳送往山中。隻要殺了蛇王撒哈克,魔軍自然就消失了。”


    讚同和自薦的聲音在諸將軍中間沸騰著。


    “這個不行。”


    令人意外的是,亞爾斯蘭搖頭了。


    “為什麽?”


    達龍代表諸將軍發問。


    “迪馬邦特山比克巴多偵查的時候,變得更加的危險。我不能把你們送往那樣的地方去。”


    “冒昧地說一句,我們並不怕死。敵軍不必多說,能實現打敗蛇王撒哈克的願望的話,那便是光榮的戰死。”


    伊斯方臉頰泛著潮紅說出他的主張,但是亞爾斯蘭搖了搖頭。


    “你們不怕死,這一點我知道。但是,我害怕你們死去。我已經失去了薩拉邦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人了。”


    圓座上的眾人一同安靜下來。亞爾斯蘭的聲音紮上全員的心頭。


    “非常感謝陛下。但這樣一來,就沒法和蛇王戰鬥了。”


    那爾撒斯以稍稍嚴肅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犧牲是必定會有的。我們會想出最好的辦法來,把犧牲降低至最小的程度。陛下最大的任務是,完全打敗蛇王撒哈克,給帕爾斯帶來永久的和平。另外一點就是,要能忍受住因此而產生的犧牲。”


    亞爾斯蘭沒能出聲迴答,隻是咬著嘴唇,視線望向遠方。


    “解放王的圓桌會議”的出入是自由的,可以暫時退席,直接出去也沒關係。也有過沒有什麽事就散會。當然隻有限定的人可以,“宰相魯項的侄子”卡塞姆等人連接近都不允許。卡塞姆做夢也想坐在國王陛下身邊,獲得能參與圓桌會議的身份。


    達龍中途退席,來到陽台來吹吹涼風,那爾撒斯站到了他的身旁。


    “宮廷畫師大人,關於大將軍趕赴基蘭一事,你怎麽看?”


    “老實說,我想保留加斯旺德、吉姆沙、派拉夫達三名戰力。”


    “因為他們是異國出身?”


    “換個角度來說,他們對蛇王撒哈克,沒有那種不合情理的恐懼感。你和在懂事之前就……”


    “一有什麽事就說,‘蛇王來了’,被大人給嚇唬著。”


    兩人相視一笑。想起了是在十歲還是九歲的時候,兩人身上罩著黑色布從黑暗的地方跳出來,大喊“我是蛇王!”,把王宮中的侍從們嚇了一大跳的事情。兩人並排站著,被已故的巴夫利斯狠狠地訓斥了一頓。這是亞爾斯蘭出生之前的事了。


    亞爾斯蘭對奇斯瓦特等人交談道。


    “到了基蘭,替我向古拉傑問好。如果不是他的話,我在基蘭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屬下明白了。”


    “古拉傑的旗艦是‘光之天使號’,是連絹之國都沒有的,出色的船隻。我希望有一天能乘坐這艘船。不知道乘坐在上麵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特斯應該乘坐過,和他的三位妻子一起。”


    克巴多壞笑了一下。特斯像是要反駁什麽,但看見亞爾斯蘭的視線假裝清了清嗓子。


    “乘船的感覺,沒什麽不同的。船的大小還有,歸根結底,要看浪頭的大小。”


    “特斯乘坐的那次情況如何?”


    “嘛,那一次妻子們是都活蹦亂跳的……”


    對特斯而言,這是難得的不簡練的迴答。


    雷鳴聲傳達至他們的腳邊。當然,沒有這樣的自然現象。大地發出咆哮,強烈的搖晃朝他們逼近。


    地板躍動著,桌子飛了起來,正想著諸神的神像傾斜了,便發出聲響來倒了下來。牆壁上產生了龜裂,圓柱上出現了裂紋。在飛舞的粉塵中,響起了異樣的聲音,大大小小的碎片從頭上掉落下來。天井開始崩塌了。


    “陛下,危險!”


    發出喊叫聲的是達龍,但他不在亞爾斯蘭的身邊。通過地板感受著大地的轟鳴,達龍想方設法地接近君主。


    離亞爾斯蘭最近的是葉克巴達那的城司特斯。他猛撲過去,罩在國王的身體上。


    “請原諒我的無禮,陛——”


    話未說完,一大塊大理石落在了特斯的身上。


    梅魯連一下子抓住妹妹的脖子,幾乎是把她丟著撞出去的。亞爾佛莉德在地上滾了兩三下,撞到了不知什麽人的身上。


    “你幹什麽啊,哥哥。”


    亞爾佛莉德生氣地要站起身來,被她撞到的人抓著她的雙肩壓住了她。


    “太危險了,別動。”


    聲音的主人,亞爾佛莉德不用看臉也知道。是宮廷畫師那爾撒斯。一瞬間亞爾佛莉德臉上浮起了潮紅——這個場合並不合適——安靜地待在宮廷畫師的懷中。但是,突然間,她變了臉色,靈活地從懷中掙脫,拿來了自己的方巾,反過來罩在那爾撒斯的頭上。


    “喂、喂,你這是做什麽?!”


    “保護你的頭腦啊。也就是保護陛下的頭腦啊。”


    天井的崩壞似乎停止了,諸將軍的喊叫聲四起。


    “陛下沒事吧?!”


    “各位都沒事吧?”


    紛紛揚揚的粉塵還在室內飄動,不久便安定下來。


    “別把粉塵吸進去!會傷害到嗓子和肺的。”


    在亞爾佛莉德的頭巾中,響起了那爾撒斯的聲音。


    “特斯、特斯,堅持住啊。”


    亞爾斯蘭的聲音令眾人愕然。在飛揚的粉塵之中,有好幾個人影開始行動。在可以行動的時候,大地的動蕩也漸漸緩和下來。


    “陛……下……”


    一邊咳嗽,達龍越過瓦礫的小丘。黑色的衣服變成了灰色,被什麽碎片給擊中了,從右額頭到臉頰,垂下一條紅色的血的紐帶。


    又是一次地板的躍動,瓦礫的小丘倒塌了。達龍並未停下腳步,卷縮起長長的身軀,倒在了地上。幸虧,餘震沒持續太長時間。達龍站了起來,諸將軍也相互確認平安無事。


    “停止了嗎……?”


    “不,現在還不能大意。”


    身經百戰的諸將軍們,也無法同天崩地裂在同等條件下戰鬥。小心翼翼地起身,從瓦礫的縫隙中爬了出來。


    “天井有崩壞的可能。陛下,趕快到外麵去……”


    進言之後,達龍閉上了嘴。亞爾斯蘭跪在地上,拚命地將他所信賴的武將的身體拖出來。特斯從背到腰被大理石的圓柱壓著,他的口中冒出了紅色的東西。


    “各位,請幫我一把。”


    諸將軍以盡可能的速度,趕到亞爾斯蘭和特斯的周圍。克巴德和奇斯瓦特還有達龍,協力一同抬起了圓柱,把特斯的身體拉了出來。


    “脊梁骨斷了,並非隻有一個地方。”


    頗懂醫術的法蘭吉絲,檢查著特斯的身體情況,沉痛地做出宣告。


    後頭部斷裂了,肋骨破碎,刺破了肺。特斯吐出的血摻雜著粉塵,成了不吉的紅色粘液,形成了小小的沼澤。


    “特斯,不要死!”


    年輕的國王緊握他的手,在他耳邊喊叫道,特斯微弱地睜開了眼瞼,從中泄露而出的不是目光,是死亡的煙靄。他的嗓子發出了一次呻吟。


    就這樣,帕爾斯國王,繼薩拉邦特之後失去了第二位葉克巴達那的城司。與此同時,也是失去被世人稱之為“解放王的十六翼將”的第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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