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州府街道的主幹道和繁華地段的大雪很快被府衙組織的人手清掃得幹幹淨淨,隻餘下那些僻遠小街巷裏的雪沒人掃,被那些寄居在社會底層的形形色色的小角色來來去去地重複踐踏,變得又髒又亂,雪片在各種鞋子的踩踏下被帶起又落下,被蹂躪,被碾碎。(.棉、花‘糖’小‘說’)


    各家各戶屋頂上的雪沒法掃,陽光出來一照,那雪就慢慢地化,化作清水沿著瓦片滴滴答答地落。


    一輛驢車咯咯吱吱碾著髒雪駛進了一條窄窄的巷道,停在一個小院門外。


    “阿霞生了嗎?”車裏下來一個中年婦女急迫地詢問從門裏迎出來的男青年。


    “生了,”青年聲音乏乏地答應,“隻是不大好,這幾日了都血流不止,眼看都要把人流幹了。”


    “怎麽會這樣?請大夫看了嗎?”婦女麵色大變。


    門裏迎出李家婆子,也是一臉憂色,“請了請了,早就請了,脈也把了,藥也吃著,卻就是不大好。”


    邊說,邊掀起一道縫補得密密匝匝的破棉簾子把兒媳的娘親請進門去。


    王家鐵匠鋪的打鐵聲歇了好幾天了,左鄰右舍被叮叮咣咣的敲打聲****吵擾,早就習慣了那種聲響,如今好幾天沒動靜,大家倒覺得不踏實了。


    一個婆子把手攏在袖筒裏腳上兩個大棉窩窩囔囔地踩著髒兮兮的雪,閑步踱過鐵匠鋪門口,“王麻子為啥好幾天都不見開業呢?我家灰鋤壞了,硬是沒法扒炕灰。”


    “你這沒心沒肝的婆子,人家剛剛死了媳婦,哪還有心勁開門營業呢?”旁邊一個老漢路過聽到了笑著大罵。<strong></strong>


    婆子臉上顯出同情之色,“是啊,這真是夠不幸的,死了媳婦也就罷了,肚子裏的孩子也死了,一屍兩命,夠王鐵匠傷心一段日子了。不過傷心傷心也就夠了,這女人坐月子死了是常事,怪這女人沒福,邁不過這道坎兒――女人嘛,就是糊在牆上的麻紙,揭掉一層,再糊一層就是了,反正人家王麻子不缺銀子。他要是很快就續弦,我可以把我娘家的侄女兒說合過來。”


    街西的深巷子裏,一間泥牆瓦房裏,土炕上跪著一個嬌小的身子,這下半身****的小媳婦從後麵看上去矮小玲瓏,可是一看前麵,就像有一口鍋扣在肚子上,那肚子大得簡直要崩裂開來。


    三個接生婆圍著小媳婦手忙腳亂地折騰著,小媳婦嘴裏發出一陣比一陣慘烈的哭叫。


    一個接生婆守在小媳婦下身查看著,探手摸索一陣,摸到了一個細細長長的東西,忽然見鬼一般縮迴手,麵色烏青,“先出來的還是腳――這可如何是好啊――”


    另一個婆子爬上炕去,“不行,得趕緊甩,隻有狠狠地甩才能把胎位倒過來。”


    一個男子被喊進來,由他抱起小媳婦,眾人在邊上幫忙,小媳婦被懸在炕邊,忽然男子一鬆手,小媳婦嚎叫一聲跌下地去。


    她哭著捂住了肚子。


    幾個婆子不允許她歇息,拉拉扯扯又弄上炕來,重新抱起來往下丟。


    小媳婦很快就被跌得昏頭轉向,兩眼翻白。


    “你這辦法不行啊,我還有個土辦法很靈驗的――不到萬不得已我才不會拿出來呢+”第三個婆子咧著大嘴喊,“快去找一碗清水來,拿個大勺子一雙筷子――”


    小媳婦的婆婆守在門邊,早就飛一般去拿東西了。


    婆子從口袋裏摸索出一個大紙包,一層層打開了,露出一個一個的黃表紙小包。


    她連著拆開三包,倒出三堆香灰衝進碗裏化開,然後喊男子用筷子撬開小媳婦的嘴巴,用大勺子把香灰水灌進肚子去。


    “你可別小看我這次求來的香灰,可是我跑了不少路專門去靈岩寺求來的呢,可靈驗了――”


    婆子帶著得意向兩個同伴炫耀。


    同伴也是一臉信服,“那是那是,這個喝下去肯定有用。有佛祖保佑呢。”


    香灰很難喝,小媳婦喝下去就咣一聲吐出來,眼淚鼻涕一起流。


    “捏著鼻子灌!”婆子惡狠狠地命令。


    一大碗灰糊糊的香灰水全部給灌下去了。


    還是沒動靜嗎?


    幾個婆子又圍繞著小媳婦開始折騰了。


    外麵冬日的太陽隻在天空上草草畫了一圈兒,就沿著西南的天壁滑落下去。


    一天時間過去了。


    小媳婦還是沒有生下來。


    她一次一次暈死過去,又一次一次被涼水澆活過來,一碗一碗的香灰水喝下去又吐出來,身底下的血水緩慢地滲出一灘又一灘。


    終於在點燈時分,三個接生婆同時攤開了手,一臉無奈,“我們想盡了辦法,還是沒用――饒我們說句不中聽的,你家小媳婦肯定在懷孕期間衝撞了哪路神仙,神仙不高興,所以才會這麽難生,你們還是請王巧手吧,說不定她有辦法。”


    小媳婦婆婆和丈夫頓時軟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三個婆子卷巴卷巴帶著自己的東西走了,臨走看到小媳婦因為疼痛直挺挺躺在炕上,一個婆子眼睛一瞪,發出警告:“不許這麽躺著,這麽躺下去隻能讓肚子裏的孩子一個勁兒往肚子深處紮,等孩子的小手抓住了娘的心,那就是小兒挖心了,就徹底沒救了――隻有跪著才能讓孩子覺得難受,才能往產門下來滑落――”


    男子從地上爬起來,抹一把臉上的汗,“我去請王巧手吧,不管花多少銀子我都認――沒錢咱就賣了這祖屋。”


    說完跑出去了。


    小媳婦迷迷糊糊醒了過來,望著頭頂上灰糊糊的屋頂,絕望地想王巧手可不好請,人家現在隻願意做大戶人家的生意呢,會上我們這小門小戶的低賤大門嗎?


    意外的是王巧手來了,來的還很快,她腋下夾著一個小包袱,噔噔噔衝進門,一看小媳婦蜷縮著身子瑟瑟縮縮跪在炕裏,早就疼得隻剩下一口氣悠悠地拖著了。


    王巧手丟了包袱就上炕,一邊伸胳膊往開拉扯這身子,一邊氣吼吼質問:“為什麽要跪著?疼得快要死了難道還有力氣跪著?跪著不是更費勁嗎?”扯平了小媳婦的四肢,將她平展展放下來,衝地下喊,“快去弄點雞蛋湯肉湯啥的――得吊住命,眼看都沒有力氣生產了。”


    腦子裏閃過那個小小的人發出的那句話,“快去熬點人參湯來吊住命――”


    住在這街西的都是窮人,她知道他們拿不出人參來熬湯,隻怕連人參長什麽樣都未必見過,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換蛋湯或肉湯了,能不能有效果,隻能盡人事,看天命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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