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姑伸手接了孩子,抓起她小手手查看,又看了口唇舌頭,又摸了摸小肚子。(.無彈窗廣告)想不到這孩子不哭,眼珠子骨碌碌望著啞姑,等摸到肚子,她就咯咯笑。


    啞姑衝蘭草一點頭,蘭草看看左右隻有一個丫環在跟前,知道是最貼身的婢女,這才低聲說了起來,“八姨太太,我們小奶奶想把把你的脈。”


    八姨太一愣,隨即笑了,捋起袖管,露出一截羊脂玉般潔白的皓腕,啞姑直接搭手上去,把住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再不逗留,起身告辭離開。


    丫環有些不解,“聽說她會接生,會看產後病,可沒聽過會診脈啊,難道會看……”她不敢往下說了,其實八姨太現在沒病,要說有也是心病,唯一的願望是能懷上一個男胎平平安安生下來,難道小啞巴連這個也會看?


    八姨太倒是豁達,輕輕一哂,“都說她又啞又傻,我怎麽看著挺懂事兒呢,隻是可惜了……”


    可惜了什麽,不能說了。


    其實丫環也明白,可惜嫁了個傻子,要是遇上好人,說不定還能有幾天清福可享,嫁了柳萬那樣的傻子,遲早注定守寡,他活著她守活寡,他哪天病死她更要守寡,她這輩子的苦日子,已經能一眼看到頭了。


    啞姑帶著蘭草最後才進了流雲堂。


    直接進去見柳顏。


    柳顏躺在被窩裏,麵色淡黃,見了她們也不起身,隻是淡淡地笑著,衝蘭穗點點頭,“你去守著門口,我想和她們說說話兒。[]”


    蘭穗麵有憂色,“小姐你別多費神啊,說一小會兒就可以了,你今兒精氣神兒可遠不如昨天呢,奴婢想去請大夫你又不讓……”


    “去吧,誰叫你嘮嘮叨叨沒完沒了呢?”柳顏不高興了。


    蘭穗隻能含屈退下。


    蘭草也跟著退下。


    套間的小門輕輕關上了。


    “你不在跟前陪著嗎?你家主子是啞巴,你叫她們怎麽溝通?我家小姐又不會打手勢兒。”蘭穗推一把蘭草,提出擔憂。


    蘭草隻能進門,卻不再進套間,隻是在門口盤膝坐下,靜心等待。


    啞姑閃目觀察,五小姐的閨房很溫馨,看得出是個很熱愛生活的姑娘,也很會裝扮房間,小炕前掛著落地暖色錦繡帷帳,上麵刺繡一副美人懷抱琵琶圖,畫麵巨大,刺繡極為繁密,想來是花費了不少時間和功夫才做出來的。


    帷帳半遮半掩,流蘇絲穗沿著帷帳四邊自然下垂。牆壁上掛著繡花荷包,香囊,還有幾種刺繡小動物,造型靈巧可愛。被褥、枕頭無一不精致、素雅。桌上的各色小物件都一一套著繡花護墊,顯得分外講究,溫馨。一種女孩兒家閨房的氣息撲麵而來。柳顏是一個很會生活,能懂得怎麽生活的女孩。穿衣打扮和室內布置,都顯示出她的風格特點。


    一切都顯示出這是個心思高傲、出塵脫俗的女孩子,正是這樣的女孩,往往不願意和塵世苟且,寧可做出舍棄生命的壯舉。


    此刻這個女孩子安靜地躺著,已經看不出她是那個曾經活潑、冷豔,甚至有些高傲的大家小姐。


    啞姑從錦色棉被下抓住一隻手,這隻手比啞姑自己的小手還涼上幾分,從前她身體不錯,不肥但也不瘦,可是現在這隻手輕飄飄的,手背上淡藍色的脈管顯得清晰可見。


    啞姑輕輕摩挲著這隻單薄的手,聲音低沉,“天黑時分藥效就會集中發作,你會很快停止唿吸。不痛的,你放心,不會痛苦,隻是迷迷糊糊失去知覺,就跟睡著了一樣。你就當睡了一大覺,做了一個長長的睡夢吧。”


    這聲音,不好聽,也不難聽,語速很慢,一字一字落在耳裏,讓人想起夏天時候廊簷下滴滴答答慢落的雨水。


    柳顏的眼睛靜靜望著她。


    這時候還來說這些有什麽用呢,藥已經全部按時服用,現在就算害怕,就算怕痛,就算後悔,都已經沒有任何作用,難道世上還會有後悔藥可買?


    況且,直到目前,她都還沒有後悔過,如果真怕了,那就不是她柳顏了,那個說一不二敢作敢為的柳顏。


    啞姑忽然微微俯身,一口熱氣悠悠地掃著柳顏的耳根,“我知道你很怕,但是你很勇敢,你選擇了自己要走的路,我佩服你。可是你別怕,你不會失去生命的,我給你的不是毒藥,是一種能續命的假死藥,這種藥能保你不吃不喝唿吸停止昏睡七天,七天時間,如果沒什麽意外的話,等你醒來那天,張翰林家的親事糾葛應該已經解決了,那時候你已經是自由之身,到時候會有人會去家廟接你出來。”


    柳顏還是靜靜躺著,目光停止了轉動,靜靜凝神望住這張小臉。


    “別怪我現在才來告訴你,既然是在演戲,就必須演得逼真,我怕你演技不過關,不夠像,不過還好,你太入戲了,簡直能把自己的性命都搭進去,這樣的奇女子世上少有,所以我更不能讓你死。”


    說著伸出一個小小巧巧的女兒手,白生生的手心裏是一顆烏油油閃著光的藥丸。


    “九轉還命丹。天黑前用溫水化開喝下去。然後你就踏踏實實睡覺吧。”


    這隻手真是太小了,就是一個營養不良的小女孩的手,袖管裏露出的一截手腕同樣瘦瘦的,弱弱的,嫩嫩的,白白的,沿著胳膊往身上看,往臉上看,容色平靜,神態安然,人還是那個小啞巴,隻是,已經不是那個最初進府裏的小啞巴,那個小小的童養媳,見了人從不敢抬頭看,神情惶惶的,恨不能永遠躲起來;眼前的這個小啞巴,卻那麽沉穩,那麽安靜,好像世上沒有什麽事值得她牽掛縈懷,沒有什麽事會讓她擔心不安。一切皆在她意料之中,也在掌握之中,所以她能做到氣定神閑,安然悠哉。


    柳顏沒有接藥,伸出手,來摸對方的手,這小手和自己一樣,涼涼的,薄薄的,手背上的脈管幾欲透明。


    “你會說話了,什麽時候的事?”忽然,柳顏輕輕地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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