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恩斯明顯不這樣。


    凱恩斯已經很久沒有和外界說過話,他如今被關押在薩列裏莊園的秘密地牢中,被凱撒的人嚴格看管。


    不給紙筆,不允許他看到光明,沒有人和他溝通,說話,隻有永遠沒有亮光的黑暗地牢,凱撒準備讓他在這種沒有時間觀念、沒有任何事情可做的地牢中被困上一個月,再放出來,重新審訊。


    凱恩斯的父親——教育大臣沒有出現,父子關係不好,長時間不聯係也是常有的事情。凱恩斯臨行前說的是出國考察,他父親再沒有問過消息,以為他還在國外學習。


    凱撒仍舊沒有找到讓蘿拉記憶恢複徹底恢複的辦法,他撫摸著蘿拉的頭發,想到心理醫生提到的東西。


    ——蘿拉的記憶被分成了階段,每個階段的記憶都需要一些刺激,而這些刺激,大多是蘿拉記憶深處的陰影。


    蘿拉童年記憶的開啟,是“桃樂絲”,她想到了“遺棄自己”的母親。


    大童時期記憶的喚醒,是“壞爸爸”照片,那是曾經欺負過她養父母的家夥。


    打開青春期迴憶的刺激,是亞當斯的兒子,因為對方險些侵犯奧莉……


    凱撒閉上眼睛。


    那蘿拉的成年陰影,是什麽?


    心理醫生嚐試對蘿拉進行催眠,但是沒有用處,她的腦海和心理就像上了一重一重的鎖鏈,沒有人能夠打開,她將自己的秘密和過往深刻封印住,絲毫不向外界透露。


    即使是再優秀的心理醫生,也無法打開蘿拉的自我防備。


    車子最終停在教堂之前,亞當斯的兒子和他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就連那副驕傲自矜的態度也如出一轍。亞當斯雖然在政治上沒有什麽建樹,但父輩有錢,最喜歡奢華浪費,婚禮的地點是某位伯爵的私人園林,被亞當斯用大價格租賃過來,空運來的無數鮮花,每一步都仿佛浸透著金錢的味道。


    蘿拉始終跟隨在凱撒身旁,像某些貴族小姐,在下車前,她戴了一個大大的、妝點著花朵的帽子,斜斜遮蓋住半邊臉。


    隻露出半邊臉就算了,還不可以隨意審視。


    蘿拉對現在的妝容很不滿意,沒有酷炫的煙熏妝和大眼線,口紅也不是黑色,沒有在左邊臉上畫龍、右邊臉上畫虎,衣服也和搖滾毫無關係。


    最重要的是,她用來防身的銀光閃閃小餐刀也被凱撒無情沒收,現在的蘿拉雙手空空,唯一的武器大概就是脫下來後能用鞋頭戳死人的高跟鞋。


    凱撒低聲,再度重複規則。


    “首先,你要少說話,盡量假裝自己是個啞巴。”


    “其次,不許叫我爸爸,也不能叫daddy,爹咪。如果有事情找我,叫’先生’。”


    “最後,不要吃太多,晚上迴去再吃,明白嗎?”


    蘿拉表示:“明白。”


    距離草地婚禮開始還有一段時間,蘿拉跟隨凱撒見了一些客人,仍舊以前那個虛假的身份。凱撒對外聲稱她身體病弱,因此並沒有引來過多關注。


    但外人眼中病弱纖瘦的蘿拉,實質上一直在小聲向凱撒吐槽:“你知道嗎?亞當斯的兒子雖然是beta,但他的唧隻有阿尼瑪小胖丁那麽大,當初我瞄準了,就是因為太小才沒有給他打掉。”


    凱撒:“……”


    蘿拉:“我很好奇,他怎麽找到beta伴侶結婚的呢?還是說,他們其實是互捅?”


    凱撒敲了敲她的腦殼:“請注意你的措辭,這位美麗的小姐。”


    蘿拉說:“不要稱唿我為’美麗的小姐’,請稱唿我為’癲狂薔薇’。”


    凱撒:“癲狂薔薇?”


    “是的,”蘿拉說,“這將是下一代電吉他王後的名字——癲狂薔薇,會讓你流淚。”


    凱撒很難和下一代電吉他王後找到共同話題,他平靜地喝了酒,將蘿拉手中的酒杯拿走,給她換成橙汁。


    蘿拉不滿意了。


    處於叛逆期的少女發表了嚴重抗議:“我要高濃度的伏特加,每一個合格的電吉他手血液中都流淌著烈酒、鮮血與背叛,死亡、玫瑰、與槍。”


    “別念詩了,未來的電吉他王後,”凱撒平靜地說,“喝完橙汁,休息一會兒,晚上我會滿足你的願望。”


    蘿拉不情不願地喝掉。


    這邊也有一些讓貴客們休息的一些私密房間,提供抽雪茄的地方,凱撒不抽煙,也不去貴族女性多的地方,他的身份特殊,在最深處、靠近湖泊的房間中。


    弗朗西斯也在,他趴在桌子上,一副通宵達旦縱欲過度的樣子,還在沉睡,雕刻著鷹頭的拐杖放在旁側。


    侍者送來一杯濃濃的黑咖啡,放在弗朗西斯麵前。


    蘿拉剛進來,就聞到了黑咖啡濃濃的味道,她用力吸了一口氣。


    因為過重咖啡因會影響到她敏感的神經和心髒,凱撒沒有讓她喝過這東西。


    蘿拉很快循著味道找到來源,眼前一亮,搖著凱撒的手:“凱撒,這是什麽?我也要喝。”


    凱撒也看到了那杯濃濃的黑咖啡,他一頓,頷首。


    他叫住侍者,禮貌地告訴對方:“請幫我身邊這位女士來一份熱騰騰的板藍根,謝謝。”


    第95章 複仇   精細差別


    板藍根很快被送過來。


    受到感冒病毒的影響,這種來自東方的奇特預防藥物和枇杷止咳糖膏一樣流行起來。有些青少年甚至喝枇杷止咳糖漿上癮,把它當作飲料般的存在。


    很明顯,板藍根並不怎麽受到小孩子的喜愛。


    蘿拉伸出手指,用力點了點杯子,看著杯子裏麵糟糕的液體,低頭,用力地聞了聞。


    她說:“凱撒,我這杯味道不太對。”


    弗朗西斯趴在桌子上,仍舊在酣睡中。昨天是周五,今天周六,像所有辛苦勞作的打工人,他完全提不起精神。


    蘿拉貼過來,用力嗅了嗅弗朗西斯麵前的咖啡杯,確認了,兩個食物的味道完全不同。


    她抬頭,有些茫然地問凱撒:“這兩杯是同一種飲料嗎?”


    凱撒垂眼:“嗯。”


    蘿拉用手指尖小心翼翼地點了點弗朗西斯的咖啡杯,用力嗅了一下,精準無誤地分析出其中成分。


    她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這杯顏色相同、但氣味明顯不同的飲料。


    蘿拉說:“成分不一樣哎。”


    “他的是男性專供版,”凱撒說,“喝了之後會長胡子,毛發濃密——你也想喝?”


    嚇得蘿拉立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和耳朵,心有餘悸,瘋狂搖頭:“不要不要,我不喝了。”


    凱撒心平氣和地將裝滿板藍根衝泡液體的杯子往蘿拉麵前擺了一下:“搖滾人的精神就是言而有信,蘿拉,你自己點的飲料,應該全部喝掉。”


    蘿拉露出來痛苦的表情。


    但她的確是一個合格的搖滾人,在經曆過艱難的心理鬥爭後,仍舊咬了咬牙,端起這杯不明液體,仰起脖頸,一口氣全部喝下。


    蘿拉確認了,自己以後再也不想喝這種酸苦中帶著奇怪味道的液體。


    弗朗西斯仍舊趴在桌子上酣睡,蘿拉看著他的臉很熟悉,但仍舊想不起來這人是誰,和凱撒要來手機,開始津津有味地打遊戲。


    凱撒並不想沒收她的電子產品,但如今蘿拉的自製力顯然不會比普通高中生高太多。她抱著手機,要麽是瘋狂刷顫音短視頻,短短十幾秒的視頻她反複播放;要麽就是瘋狂黑眼圈打王者耀榮,永遠隻打人機匹配;要麽就是半夜瘋狂看電視,流著眼淚嗚嗚嗚地哭、哭到凱撒甚至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將對方弄痛了。


    在又一次抓到蘿拉半夜不睡覺靜音看新出的歌曲mv後,忍無可忍的凱撒沒收了她所有的電子產品,隻能在規定時間使用。


    在蘿拉開心打遊戲的時候,艾米莉亞離開貴婦們所在的平台,想要透透氣。


    這不是她第一次發覺自己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


    事實上,在童年時期,艾米莉亞看到身邊好友欺負安加斯、辱罵安加斯是賤狗的時候,她就意識到自己似乎和所處的環境並不相同。


    她並不認為安加斯是賤狗,但如果她替安加斯說話,將會被自己的好友嘲笑,他們會譏諷艾米莉亞,為什麽要對一個賤種這麽好,是不是愛上他?


    對於驕傲的艾米莉亞來講,她絕對不會和一個低賤的人結婚。


    為了合群,艾米莉亞學著其他人一樣對待安加斯,冷嘲熱諷,動不動打他,好像這樣就能夠抹除自己的罪惡感。


    但不是的。


    人沒有必要去合群,沒有必要強迫自己去融入一個不喜歡的環境。


    不可以為了強行加入而傷害到自己喜歡的人。


    遺憾的是,這一點,一直到今年,艾米莉亞才徹底領悟。


    艾米莉亞神色怔忪,她站在綠如茵的草地上,迴頭看,貴族小姐和夫人們在優雅、細聲細氣地交談著。


    她們不會嘲笑阿斯蒂族人,因為她們從來沒有將阿斯蒂族看作和自己同等階級的存在。


    世界上的人類,怎麽可能會和螻蟻交談?


    艾米莉亞收迴視線,她在草坪花園上漫無目的地散著步,距離婚禮還有一段時間,她不在乎自己的裙擺被草地上的細碎水珠打濕,也不在乎陽光有可能會曬傷她白嫩的皮膚,在走入一片玫瑰花籬後,忽然有人捂住她的嘴巴。


    艾米莉亞驟然睜大眼睛。


    她沒有迴頭,熟悉的氣息讓她驚訝。


    她聽到安加斯落在她耳側的聲音:“大小姐,我來接受您的鞭打了。”


    -


    整個婚禮上,蘿拉都沒有看到艾米莉亞的身影。


    她很好奇,偷偷地問凱撒:“需要給艾米莉亞打電話嗎?”


    凱撒說:“如果你不想讓自己同伴後悔的話,就不要打這個電話。”


    蘿拉不理解:“我的同伴?”


    “嗯,”凱撒簡單地說,“多樂絲創作的另一個傑作。”


    蘿拉聽不懂,她感覺凱撒是個傻子喔,每天都在講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她規矩地坐在教堂中的長椅上,安靜地看向正在接受神父祝福的一對新人。


    這個教堂也是私人的,美麗的哥特式大教堂,五顏六色的玻璃窗上繪製著基督生前的故事,各色小玻璃片由鉛絲連接在一起,保證玻璃片穩定的同時,這些鉛絲又構造成為玻璃上的人物輪廓線,上麵的人物麵貌同樣由黑瓷漆繪製,溫暖幹淨的陽光透過彩色玻璃落下,和燭火一起,溫柔映照著正在接受祝福的新人身上。


    顯而易見,亞當斯和他的兒子夏爾特都沒有發現蘿拉。


    他們沉浸在新婚的喜悅中。


    蘿拉目不轉睛地看著台上的兩個人,小聲對凱撒說:“你猜,他們是新郎上新娘,還是新娘上新郎呢?”


    凱撒說:“我們可以談一些未成年人也可以聽的話題嗎?”


    蘿拉迴答:“好的,但我需要再說最後一句,凱撒,我希望今後隻能讓新娘上新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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