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撒的聲音聽起來有著不近人情的味道:“你以為我會在乎一個阿斯蒂人的生命?”


    雖然低沉好聽,但音調裏像浸泡過酒的鋒刃。


    蘿拉趴在地上,她虛弱地說:“我是被誣陷的。”


    她看上去的確並不像一個間諜。


    哪裏的間諜會愚蠢到在自己發熱期時候亂跑?


    凱撒低頭,打開手上的檔案。


    關於蘿拉的一切如此單薄簡單,如凱撒猜測的那樣,她的父母的確是暗殺上任首相的組織者。父母被處以死刑的時候,蘿拉才剛剛三歲。


    出於人道主義,蘿拉和其他成員的幾個孩子被接到首相官邸中,用以昭顯政府的大度和無私。


    畢竟這些孩子大部分都才三四歲,不具備基本認知的年齡。


    以防萬一,這些孩子仍舊被嚴格地看管起來,名義上的政府撫養,實際上是變相軟禁和教育。在國際上能夠堵住那些人權組織的嘴巴,又能更好地防止這些孩子在長大後有“複仇”的念頭。


    針對這些孩子,有專門的心理輔導員對他們進行心理上的把控,一旦發現有危險的征兆,他們將會接受相應的處理。


    這個計劃是由凱撒的父親——薩列裏公爵提出的,實施的十分成功。至少過去十五年了,這些孩子沒有出過一次意外,仍舊健康無害地活著。


    除了最近。


    他們其中一個人,一直在對外偷偷泄露情報。


    凱撒已經打開那張單薄的紙張。


    眼前這個匍匐在地上、祈求得到水的女孩,人生中前十八年的經曆如此乏善可陳,就連她的心理輔導員,給她下的性格測試也隻有寥寥幾語。


    「單純無知,善良軟弱。


    容貌上乘,智力發育不完善。」


    簡單來說,就是美麗廢物。


    又蠢又笨。


    凱撒的視線從紙張上移到這個被鎖鏈捆住的女性身上。


    將他所厭惡特質完美集合在一起。


    他並不會輕信心理輔導員的一麵之詞,比起來上麵所總結的一切,凱撒更願意自己來發掘。


    監獄長終於拿迴來凱撒要的東西,似乎是擔心誤了事情,他幾乎是一路小跑過來,額頭上冒出涔涔冷汗,氣喘籲籲。


    “上將!”監獄長將手中的東西舉起來,伸手擦著額頭上汗水,“您要的鞭子。”


    凱撒戴著黑手套,打開蓋子。


    黑色的長盒中,黑絲絨上,靜靜躺著兩種不一樣的皮鞭。


    凱撒在審訊時常用的鞭子有兩種,都是特殊高硬度銀白金屬做的手柄,刻著他的名字。


    不同的是,一種抓握處和鞭身是用銀絲和牛皮一同做的,編織纏繞,鞭子尾端散開,每一根抽下去都是殷紅。


    而另一種是馬鞭,通體白鋼製的鞭身,末端處是弧形的牛皮,優雅,圓潤。


    凱撒用第二種馬鞭的次數很少,但今天是個例外。


    他選擇了第二種鞭子,側臉看監獄長:“把門打開。”


    監獄長忙不迭打開牢房的門,畢恭畢敬請凱撒進去。


    凱撒走到蘿拉麵前,他居高臨下審視著地上的女性。


    戴著黑手套的手握住馬鞭,末端的牛皮貼著她臉頰壓下去,壓出深深的凹痕。


    他額角有一絲銀發散開,凱撒審視著蘿拉棕色的眼睛:“我並不希望對你用刑,小可憐。”


    蘿拉沒有說話,她的臉頰感受到來自對方的壓迫感。天生的體力差距和昨晚的經曆讓她意識到,隻要眼前男人用力,他一鞭子就能抽碎她的骨頭。


    “接下來我會問你幾個問題,”凱撒優雅地使用皮鞭末端的牛皮拍了拍她的臉頰,沒有使力氣,隻留下淡淡紅痕,“你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蘿拉說:“請給我喝水,我需要水。”


    凱撒嗤笑:“罪犯向施刑者討要東西?”


    蘿拉好像沒有看到他手中皮鞭,她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多麽糟糕。


    一旦她的罪行被定,那麽明天中午,她就會被槍決。


    這個被指控間諜罪名的女性,就這樣可憐無助地看著凱撒,棕色眼睛裏看起來一點兒也不缺水,好像藏著汪泉水,眼巴巴地乞求:“可是我需要水,您不給我水喝的話我就沒辦法集中精力;這樣就不能迴答您的問題,說不定還會迴答錯誤。我迴答錯了不要緊,但是您可能要因此遭受外界的壓力和良心的譴責。”


    凱撒:“閉嘴。”


    這個家夥比他想象中更加多嘴,明明已經脆弱到沒有力氣反抗,現在說起話,像個嘰嘰喳喳不停的白山雀。


    有氣無力的蘿拉,慢慢地說:“您想想,萬一我真的是冤死的,以後我的魂魄也會看著您。您吃飯,我就在您的勺子上麵;您晚上上廁所,我就跟在您身後;您脫褲子——”


    凱撒將馬鞭壓在她臉上,沉著臉:“給你水,立刻閉嘴。”


    “再多說一個字,我割掉你的舌頭。”


    第4章 行蹤   美麗廢物


    蘿拉終於喝到水。


    她現在真的快要渴死了,感覺自己就像一塊幹癟的海綿,急需水源來補充。


    監獄長給她拿來的水杯是那種普通的一次性紙杯,簡陋,也很難談得上幹淨。蘿拉並不在乎,沉重的鐐銬約束了她的行動,她並不能站起來喝水,隻能這樣、半跪在地上,捧著杯子大口大口地喝。


    水是最普通的那種直飲水,涼的,蘿拉的咽喉又痛又腫,大概是發熱期留下的後遺症,也或許因為昨天凱撒的粗暴。她不想多迴憶令她不適的來源,隻貪婪地喝著水,動作急切了些,這些冰涼的水自然而然地滋潤過她的咽喉,有些則順著嘴角不受控製地流下來。


    凱撒站在一旁,冷眼看著她這種並不文雅的飲水方式。


    哪怕麵臨著背叛的指控,哪怕口渴到這個地步,她的嘴唇仍舊像玫瑰花瓣一樣紅,沒有任何幹裂,水潤潤的,誘惑著人去吻。


    完全不在乎正被人觀察,蘿拉如此專注地大口喝著廉價的生水,好像裏麵摻了蜜糖。她的姿態並不優雅,甚至可以稱得上粗俗。真正的淑女絕不會在喝水時候發出聲音,更不會如她這樣,就連喝水也會從嘴角落下,幹淨的水珠兒流過下巴,蜿蜒落在脖頸,浸透邊緣腫脹的齒痕……


    凱撒移開視線,他容色冷肅。


    一個美麗的廢物。


    他微微低頭,黑色的手套撫摸紙張,有著清脆的嘩嘩啦啦聲。


    這個美麗廢物昨日行程和她的長相一樣單純。


    「早晨:八點鍾起床吃飯,在教導處花園散步一小時。遇到首相養的寵物狗,停下後和狗聊天半小時。」


    凱撒停下,他看向蘿拉。


    這一位能夠和寵物狗聊半小時的神奇女性。


    蘿拉剛剛喝完那杯水,她用柔柔的聲音弱弱開口:“再來一杯。”


    凱撒冷漠地問:“還要喝水?你是水獺嗎?”


    蘿拉伸手摸了摸咽喉,手腕上的鐐銬互相碰撞,發出沉重的聲音。


    她沒有看凱撒,自言自語:“我感覺咽喉好像受傷了,或許是昨天某個——”


    手指隔著黑色手套用力,猛然壓住紙張,嘩啦一聲脆響。


    凱撒打斷她:“閉嘴——給她水。”


    後麵那三個字是對著監獄長說的。


    監獄長重新倒了一杯水迴來,凱撒沒有繼續觀察這個美麗笨蛋的飲水方式,繼續看報告。


    「……中午十二點,和尤金妮爆發激烈爭吵和口角,兩個人使用午飯互相攻擊」


    「下午一點,蘿拉偷吃了首相栽種的薔薇花,共計五十六朵」


    ……


    凱撒看不下去。


    他大概明白,為什麽心理指導員會在蘿拉的心理測評上下「智商發育不完善」這種評語。


    凱撒曾經嚴刑拷打過敵國間諜,也曾一鞭抽斷叛徒的脛骨。


    他親手從窮兇惡極的大毒|梟身上得到想要的信息,也曾用計讓某邪|教組織首領吐出真話。


    但凱撒沒有審問過笨蛋。


    還是一個嬌滴滴、隨時可能死掉的笨蛋。


    這個笨蛋的行程必須要人深唿吸才能繼續往下看。


    「五點鍾:蘿拉提前去食堂吃飯,並和尤金妮打了一架,打翻對方飯碗」


    ……這是幼兒園小朋友的日常報告嗎?


    「六點鍾—九點鍾:和尤金妮一同被罰關禁閉」


    「九點鍾—淩晨四點鍾:從禁閉室中偷跑,行蹤不明」


    凱撒合上檔案頁。


    昨晚會議結束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十二點。


    至少有三小時的時間,蘿拉不在禁閉室。


    凱撒側眸。


    喝足了水的蘿拉似乎恢複了一些力氣,她艱難地坐起來,不再是跪伏的姿態。她往後挪了挪,有著纖細蝴蝶骨的身體倚靠在凝結一層水珠兒的濕冷牆壁上,她低頭,正在費力地揉自己膝蓋上的瘀痕。


    淤痕顏色深淺不一,新痕多是今天跪出來的,有些顏色深的舊傷,是昨天在冰冷石頭上跪臥留下,還有些……是凱撒掐出來的。


    她就這樣緩慢地揉著自己膝蓋,歎氣:“好痛。”


    凱撒並沒有被這樣可憐的聲音打動,他看了眼時間:“你有三分鍾來描述昨天的行程——九點之後,你去了哪裏?”


    蘿拉低著頭:“我一直在禁閉室。”


    她說:“我隻是在禁閉室中睡一覺,醒來後尤金妮不在,我就迴宿舍——唔!”


    冰涼的馬鞭尾部壓在她下巴上,隔著牛皮,蘿拉感受到鋼杆的冰冷。


    下巴被迫抬起,鞭身強硬,而末端的皮質掃弄著她的下頜,蘿拉下頜繃直,唿吸困難,抬眼看到凱撒那如礦物質般無溫度的紫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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