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嫦後退了一步, 被身後的陸修桑扶住。


    陸修桑看著四周的景色藏住眼神中的訝異,壓低聲音說:“這次不是時光迴溯,隻是讓那些冤魂重現他們臨死前的事情。不必擔心, 沒有攻擊力。”


    這裏的冤魂活著的時候是普通凡人, 死後也不過是普通的魂魄。


    他們被困在這裏許久都跑不出去, 無法轉世投胎, 心中的怨氣積攢再多, 也不能讓他們入魔。


    雲嫦握緊了拳頭,望向一邊的路橫:“你要找的魂魄可在?”


    路橫搖搖頭。


    他一揮折扇, 目光冷冽:“她不在這裏,還是她故意躲著我?”


    “不,這不可能……”


    路橫再收起折扇:“謝二位用日月盤引動此地所有潛伏的殘魄,我進入幻術空間可能會迷失自我, 但最後我會想辦法提醒你們。魂魄易散,若是我找到魂魄,查明當時真相,還請二位助我保護內子的魂魄。”


    他一拱手,便徑直朝著記憶的舊居所去。


    但雲嫦進不出幻術,這類法術隻能迷惑她一段時間, 她不會被控製。


    雲嫦和陸修桑不入幻術空間, 隻在外麵為他護法。


    想必有不少人都虎視眈眈地盯著此地。


    現在路橫手上有下半卷的功法, 一旦他成功脫身, 按照發的心魔誓約,他一定會按照約定將此物交給陸修桑。


    到時候陸修桑徹底沒有了約束,想殺就殺,也不擔心會徹底走火入魔!


    天地之間,路橫一進幻術空間, 所有圍觀的人都按捺不住出麵。


    此刻荒涼的小鎮上,殺意漸起。


    陸修桑雙手環抱,眼神冰冷地站在陣眼處。


    雲嫦強行祭出靈劍,朝前走了兩步,冷笑道:“有人想找死了。”


    當年是死的還不夠多嗎?


    當初她和大師兄本不想殺人,隻是他們前來追殺才被斬落在劍下,現在他們又打著除魔的口號,說白了就是擔心大師兄不再被魔骨困擾後,會找他們算賬。


    前來的人深知要殺死一位大能修士極度容易,而且他們今日要殺的不是一位,而是三位。


    所以魔族是打算退而求其次,將路橫困死在幻術裏。


    起碼不能讓他把下卷功法給陸修桑!


    而正道修士則是想趁著陸修桑還在和魔骨相互製約時,最後能重傷他。


    他們的身影漸漸浮現在虛空,居高臨下地看著站在地上的那一男一女。


    此刻有人大笑起來,對著人群一道前來的伏珧說:“靈尊啊,你的道侶醫仙子居然成了陸魔主的入幕之賓啊。”


    突然被點名的伏珧麵容難看,嘴角下壓,握緊了手中的長劍。


    “閉嘴!”伏珧維護雲嫦。


    他看著不遠處站在那裏活生生的雲嫦,神情哀傷。


    所以那日在廟會河邊,他和雲嫦咫尺之遙。


    他不願相信曾經在他麵前溫婉動人的雲嫦會因為小事和別人起爭執,如今細細想來,雲嫦性子向來剛烈。


    她可以因為“大師兄的負心”而自殺,也絕對不能接受心上人三妻四妾,也可以為了護住好友的一個正道之夢引走無數的追殺者。


    所以她不會忍受別人搶走她的花燈。


    伏珧發怒,其他人也紛紛噤聲。


    雲嫦聽著伏珧在袒護自己,哂笑起來。


    伏珧看到她都不願意多看自己一眼,心中抽痛,這三百年來她的心中是不是就隻有她的大師兄陳祁遠?


    不,或者說,她到底有沒有……有沒有那麽一絲一毫地喜歡自己。


    伏珧身子微顫,啞聲說:“嫦嫦,迴頭吧,我會保護你的。別和一個魔頭攪和在一起,你的身體能幫他幾次,別強行耗損自己。”


    伏珧越說越激動:“他身合魔骨,終究日後是要被天下修士合力截殺的。”


    雲嫦嗬斥道:“閉嘴!師兄絕對不會死在你們這些小人手下!伏珧你算個什麽東西!”


    雲嫦氣到顫抖。


    他怎麽能說出這種話!


    當初是大師兄和自己救了伏珧!可然後呢,他奪舍了大師兄的身體,又硬生生將魔骨再打入大師兄的體內。


    他有什麽資格說!


    他有什麽臉麵來喜歡自己?!


    他配嗎?


    雲嫦勾唇輕笑:“伏珧,我死也不會喜歡你的。”


    伏珧緊握成拳,臉色複雜,眼神不甘心又帶著痛心……


    此刻,一聲嘲諷順著一道遁光飛來。


    “一場好戲呀~””一席勁裝頭梳高馬尾的韓揚踩在飛劍上,他歪嘴笑著,倒像是打馬遊街的少年郎:“吵什麽,說白了今日而來的人,最終的目的就隻有一個,不能讓路橫達成目標再把下卷功法交給陸修桑!”


    雲嫦看著圍在半空中自覺是個人物的追殺者們,輕笑不言語。


    她這輕蔑的樣子引起一些人的不滿意,但也不好多說什麽。


    算起來,雲嫦出名之時,他們這些人還不知道在什麽鬼地方帶著。


    如果沒有當年雲嫦等人的努力,恐怕正法界的修士早就被魔界血洗一盡。


    他們在自己的幫助下平安修煉了三百年,然後帶著一身的好修為來殺自己。


    至此,陸修桑單手結印,緩緩問:“敢來殺我嗎?”


    此時,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上啊,把路橫困死在幻術中出不來,陸修桑就拿不到下卷功法,他永遠也不要想煉化魔骨了!”


    韓揚大喝一聲,表情猙獰地說:“逼退他們,毀掉幻術陣眼!”


    路橫既然能執念了三百年,那他必然心魔如體,如今一朝爆發了!


    他進入幻術中,肯定會被迷惑。


    韓揚衝的比誰都猛:“陸修桑,滾開!”


    “路橫當年以我作為傀儡練成伴生偶,將他心中的邪念欲.望全部放在我的身上!我瘋癲了隱忍了三百年了,今日要他狗命!”


    不然無論路橫能不能帶迴明謠的魂魄,他必然會再將此次的執念轉移到自己身上。


    “陸修桑,你不是想修正義道嗎?你為何要護著一個魔修!他是夢魘魔族出身,你難道不知道夢魘魔族的修煉嗎?”


    一出手便是屠城!


    陸修桑和他猛然對掌,將韓揚擊飛。


    陸修桑聲音冰冷:“要麽滾,要麽死!”


    魔骨在身,他絕對不會低頭,下卷功法一定要拿到手。


    雲嫦旋身落在陸修桑的身邊,衣擺紛飛,頭巾如同蝶翅,她目光璀璨而決絕和陸修桑對視一眼。


    她抬手咬下一顆靈丹,感受著靈丹裏的靈氣,雖然可惜筋脈不能長期存儲靈氣,但此刻借用還是有所效果的。


    她也不悔。


    不悔傾慕大師兄,不悔陪他走這不平的正義道。


    幻術之外,烏雲壓城,無數的怨魂咆哮而來。


    大戰一觸即發,雲嫦此刻不再像三百年前那般的孤單無依,她和大師兄生同行,死同去。


    她還想找到三師弟和小師妹,帶著他們一起迴傲風派,再重整師門。


    小師妹整天說師尊沒再多收一個內門弟子,好讓她不是最小的。


    雲嫦想起了當初自己在魂斷城收的弟子常問心,有他在,小師妹也成了長輩。


    想必阿謠應該會很高興的……


    幻術之內。


    剛才還一片鬼哭狼嚎的荒城此刻早已經變了模樣。


    而墜入其中的路橫也在他的幻術中迷失了方向。


    此刻,城鎮外的小道上並肩走著四個年輕人。


    三男一女。


    其中最為年長的男人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當然修煉之人不能以年來歲數。


    他正喋喋不休地說:“哎呀,你們聽說了沒有正州那邊的浮生境已經被封印了,三千劍陣陳祁遠以一己之力對抗魔骨。”


    他這麽說,那蹦蹦跳跳像隻俏皮小狐狸的紅衣少女歪歪頭,對同行的另外兩個男子說:“我們大師兄厲害吧!”


    說著她輕輕地推了推微微發愣的青衣書生:“路橫……”


    又笑盈盈地對十幾歲的馬尾黑發陰翳少年開口:“韓揚,你們倆怎麽心事重重的樣子啊?”


    路橫勉強一笑,打開折扇擋臉,眼中滿是思量。


    浮生境已經關掉,那返迴魔界的魔界裂縫恐怕也關掉了。


    但這些話不能和麵前的師兄妹說,他們倆都是正道修士。


    路橫查看自己體內的傷勢,還是過重,他這一路上要找正道修士打掩護,若是盤查起來,讓他們去出麵就行。


    同行了數月有餘,四個人也算作“知根知底”。


    路橫小聲說:“厲害,阿謠也厲害。”


    明落謠聞言,聽到他的讚譽,再看到他的笑眼,麵上忽然紅了紅。


    她磕磕巴巴地說:“還,還行啦……我還是比大師兄和二師姐差那麽……”


    她用手比劃了一下,而後拇指食指掐出了一條小小的縫隙:“就差這麽一點點的。不過,我會保護你這個呆子的!”


    少女的喜歡總是來得迅猛而單純,一向口齒流利的她看到路橫就會麵紅耳赤,挺著胸脯裝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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