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膚上一陣隱約的冷痛傳來,顧蘅一驚離開了門邊:冰雪咯吱咯吱的封住了門框,直到片刻之後,門才發出了“咯啦”一聲,冰封的門框上裂開了一道縫。


    醫生適時的拉了伸手拍拍自己胸口的監獄主一把,低聲提醒道:“42號的力量已經有部分散逸到門處了,這是我預測它有突破封鎖可能的原因。”


    顧蘅點了點頭。


    這股散逸開的異常力量很快的就平息了。


    短短片刻的冰冷之後,門處恢複了平靜---不知道用什麽金屬材料製成的門框很快恢複了原本堅固的形狀,上頭的冰雪片片剝落,很快掉在地上重新融化成了一灘透明的水漬。


    顧蘅重新站到了門口。但她這一次再窺探的時候隻悄悄打開了一條縫,很小心的避免驚動裏麵的那個古怪人形物體:監獄主指南裏有一條寫的清清楚楚,對異靈過多的刺激,可能會引發它逃獄事件的提早爆發。


    但隻看了一眼,顧蘅就皺起了眉頭:裏頭那個人形物體又已經迴到了室內的最左邊,用之前那種僵化的、呆板的、慢的像烏龜一樣但卻格外努力的向右邊一點點的挪動著。


    顧蘅的視線往下:地上的痕跡已經被落下來的雪遮住了大半,但卻還是能勉強看清,從左往右延伸的深深印記。


    右邊有什麽嗎?


    顧蘅看了一眼那個還在室內坐著一次又一次徒勞而努力的嚐試的人形生物,腦子裏忍不住浮出了這個疑問。


    她探頭看了一眼右邊,醫生已經意會,輕輕指了指右側:“那邊是43號的房間。”


    顧蘅其實對於把42號和43號這兩個從描述屬性上來看就是天敵的家夥放在一起的事情很是不理解:42號叫雪人,而43號是燒焦的房子,水火不容幾乎是大家都了解的規則,監獄的規劃上竟然把42號和43號放在隔壁做鄰居,豈不是天生的屬性犯衝?


    顧蘅心裏,這個疑慮一閃而過,踱了幾步之後就到了43號門口,而43號的房門和42號不同:43號房間內部所逸散出來的能量比42號更加明顯,那一縷搖曳的火苗已經燒得整個門扉都染上了灼人的通紅。


    隻看一眼室門,顧蘅就已經皺起了眉頭:看門都燒成了這個樣子,看來內部的火係異靈隻差一點點就要突破監.禁了。


    43號的狀況已經如此糟糕,但在手表上顯示的竟然還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毫無異常?


    這破手表,簡直就和監獄長指南一樣,全都是覺醒者公會做出來的隻能糊弄傻子的小垃圾。


    她泄憤一般的戳了戳自己的手表,惱火的對身邊的醫生說道:“這手表還不如你呢,還好你心細,”她感激的說道,“多虧了有你!”


    “這原本就是我應該做的,”醫生柔聲迴答道,“但奇怪的是,今天我路過的時候42號和43號已經是這樣的情況了,昨天一切還是好好的。”


    他的眸中閃過了一絲微妙的笑意:他說的的確是實話,42號和43號的異動的確來的奇怪,一直乖巧安穩的呆在房間裏的兩個異靈忽然開始鬧事,如果是經驗老到的監獄長,立刻就會意識到這其中的異常。


    但對於這位年輕的監獄長來講,他如果不說,她便完全不會意識到,這同時發生異動的四個房間背後,還有著晃動的影子。


    果不其然,先前還隻是微微糾結的鎖著眉頭的監獄主抬起頭來---顧蘅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昨天深夜打來的那一個試探電話,當時她以為自己已經把浴缸的事情給支應過去了,但現在看來,那些人還挺謹慎的嘛?


    她咬牙切齒的在門口站了片刻,心頭的憤怒之火幾乎要燒成實質:不管那些人是用什麽樣的方法還能控製處於管控監禁中的異靈,這樣的試探,還是遠遠超過了她對人性之惡的理解。


    醫生看著她的臉色從思索變為陰沉。


    由陰沉平添憤怒。


    再由憤怒轉為咬牙切齒。


    但她再抬起頭來時,卻已能完全控製住自己臉上的每一塊肌肉,沒有對他露出絲毫的負麵情緒,反而是雲淡風輕的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醫生的心裏覺得很有趣:相較於過去的一些從知道自己的命運是一隻掌控在別人手中的螻蟻,然後便歇斯底裏的發泄自己的無力和軟弱情緒的人類來講,他麵前這位外表柔弱的監獄主,表現的卻比一些強壯又無畏的男人要堅定的多。


    他迴味著她在剛才那一瞬間的情緒變化,溫柔提議道:“我們現在去看一下19號和57號?”


    “不。”監獄主這一次卻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的提議,她注視著燒紅了的43號房門,詢問身邊的醫生道,“有什麽方法能讓我進去嗎?”


    醫生點了點頭。


    進去的方法是冰鎬---在裝載著工具的箱子裏,也裝著這麽一件工具。


    對付大多數火係異靈,監獄主們所采取的鎮壓方式都很相似---的確是采用屬性相克的方法。


    冰鎬重重的敲在門上。


    “duang”的一聲脆響。


    隻這麽一下,顧蘅這一次便更加明顯的感覺到,自己隻揮了一下之後就有種微微的氣喘籲籲。手裏的冰鎬看著並不太沉重,再怎麽重也不可能重過她獨居時候自己扛上六樓的米袋。而在她的關注下,顧蘅非常清晰的感覺到:對鎮壓工具的每一次使用,真正消耗的是她自己。


    但冰鎬的揮擊是很有效的。


    這麽輕輕一敲之後,門上的炙熱紅色瞬間褪去,幾乎就在短短片刻之後,門的溫度就重新迴到了人可以觸摸的正常溫度:至少,不再像先前那樣,熱的炙烤皮膚了。


    顧蘅走到門邊,並不猶豫,迅速的打開了房門。


    她一手拉門一手推了一下差點要跟在她身後順理成章的走進房間裏的醫生,顧蘅挑眉看了看這個級別隻有f的異靈,果斷說道:“你在門外等我。”對於文職人員來講,還是站在門口保護自己比較重要。


    醫生張了張嘴還想抗辯什麽,顧蘅已經伸手按了按他的嘴唇,不容置疑的說道:“聽話。”


    “????”


    無法暴露自己的真正能力但滿心充盈著的都是‘好想看戲’的醫生,就這麽被丟在了門口,低垂了頭。


    他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裏還有著屬於女性手指的溫柔觸感,很奇怪的,那種柔軟的親密感覺並不讓他覺得反感---就連她的命令語氣也是,在那一刻,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連一點抵觸的心理都沒有。


    第21章 21我的那個怎麽也……(第二更)……


    和42號異靈【雪人】的房間相比,右側的43號異靈房間熱的如同烤箱。


    剛剛走進去,顧蘅幾乎是立刻就感覺到一陣熱風撲麵而來,隻有她身邊的小範圍區域內,溫度還不算太高---這還得歸功於她手裏拿著的冰鎬源源不斷的散著涼意。


    室內的正中是一個黑色的巨大容器,顧蘅從沒見過這樣的東西:這個巨大的容器通體是黑色的純銅質地所做,從外表看去,整個容器上全都帶著火灼烤過之後殘留的焦黑,就像是從誕生那天起就在不斷的灼燒一樣。從外頭看,它被做成中空的肚子裏好像還有火苗在熊熊燃燒,而整個房間裏外溢的火氣,都像是從這巨大的容器表麵散出來的。


    哪怕顧蘅手持冰鎬,站在這個房間裏也實在不算舒服。


    她舔了舔嘴唇:隻在這個房間裏呆了短短幾分鍾,她就感覺唇舌之間幹渴難耐起來,但明明來之前她才喝過水。


    隻站在室內,顧蘅就知道醫生對她的警告和憂慮並非空穴來風:如果不是她手持冰鎬,隻怕這容器所傳導的熱量能活活把她燒成焦炭,隻要一小會兒時間,她就會脫水倒在地上了。


    但哪怕是手裏拿著工具,顧蘅也沒有太多的安全感:她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手裏的冰鎬也在緩緩的融化,從它光滑的身體上開始沁出了小小的水珠。


    這個冰鎬的材質是特殊的---按照說明書的說法,在它完全融化之後,就不能再對火係異靈起到任何的鎮壓作用了,冰鎬雖然並非萬能,但隻要在它融化之前重重錘擊在異靈表麵上,再厲害的異靈也會被壓製,一下捶下去,至少能保證一段時間的安靜。


    可錘擊的前提,也是得走到這個大家夥身邊啊!


    這整個房間裏都熱成這樣,隻怕還沒衝到這家夥身邊就被燒成炭灰了!


    但就在顧蘅在進和退之間猶豫兩難的時候,她忽然聽到耳邊重重的“嗡”的一聲!


    像是高亢的弦被人重重一撥,傳來的聲音刺耳之極!


    旋即,在顧蘅捂著耳朵麵露痛苦之色的時候,那嗡的一聲轉為低沉,取而代之的是反複的“西索西索”高頻但細碎的私語---像是有一個人貼著她的耳朵,在反複的念著同一個句子一樣。


    那囈語延綿不絕。


    在這一瞬間,直覺告訴顧蘅,隻要能聽清這大家夥的聲音,她也就知道了這家夥的執念:但她放下了捂著耳朵的手努力的豎起耳朵去聽那個私語的具體內容的時候,它們卻又像是滑溜的小魚,唰啦一下就跑走了。


    聽不清。


    多努力也聽不清。


    顧蘅知道自己現在轉頭就走才是上策:管它是不是能量外泄,異靈暴走,至少暫時還能用冰鎬敲門抑製外泄的能量,但如果想要完全壓製異靈暴走,她就必須得聽懂它現在的心聲。


    顧蘅很清楚的記得自己幾次聽清小鳥的心聲、醫生的心聲、浴缸的心聲的時候---無一例外的,每一次她都靠的很近。


    所以要再靠近一點,才能聽到爐子的絮語嗎?


    要冒這個風險嗎?


    顧蘅知道自己是猶豫了一小會的:至少有那麽幾秒鍾的時間,她心裏升起過恐懼,恐懼她手裏的冰鎬縮小,恐懼她臉上已經被灼烤到簸裂的傷口,那裏溢出來的血液還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掉,她臉上的傷口會被烤成焦化,臉頰變成黑炭,甚至留下永久的疤痕。


    恐懼攫住了她的心神。


    她甚至像是看見了自己無聲無息的躺臥在地麵上,一動不動升息全無---而那爐子在她麵前熊熊燃燒,那火轟然一下衝天而起,吞噬了地上無聲無息的女人。


    這是屬於爐子的警告和興奮:就像浴缸警告她不許靠近一樣,爐子也在反複的對她說,你再走近,我就吃掉你!燒掉你!從此和你融為一體!


    臉上的皮膚被燒到裂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有一滴鮮紅的血啪嗒一聲滴落在地板上,很快的被烤幹,留下了一個小小黑色的圓形。


    但顧蘅隻稍稍頓了一頓,又往前走了一步。


    然後又一步。


    再一步。


    因為每走一步,她耳朵裏的聲音就清楚一分。


    她盯著那憑空翻起的熱浪,盡管心裏的畫麵從自己躺臥變成了被火完全吞噬甚至最後變成了一撮地上的小小的黑灰,但顧蘅的腳步一點也沒有遲疑。


    再往前多走三步,當熱浪烤的她昏頭轉向繼而搖搖欲墜的時候,顧蘅清清楚楚的聽到了一道軟乎乎的女聲:“我想抱抱ta。”


    她勉力抬起頭來,汗水從頭頂流下來,糊住了睫毛,在被烤幹之前模糊了她的視線。


    在晃動的水霧和熱灼的疼痛之間,顧蘅模模糊糊的看到,那爐子中間的部分緩緩打開,露出了正中間空洞的部分。


    在熊熊燃燒的火苗中間,好像缺了點什麽……


    夠了,這就夠了。


    顧蘅的心裏隻來得及閃過這麽一個模糊的念頭,她聽到自己張開嘴巴,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大聲喊道:“醫生!”


    然而用盡力氣喊出的聲音卻沙啞的不像樣子。


    甚至就連顧蘅自己,在這一刻都懷疑這聲音到底能不能傳到門外去---以及能不能被那個人所聽到。


    她不無慶幸的勉力彎了彎唇角:至少,如果他聽到就能進來把她拖出去,而如果他沒聽到,也不至於兩個人都倒在43號房間裏。


    顧蘅拚盡了最後一點力氣:在自己喊完醫生這兩個字之後,整個人在地上就地一滾,以一種狼狽到淒慘的姿勢順著地板往門邊滾過去。


    她恍惚之間,隻感覺自己碰到了一個熱的東西---大概是這個房間的牆壁吧。


    牆壁比地板的溫度低。


    是因為靠著隔壁雪人的關係嗎?


    所以冷通過牆壁中和了43號房間的熱?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她就完全失去了知覺。


    聽到她的喊聲開門進來的男人隻輕輕瞥了一眼43號,房間裏原本在不斷膨脹擴張彰顯著自己存在感的爐子就立刻偃旗息鼓下來。


    它內部的火一下子變成了溫暖而絕不會灼傷任何人的溫度,就仿佛是一頭張著大嘴在拚命咆哮叫著要吃人的猛虎一瞬間變成了攤著粉嫩嫩的肚子可以隨便rua隨便吸的小貓咪。


    乖巧、可愛、絕不惹是生非。


    穿著白大褂戴著金邊眼鏡的男人低下身來抱起了滾到他腳邊就昏了過去的女孩子---眼瞼低垂,眉目淡然,甚至看不出半分情緒的痕跡。


    但43號已經開始瑟瑟發抖:本能告訴它,醫生生氣了。


    醫生低頭蹭蹭懷裏的女人,直到鼻端感覺到了空氣的流動,他這才朝著43號投來了意味不明的一瞥,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


    等門“砰”的一聲關上,在他背後瑟瑟發抖的43號才“嗷”的一聲敢叫出了聲:嗚嗚哇哇醫生為什麽要生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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