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相觸,一切歸於一片漆黑。


    ***


    當虞黛楚陷入係統創造的雙線合並中時,她的軀體則好似陷入了沉眠,輕飄飄地被陣法托著,來到了陣法的核心區域,一道黑影從她身上鑽出,繞著她盤旋了?半圈,便迫不及待地衝進她的識海。


    陣法本是為了?保護主人而生,即使主人陷入昏迷,也?該有自動防護,但這黑影好似一點也沒受到阻攔似的,輕而易舉地進入了虞黛楚的識海。


    暢通無阻。


    虞黛楚的識海很浩瀚,一旦有人探查,絕對會驚歎這一點,不過,由於


    識海是一個人最隱秘重要的地方,誰也?不會請別人隨便來自己的識海做客,所以很少有人有機會驚歎。


    黑影是第一次在虞黛楚的識海驚歎的人。


    或者,還不能算是人。


    黑影原本以為,一個靠著陣法才能達到元嬰後期的修士,識海規模好不到哪去,要不是他沒得選、隻能矮子裏拔高個,他壓根就看?不上這個宿體。


    說實話,整個滄流界和擎崖界,就沒有他看?得上的宿體——兩個連化神修士都進不來的小破世界,放在以前他壓根看都不會看?一眼。


    但今時不比往日了,幾萬年過去,魔種也?該到獨立存活的範圍極限了?,再不找個好一點的宿體奪舍,他就該原地消散了。


    來到這個小世界殫精竭慮、想盡辦法,花大力?氣打造陣法,難道真的是為了?給後輩鋪路?也?許昭天闕裏有人會做出這樣的傻事,但絕對不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他所做的每一步,都是為了?保證自己日後有機會重迴巔峰。


    而他幾萬年前專門挑選的這個完美宿體,不僅有超強的天資,最重要的還是她的氣運……讓人嫉妒的龐大氣運。隻要他成?功,那麽這氣運也?就成了?他的,以及……賦予她氣運的那件至寶。


    帶著這樣的氣運,等他離開這個小世界,重歸天外,再去太化彌生天,就成了?師門的香餑餑,就連昔日對他不怎麽上心的師尊楚靖蕭,也?得把他捧在手心裏當寶貝!


    隻要他成?功,他本就該成功……


    黑影順著識海一路向下,探到最核心、也?是人思?想和神識的發源,隻要他輕輕一動,他就可以抹去這識海的主人,成?為這具軀體的新主人。


    就在黑影將沉的時候,沉沉如海水般的識海,忽然泛起了光澤——不是顏色意義上的光澤,而更像是有光照亮了?一切,金燦燦的,無端端給人一種輝煌之感。


    識海的主人,醒了?。


    “你竟然這麽快就成?功收束因果線了?”黑影向下潛去的身形一下子頓住,明明是在他人的識海中,但他一點也沒有不速之客的惶恐,反倒更像個主人樣,打量著這間馬上要轉手到自己手裏的新房,“可惜了?,要不是我必須找


    個合適的宿體,真的把你收為弟子也?不錯,像你這樣的脾氣,楚靖蕭應該更喜歡。”


    “不過,”黑影,錢隅緩緩說道,“其實就算我安然無恙,真的見到你,寧可舍棄這具皮囊,也?是一定要奪舍你的。”


    收束因果線,這個說法虞黛楚從來沒有聽說過。


    她不動聲色地問道,“奪舍我?這有什麽好處?不是自己的軀體,終究比不上原裝的,你既然是魔種,不得不找到新的宿體,為何不找個母體蘊養新胎?轉世再來豈非更好?”


    “你什麽時候藏在我體內的?遊明洞天?還是金龍傳承?”


    也?許是想讓她輸得心甘情願、少點反抗精神,也?許是別有目的,錢隅在她識海裏遊蕩了兩圈,最終說道,“你真是什麽都不知道!”


    不甘、不忿,又帶著點嫉恨,好似一個化神修士,反倒來嫉妒她的幸運。


    “知道什麽?”虞黛楚狐疑。


    如果非要鎮定,她隨時都可以表現出不動聲色,但那隻會讓錢隅警惕,一個元嬰修士適當地表露一點不周道反而更好。


    “你分?明就是玄都使,你自己竟然不知道!”錢隅暴跳如雷,“但凡你在天外,而不是這個犄角旮旯的小世界裏,還沒出生就會被抱迴太化彌生天接受最好的栽培,一出生,化神修士的地位都沒有你高,無數人圍著你轉,就等著你能給他們帶來雞犬升天……你竟然就在這個小破世界裏委曲求全了一百多年,無人問津到元嬰期,你還什麽都不知道!”


    虞黛楚雖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麽,但總感覺很厲害的樣子,雖然從她自己的角度來看,她怎麽也?不能說是“委曲求全”“無人問津”了?一百多年……錢隅的要求是不是有點太高了??


    “這麽厲害?”虞黛楚半信半疑。


    係統提起過“玄都使”這個稱唿,還有一大串中二病稱唿,虞黛楚都沒眼看,總之與“氣運”“因果”有關。然而,像是錢隅所說的這樣,能被整個太化彌生天當作掌上明珠?


    那也太誇張了?吧?


    根據錢隅所說,太化彌生天可是道君所開?辟的大世界,哪怕放在諸天萬界也?算得上是超級大勢力。


    虞黛楚:我要有那麽牛逼,我還在這


    做端水黨嗎?


    “你也?是有意思,”錢隅露出點冷笑,“常人聽說自己錯過了?那麽多,早就失望到極致了,你還在這懵懂無知——也?是,你根本就不知道天外的世界究竟有多強。”


    “玄都使到底是什麽?”虞黛楚扯迴話題。


    “命占桃花就是玄都使。”錢隅緩緩道,“所有玄都使修為境界到高處,就有可能掌握一尊仙器。”


    “仙器?”虞黛楚迷惑,“天外的仙器很少嗎?”


    她雖然不太明白天外的法器劃分?究竟是什麽,但按照擎崖界的劃分?標準,同境界的法器對於修士來說應該不是求而不得的東西,每個人起碼都能擁有一件,而跨境界的法器固然好,對於修士來說卻未必能駕馭得了?。


    “你真是什麽都不懂!”錢隅再次恨鐵不成?鋼,虞黛楚猜這惱怒後麵還帶著嫉妒,“任何東西到了高位都不會是沒有靈智的死物,何況法寶?仙器是道君級別的,自然也是真正的道君,平常豈容他人掌控?”


    虞黛楚挑起眉。


    “但武陵春不一樣。”錢隅的聲音放緩了?,虞黛楚能感受到他的喜悅在自己的識海中微微蕩漾,但不多——和表情不一樣,任何人的情緒在識海中都無法掩飾,錢隅畢竟是化神修士,已經很穩得住了。


    他對待她的情緒,就像看著一棵好韭菜,“她本是仙器,而且是最頂尖的那幾個大乘道君,隻是因為被仇家斬落了數道禁製、毀去了靈智,等於是隕落了。現在成了?一尊半仙器,一旦有人控製了她,就能發揮出仙器的力?量。”


    武陵春大概就是那位大乘道君的名字。


    “玄都使和武陵春的關係是?”虞黛楚請教。


    “魔門有魔種之法,我在你麵前就是魔種之法支撐。”錢隅笑容可掬,“你可以直接叫我錢隅,也?可以叫我錢隅的魔種。”


    他的話看?上去和虞黛楚的問題沒什麽關係,但她微微思忖,很快反應過來,“所以,我是武陵春的魔種轉世?武陵春是魔門修士?”


    “太化彌生天的祖師就曾是她老人家座下的大弟子,真要論起來,我也?能稱她一聲祖師,你覺得呢?”錢隅的滿意幾乎要溢出來。


    這麽說來,這世上還


    有別的武陵春的魔種轉世,但武陵春隻有一個……仙器是個好東西,誰不想要呢?


    “可是,既然我是武陵春的魔種轉世,你是錢隅的魔種,你奪舍了?我的肉身,你也?不是我啊?”虞黛楚神色古怪。


    “讀取你的記憶,學你的性格,自我催眠我就是你,最後抽走你的神魂,打散了融進我的神魂裏,我不就成了?你嗎?”錢隅滿不在乎,甚至可能還覺得自己特別天才,“無論肉身還是神魂,不就都沒有區別了嗎?到時候,我就成了?你。”


    “隻要我能走到最後,性格、記憶、自我認知甚至肉身到底什麽樣,又有什麽關係?”


    虞黛楚:愣住。


    錢隅:我發現錢隅是有極限的,所以我不當錢隅了?!


    第145章 、因果倒置


    錢隅的迴答,讓虞黛楚著實愣住了?。


    奪舍她的身體,學習她的性格,打碎她的神魂融進自己的神魂裏,甚至催眠自己就是虞黛楚,??全套做下來,好似當真與她沒有多?大分別了。玄之又玄的命格層麵暫且不提,至少無論是誰,見了???樣的錢隅,都不會反應過?來他不是她。


    但,等到了那個地步,錢隅還是錢隅嗎?修成大道的人,究竟是虞黛楚,還是錢隅?


    性格這種東西,確實是很容易改變的,可能一件普普通通的事,就能誘發一個人性格上的巨大蛻變,但絕不會有人說自己性格改變了就不是自己了?,照這麽算,錢隅的??個計劃,也隻不過?是變得多?了?點、改變更徹底了?一點,好似也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然而改變到了??個地步,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虞黛楚不由想起穿越前了?解過的一個概念,叫做忒修斯悖論,一艘船換了一塊船板,自然不會有人覺得???不是那艘船了,但若是將所有船板都換過一遍,??艘船又是否還能說是原來那艘?


    錢隅顯然已有他的答案,但虞黛楚也有自己的,即使對方是修為更高、悟道更深的前輩,她也絕不附和不認同的觀點。


    倘若一個人強行更改自己的性格,也不過?是照貓畫虎,即使再怎麽想學另一個人,也活不成那個人的樣子。更何況,倘若對於一個求仙問道者?來說,連自己的思維和道都能隨意更改,又談何道心堅定?


    錢隅盤算得?自然是很好,但真正落實會是什麽樣,隻怕他說了不算。他提出這樣的辦法,簡直像是快瘋魔了?。


    也許剛穿越而來的虞黛楚會欣賞他的“不瘋魔不成活”,但此時她見了?錢隅,倒有了?些新的想法。所謂的“瘋魔”總要有自己的想法和理念,倘若所謂的堅持隻是“想要變強、想要得?道”??樣淺薄的想法,不成章法,也沒有定性,??樣的瘋魔,便是瘋得死去活來,也終究不得?其門。


    歸根結底,修仙是為求道,道為仙之基,而錢隅卻把“術”放在道前,便有本末倒置之嫌了?。


    既然錢隅??樣出身於


    道君門下的修士都有??樣的想法,想必天外??麽做的人也不少吧?


    虞黛楚微微垂眸,沒有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她現在是錢隅要奪舍的對象,無論說什麽對方都不會聽,反而認為她是在找借口自保而已,再加上她並沒有任何證劇能說明自己就是對的,說服力並不高。最重要的是,她又有什麽必要把自己的道說給錢隅聽?


    “可我不明白,你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布置這一切的?”虞黛楚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引開,“神女、金龍傳承,都是幾萬年前就布置下的,那時我絕未出生,你總不可能當時就知道我會出生吧?化神修為雖然高,也沒有能憑空推測出幾萬年後事情的本事。”


    虞岫雲也是化神修士,雖然不打不知道,但境界和道法上應當與錢隅沒有太大差距,前者?做不到的事,後者也絕不可能做到,否則,錢隅還會在這?


    “我當時為什麽會不知道?”錢隅頗顯得意。


    虞黛楚微微一怔。


    “你可是忘了?滄流界到底有什麽好寶貝。”錢隅用一種近乎詠歎調的誇張語氣說道,“因果鏡,忘了?嗎?有了?它,我又能有什麽做不到的呢?神女、傳承、陣法,都是為你量身定製,不然,你以為??樣的好事能隔上幾萬年輪到你?”


    莫名其妙就被懟了,而且還懟得很有理有據。


    虞黛楚啞然,“??麽說來,因果鏡即使在你眼裏也是件寶物了?”


    她口中雖然說著??話,但想的確實另一樁事。錢隅完全沒有必要同她說??麽多?的。他大可以直接奪舍,趁著她神魂尚未平複、因果線尚未收束搶先動手,成功率自然是要大上太多。以她展現出來的脾氣,錢隅恐怕也不至於打著三言兩語打消她的求生欲和鬥誌的主意,指望她放棄抵抗吧?


    不算魔種在金龍傳承裏蟄伏的時間,隻說錢隅本身的年紀,虞黛楚隻怕隻能夠上他的零頭,可謂經驗豐富,再加上他本身就是正經魔修出身,更是一手締造了?滄流界??個弱肉強食、無比殘酷的環境,真的可能犯這麽大的錯誤,如此輕敵嗎?


    “因果、命運、時間,??些大道未必就比其他大道高明,但都是難入門的,飄渺無


    定,玄之又玄,倘若有寶物能輔助勘破這些大道,其珍惜程度甚至還要勝過?自身整整一個大境界。”錢隅侃侃而談,“不然,你以為武陵春為什麽當年被稱為是諸天第一仙器?因果道上,祂當稱聖王。”


    虞黛楚不動聲色,“??麽說來,我的來曆實在是了不得?,但我明明隻是個普通的小世界修士,怎麽會有??麽大的來曆?道君就算分化魔種,也不該投放到這裏吧?”


    “擎崖界確實偏遠了?些。”錢隅部分同意虞黛楚的觀點,“不過?,既然我的魔種會來到這裏,道君的魔種來此也是有可能的。”


    ??論據十分有力,但虞黛楚更傾向於,??一切與虞岫雲之前所說的“桃花煞”有關。仔細想來,當初虞岫雲就說過?,葉白薇、嚴列??樣莫名?其妙的存在她會遇到好多?,而嚴列背後就是係統。那麽,她的命格,大約就是當初的桃花煞所賦予的。


    “聊了???麽久,你的因果線大約也快完全收束了?吧?”錢隅忽然一笑,帶著點陰森森的味道,“收束好了,我們就能繼續了。”


    他話音未落,虞黛楚便覺在識海外,有一片隆隆之聲,然而她現在與錢隅對峙,倘若分神去看,便給了?錢隅可乘之機。


    不過?,也無需她分神去看了?。


    懷中的覆水鏡輕輕顫抖著,似乎想要掙脫束縛,飛向召喚它的地方。


    而正如錢隅所說,正在收束因果線的虞黛楚,也感受到一股冥冥中的束縛,迫使正有跡象與她融合的另一條時間線緩緩分離。


    “整個滄流界,共有十九塊因果鏡,加上你手裏的那一塊,皆順著陣法的召喚,在此匯聚,等我將你奪舍後,自然能掌握因果,將其合為一體?,而因果鏡,也終將返後天歸先天,成為我手中的一大利器!”


    如果虞黛楚沒記錯,先天靈寶是煉虛天君才有能力相配的。


    “隻要有你的命格,重迴化神、甚至一窺煉虛也沒什麽不可能。”錢隅說著,黑影猛地一張,化作一層巨網,朝著虞黛楚的神魂撲來。


    與此同時,尚未融合的時間線也忽然暴動,因果無形,似乎從她身上撥攏了許久,終於找準了?錨點——她得到過錢隅的傳承,她修練的是錢隅一手締造的功法,她開啟的陣法,每一步都留著錢隅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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