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她從小就遭受著父親的暴力,從還是嬰兒時因為哭泣吵醒男人被扇巴掌,到蹣跚走路後跌跌撞撞不小心碰碎東西被男人丟到烈日下暴曬到暈厥,母親並不是每時每刻都在,而且後來男人為了讓女人給她還賭債便不怎麽打她了,而是把生活中遭遇的不順全都宣泄在女兒身上,以暴力的方式。


    毫不誇張,都璐幾乎每個星期都要被打兩三次,從扇耳光到用棍棒、皮帶不停抽打她的身體,傷口發腫發青,甚至裂開流血,但是周圍人隻是冷眼旁觀,畢竟這是自家孩子,打打怎麽了?


    那時都璐最喜歡放學後躲在外婆那兒,年邁的老人會護在她身前,哪怕被男人扇巴掌,還會給她小零食和五毛一塊的零花錢,隻可惜後來老人去世了,都璐沒有了避風港,又迴到了冷冰冰的家裏。


    她小學時成績很爛,每次老師給家長打電話她都不敢迴去,愣愣站在大橋上,看著下方湍急流淌的河水,想著自己要是跳下去是不是就不用被爸爸打了?


    然後第二天,她又一瘸一擺迴去上課,當都璐年紀大了一點,她在母親給她擦藥時問道:“媽媽,你為什麽不和爸爸離婚呢?”


    媽媽流著眼淚對她說:“因為媽媽想給你一個完整的家,不讓你被其他人嘲笑。”


    都璐不理解,那天她看見男人迴家時的臭臉,說了一句:“爸爸是不是輸錢了?”


    她被狠狠打了一晚上,後來都璐的左膝蓋留下了殘疾,好在因為不明顯,對於她的生活沒有太大影響。


    初中後她進入了叛逆期,經常和父親爭吵,繼而引發更可怕的暴力,而母親總是以一副柔順的姿態在旁哭泣,於是都璐明白了,媽媽是脆弱的,需要她來保護。


    她開始認真學習,並盡自己所能去幫助媽媽做家務,在父親不在的日子裏和母親相依為命,她讓母親對她承諾,等她考上大學他們就離婚,女人流著眼淚答應了。


    而當家裏多出了第三個人,氣氛便沉悶起來,都璐陰著臉坐在餐桌一角,男人一看她這幅樣子就來氣,緊接著就抓住她的頭發狠狠揍她一頓,最後鄰居過來敲門讓他們不要大晚上擾民,暴力才停止——都璐被關在房間外麵,讓她跪在地上,一整晚都不準迴去睡覺。


    這樣的家庭背景讓都璐很長一段時間養成了非常強勢的性格,她不愛與人交流,像一匹孤狼獨自一人,直到後來同學聚會,有喝醉的男同學對她說:“其實以前班上有好幾個男生都喜歡你,但是你太兇了,他們不敢說。”


    他喝著喝著,眼裏顯露一分遺憾,說道:“我也喜歡你、哈哈哈哈哈哈,開玩笑啦……”


    就這樣,都璐度過了自己最青春的幾年,這些年她母親也受夠了糟糕的丈夫,無數次母女談心,說好了等都璐一上大學就離婚——然而這時男人出了意外。


    他出了車禍,車子被撞爛,送進了醫院,而且作為過錯方,他還得賠償一筆巨款。


    那天都璐站在醫院走廊,心裏一直在想,要是爸爸死掉就好了。


    但她的媽媽卻竭力讓醫生搶救,對都璐說:“他畢竟是你爸爸。”


    她把這些年偷偷存的錢全都用來幫男人還債,連續幾個月從早到晚都在醫院照顧他,甚至錯過了晉升的機會,男人終於被感動到了,從那以後他就變了,他因為不能開車隻能在家裏被妻子養著,性格溫和了許多,偶爾會幫忙做家務,也不再打都璐了。


    但同時他變得疑神疑鬼,甚至懷疑妻子出軌外遇,跑到她學校大鬧一場,讓女人下不來台,可迴家後男人抱著女人,不停說著自己有多在乎她,多愛她,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娶了她這樣一個老婆,於是女人又心軟了。


    就像過去的一次次。


    當時住校的都璐正在為高考衝刺,每次迴家都能感受到的一種氣氛的微妙變化,母親的笑容多了起來,飯桌上也會溫言細語和男人說話,她感到了一種異常的不安,私底下去問母親——


    “你答應我的,你會和他離婚,對嗎?”


    母親眼神遊移,最後就像哄孩子一樣說道:“會的會的,你在學校好好念書,不要想這些。”


    那時的都璐還是太年輕了,她仍舊存著一份希望,結果在臨近高考的時候,她發現已經過了四十歲的母親懷孕了。


    她的父親帶著自豪的笑容,告訴她:“現在想來,以前我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唉,打過你罵過你,現在我很愧疚,所以我一合計幹脆和你媽媽再生個孩子,好好補償這個孩子。”


    “放心,璐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爸爸媽媽都是愛你的,而且多個人家裏更熱鬧。”


    母親帶著柔和的笑容這樣說著,輕撫自己已經隆起的肚子,像是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都璐覺得現實變得過於荒誕,一切都匪夷所思,甚至讓她懷疑自己在做夢,她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吼出聲:“你瘋了嗎?你已經四十多歲了,你知道你這個年紀還強行懷孕生孩子會帶來什麽後果嗎?!而且現在他沒有工作,孩子全靠你一個養——”


    母親蹙眉,不高興道:“璐璐,你不能這樣自私,而且你爸爸會幫忙照顧孩子。”


    都璐就像在寒冬臘月不穿衣服滾進了雪堆裏,心中格外痛苦,在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真正的一家人是這對夫妻,而不是她和母親。


    她當晚就收拾行李迴到了學校,直到高考都沒有迴來,因為這件事的影響她非常痛苦,考試時發揮失常,原本能穩上一本的成績滑成了二本,但是她並沒有複讀的想法,隨便選了一個專業就迫不及待離開了讓她逐漸窒息的家。


    大一上學期,女人生了孩子,是個男孩。


    男人女人為這個誕生的新生命付出了全部的愛,每一次和都璐聊天,女人的話題總會圍繞著她弟弟,而且話說不到一半就忙著去帶孩子了。


    確實就像孩子出生前男人承諾的那樣,他偶爾會幫幫忙,大概給孩子換過幾次尿布,然後在夜晚嬰兒啼哭時貼心搬到另一個房間去睡覺,即便這樣女人已經很感動了,她對都璐說:“放假迴來後多帶帶你弟弟。”


    “你是長姐嘛。”男人微笑著。


    都璐掛斷電話後,去廁所裏麵吐了很久,但放假後她還是迴到了家,冷眼看著他們一家三口親親密密,自己站在旁邊格格不入,看著生活在幸福中的小男孩兒,她再迴想自己童年時的經曆,覺得這一切是如此荒唐可笑。


    第二個假期,她沒有迴來,而是在外麵兼職找了一份工作。


    開學後,家中不再給她生活費。


    大二時,學費也沒有了。


    肉眼可見都璐和家裏的關係冷了下來,她不再向家裏打電話,也不迴家,畢業後靠著能吃苦的內卷精神很快找了一份工作,然後某一天,她突然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璐璐,不知道你在學校裏過得好不好,你弟弟現在不是上幼兒園嗎?然後出了點事兒……”女人絮絮叨叨說著,最後略有些不安的向女兒提出了借款。


    都璐冷淡聽完,迴了一句:“我知道了。”


    她把錢打了過去,從此再也沒迴過家,隻是每月打一筆不多不少的錢迴去,而所謂的父母每次聯係她都是為了錢。


    所以,她已經沒有家了,這樣認為也沒什麽不可。


    阿詩婭很是擔憂,她輕輕碰了碰精靈的臉,接著遵從自己的想法抱住了她。


    都璐隱藏了麵上的表情,她迴報了阿詩婭,搖頭道:“那不是什麽美好的事情,你還要聽嗎?”


    “如果媽媽覺得難過,阿詩婭可以不聽,但是阿詩婭想更了解媽媽!”小女孩認真道。


    無論好的壞的,阿詩婭都想了解母親。


    “好吧,”都璐露出了一個很淺的微笑,用柔和的語調說道:“這是一個有些長,也不那麽愉快的故事。”


    第100章 樂園開張   神權之下無高低貴賤,因為皆……


    都璐將故事背景改了改, 用符合異世界的設定講了一下自己的原生家庭。


    她很多地方隻是一筆帶過,說的時候神色平靜,甚至有點兒麻木, 說到底她早就不在意了, 隻是礙於曾被父母生養和法律要求, 用金錢維持著“家庭”關係, 直到都璐穿越前,她已經不接他們電話了, 每個月準時打錢罷了。


    而阿詩婭不理解,她真的難以理解。


    她睜開眼到現在,一直都生活在良好的環境中,周圍接觸到的生命體雖然性格各異, 但對於她的態度都偏向於友善,而在她所能接觸的環境下壓根發現不了什麽歧視。


    所以阿詩婭從來都沒有男性強於女性的意識,她唯二接觸過的貴族女性, 格拉蒂妮和艾德安娜, 後者是人類貴族中少見的鐵娘子,前者的思想更是乖張到逆反, 因此她一點兒都想象不出母親講述的陌生世界。


    “但你得明白, 阿詩婭,除非你永遠待在家裏,否則你總會出門,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好的壞的,無數生靈就在與我們迥異的傳統下生存,他們或許已經習慣,又或許不得不習慣, 而這也正是我們開辦度假村的宗旨,幫助所有因為生活而疲憊的生靈,雖然做不到因此改變他們的生活,卻給予他們努力活下去的希望。”


    精靈環住懷裏的小女孩,輕輕撩開她額角的碎發,親了親她的額心。


    “阿詩婭,本質上我們在做著和神一樣的事,然而正如神明根本改變不了信徒的困境,我們不過是給予他們一絲渺茫的希望罷了。”


    小女孩似懂非懂,但今晚的一切給予了她的內心極大的震動,心中完美無缺的“母親”破了幾道裂縫,不再那麽無瑕璀璨,可正因此她感受到自己和都璐的距離更近了,自破碎的虛幻憧憬中重生出真正的羈絆。


    這一晚,阿詩婭帶著滿心思慮,沉沉睡去。


    第二天都璐就發現阿詩婭變大了一圈。


    從原本至多四五歲的小女孩形象,一下子躍至了看起來超過十歲的小少女,天真跳脫的性格瞬間便沉穩了,總是挺直背脊,用成熟可靠的模樣去贏得周圍人的信服。


    阿詩婭成長的太快,這讓都璐感到了少許悵然若失,然而阿詩婭卻迫切希望別人不要因為她是個孩子小瞧她,除了帶隊在密林巡邏外每天都使用自己的創造魔法和月光魔法輔助都璐,逐漸接替都璐的大部分工作,讓她從繁瑣的日常中解脫,全身心投入自己的新計劃。


    “請更加信賴我吧,媽媽。”身穿潔白劍士服的纖細半精靈彎腰行禮,此時她的麵容已是清麗俊秀,隱約能見未來風姿。


    都璐歎息一聲,抱住了阿詩婭。


    主題樂園的建設很順利,至少月牙灣度假村所在的總島已經鋪設好了,而其餘群島目前已派遣了大批掌握自然魔法的菇人前去改造環境,在未來那裏將成為月牙灣群島的種植基地和養殖基地,以及適合特殊顧客的僻靜度假區,且每一座小島都會根據自身麵積創設大小不同的樂園。


    而在樂園正式啟動的那一天,安隆達的第三皇子羅威頓竟然親自前來,捧場慶祝——假如當時他沒有一左一右挽著兩位金發美女,不遠處格拉蒂妮的笑容大概能真誠些。


    “畢竟是度假,我希望能夠真正放鬆享受。”棕發的年輕男子笑容溫和,相當紳士向都璐行了一禮,而他身後的兩位金發美妞主動換上了度假村提供的泳衣,那是連體、後裙擺長過大腿的樣式,有些布料少一點,有些布料多一點,設計大多絢爛璀璨,根據顧客需求還有珍珠、魔紋等功能性裝飾。


    這些泳衣的材料大部分都是利用魔法編織水元素而成的特殊布料,因此不管外表看起來有多麽繁複沉重,上身後都格外輕盈,如果沾水更是會緊緊貼在身上,幾乎感受不到它們的存在,仿佛變為自己的肌膚。


    可以說為了設計出這些泳衣都璐絞盡腦汁,頗下了一番苦功夫,而效果也確實對得起付出,男性泳裝也偏向於長衣長褲——假如他們不樂意選擇覆蓋麵更少的款式。


    這種泳裝獨特魅力在於浸泡於水中的驚豔視覺效果,同時因為使用魔法編織的水元素布料,所以自帶魔法屬性,即便是不會遊泳的人也能在水中漂浮,而且能夠根據身材調整大小,遊客們可以選擇在度假村購買泳裝,或是租借,甚至可以提前下單定製。


    羅威頓這貨雖然私生活風評糟糕,但不得不說正是因為他帶頭來主題樂園體驗,第一個換上泳裝——這廝還選了將胸腹暴露出來的清涼款,大大方方秀肌肉,而他不知道從哪裏拐來的兩位女伴更是一點都不拘束,其他人見此有樣學樣也不那麽排斥換上泳裝下水,這為主題樂園的開張起了一個好頭。


    當然,哪怕沒有羅威頓都璐也會放出提前安排好的托兒,但不管怎麽說三皇子願意免費來打廣告也是見喜聞樂見的事兒,格拉蒂妮親切祝福道:“真希望這個種馬能在水裏淹死。”


    “這可能有點困難,畢竟我們的安全措施非常完善。”都璐笑容無奈。


    不過度假村的客人並不止貴族,有些人來自中產階級,就像麥特歐的父母那樣,還有些人家境普通,比如說水手達尼,甚至有經濟條件非常不樂觀的一批人——他們是通過靈母在各地的教堂傳送過來的。


    而想讓這些來自於不同階級的人和睦相處於一片空間,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兒。


    在這裏都璐得感謝一下異世界的冒險者機製,該世界冒險者行業擁有罕見不計較出身隻計較能力的“平等環境”。


    當冒險者們組成一個個小隊在外探險時,我們不得不承認貴族們往往擁有更好的裝備,在選擇是否完成任務時也可以更任性一些,但這一行還是以能力為評判標準,從抱團取暖的中大型傭兵團到精銳突擊的傭兵小隊,甚至還有類似蒂裏安那樣的獨行俠,哪怕情商再低腦子再笨,隻要不蠢到會亂撿地上的東西吃,在個體實力勝過一切的異世界都能闖出一片天。


    正是基於這一現狀,當都璐意識到自己根本就沒有辦法說服階級觀念根深蒂固的貴族和習慣被壓榨的平頭老百姓時,那麽她幹脆用更強大的階級來碾壓一切——那就是神權。


    神之下,眾生平等。


    神之下,無高低貴賤。


    無論在外是何身份,或是高高在上居於王座又或是匍匐於地艱難度日,來到這兒都是平等的自由人,反正目前度假村所有的小屋都是同一等級,平民貴族住的都是一樣大的房子,如果真要說錢能改變什麽,那大概就是有錢人能夠購買更多的特產,並且能定製自己的專屬泳裝。


    可除此之外,大家都在玩同樣的遊樂設施,在卡牌戰鬥時誰勝誰負難料,吃的也是同樣的特色美食,晚上睡在同等水平的屋子,而當有人對此不滿,都璐就會搬出靈母的招牌,告訴他們這是神的意誌。


    神允許,神認可,此地被神庇護。


    如果你不願意,那麽大可離去,不做任何阻攔。


    不得不說都璐前期的經營以及開發航運四方貿易的舉措現今都演變為了她硬氣的資本,度假村的收益已經不占大頭,經濟運轉主要靠工廠區和種植養殖區,所以對於都璐來說遊客的身份並不重要,她想要的隻是他們的好評星星,以及運轉度假村所帶來的名氣和因此延伸收獲的點數。


    都璐知道她改變不了這個世界,就連度假村的影響也非常非常小,每天能夠接待的遊客數量更是有限,甚至當遊客們離開這裏,他們的生活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然而就像她對阿詩婭說的那樣,不過是渺茫的希望,以及一絲自由的意誌。


    或許很微弱,但確實存在,像一顆不起眼的種子埋在了所有來過的遊客心底,在這兒什麽都不必擔心,去盡情放鬆吧!


    當然,以上那些什麽精神、自由意誌、希望都隻是都璐用來忽悠投資人的鬼扯罷了,畢竟她搞這個度假村並非自願,而是迫於係統和其建立起命運共同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她的目標就是做大做強,以她的宏觀目標來看遊客的身份確實不重要,她需要的是數量。


    一些年齡較大、思想也更為腐朽的上等人不願意接受這種理論,但是礙於都璐打出的神權旗號他們也不好說些什麽,隻能用不來參觀的方法默默抗議。


    但更多的年輕人,又或是思想開明的家夥並不介意來體驗一番,畢竟這種身份的平等也隻存在於在度假村的幾天罷了,離開這裏之後他們照樣是人上人,何況——這裏真的太有趣了!


    每天都有不同的美味呈現,壓根就吃不到重複的食物,從白天到夜晚豐富的娛樂層出不窮,甚至隻是單純找一個僻靜地方放鬆、釣魚,或者就那樣躺上一整天,都能讓人舒服到不想迴去。


    例如第三皇子羅威頓,這貨本來隻是抱著給都璐一個麵子的心態過來體驗一下,結果說好的三天度假不知不覺就延長到了七天,如果不是最後被副手強行抓迴去工作,這貨估計直接進入醉生夢死狀態,不知今夕是何年。


    而除了羅威頓這樣身份特殊的遊客,還有更多的遊客從月牙灣度假村安裝在各地的傳送門而來,例如今天剛從港口城市過來的梅洛,一位身份不明的獨行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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