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魔崖一事並非噩夢來臨,她也確實變成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可笑。


    拉著爹爹出來的聞雯想到娘親醒來後,肯定知道她再也無法修煉一事,急得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不知如何是好。


    “爹爹,如今娘親的丹田破碎,可有法子補迴來。”那麽驕傲的一個娘親肯定接受不了自己變成普通人的事實,要是換成她,她也接受不了。


    天鵝之所以高傲,因為寧死不肯低頭屈服。


    她所想,又怎不是他心中所想。


    抿得失色的薄薄雙片唇瓣緩緩吐出:“沙漠之心。”


    “這是什麽東西?”她隻聽說過海洋之心,還是第一次聽說沙漠之心。


    “傳說上古一位仙人遺留下來的心髒,能活死人,塑靈根,聚神魂,造神府。”


    “啊?世上要是真的存在這種神物,為什麽會沒有人知道?”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爹爹可知道在哪裏能找到這顆沙漠之心嗎?”


    對於這個問題,聞瑜揉了揉她的頭發,不言。


    要是他沒有記錯,白白當初孤身前往漠北皇城,為的便是沙漠之心,隻是這麽多年來仍是一無所獲。


    不是沙漠之心藏得過深,便是它本非在漠北,要麽隻是一個傳說。


    傍晚來臨,橘黃餘暉鍍金邊,院中桃花紛紛落了一地殘緋無人拾。


    幾朵夜闌花爬上藤籬,跟著綻放一朵朵米白淺藍小花。


    停留蝴蝶的房門被人推開,大片陽光爭先恐後往裏湧進,爭那一畝三分地。


    “娘親吃飯了,今晚上吃你喜歡的玉米排骨湯,龍井蝦仁還有小籠包,小餛飩。”端著托盤的聞雯邁動小短腿,蹬蹬蹬跑了進來。


    “除了這個還有炸醬麵,大米飯,蟹黃餅,桂花糕,糖醋排骨,蒜香小青菜。”端著烏木托盤的聞楓貼心地接了後半句。


    擔心她胃口不佳,就什麽都準備了一份,隻希望她多多少少能吃進去一點。


    “我不餓。”已經醒來,背靠軟枕的白笙隻是淡淡掃了一眼,便收迴了視線。


    “娘親從醒來後到現在什麽都沒有吃過,怎麽可能不餓。”聞雯將托盤放在小幾上,再推到床邊,端起一碗撒了碧綠蔥花的小餛飩遞過去。


    “我不餓,我有些困了,你們先出去。”如今的她又怎會有胃口,別說食之下咽。


    “可………”她想要說些什麽,卻被哥哥用手肘碰了下手腕,有些失落地鼓起小嘴,“既然娘親困了,娘親就先好好休息,要是餓了記得要吃飯,不然對腸胃不好。”


    閉眼假寐的白笙沒有迴應,做足了逐客令姿態。


    還想要再勸的二人,就像是鬥敗的公雞灰溜溜離開,離開前更是一步三迴頭,期待著她能稍微迴頭。


    直到他們離開,都未換來一句迴眸。


    出來後,見到等在門外的爹爹。


    聞雯小臉垮著,眼眶染上一團腮紅咬著手指頭:“爹爹,娘親是不是還在生我們的氣,所以才用這種方法懲罰自己。”


    “可是娘親不吃飯的話,身體會承受不住的。”


    “她不會生你們的氣,要生也是生我的氣,你們沒有做錯什麽,做錯的人是我。”唇邊溢出一聲苦笑的聞瑜揉了揉女兒的頭發,眼中一片愁苦。


    他們出去沒多久,門外再次傳來了敲門聲。


    “是我。”


    未說請進,來人已推門入內,熬得黏稠香甜的白粥香氣隨之入內。


    踏進屋內的聞瑜未等她開口,先一步說明來意:“我見你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便熬了點白粥給你送來。哪怕你不餓,多多少少也要吃點,不然身體吃不消。”


    自從她說出那句話後,這是他們時隔三年後的第一次見麵。


    他的眼裏少了純真,肆無忌憚地嬌憨,多了小心翼翼,不知所措的卑微討好。


    她從萬人敬仰的尊者成了一個被打上魔修烙印的叛徒,失去全身修為的普通人。


    恐怕終其一生,都不會再有重返巔峰的可能,唯一令她感到慶幸的是,折磨了她上百年的炎毒隨著修為散去,也消失了。


    “你是不是還在氣我欺騙你一事,白白。”不敢與之直視的聞瑜端著白粥來到床邊,拉著一張胡凳坐下。


    她沒有說話,仿佛是在默認,又單純得像是陷入自己的世界中。


    “我知道你現在還不想見到我,你再不想見到我,也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好嘛。”


    “你要是不想喝白粥,我去給你做點別的,這幾年中我學會做菜了,雖然做得不是很驚豔,也不會再像之前那樣難以下咽。”絮絮叨叨說了許久的聞瑜見她仍是沒有反應,喉嚨像被硬物堵住般難受,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將白粥放下,轉身推門走了出去。


    如今的他,竟不知道如何拿捏好他們之間的那個度,又怎麽哀求她原諒他。?


    第87章


    如今頂著逍遙宗掌門夫人身份的殷九裏正詢問係統關於它前麵為何會突然消失一事, 現在又是怎麽一迴事。


    【所以我突然聯係不上.你的原因,是因為有人惡意切斷了我們之間的聯係。】眉頭緊蹙,腳心不自覺湧上一陣寒意。


    係統沒有說話, 顯然是默認。


    【單純屏蔽了我們之間的聯係, 為什麽我連商場都打不開,你知不知道我被白笙那個賤人推下懸崖的時候, 我有多害怕, 無助。】她來到這個修真界才沒有多久,掌聲鮮花都還未享受夠,又怎會甘心死去。


    【我懷疑,恐怕是這個小世界逐漸成熟的法則之力察覺到了我的存在,進而削斷了我們之間的聯係。】


    【那現在怎麽辦!!!】


    係統沒有理會她撕心裂肺地大罵,轉而問起另一個問題:【宿主在這段時間裏, 可有發現闕五音的不對勁?】


    那麽快就被法則發現, 不排除這個小世界裏除了他們, 還混進了其他同類。


    殷九裏一聽,眉頭一皺:【你什麽意思。】


    尚未等來係統的解釋, 身後先隨風傳來了。


    “夫人, 掌門說過您身體才剛好, 不能讓您在外麵吹太久的風。”


    殷九裏見是闕五音派來照顧她的婢女,說是照顧,倒不如用監視來形容更貼切, 垂睫斂眉迴道:“我這就迴去。”


    她一走,原本在附近的幾個少女開始嘰嘰喳喳討論起來。


    “誒, 你們有沒有發現師娘自從醒來後變得和之前有些不同了。”


    “我也覺得, 可能是因為她的死對頭神魂消散, 心裏的結也跟著放下了。”要是她以後的道侶心裏裝了一個女人那麽久, 換成是她,她也會瘋,等那個女人死了,怎麽也得要放上大幾串鞭炮,再擺上三天三夜流水席好生慶祝。


    另一個瘦高,尖下巴的女人不像他們滿腦子有的隻是風花雪月,男女之間的那點兒風流事:“說來也是造孽,誰知道死了一個白笙,居然會惹來那麽大的麻煩,要是青雲宗知道,恐怕當日怎麽都不會幹這種蠢事。”


    路過的男修雙手抱胸冷嗤一句:“還叫什麽青雲宗,現在那裏都沒人了,好在我們掌門大發善心將他們納入我們宗門,要不然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自從封魔崖一事過後,誰都不知道一條龐大的黑鮫襲擊了青雲宗,連護山大陣,五峰山主,上百名長老都阻擋不了青雲宗覆滅。


    那天,隻有一些來不及趕迴來,或是外出接了任務的宗門弟子僥幸活了下來。


    青雲宗也在那天過後,成為了時代的眼淚。


    一縷陽光透過六子格花窗牖湧入內,鍍得金輝光影一輝煌。


    白玉美人瓶中的兩枝荷花瓣輕輕顫抖,帶著一陣馥鬱清香,引來彩蝶翩躚,霞緋流螢。


    白笙原先睡的寒冰玉床換成了普通紫檀木雕花刻蓮大床,柔軟得令人躺上去就像是陷入層層雲朵之中。


    珠簾晃動,琳琅相碰。


    兩道歡快的影子像小旋風一樣鑽了進來,給平靜淡然的湖麵增添漣漪圈圈,也帶來了一絲鮮活。


    “娘親,今天的太陽好好,我們出去曬太陽好不好。”聞雯將摘來的荷花放在床邊,兩隻鞋子左右腳一蹬就往床上鑽。


    “院裏的桃花開得很漂亮,我們可以摘來釀桃花酒喝。”聞楓沒有跳上床,而是拉著張小胡凳坐下。


    原本在調息氣息的白笙仿佛沒有看見他們的殷勤期待,冷漠地閉上眼:“你們去吧。”


    過了那麽久,她仍是接受不了這具孱弱得像稻草風一吹就倒的軀體。


    丹府空曠如野,好像在提醒著她,她丟失了最重要的東西。


    “娘親醒來後都沒有出去過,怎麽能行,爹爹說過要讓娘親多曬曬太陽的。”聞雯說著,就要伸手過去拉她。


    白笙看著她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臂,其上青筋清晰可見,不用細看也知道她現在的模樣有多醜陋。


    耳邊不斷傳來:“娘親和我們出去曬下太陽嘛。”


    “今天太陽很好,最適合出去走走了。”這些聲音到了最後越來越小,越來越迷糊,直至化為虛無。


    本在院裏為秋千纏上一圈夕顏花的聞瑜聽到屋內聲響,心口鈍疼地推門入內。


    待見到倒在床上雙眼緊閉之人,喉間發緊的將人抱在懷裏。


    “好端端的,你們娘親怎麽突然暈倒了。”說話時,指尖發顫,恐憂她安危。


    同樣急得流下金豆豆的聞雯伸手指著差不多擺了小半屋子的吃食,鼻翼抽搦:“好像是娘親太久沒有進食,加上身體過於虛弱導致的昏迷。”


    聞瑜這才注意到,這些天他們送進來的飯菜,她竟是一口都沒有動過。


    長久未曾進食,她的小臉變得又尖又細,完全像是一隻尚未展開的狐狸幼崽,膚色白得幾乎透明,唿吸孱弱得仿佛下一刻就會剪短。


    她就真的那麽討厭他,厭惡他,但凡是他的東西連碰都不碰嗎。


    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餓暈過去的白笙醒來後,發現被胃酸折磨得痛苦不堪的腹部被一股暖流衝刷得熨帖。


    帶著沙啞的男聲至耳邊傳來:“醒了。”


    “嗯。”因為腹部傳來了熨帖感,連她的精神頭也跟著好了幾分。


    “醒了就先喝點粥養下身體,要是你不想喝粥,我還給你準備了辟穀丸。”


    指尖攥著錦被的白笙看著一手遞粥,一手遞藥丸的男人,思慮許久,終是問出了那句被她積壓心頭許久的話:“你為什麽要待我那麽好。”


    要是換成任何一個人拋棄過她一次,她決計不會再原諒他,除非………


    她也要他承受一遍被拋棄,被世間遺棄,被千夫所指。


    聞瑜從她半垂羽睫,倒映在粥麵的剪影猜出她心中所思所想。


    放下手中物,雙手攏住她臉蛋,四目相對,他的眼裏寫滿認真:“我說過我喜歡白白,我不對你好你還想誰對你好,再退一步來說,你可是我三媒六聘,四書六禮,八抬大轎,十裏紅妝迎娶迴來的娘子,是兩個孩子的娘親。”


    他的眼裏過於認真,澄淨明亮,好比天上皓月令她不敢直視。


    “我不值得。”指甲幾乎攥得錦被抽絲,神情閃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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