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長樂村裏,突然響起了長長的嘶鳴。山巒的那一邊,出現了許多巨大的怪獸。


    它們大小不一,或是長得像龍,或者長得像有翅膀的蠑螈,千奇百怪,但都皮生堅甲,形貌兇悍。


    “是魔族的兇獸!”有人驚叫道。


    眾人都知道魔族是什麽,嚇得紛紛躲閃。可沒多久,他們發現這些兇獸並非衝著他們來的。


    它們飛過頭頂,徑直往長樂村外而去。


    其中一隻巨大的惡龍身上,騎著數百魔兵,看上去殺氣騰騰。


    眾人目瞪口呆地望著,良久,有人感慨:“竟連魔族都來出手相助,這世道當真是變了……”


    萼羅身著披掛,手中拿著新打造的玄鋼雙鉤,威風凜凜。


    她立在一隻長了蝙蝠翅膀的巨狼背上,指揮手下魔兵往各處入口把守。


    忽然,萼羅看到有什麽正朝自己這邊飛來,快得如同疾風。


    她正當防衛,那東西卻在丈餘外停住,定睛看去,竟是一隻碩大的木虎。它也有翅膀,長長的,覆著厚厚的羽毛。


    而後,萼羅就看到了騎在背上的人。


    是季賢和綺霞。


    綺霞的懷裏,抱著穀雨。


    萼羅愣住,麵色訕了訕。


    這三人,跟萼羅的恩怨糾葛一向頗深。


    尤其是綺霞。


    仇人相見,分外尷尬。


    看到綺霞的臉,萼羅就忍不住移開目光。


    季賢從木虎上下來,對萼羅道:“你可是往西口去?”


    “正是。”


    “那邊的法陣我熟悉,我與你們一道過去。”


    說罷,季賢轉頭看向綺霞。


    “你還是帶穀雨躲到混沌中去。”他說,“待得了結,我便去找你們。”


    綺霞搖頭:“那片天地已經蕩然無存,就算躲到混沌,也一樣前途未卜。”


    季賢沉吟,終於頷首。


    “你們見機行事。”他說,“若見得事態不對,便速速離去。”


    綺霞微笑:“放心好了。”


    說罷,她卻忽而將目光看向萼羅。


    萼羅愣了愣,想將視線轉開,卻已經來不及。


    “萼羅。”綺霞道,“別來無恙。”


    萼羅聽得這話,心頭猶如百爪千撓,渾身不自在。


    “無恙。”她強自鎮定,“你呢?”


    綺霞沒答話,卻將一樣物什拋過去:“接著。”


    若在從前,萼羅是斷不會從仇人手上接什麽東西。但她看到了那上麵繡著的一朵綠牡丹。


    萼羅接住,隻見這是一隻舊香囊。正麵是那綠牡丹,背麵則是兩行護身符文:平安喜樂,無災無難。


    它仍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十分熟悉。


    這是她當年自己做的。


    “這香囊,你當年說能保我平安。”隻聽綺霞道,“後來我雖曆經生死曲折,卻也還算應驗。今日,我將它交還與你,也望你得它護佑。”


    萼羅怔忡,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好一會,開口道:“如此,多謝了。”


    穀雨坐在綺霞懷裏,望著萼羅,神色茫然,少頃,又看向母親和父親。


    季賢摸摸他的腦袋,道:“聽母親的話,莫亂跑。”


    穀雨點點頭。


    “去吧。”他對綺霞道。


    綺霞深深看他一眼:“你也保重。”說罷,乘著木虎離去。


    萼羅看著綺霞的背影,少頃,再看向手中的香囊,唇邊不由浮起一抹苦笑。


    她似乎看到了許久以前的彤園。


    那時,她是一個剛剛修煉成人形的小花妖。對於眼前的世界,隻有好奇和欣喜,不知妒忌和怨恨。


    她整日跟在綺霞身後,望著她,滿心皆是崇拜。


    ——綺霞姊姊,我學會做香囊了,這個送給你。你可要帶著,莫丟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凝魅


    三十三重天,是天庭中最高之處。


    元光的道宮名叫紫霄殿,自天庭創立以來,一向是元光的居所。


    自陽鈞真人遁入太虛,他的寶宵城便歸於沉寂。


    白龍拉著雲車,帶著白凜衝出天牢的雲池,離開寶宵城,一路向上。從天庭的最底部,來到它的最高之處。


    路上,仙人們往來。


    他們看到白凜,無路露出訝色,目光複雜。


    三十三重天上,日月同輝,永無黑夜。


    紫霄殿莊嚴巍峨,立在雲霄之上。


    白凜來過這裏許多次。


    他穿過高大的殿堂,穿過精巧雅致的複道,來到後麵的園子裏。


    這是天庭中有名的勝景。


    偌大的宮院正中,長著一棵寶樹。


    它名叫凝魅,是元光親自培育。每到春分之時,顏色各異的花朵盛放滿樹,寶石一般晶瑩透亮,總會引得仙人們前來觀賞。


    白凜來到懸圃之時,元光正站在這寶樹跟前,仔細得修剪枝葉。


    他今日的裝束,白凜從未見過。


    從前,元光無論在何時何地出現,總是一絲不苟,衣冠嚴謹,白凜也早已習慣了他如此模樣。


    而今日,他穿得頗為閑適。


    一襲長衣鬆鬆的披在身上,頭發用一根玉簪綰起,並無贅飾。看上去,他隨意而閑適,卻自有一股風流之氣。


    正值花期,凝魅的花朵開得滿樹滿枝。元光手裏拿著一隻精巧的剪子,觀察著寶樹上的一根枝條,未幾,他將一片破損的葉子剪下。


    那葉子飄落,堪堪碰到泥土,便似雪遇驕陽,一下化去不見。


    “既然來了,怎踟躕不前?”元光的聲音和緩而悅耳。


    白凜不再停留,邁步上前,向元光一禮:“拜見上君。”


    元光看了看他,露出淡淡的微笑。


    “你為天庭立下大功,救三界於危難,我還不曾嘉獎。”他繼續觀察枝葉,道,“你的傷如何了?”


    “已是大好,多謝上君。”白凜道。


    元光頷首,看著麵前的寶樹,神色感慨。


    “陽鈞真人對熱鬧浮華之物一向不感興趣,卻獨愛我這凝魅。”他說,“每至花季,必然要來觀賞,可惜今日是不能來了。我本打算剪幾支下來,送到寶宵城去,以為緬懷。可方才看到這花樹竟有枯枝敗葉,便忍不住要修剪一番。”


    白凜也看向那寶樹。


    花朵在枝頭開得爛漫,璀璨生輝。


    “它長得很好。”白凜道,“且枯榮乃萬物之律,有繁花盛開之時,也有萬葉凋敝之日,上君何不順其自然?”


    元光道:“所謂自然,並非任其生滅。這花樹,若不經約束修剪,便會雜枝叢生,失卻美好。若見枝葉枯敗,亦當及時修剪丟棄,以免病害蔓延。”


    白凜雙眸沉凝。


    “這花樹美醜生死,以皆在那匠人的一念之間,是麽?”


    “花樹隻是花樹。”元光道,“縱然生於懸圃,亦與世間萬物一般。匠人既身負照管之責,便要做那該做之事。在應愛護時愛護,應毀滅時毀滅,從無衝突。且修剪之後,它會照匠人意願重新生長,再續繁華,豈非也是慈悲?”


    白凜沒有答話。


    元光繼續修剪著寶樹,道:“我近來,每每在這懸圃上照看花木,總會想起一人。”


    “何人?”


    “荼蘼。”元光道,“她的名字,亦取自花草,不是麽?”


    白凜看著他,道:“正是。”


    “當年南海仙翁將她收養,未敢隱瞞,上天庭來向我稟報。”元光道,“我見到她時,總覺她並非尋常。”


    白凜的麵上毫無波瀾。


    “荼蘼與其他半仙並無區別。”他說。


    “正是並無區別,才愈發可疑。”元光道,“我知道紫英仙人品性,她並非會動凡心之人。”


    白凜道:“如此,上君為何當初不將荼蘼捉上天庭?”


    “那緣由,我曾經說過。”元光道,“想從紫英仙人身上尋找辰元珠蛛絲馬跡的人數不勝數,若讓人知曉她與紫英仙人的關係,隻會徒增麻煩,不若靜觀其變。”


    他從寶樹上又剪下一段枯枝,道:“她甚是有趣,心思不少,會利用那半仙的本事牟利,還想買通我身邊的神使,溜到天庭上來。這等行為,與紫英仙人相去甚遠,我知曉之時,卻愈發篤定她非紫英仙人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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